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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狼记上——by三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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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往年他独自一人,守着自己最后的原则底线,此外的手段如数用尽,付出无数,放弃的亦数不清,几度惊险,几度垂危,才得以成就那个周密计划。每次若是累了怕了忧了,快要撑不下去,便是在心里狠念这三字。
一念,眼前就是一片冬日水泥地上的血肉模糊。
衣服虽厚重,却掩不了平日熟悉亲近的那人,死的惨相。
景象虽一次比一次模糊,却不曾妨碍了那份强烈的,说不清是恨是爱,是怒是哀的震撼。
逼着自己依次回想,回想托室友弄来的调查里,冷静的专业术语一词一句所表达的残酷意思。回想之后那些年许多绞尽脑力的计划,许多不眠夜和忧虑惊诧。回想在范氏附近宾馆里看着那人影扬起总裁椅,破窗跃下的灰白远景,那瞬的释然空落。回想......
...... ......
心里一寸寸清醒过来,也是寒冰一般僵凉下去。
内息虽依旧急急,总算不再沸腾般乱撞乱颤了。
...... ......
那番三十几年纷纷种种,终于定格在立于从高峰上,静静俯瞰登山来时路的空旷渺远,渺远空旷。
又落入一双,灰蓝色光芒夺目漂亮,静下来时却染了些淡淡担忧伤感的眸子里。
他其实不是完全不知道那人想要什么......
只是,不排斥作为情人的相处,他也就没有用那些招数。不喜了一拍两散,这是早说好的。如果被那人一次次得寸,一次次进尺,仍旧不排斥,那么最后两人如何,随了那人喜欢也没有什么。
不过顺其自然,顺其自然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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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息渐渐伏贴平畅,任何方稳稳纳了它们入了丹田,知道这关算是熬过去了。
他睁开眼,连转向一旁看一眼任森的力气都没有,别说问及现下何时,查看自己心法此番历难后是否精深了一些,只是点了下头,倒身便躺了。
剩下的,交给这三个就是了。
--也......亏得......他们......在......
任何方断断续续想着,已经沉沉昏睡过去。
怅然不明得与失 三
月牙牙快爬到了中天。
任森推门出了内室,释然疲惫地点点头。
"三个时辰又两刻不到些些。"任骉把剑换了个手,这才发觉两掌全是手汗。
"呼......"任鑫擦了把额头,疑惑地看了看袖子上一片水湿,"什么时候天热了?"
任森没有作声,只是朝一边备的东西去。走了几步,忽然脚下一软,踉跄了一下。
"森哥?"--任骉。
"森弟?"--任鑫。
"汤药酒水,巾帕衣褥。"任森扶了墙站稳,"没事,坐久了腿软。"
任鑫任骉了然地点点头,想想任森在里边不敢稍微动作惊了任何方,不若他们好歹还偶尔换个姿势,此时这般也是理所当然。当下互看一眼,示意任森先歇歇,不用多说什么,立马分头忙活去了。
一边还叼个馍馍,抽空灌几口水。
他们其实不觉得肚饥,不过理性使然。
要知道,任何方教得好--人是铁饭是钢,今日不吃明天遭殃。
想当初他一时说漏了嘴,不得不故弄玄机,随口解释了句,"钢,奇书所载,乃是上好上好上好的极品铁,色泽白亮,如银如玉,出自铁,却又削铁如泥。"
听得十五个少年心而神往,纷纷鄙视手中破刀烂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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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汤早熬了备了,温了和药丸一起灌了。
任何方早年教过他们中西合一,古今结合的急救全套,自然包括怎么捏开下颚,顺着喉管,给无知觉的人灌汤喂药而不是堵呛了气管,只不过......
