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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生梦——byfat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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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脚大概都冻的发青了,站在唐衍身后的兵卫心里小小的抱怨了下。随着时间一点点的推移,雨打在树叶上的声音,落在泥土中的声音,碰撞在盔甲上的声音,都渐渐明晰起来,甚至所有像树木般笔直站立在这里的人都产生了错觉,再这样下去,似乎要和这片森林融为一体,那些被雨水浇灌了的皮肤下面,也开始生长出植物的根须。

唐衍的手轻轻碰触了一下漆黑的棺木,小心的仿佛里面会突然蹦出个人。就算是人也是死人吧,不知道是谁的心里如是这样想,然后被自己的想法给骇住了,打了个不明显的寒噤。
没有味道,已经什么都闻不到了。唐衍突然觉得很想哭,脸上已经湿的分不清泪水或是雨水,但心里那股突然涌出的酸楚让他连站立在这里,像一个君王或者一个人似的站立在这里的力气都没有了。如果不是寒冷冻僵了肢体,自己怕是要栽倒在这泥泞的土地上,抱住棺木毫无形象的大哭一场。
他哭的不是死人,这里根本就没有死人。那棺木里渗出的只是三年时间的陈旧,却没有任何尸体的臭味。自己被骗了吧,被那个人。这三年来的等待究竟算是什么,他的心痛,他的绝望,他自己为自己背负的罪与罚,一切的一切,在那个男人的眼里就竟算是什么?
闹剧么?

原来自己什么都没有失去,那为什么,现在才真正觉得一无所有?
还能去相信谁?
还有什么是真的?

很冷。

"你们,"唐衍抬头,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这一群的兵卫,声音有些嘶哑,"走......"
"皇上。"话音刚落就刷拉的跪下一片人,他们不敢走,今天的事情拼凑在一起太过于诡异,虽然不想去搞明白,但如果就这样贸然放着不管,他们日后也会有麻烦的。
"臣等不能走。"
"想抗旨?"唐衍轻轻的问,似乎也不是在问,他的迷茫不是这些人能够解答的,而这些人的问题,他根本不愿去想。
"臣等不敢。"领头的那人牙齿有些打颤,除了是因为寒冷,更多的,在这个阴森的地方,似乎眼前这个高高在上的人也不完全像个人了,说的话里没半分活人气,太过于平淡,不,是完全没有感情的冷,把他给冻住了。
"那就......退出去五十步,闭上眼睛,捂住耳朵,要不,就死在朕眼前。"话一出,底下跪着的人都不约而同抬了头去看他们的主子,看着棺木的眼睛里漆黑一片,像是巨大的黑洞,在吞噬所有的生机。他们立刻起身后退,在灌木丛后背转了身,像唐衍交代的那样,闭了眼,死死的捣住耳朵,虽然已经预料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但是那种会要人命的声音,他们一点也不想听见。

唐衍终于软倒在地上,膝盖狠狠的砸在已经泡软了的泥土中,溅起的泥水洒在袍子上,污浊的印迹。他把拳头塞在嘴里,捣住即将泻出的呜咽的声音,像个受伤的野兽似的抠住棺木的边沿,蜷缩起来,把头抵在侧面。
砰的一声,他的拳头砸在棺木上,发出一声闷响。林子里常年湿润的泥土把木头泡的有些发糟,猛得砸下去甚至有了些软塌下去的迹象。可是他不管,接二连三的砸了下去,发泄一般,漆黑的颜色逐渐染上了一丝一缕的深红,又被雨水稀释了许多,变得越来越淡,浅红色的染在裂开的木头的内侧,谈不上有多么触目惊心。
说不上是痛,还是气愤,自己的世界逐渐背离了自己,只是简单的被抛弃的绝望,让他不得不一次次的将拳头砸在自己亲手订起来埋下去的棺木上,一次又一次。没了力气,唐衍趴在棺木上闭上眼睛,雨声还是如同刚才那般连贯,没有缝隙,眼前的东西越来越模糊,只有心里的什么东西,炙热的如同火炭般,把胸口烧出了一个洞。
唐衍突然大声的叫了出来,撕心裂肺般的嚎叫,当初那个人死掉的时候自己也没有这样忘形过,只是抱着他没有温度的身躯在黑暗的屋子里坐了三天三夜,直到麟儿把叶辛从自己怀中拖走的时候,才晕了过去。昏睡了几天后,如何做到撑着沉重的身躯把棺木的钉子一个一个敲进去,亲眼看着所爱的人沉睡在地下已经不想去探究,所有的意义在叫声中变得空白而无力。
眼泪终于掉了下来,烧痛了眼睛。唐衍翻了个身,看着铅灰色的天空,任沉重的雨水砸向自己,冰冷的刺骨,疼痛到麻木。他用手臂抱紧了自己,就这样抽噎着,无声的抽噎着,世界也安静下来,直到无声。

