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忙忙的人在他眼前辛勤的工作着,有打柴的、洗菜的、跑来跑去不知在跑些什么的......
不过全部人都跟他有同样的特点--身上的衣服。
看看眼前的人群,再看看自己,沈洛卿懂了。
自己大概是被贬成下人了。
站在那里不做事,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沈洛卿,拉来一个满手抱着青菜的人,问道:
「哪里还有工作做?」
即使沈洛卿身体酸痛无比,但是一想到往后自己可能就要在这里工作,这时如果躲在房里睡觉,给人观感一定不好。不如主动找些事情做。
他也想做些事情,好转移自己混乱的心思。
「你?咦、没见过你......这样吧,你跟我到后院去,洗洗碟子。」在男人吆喝声下,沈洛卿缓缓的跟在男人身后,往后院走去。
「呦,大姑娘家嘛你?走这么慢?」走的飞快的男人回头,厌恶的看了沈洛卿一眼,他哪知道,沈洛卿毎跨出一步,身后剧烈的疼痛,就像千百根针扎似的。
沈洛卿没有回话,仅默默跟着走,直到撞上了前面男人的背。
「好了,就是这儿,今个儿大伙忙,没人洗碟子,你好好干啊。」说完,男人捧着怀里的菜一扭一扭的走了。留下沈洛卿看着眼前小山高的碟子。
他拉来张小凳子,慢慢的坐下,虽然后面仍疼的厉害,但只要不去移动,他还忍的住。
沈洛卿拿起水瓢注入冷冽的清水,伸手方触到冰冷的冬水,手便不自主的缩了回来。
现在可是深冬啊。
后院的冷风光是吹,就很难耐得住了,更何况还要把手给泡入那样刺骨寒冷的水中?
沈洛卿一咬牙,拿起盘子就往水里泡。细软的双手冻的发白,牙齿也不住的打颤。
难怪没人想洗,这种待遇,谁耐的住?
沈洛卿只想韩靖袭如此无情,搅乱了他平静的生活后,再让他受这种罪。
自嘲的笑了一声,沈洛卿看着自己冻的发白,且渐渐失去感觉的手指。
「沈洛卿,你还活着呢,这还不够?」
是啊,在惹怒了那个男人之后,自己居然还可以在这边抱怨,多么不容易?
那男人,只要曲曲手指,自己的小命不就这样给折了?
刺骨的寒向沈洛卿袭来,他不愿再多想,咬着牙,继续拿起眼前只增不减的碟子,一盘一盘的清洗......
而同时另一边,准备叫沈洛卿到御书房报到的福轩,不知道自己晚了沈洛卿一步。
等到他打开沈洛卿的房门,发现里面空无一人之时,就是再得韩靖袭宠信的他,也刷白了脸。
现在万圣爷对那个沈洛卿甚有兴趣,还特别叫自己来找他到御书房去......
这、这要叫他怎么回去跟万岁爷说,人......
人消失了!
「你说什么?」韩靖袭愤然拍桌。福轩跪在地板上,大气也不敢哼一声。
「不是叫你一早就去吗?」一阵狂风过去,桌上的折子山被扫落了一座。
「这......小人到那边的时候,已不见......已不见......」福轩可以说是边说话边偷偷往后爬,就怕等等韩靖袭暴怒之下,说不定就把自己脖子给这样纽断。
「还不给朕去找!」低吼似的阴哑嗓音,福轩知道,万圣爷非常生气,非常生气。像是获得赦令似的,福轩一溜烟就冲出宫外,大喊着来人啊--来人啊--
韩靖袭忿忿的坐回榻子上,随手将垂落的发丝拨至耳后。
他的洛卿,是躲去哪了?
重重的一拳捶在紫金木桌上,深厚的内功竟让桌子就这样被他烙了个洞。
「朕没说停,你别想走......」
后院,沈洛卿正与冬风冽水为伍。
从他到这里来,就没一件好事。想当初刚进宫那段离宫生活,竟美好地离他如此遥远。
双手已经洗到发皱,冻僵的指头也没有力气弯曲。
沈洛卿只想,快点将碗碟洗完,快点回房休息。
自己是犯了什么错,非得被这样折摩?......
沈洛卿想的出神,一不小心失手打碎了一个瓷盘。
他慌张的想要将碎片捡起,手心却冷不防被狠狠的割了一道口子,泉涌般的红血顿时摄去他所有心思,他呆呆的望着血液源源不绝的从自己的手心溢出,滴落在地上,还有他青色的袍子上。
但他不管,他只觉得有种莫名的畅快。
就这样,让血都流光好不好?
