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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生梦——byfat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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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叶大夫,这钱就免了。"曲璃拢了拢乌亮的发髻,斜倚着靠向唐铎,扯了缕发丝在指尖缠绕,衬着水葱般的手指更加白嫩。"多亏了叶大夫的药草,这酒里的香气才分外浓郁,璃儿不能收叶大夫的银子,只希望下次买香草的时候价格关照下就好了。"说罢,游移着转到我身后,娇笑着捏了捏我的手,一颗蜡丸迅速滑到袖中,闪电般的速度除了我和曲璃,不可能有第三个人看见。
"那是自然。"我礼貌性的颔首,从表情到眼神没有泄露出半分惊讶。
"璃儿先谢过了,两位慢用,璃儿还要去招呼生意。"说罢,依旧是笑着提了裙摆离开。

"喂,你说,这个曲璃是不是看上我了?"唐铎一副正经的样子,眉头还煞有介事的蹙在一起,仿佛不胜其扰。
"那在下恭喜王爷了。"我忍住笑,静静的把酒饮尽。若不是习惯了他口无遮拦匪夷所思,这口酒已经喷到他脸上了。
"唉呀,果然英俊和风流也是一种罪过啊,啧啧......"他嬉笑着看我,脸上的表情让人无端涌起想要揍他的冲动。
"是,天下第一美男子,我的景王爷殿下,酒也喝了,我们可以商量事情了吧?"我无奈的附议他,只盼他不要说出更离谱的话来。
"好,说吧,这次又有什麽事要求本王啊?"我的话音刚落,他就摆出王爷的架子,端坐在椅子上,特意把那个"求"字重重的念了出来。
"恩,王爷,您能不能尝试下在身体的某个部位长疮?当然,只是假装的......"我慢慢的说出我的计划,唐铎的眼睛也由最开始的滚圆慢慢变成细细的一条,像是奸计得逞的小狐狸,嘴边露出两颗示威性的虎牙。
"这好办,就看我的吧。"唐铎拍着胸脯答应了,事情也就成了一半,我笑着站起来披上披风,对他说道:"如此我就先走了,三日后景王府见。"他摆摆手,继续对着外面自斟自饮,我绕过屏风离开,临走前把蜡丸塞进衣服里的暗袋中。


预备
出去就是楼梯,门外停着辆马车,我没有下楼,身影一飘进了一个不起眼的小隔间。
这是我专门设计的,外面看上去没什么特别,里面也和别的房间一样,只是多了个酒柜,机关与叶辛的暗格相似,后面隐藏着一个小小的通道。顺着楼梯往下一直走,是一个小房间,又和医馆的内间相连,当初医馆建在曲流觞旁边就是这个原因。
我进了房间,守在门口的人去通知曲璃,趁着这会功夫,我取出蜡丸,轻轻捏碎,里面藏着一张二指宽的纸条,用蝇头小楷密密写满了字。

紫金八宝琉璃盏,红玉玛瑙连缀壶,七彩碧如意还有什么和田子母玉,我粗略扫了一眼,心里已经七七八八有了谱。其他值钱的不少,最惹人注意的还是这四样,所谓皇家贡品,若是有人敢在皇帝面前先动了东西,简直和找死没两样。
手指弹了一下纸条,我心里有些好笑。肃王果然是耐不住寂寞的主,才三年就压不住了,少了个毓王多了个景王,三足鼎立的局势非但没有变化反而是更加明显,这次来势汹汹,对付唐衍也就罢了,若是把线头扯到唐铎那个脑子少根筋的人身上,怕是连我也帮不了他。这次让他装病,除了帮我解决掉那些闹事的人,也想顺势把他推出圈外,今后,唉,再说吧。

"公子。"曲璃在我身后站了一盏茶的时间,待我放下纸条才恭敬的开口。
"货什么时候到?"我转过身来,把纸条交给曲璃,薄薄的纸片在她接过的一瞬化成了粉末。果然有内力就是好啊,我有些羡慕的看着这个表面柔弱实则强悍的女人。
"加上前面的五日,璃儿猜测再过十日可以到京。"
"十日......"我算了算,正好是草药进库的日子,真不知道是赶得巧还是算得巧。
"还要继续保货吗?"曲璃看着我微微勾起的唇角,有些犹疑地问道。
"继续守着,而且要寸步不离,让破军的人密切留意贡品的安全。"这次跟着一路保护的人是冀州司马赵琦,赵太师的侄子,看守自是严密,虽然这货一定会丢,但我希望事情发展是在我的控制内,中途若是出了什么麻烦,很多人都会头痛的。