几年江湖生涯处处险恶,防不胜防,十五个兄弟不是没有人躺倒过。所以,虽说......咳,用在他自己身上,还真是头一回,却也不至于落得个试验品的下场。
烧酒备了,浴汤也烧了端了上来。
任鑫给了小二沉沉一锭银子,嘱他今晚辛苦些,时时在灶头留了热水。
那小二掂掂银子,顿时眉开眼笑,忙不迭应了,叫了自家媳妇,两个轮流守夜,提了井水去那厨房好生顾着柴火烧了不提。
任鑫吁口气,找了个空坐下歇了会,便进去守了。
--还有后半夜八成免不了的高热待伺候呢。
多亏公子吩咐得清楚,任骉暗叹。看看任鑫没入布帘后,又看看推拿着自己下肢血脉的任森,自顾自阖起眼闭目养神。
虽说心疼公子,想不明白他何必如此,念头里多少有些替他不值,好歹得公子亲口细细说来吩咐了,有了底,倒也不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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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时一刻。
任骉靠坐在床脚,守着任何方。
任森进来,拎了一桶小二哥新送过来的热水,朝他点点头。
任骉起身,打起的精神不由松了下去,边走边伸了个懒腰,小声道,"森哥,累了叫我们。"
"我刚起来,你回去安生睡罢。"任森同样压低了声音答,一边到屏风后搁了水,在桌边坐下。
这意思,便是让他们两个躺到天亮了。
任骉也没多说什么,指指一旁提神用的大半壶浓浓的凉茶水,出去了。他明白任森体谅他们俩个刚才一番折腾,可其实,任森替公子护了半天法,哪里比得上他们开始在外头轻松。不过兄弟间断不至于计较这些罢了,反正任森若是撑不住,也不会拿公子安危开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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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时三刻不到。
任何方蹙眉。
任森过去搭了下他脉搏,探探他额头,立马起身绞了热巾开始轮流替他擦四肢。
不一会会,任何方的面色也开始不安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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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时六刻。
已经是第三遍了。
任何方神情渐渐平静下来。
任森听了听他心率,将温在一旁炉上的参汤给他灌了一碗,稍微等了等,看看不再发汗了,又替他擦了一遍。
这次是全身。
而后,取了一边备着的干暖的里衣底裤被褥,给任何方换上。
一边地上,连新换下的,已经堆了四床被子。
说来,后半夜其实是热度最低的时候。任何方其实原本就吩咐过他们,前面几个时辰凶险,过了丑时,便全部可以歇息去了。
可这三个刚才见了他折腾的模样,哪里肯放得下心。
任森此时想起任何方所言,心里明明白白了缘由,终于长长出了口气。把杂物理妥当,忍不住又去探了探额头。
他本来绷着神倒没什么异样,现下松懈了下来,竟然开始不稳,微微发抖,手脚也有些冰凉。
一手扶了膝盖稳住身子,慢慢坐到床头,任森伸出手,掌心轻覆上任何方的额头。传来的温度依旧异常的热,比起刚才来,却是好多了。知道剩下的属于再自然不过的反应,待到天明便会平息了。又想到这个人,刚刚和黑白无常过了招,打飞了小鬼,踹了阎王一脚跑了回来,任森常年平静的表情,沉稳的眼神,一点点破碎,一块块剥落。
面具崩塌凋去的速度越来越快,神色弹指间已经变得狼狈不堪。
他定定地看着任何方,怎么也没法把颤栗的手从他额头上移开。
总觉得,一旦拿开,这安安静静睡着,面貌平凡无奇的少年,又会皱紧眉头,不得安稳地碾转。
怅然不明得与失 四
烛火噼啪噼啪了个双花。
--店里,本来用的是油灯。任鑫心细,知道要守整晚,春季里夜风凉,不好开窗,怕油灯烟味熏多了呛人,特意另买的白烛。
任何方缓缓就着任森的手蹭了蹭,朝任森这边翻了半个身,扁扁腮帮,过了一会会,呷呷嘴,不动了。
平日里再怎么着,这时候这模样,任何方,和随便哪一个十四岁的少年比起来,又哪里显得老成持重了。
任森略略被吓了下,见他安静了,有些做贼心虚地收回手,看看自己的掌心,又看看任何方,眸中不由亮出几分莞尔。
也不知怎么的,这一吓,他手脚忽然就不抖了。
任森一点点松下身子,将背脊倚在床头立柱上,斜斜靠了,侧坐在边沿上。抬眼扫了眼天色,又将目光移了回去。
以往,他这公子,衣不解带备了银针参汤丹药之类,守了伤势厉害的兄弟,挨上个通宵,也是有的。
可......哪里有谁会有机会,见到公子他自己,静静酣然的时候。
这会到天明,不过还两个时辰左右。任森舍不得移开眼,那是自然。
--以后么,还是千万别再有这样的时候才好。
宁愿公子辛苦守人,不要公子被人守。
最好,公子守人也用不着。
胡思乱想着,任森看得清楚,任何方浅浅地拢了拢眉。
不由低头俯首,一边去探他额头。
手掌贴上的时候,任森松了口气。
--并未突然再烫起来。
被任森的手触到,任何方顺着来势蹭了蹭,使劲蠕动着往他这边挪了挪,脸侧垫枕了被子一角,贴到了他髋侧,一边从被窝里伸出一臂来环上了他腰。
任森惊得差点跳起来,僵了身子,不禁出声问,"公......公子?"