冻僵的双手传不来疼痛,他看着不停涌出的鲜血,颓然的垂下了手。
他不想管了。
就这样,等全身的血都流光,好吗?
「你在这里!!--」福轩高分贝的尖叫让沈洛卿感到刺耳,他回头,认出了那个一身绿装的公公。
「快点跟我走,陛下在找你呢!」也不管沈洛卿有没有跟上,福轩急急忙忙的跩着沈洛卿袖口就往御书房的方向拖。
「他......找我?」不停的失血,使沈洛卿的脑袋昏昏沉沉,失温加上身后的剧痛,多种复杂的不适,却再也牵动不了沈洛卿的神经。
都这个地步了,他还想要做什么?
连让自己静静的死去也不准吗?
「万圣爷可生气了,等等你进去机灵点。」福轩只管拖着沈洛卿嘱咐他,全全没注意到沈洛卿不停出血的右手及苍白的脸。
「他、他还要见我,是嘛?......」句末,沈洛卿再也止不住的笑了。
好,他要见他,他就给他看看。
「什么事这么开心?」韩靖袭从外听到疑似是沈洛卿的笑声,走出御书房。
奇怪......为何洛卿的脸色如此苍白......
血!
定眼一瞧,韩靖袭才发现,在沈洛卿跟福轩两人走过的地上,布满着大大小小的血渍。
「洛卿!」他冲上前,把福轩推开,寻着血腥味,执起沈洛卿的右手。
鲜红色的血滚滚渗出,一双柔嫩的小手此时却冰冷发皱。韩靖袭整个心像是重重给人扎了一针。
「这是......谁弄的?」他抬头,发现沈洛卿一双盈盈的的浅褐色大眼,正带着戏谑的神情看着他,嘴边的笑容让他纤瘦的身躯笑得发颤。
「谁?不就是您指使的吗?」瞬然收起笑容,沈洛卿突然换上一副冷淡的脸,甩开韩靖袭拉住自己的手。
「你、......御医!还不快点传御医!」被沈洛卿猛然甩开了手,血渍就这样喷溅到龙袍之上。但韩靖袭不在意,他看着沈洛卿苍白却平静的脸,心中不知哪来的愤怒。
他拉过沈洛卿另一只手,惊讶于这双手竟也如此的冰冷,还有因泡在水里多时而皱起的粗操,韩靖袭心底一沉。
没想到治好了沈洛卿却又出事的太医们,个个惊恐地直奔御书房,看到皇帝陛下坐在榻子上,帮另一位坐在榻子上的人细心上药,那样轻柔呵护的动作,让一班老御医看傻了眼。
仔细一瞧......坐在榻子上的......
不就是那个洛才人吗?
「还愣在那边做什么?朕养你们是做什么用的。」感觉到后方的骚动,韩靖袭回头低声威胁,语气降到冰点。
「是、老臣这就......」又是上次那名资历最深的老御医,再度被人踢了出来。不敢怠慢的上前拉起沈洛卿的手准备切脉。沈洛卿一样没什么表情,反倒是韩靖袭,盯着沈洛卿被人握着的手腕,眼睛像要喷火。
「好了没?」怒火暗暗孕育在韩靖袭低沉性感的嗓音中,但听在切脉的老御医耳里,只觉得像黑白无常在问他准备上路了没。
「是、是......洛才人他......」
「他不是才人了!」韩靖袭低吼,吓的老御医脑袋一片空白。
「呃、那......这位公子,手掌心的伤口上了伤药,已经止住了出血,不过老臣发现公子除了寒病复发之外,还带有伤脉......」
不能叫才人,他也不知道该称呼这位〝不是才人却备受呵护〞的公子什么,胡乱称呼了一下,就接着说道。
「你是说,他有伤在身?」听到韩靖袭不经意的问,沈洛卿白了他一眼。
韩靖袭左看右看,除了手脚冰冷,跟手掌心的那道伤口之外,他并没有发现沈洛卿还有其它外伤。
「是......是,老臣这就开些补气消炎的药下去,近日之内,公子的身躯切莫劳累与受寒。」自顾自说完话就自己一句〝臣等退下〞溜了出去。御书房内一瞬间只剩下沈洛卿跟韩靖袭两人。
「你受伤了?」
「......」
「哪里受伤了?谁让你受伤的?」
「......」
沈洛卿不理会韩靖袭的问话,只是将手从韩靖袭那边抽回,然后拉开包在上面的绷带。
「你做什么!」韩靖袭看到沈洛卿动作,惊呼一声急忙拉过沈洛卿扯乱的伤口,重新将绷带缠上。
「不劳圣上费心。」虽然依旧是沈洛卿温软的嗓音,但其中透露着强大的抗拒感,让韩靖袭深感不快。
「朕还没问罪你今早上哪去了?」
「回陛下,小人在后院洗碟子。」连臣也不自称了,沈洛卿知道自己现在的身分是下人。
「你在后院洗碟子?」难怪他的手会如此冰冷......