□□□自□由□自□在□□□

当唐衍再一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宫里。他平躺在自己的床上,浑身上下都灼热的厉害,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果然,发热了。
掀开身上的锦被,唐衍坐起身来,突然的动作让眼前的景物一花,耳边是巨大的轰鸣声。好不容易等眩晕过去,再看向屋内,那个被他砸的表面坑洼不平的棺材,如今竟也摆放在外屋。
想要去笑,眼睛却不自觉的发热。唐衍拍拍自己的面颊,努力克制住内心不自觉升腾起来的酸楚,随意披了件外衣,向宫外走去。一推门就被殿外的侍从们拦下,不过又是些太医嘱咐过的让休息静养之类的废话,唐衍没有理睬,直接踹翻了一个胆敢挡在他面前的内侍,踩着虚浮的步子向着独孤戎麒一行人住的偏殿去了。

门口的兵卫想要行礼,被他摆了手制止,虽说这样深夜一个人进去有违礼法,但是现在唐衍什么也顾不得,只要见他一面,只要一个答案,其他的事情,什么都不重要。
唐衍就站在早上站着的地方望过去,所有的屋子都熄了灯,漆黑一片,安静的什么都听不见,时而刮过一阵阴凉的夜风,檐下久久悬而不落的水滴砸在因一整天的雨水而屯聚起来的水洼里,就变成了很响亮的声音。

迈步过去,心又一次变得不受控制起来,答案就隐藏在那层薄薄的窗户纸后面,只需要轻轻一捅,就可以水落石出。推开门,很小心的不发出声响,唐衍向着屋内的大床走去。窗子并未关严,薄薄的月光倾洒在那个人身上,银亮的头发晕起一层柔和的光辉,白净的脸侧向里间,看不清楚睡颜,只有身躯细微的起伏,可以看出已经进入梦乡。
唐衍立在床前,一瞬间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出现在这里,似乎什么都是无所谓的,被他骗了,抑或如何,最最重要的事情是他还活着,自己的那些气愤和伤心竟是都消散了,再凝聚不起来,看着他就已经感到了满足,其他的问题,所有的问题,无所谓了。

"有事?"刻意被压低的声音,在这个安静的屋子里还是显得有些明显,唐衍被猛得惊到,急转了身子望向门外,那里,月光下一个橘红色头发的男孩,斜睨着他,脸上是说不出讽刺的表情。
又看了眼床上的人,似乎被刚才的声音吵到,身子微微动了动,只是一下就停了,脸上的线条再次柔和下来,继续着梦境。唐衍小心翼翼的离开床边,独孤戎麒也顺势退到屋外。

关好了门,唐衍这才细细打量这个还算是个孩子的君王,虽然年轻,脸上却已经完全没了稚气,甚至比当时的自己更有一国之君的样貌和气质,也难怪,在那个人的身边,多多少少会变得出众一些。
"有事?"又一次问,独孤戎麒眼睛里闪烁着晶亮的神采,似乎什么都明白的样子,唐衍忽然觉得一直躲在所有事情后面观看的人并不是躺在床上的人,倒像是这个孩子,那种看好戏的神情,自己竟然一刻都没有在叫做"君青鸿"的人脸上发现过。
"他的事,你知道多少。"唐衍决定不再迂回,直截了当的问道,"他"是谁,"他的事"又是什么,自己已经懒得去和对面的人绕弯子。
"全部。"独孤戎麒微笑着,唇边总是透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狡黠。"或者说是你想知道的事情,我全部都知道。"
"那么告诉我!"唐衍一瞬间握紧了双拳,终于要掀开那层谜底,连呼吸都紧促起来。他不自觉的抬高了声调,因此更没有注意独孤戎麒在看见他的反应后扬起了眉毛。
"当然可以,不过要去我的屋里谈。"唐衍没料到独孤戎麒居然如此痛快就答应把答案告诉自己,愣了一下,看了看那对棕红色的眼眸,他还是跟了上去,走进不远处的屋子。