"璃儿知道了,公子还有什么吩咐?"曲璃低低伏了伏身,等待我的命令。
"替我另外准备一批货,要尽可能相同,就......十天时间吧。"话说,这个礼尚往来,即使这次没被肃王阴到,也不能就这样便宜了他。我要把事情搞的更复杂些,浑水好摸鱼。
"十日......有些紧促,璃儿怕准备不齐,尤其是前四样,就算是重新打造也需月余。"曲璃蹙起弯弯的眉,精致的面庞上笼着一层愁色。
"外貌一样就可,材料质地全部从简,要让旁人看不出,行家瞒不过。"我轻笑着解释道,没想到自己这样公然教唆别人造假还一副正义的样子。

若是想找一样的,在短时间内根本不可能,只是我要的,就是这第一眼的迷惑,太假了瞒不过去,太真了又弄假成真,半真半假,故弄玄虚,才会让这出戏越演越精彩。
"另外,找些面生的人去,尽量掩饰自己的身份,若是‘一不小心被人看出是肃王府的人',也没什么不好。"我故意咬重某些话的字音,相信聪明如曲璃一定明白了我的意思。
"璃儿明白。"曲璃在我说那句话的时候迅速向我的方向瞟了一眼,又低下头去,只是唇边泛起了浅浅的笑纹。
"下去吧,这事不要大张旗鼓。"我扯了扯肩头的披风,暗室里的阴寒让我有些待不习惯。仔细交代过事情,我小心的打开医馆内间的门,慢慢步出房间,早已等候在外面的叶辰把我扶上马车。
瞅了瞅天色,已接近傍晚,我嘱咐了叶辰一句"直接回王府",就钻进里面闭目养神,这两天费神的事情多,怕是另一场风波已经迫在眉睫。

想起五天前的这个时候,我刚得到天煞堂从破军总舵发来的消息。

各州的使节进京,一般都是两年一次,像休国这样的国家,并非是臣属之国,只用四年进京一次即可,而且无需准备厚礼。
说起来,这两个国家距离上一次战争,也才保持了三十年的和平。
当年晟国的开国国主御驾亲征,不仅收复了南方广大的土地,而且一路挥师北进,直到过了冀州前方的当阳谷才罢手,休国国主则是北逃至塞北冰寒之地,本以为就此灭国,没料到国主突然驾崩,当今皇上即位,主少国疑,草草约为兄弟之国,每四年纳一次贡了事。就这样养虎遗患,休国如今又壮大起来,纳贡越来越少,进京更是能拖就拖,颇有洗雪前耻,与晟国一战的意向。
也就是因为这些原因,让我对才过了三年就领着一队使节押着大批珍宝进京的休国王爷独孤重羽产生了些兴趣。更难得的是,这个队伍还有赵家的人充当保镖。
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件事绝对没有表面看起来这么简单,而且十有八九是冲着唐衍来的。

马车缓缓停下,我晃了晃脑袋,把脑中的各种念头全部摇走。确定了自己脸上没有什么让人起疑的表情,我慢慢下车,向着自己的小院走去。
在门前停下,我立了半刻,平静了自己的呼吸,才推门进去。

屋里有些暗,西面点了盏灯,青色的天光从半开的小窗里透进来,裹了暖暖的残阳,为小桌前的人勾勒出淡金色的轮廓。藏蓝色的发大半束在身后,只有几缕柔软的垂落在身前或是窝在颈项里,衬得脸庞更加白嫩。
额前的发垂着,不时被若有若无的小风轻轻吹动,青色的眼眸却没有被打扰,依旧认真的随着笔的游走而闪动。那一片雪白的宣纸上,左半边已经写满了麟儿秀气的行楷,右边还是空白的,被麟儿的左手轻轻按住,让风慢慢吹干纸上的墨迹。
这样静静的一幅画,在我进屋的片刻变得生动起来。