「是。」
「谁叫你过去的?」韩靖袭邪俊的脸庞此时险的阴沉,是谁,有胆将他的人呼之来去?
沈洛卿没回答,但就是直盯着韩靖袭看。
这什么意思?
「朕并没有叫你去做那些事,朕免了你的才人,改调御书房侍读。」被那双清澈的大眼盯着,韩靖袭浑身难受。
沉默了饷,沈洛卿在一开始听到这句话时,脸上表达出,想做些什么反驳,但终是没有开口。只是维持平淡的表情,问道:
「陛下将小人当作什么?」不拐弯抹角,沈洛卿直接的问了。
「......」没料到沈洛卿会突然这么一问,韩靖袭心中一瞬闪过不快。
这种问话方式,就像那些姬妾总要他给她们名号,但沈洛卿怎么会这样问?
不等韩靖袭回答,沈洛卿已经清楚的在韩靖袭眼底瞧中那抹轻视、或者说是贱视。
果然,替他包扎,那样温柔的动作,都只是假象。
「小人告退。」一个欠身,沈洛卿便要离去。
「站住。你要去哪?」突感身边的温暖消失,韩靖袭伸手拉住了沈洛卿。
「小人以为,陛下不会要个病人伺候。」冷冷撇了韩靖袭一眼,沈洛卿管不得身后还有手上开始传来的刺痛,只希望眼前的男人可以快点放过他。
「谁说你可以走的?过来。」韩靖袭拉过沈洛卿,将他摔到后方的榻子上。猛然的拉扯让沈洛卿后面的伤口再度撕裂,他痛的眼角滴出泪水,开口却哭不出声音。
「要休息,也要在这边。」韩靖袭抹去沈洛卿的泪水,只觉得被泪水沾满的沈洛卿的脸,是那样的柔弱、美艳......忍不住,又是俯上去一阵深吻。
「痛!」情迷之中,韩靖袭不慎压到沈洛卿受伤的手,让沈洛卿终于吃痛出声。
看着因疼痛,而脸上总算有了表情的沈洛卿,韩靖袭觉得,比起他原本那张冷淡平静的脸,他宁愿见沈洛卿哭泣......
这样的念头一转,韩靖袭勾起了邪笑。
他知道他该用什么方法,来对付眼前这个淡如水,却美若谪仙的人。
若是看不到你笑,那便让你哭吧?
「洛卿......你说,朕该怎么罚你?嗯?」举起沈洛卿精小的下巴,他很满意,沈洛卿此时眼里流露着恐惧的样子。
「陛下......君无戏言......」沈洛卿恐惧男人如此亲狭的碰触,那天不好的回忆历历在目。
「喔?是了......君无戏言......那,要否跟朕打个赌?」韩靖袭的手指滑过沈洛卿的脖子,往下探去,拉开系在他一手掌握的纤腰上的腰带,手掌潜入阖着却微敞的青衣中,享受沈洛卿细滑的皮肤。
「什......打赌?」奋力想剥开韩靖袭不安分的手,却发现自己的衣服在拉扯中越敞越开,沈洛卿急得两颊绯红。
「是,跟朕打赌。朕赌你三个月内,会爱上朕。」此话一出,沈洛卿原本抵抗在韩靖袭压上来的胸膛前的手,震的僵住。
「什......么?」他刚刚说些什么?
「朕赢了,你就一辈子归朕所有。要是你赢了呢......」呵呵轻笑,韩靖袭压上了沈洛卿,俯身勾住沈洛卿唇瓣里的舌头吸允,被吻的昏头的沈洛卿只能不停的呻吟表达抗议。
「要是我赢了呢?」喘一大口气,沈洛卿张大双眼,看着眼前一双桃花眼性感却又野蛮的男人。
「要是你赢了,朕就放你走。」
一语落毕,沈洛卿便落入了韩靖袭的包围之中。
如果我赢了,就放我走。
疼痛之中,沈洛卿只剩下这个念头。
愿意放开我?