"他,君青鸿,是不是叶辛?"唐衍进屋后没再犹豫,直接问了出来,独孤戎麒很明显的愣住,像是没料到他的反应会如此激烈,随后,一个绚烂的笑容绽放在唇边,明媚耀眼,又像是对唐衍的反应感到极其有趣。
"你是怎么猜到的?"并没有直接回答,独孤戎麒在桌前坐下,拾了个茶杯在手里颠来倒去的玩。唐衍听见这句话的时候一口气差点没顺过来,反问,差不多也算是默认。
"我挖开了墓。"唐衍立在桌边,并不坐下,他突然理不清自己的感情,这一整天太过于艰难,所有的事情分沓而至,让他无法承受的匆忙。
"哈?"杯子突然从独孤戎麒的手中转开,在桌子上绕了个圈,然后倒扣了下来。唇边的弧线更加明显,独孤戎麒忍不住笑出声来,肩膀夸张的抽动。
"真没想到你居然会做的这么绝!"在唐衍表情一瞬间阴沉下去几乎要跳过来掐住自己下巴的时候,独孤戎麒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话,听不出来是赞赏多些,还是讽刺多些。
"是你们逼我的!"唐衍压低了声音咆哮,他理解不了为何自己被耍弄能让独孤戎麒如此开心,难道叶辛也是这样想的么,从头到尾,只有自己一个人是抹花了脸的小丑。
"是你逼他的。"独孤戎麒突然冷了声音说道。唐衍以为这不过是他的错觉,对面那个人的表情从头至尾都没有一分一毫的改变,却让人听得心里发寒,仿佛自己才是真正的罪人,做了什么伤害别人的事,却一直没有发现。

"你不是想知道事情的全部么?很好,我一直在等这一天,我真想看看你会用什么样的表情去听完这个故事,当然,如果你把它理解为一个故事的话。"独孤戎麒的笑容完美的无懈可击,只是他的话在唐衍听来却残酷无比。
"你以为你当初所见是错觉么?我告诉你,叶辛这个人的确已经死过一次,就死在你的面前,而且是为了你而死。你这三年所受的苦一点都不委屈,甚至我还觉得不够,他根本不该再来找你,为了你这样的人,一点都不值!"一句句的话像是尖刀,狠狠插进唐衍的心里,无从辩解,无从反驳,他甚至连呼吸都顾不得了,整张脸变得煞白,那字句中包含的恨意突兀的像是白纸上的血红,由一个点扩展开来,直到洇尽了整张的白色,难以承受之痛。
"你以为他为什么要死?只是戏弄你么?你根本不够格让他去做这样的事!"这次是赤裸裸的讽刺,独孤戎麒的笑意刺痛了唐衍的眼睛,他却无法闭上,心里有什么东西在强迫着自己去听,去看,所有的理智都充分接纳着每一个从独孤戎麒口中吐出的字眼,清晰到让他无法装傻。
"你知道么?他现在的身体到了这个样子,都是拜你所赐,一个完完全全要靠吃药才能活下去的人,一个根本连什么时候会死都不知道的人,如果只是为了报复你,"独孤戎麒站起身来,走到唐衍的面前,看着这个比他高出许多的男人,很灿烂的笑着,然后抬手,狠狠的甩了一个巴掌过去。

"不值得。"

陌路
月光毫无间断的从窗口流泻进这个小小的屋子里,将地上的影子拖得更长。时间似乎也被拖进了真空的世界,所有的东西都忘记了变化,保持着一瞬间被定格下来的形态,响亮的声音早已从耳畔消失,并没有什么余韵,反倒是脸上的热度有了上升的趋势,还有后知后觉的痛意,和腮部酥麻的感觉。
唐衍的脸稍稍侧过去了一点,像是发愣一般,没有搞明白眼前刚刚发生过的事情。少年玉脂般的手已经收回,握成了拳贴在身侧,脸上依然是嬉笑的神情,但眼中愈发清亮的眸子,则闪动着挑衅的光芒。
五个清晰的指印渐渐浮起在唐衍的右脸颊,独孤戎麒没有刻意控制力度,所以那一巴掌的力度让唐衍本已有些摇摇欲坠的身体明显的晃了几下,直到耳边的轰鸣消失才稳住身形,转过了头看向那个得意的少年。