"累不累?"我微笑着走过去,理了理麟儿耳边的发丝,手覆上他光洁的额,清清爽爽,看来已经洗过澡了。
麟儿放了手中的毛笔,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看我,只是轻轻的摇头,并没有说话。

这孩子,不爱说话,但乖顺的令人心疼。我曾经很头痛麟儿该如何称呼我,叫哥哥有些小,叫叔叔又大了,没想到我还没开口,他却愣愣的喊了我一声"爹",差点让唐衍暴走。再后来,他舍弃了各式各样的称呼,对着我从来不加任何人称,对着别人,也只是睁着青色澄澈的眼眸,低声唤着"叶",犹如受伤的小兽低沉的呜咽,连最狠心的人也软了心肠,唐衍嫉妒不来,慢慢就随了他。

我坐下,把麟儿抱到腿上,扯过一幅字细细的看着。
上午练了两个时辰的投掷,字却还写得这样工整,可见这三年来麟儿的成长。想起头一个月教他如何发暗器,麟儿身体底子差,虽然非常努力,效果却不是很好。上午练武下午习文,繁重的课业压得他常常连筷子都拿不起来,手抖得要用另一只手压着。三年过去,刀枪棍剑,还有我擅长的暗器和鞭,麟儿都使的炉火纯青,就连这一手漂亮的行楷,也让谢陵暗自嫉妒了好久。
三年,足以让丑小鸭变成白天鹅,让毛毛虫破茧成蝶,更何况本就是璞玉的麟儿?

"写得不错。"我摸了摸麟儿的头顶,心里有一个地方缓慢胀满,自豪或是骄傲,我的麟儿已经展开了洁白的羽翼,让目送他在天际翱翔的我分外欣慰。
麟儿依然没有说话,只是转了身子抱住我的腰,把疲惫一点点展现给他最信任的人看,慢慢变回一个正常的十三岁的孩子。
我用左手搂住他的肩,右手变戏法似的掏出一个锦囊,从身后摸出一只白净的小手,把一片嫩绿的叶子放在他手心。
"看看这是什么。"
麟儿看了一眼,便又缩回身子,轻轻吐出两个字。
"白蔹。"
"说对了。"我扔掉叶子,高兴的晃了晃麟儿,"先别睡,马上要用晚膳了,王爷还等着我们。"眼看着提不起窝在我怀里人的兴致,想了想又加了句,"晚上给你讲故事。"
"走吧。"麟儿跳下我的膝头,小手扯了我的,另一只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衣衫下摆,刚才疲惫的样子全然没了踪影。

牵着麟儿的手,我去了饭厅,那里却没见到唐衍的影子。
"王爷在花厅等您和小少爷。"管家见了我来,毕恭毕敬的解释道,还找了仆从替我们领路。我一边走一边疑惑,今天是什么日子让唐衍这么兴师动众,居然跑到那里去吃晚饭。
右手一紧,麟儿突然停了一下,随即又跟上我的步子继续往前走。

"怎么了?"
"没什么,忘了件事情。"麟儿脸上没什么变化,语气平淡的像是说"忘了关门"一样简单。
我隐约看见了唐衍的身影,心里疑惑更深,没有在意麟儿的举动。

进了花厅,唐衍坐在桌旁,桌上摆了各式各样的菜肴,热气腾腾,十分诱人。我坐在唐衍身侧,让麟儿坐在我的右手边,还没开口问,唐衍已斟了一杯酒向我敬来。
"衍?"我接过酒,却没有立刻喝下。
"忘了?"他像是早就料到,轻轻碰了碰我的杯子,脸上挂着一抹说不出的温柔笑容。
"你的生辰,今日。"
我心里咯噔一下,脸上并没有太大的变化,敛了眸,我喝下那杯酒,有些辛辣的液体顺着喉管流入胃中,头却隐隐作痛。

"你叫什么名字?"
"......夜心。"
"那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我......不知道......"
"不知道?那就和我一样好了,每年年末月亮最圆的时候过生日!"
"那是什么时候?"
"十二月十五啊,你真笨!"