君无戏言。
第七回--爱的值与不值
我不想相信你的话,同时我知道已将你的话放至心中。
我们赌的,是我的自由,你的游戏--
还是我们永远的后悔?
看着金黄色的床板,沈洛卿悠悠转醒。
好暗。他揉揉发疼的脑袋,眼睛朦胧地往微弱的光源看去。
摇曳的烛火下,男人利落的脸部线条映着红光,眼神专注在手上的奏书里。
沈洛卿不出声,偷偷在男人背后端详。
不远不近的距离,他不会害怕韩靖袭的存在,一方面却又因为昏黄的灯光产生某种温暖的错乱感。
沈洛卿想起,好久以前,外婆还陪着他的时候。
一想到过世的外婆,他的泪水就悄然的落到了铺着软毛皮的榻子上。
在这样宁静的夜里,泪水啪咑落下的声音,出奇地大,也挑动了韩靖袭的听觉神经。
「背后还有伤,为什么不说?」韩靖袭放下折子,转身往沈洛卿躺着的榻子走近。
韩靖袭突然的骤近,让沈洛卿心底一惊,下意识往床榻深处缩去。
见到沈洛卿如此惧怕自己,韩靖袭无奈的苦笑,坐在床榻边,不再往前。
「你可还记得与朕的赌约?」韩靖袭掬起沈洛卿柔长的黑发,任其在他的指间滑落,反复的拨弄着。
沈洛卿点点头,没有说话。
自己通常看到韩靖袭时都是暴怒,或者是阴狠的一面。偶瞬的柔情他并不在乎。
但是理性跟他谈话的韩靖袭,确实没有让他那么的害怕。
「朕答应你,赌约还在,朕便不会伤你,如此--可以不要拒绝朕的拥抱吗?」韩靖袭自己说出这话,心底却觉得奇怪。
小小一个小倌呢,自己是什么身分,不只跟他谈条件,还这样软言相劝,只为让那人接受自己的拥抱?
就当作是为了游戏所洒的饵吧。韩靖袭不多想,仅是定眼看着沈洛卿微微的点头,而后伸手,将沈洛卿柔软的身躯拥入怀中。
「洛卿......」一声低哑媚惑的长叹,令被圈抱在怀中的沈洛卿敏感地轻颤。
「你何时才会爱上朕呢?......」韩靖袭希望不要太快,他定三个月的期限,目的就是要好好的玩一场。
听闻这句,沈洛卿猛然惊醒。
他对他的好,都只是因为那个赌注!
沈洛卿被拥住的身子疆了。
如此温暖的拥抱,全都是谎言一场啊。
多么恐怖的男人?
他仰头,看着韩靖袭似笑勾起的一脸邪魅,沈洛卿告诉自己,千万不能被骗。
三个月后,他就能离开。
「困了?等朕把折子批完,再带你回朝阳殿。」轻轻在沈洛卿的额上印下一吻,肌肤相近的热度,诱惑着韩靖袭的意志力。额头一吻方完,他转而轻轻舔吻沈洛卿的耳垂,像哄孩子般的,要沈洛卿先在榻上睡没关系。
韩靖袭最让人说得出口的魅力就是那双桃花眼,但是唯有听过他开口的人才知道,那副低沉性感的嗓音才是他最大的武器。
沈洛卿一个不察,敏感的耳朵被韩靖袭含在嘴里挑动,惊呼一声,只见韩靖袭却突然离开自己,坐回如山的折子堆前。
兵来将挡,水来土淹。
他出一招,自己就解一招。
沈洛卿擦去留在额上与耳垂的潮湿,拉过铺在榻子上的软毛皮,面向榻子里面睡去。
正午夜,眼睛微微发酸的韩靖袭撇下最后一笔奏书,伸了个懒腰。
转身,看到榻上那抹小小的身影,一头蜿蜒的黑色长发垂落至地,起伏的背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韩靖袭轻笑,徐步走过,将沈洛卿的长发卷好,再拦腰抱起沈洛卿。
好轻啊......
看着怀中熟睡的那张精美的小脸,韩靖袭不自禁的往那两片柔软的唇瓣吻了下去。
「洛卿......你可别、太快爱上朕才好哪......」像是感叹,像是期盼般的,看着紧闭双眼的沈洛卿,韩靖袭的眼神暗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