"这一巴掌,是替叶辛打的。"独孤戎麒退后两步,双手一撑坐到了桌子上,为自己挑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他不会去考虑那一巴掌将给自己带来怎样的损失,也不会去管唐衍的身份,如他所言,只是为一个人要回了一部分代价而已。
"你刚才说的,什么意思?"唐衍觉得自己的头脑在这一击后反而清醒了些,因发热带来的眩晕退去不少。费力的消化了刚才独孤戎麒的字句,他发现其中很多都是自己难以理解的。
"七日红花。"
"什么?"唐衍扶住自己的头,以为刚才一瞬间听漏了什么。
"七日红花,"独孤戎麒再一次重复,顺手拣起刚才自己玩弄的杯子,放在手心里,指尖沿着杯口画圈。"一种毒草的名字,可以让人陷入暂时的死亡,但不是真正的死,之后还能活过来,大概。"
"从没有听说过。"唐衍努力想要忽略掉独孤戎麒话中的那个"大概",但是没有成功,心口不受控制的剧烈跳动,似是后怕。他的语气低下去,看向自己的影子,衣衫下的躯体细密的抖动,如同一条暴露在冬日寒冷下瑟瑟的小蛇。
"是啊,这种奇怪的东西,只有他找得到。"随意的声音,独孤戎祺甚至没有看眼前的人,眼神随着手指有规律的旋转,声音也变得有些朦胧,如同梦呓。
"他......吃了?"唐衍努力回想三年前叶辛在自己眼前一点点失去生命的迹象,身体里温热的血液不断从口鼻涌出,洒落在衣衫上,自己的手上,那样的真实,没想到一切都是假的,没想到这个男人可以连死亡都算计好,或者是,他根本就没有相信过自己,早已准备好了最后的回寰?
"当然。"独孤戎麒慢慢低下头去,手指也逐渐扣紧了杯身。"他那种笨蛋,自然会用笨办法。"
"笨蛋么,"唐衍苦笑道,不知是在笑自己,抑或是因为整件事过于荒唐而不自觉的发笑。"都已经做到了这一步......"
"所以说你不了解。"独孤戎麒打断唐衍的话,抬了眼看向他,那一对棕红色的眸子映上月光,竟像是一片血红,眼中的坚硬仿佛一把利刃凭空刺出,让人无从招架。
"你不知道吧,叶辛体内的残毒,是最厉害的毒物断肠草,就算不吃七日红花也无法像个正常人长命,就算是正常人吃了七日红花,也没有把握能够真正的醒过来,更不要说他之前还受了伤......"独孤戎麒住了口,话语里的残忍无法再继续下去。面前的人脸色苍白如纸,并不是装出来的,倒像是真的不知道,而如果他不知道的话,就只有一个可能。

叶辛从没有告诉过他。

"中毒?受伤?"唐衍的身子剧烈一颤,向后退去,后背抵在门上,发出轻微的触响。仿佛失去了最后的力气,他慢慢滑下身去,坐在冰凉的地板上,被白色纱布层层包裹的双手捂住了脸,口中喃喃的话语带着嘶哑的挣扎。
"如果你今天没有心情继续听下去,我不会勉强你。"独孤戎麒收起之前的敌意,仔细打量眼前的这个男人,也许是自己真的忽略掉了一些细节,又或许,正如叶辛所言,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并不完全是唐衍的错。
"告诉我全部。"唐衍再次抬起头时,脸色依然苍白,只是话语里多了分坚持。第一次真正感觉到自己对叶辛的不了解,他的痛苦和默默忍受的艰辛,那个男人从来都没有告诉过自己,无论多么无助,甚至宁愿放弃也没有把任何希望放在自己身上,他究竟对别人有多么不信任,那种完全依靠自己的本能,又是经历了怎样惨痛的事情才默默学到,自己一丁点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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