稚嫩的声音在脑子里蹦来蹦去,我按了按太阳穴,心里有些烦躁。
"怎么了?"唐衍放了杯子,在桌下握住我的左手。
"没什么,我喝罢酒就有些头晕。"随意扯了个理由,我努力压下心头的慌乱。这些看似和我有关的记忆我却毫无印象,只是在每次想起来的时候,伴随而来的总有一股深深的恨意和恐惧,让我头痛难忍。
"那就不要喝酒了,多吃些菜,这都是你喜欢的。"唐衍拿走我面前的酒杯,为我夹了些菜,又夹了些中间的糖醋鱼放在自己盘子里,慢慢挑着刺,然后搁在我的碗里。
我把鱼肉夹了一半放在麟儿碗里,然后把另一半放进口中,滑嫩的鱼肉酸酸甜甜,是我最爱吃的。手指是暖暖的,胸口还有些酸涩,我保持着一贯的笑容享受着这个难得被宠溺的机会,左手的指甲扎进掌心,清晰的疼痛一波波传来,是真实的幸福,幸福的真实。
"别光喂我了,自己也吃。"我夹了些菜放进唐衍碗中,他黑黑的眸子里缓缓流动着什么,笑了笑继续手上的工作。

"叶,送你的生辰礼物。"我埋头吃着,忽然听见唐衍在耳边低声说着,忙抬起头看他。桌上多了个红色的锦盒,我忽然有些不知所措,唐衍笑着为我打开,里面静静躺着一块玉佩。
我的手指有些颤动,慢慢拿起那块玉佩,中间是个镂空的"衍"。唐衍从我手里拿过,为我带上,冰凉的玉佩触上温热的躯体,我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颤。
"这样我离你又近了些。"他笑,手指虚指了下我的胸口,原本冰凉的玉佩竟似乎突然灼热起来,烫的我心口很暖。
"谢谢......"我抚上胸口,不敢看他的眼睛。身旁却是出奇的安静,我转过头去看麟儿,发现他呆呆的看着自己眼前的碗,不吃也不动。
"对不起,我......忘了。"麟儿小声的说,脸色有些苍白。
"不要紧,我也忘了。"我捏了捏麟儿的脸蛋,把碗里的鱼肉匀了点给他。桌下,左手又被唐衍紧紧握住,我叹气,只好专心用碗里堆积如山的饭菜填饱自己。

这一晚大家都知道的事情,是唐衍的左手攥住了我的,一直没放。
还有一件事是他们不知道的,那就是这是我过的第一个生日。夜心没有生日,而叶辛的,我从来都不知道。

前奏
三日后,景王爷受寒,疮病发作,卧床不起,不许太医诊治。
四日后,坊间觅一神医,开万两诊金,但求一方。
五日后,古姓大夫开方,所需药材白蔹,得万金,一时白蔹脱销。
七日后,城西六家买断白蔹,价翻数倍。
九日后,景王爷突然病愈,白蔹价跌,四家破产。
十日后,叶氏药草行正常营业,收购四家铺子。景王爷南下休养,古大夫人间蒸发。

※※※z※※y※※c※※c※※※

我坐在曲流殇的雅室内,品着刚送来的徐州新茶,打量着眼前的四件珍宝。
"公子。"曲璃进了屋子,掩好门,水色罗裙摇曳着向我走来。
"人送走了。"说的是问句,我却没有用疑问的语气,放下仿制的子母玉配饰,我又抿了口茶。
"是,璃儿让禄存的人一路跟着保护,到了徐州由巨门的人接应,断不会出乱子,公子放心。"曲璃软着声音说罢,看了我一眼,压低了声又道。
"王爷让璃儿跟‘古大夫'说一句,那万两黄金不用还了,至于欠他的酒,等他从南方回来再说......"后面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曲璃见我看她,有些难得的呆愣。
"果然姓古还是太明显了......"想起身上揣着的那张写着"一万两"三个大字的白纸,我仿佛看见了唐铎两颗白亮亮的小虎牙在我眼前闪闪发光,唇角不自觉的上扬,说出来的话却有些不着边。"下次就姓木,叫木世。"

曲璃压抑住心里泛起的笑意,看着眼前这个孩子样的男人,那样淡然的笑着,连眼神都闪着光。这样看着,仿佛幸福也是件实在的东西,就是在热茶的蒸气里淡然的笑着,看着不知名的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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