"嗯......"任何方软软长长地应了声,把他往自己那边揽了揽。
任森大骇,不明白这是怎么了。
等他回过神来,已经被当作抱枕扣在两臂里拥了上半身去。
大概是被任森的体重压得不舒服了,任何方推了推他。没有什么劲,只是个推的意思而已。
任森身子低低俯着,往上起了半寸,重新僵住。
任何方往他那里贴了贴,很满意地又蹭了蹭。
任森猛然拿手撑到里侧,支了上半身的重,卸了腰上的劲,哭笑不得,明白过来,任何方更本没有醒,不过因着本能,循着他体温,而有的这番折腾。
要怪,恐怕得怪自己把手耽搁在他额头上太多时候。
犹豫。
良久。
任森终究是踢了靴履,解了外袍,掀了被子一侧,半靠坐着躺到任何方身旁。
任何方果然偎过来,舒舒服服贴到他身边,安分了下来。
少年人的身量没有完全长开,任何方比任森矮了一个头左右,此时一个侧蜷,一个靠躺,脚边相齐,任何方的脑袋刚好埋到任森胸前。
把里侧的被子塞塞好,任森无声叹了口气,带了几丝无奈辛涩。
末了,却只余浅浅的简单笑意,勾在唇角。
只是这安分没能过多久。
任何方缠了上来。
大腿侧被个硬热的物件抵到,任森右手原本轻摁着任何方肩背那里的被子,手指,颤了颤。
他们十五个一起有任何方讲过最基本的一些医理,一边就着药名好好教了认足了常用字。所以任森明白,这会,与其说是梦遗,不若说是强压了毒性后,余下的火气作怪使然。任何方让他们三个和参汤一起灌他的几样丹药里,就有这么一味专门败火的清凉丸。任何方把不准自己到时候症状巨细,仗着手下明白药理,因此吩咐的时候简要分类说了症状怎么怎么偏重时,改如何如何搭配着喂丸子,让他们因情处理。
任何方自然可以多来几份怯蚀丹,启春散。可凡药三分毒,越是名贵复杂的方子丹粉,越是得小心少用。倒是这些配方简单功效简单连样子也简单得差不多的丸子,多喂些,少喂些,喂错了,甚至权作零嘴吃了也不碍事。加上来自前世的,对于后抗生素时代这类理念的理解,所以,小题绝不大做,起码在自己身上,是一定要贯彻的。
那些大多不几个值钱的瓶瓶罐罐,就在几步外的桌子上。
任森知道,给自己身上这人形八爪鱼喂两三颗可以当润喉糖吃的清凉丸便没事了。
心里明白,可偏偏,不肯挪地方。
这便是......身不由己,情不自禁了么......
面上浮出几分挣扎踟躇,轻扣着任何方的手却已经先行放开,慢慢搁到身侧,任森......
没有去拿药。
公子他,十四......尚没,去那花楼......八爪过......温香软玉。
--这想法一个时辰后被彻底怀疑,暂且不提。
任森自己大概没有注意到,自己这晚上的表情神色,足足抵得过去五年的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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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背枭在桌上对付半盘特意给它的黄牛腱子肉。
任森脸上没有表情,任骉照旧额外横上几分的样子,拽拽地坐在任森身边。
任鑫么,谁都看得出来,他心情很好。
因为任何方心情很好。
随便天皇老子纤夫乞儿,要是从鬼门关转了一圈回来,又浑身发热毫无知觉地熬了一夜,次日起来,虽然体软无力了些,却已经是浑身舒畅,神情气爽,加上衣食住行什么也不用操心,哪里会心情不好。
何况,他算是了结了担了八年来的,重重的心事一桩。
所以他吩咐把桌子搬到窗子旁边,摆了午膳,四人同席用了。
那三个跟了多年,知道他行事不拘泥,也不会在这种时候死守规矩。想想,公子教的--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坐。禅意深远,禅意深远那。又何尝,不是讲的主仆之道,处世之道。
此刻,打了个饱嗝后,任何方略略推了推面前碗盏,就那么笑眯眯地趴到桌子上,从二楼房间的窗子往外张望。
这个方向望出去是半进客栈后院,外头一条歪歪曲曲黑溜溜的小巷子。巷子两边多是平房矮墙。
明明没有什么看头,任何方却就那么乐呵呵瞅着不放了。
任鑫和任骉面面相觑。
确切地说,任鑫试图和任骉面面相觑,任骉白了任鑫一眼,摆了个公子深不可测,你又何必明知不可测而测的表情。
任森顺着对面任何方目光看过去,视线便落到了天上几只剪刀尾巴的青黑燕子上。
天气不错,加上习武之人的好目力,连那燕子翻飞着捉捕的虫蝇,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蓝空明朗,浮云朵朵,轻气吹过,偶尔带了旱柳的几团云棉,白杨的几缕软絮。不过,不晓得那些树种在哪里。这里能看到的,仅仅几棵院子里,井台旁的槐树而已。
目光只是停留了一瞬,任森起身,找了件薄外衫,递给坐在任何方身旁的任鑫,让他替公子披上,又回了原处坐下了。
番外 丑时已过
丑时已过
起身。
--还好,被褥上,公子的亵衣上,都顾周全了,没有脏了分毫去。
看看自己已经浊湿皱乱的中衣内衫,拿来擦拭了股间血迹白浊,团起来,脏湿的卷到里面,干净些的部分朝外,先放到角落里。
草草披了外袍,绞了温热的巾帕,给榻上那人小心擦了身。
而后整了被褥床榻不明显的凌乱,替他好好穿系了衣衫。
在屏风后弄了盆水,擦洗了。
给自己上了药。
拿了脏衣,慢慢小步端了脏水出去。
没有如常般直接泼下去,沿着下水的竹管缓缓倒了。
直起腰,伸手探了探夜风的方向。
进了自己房间。
打开包裹,拿换洗的衣服,着了身干净的。
点了火盆。
拔剑。
把脱下的外袍,还有中衣里衫,细细割成小条,迅速烧干净。
端了空盆回去。
环顾了一遍,默想了一会,松了口气。
点起一段安神去味的无息香,把西边的窗开了一条缝,将香炉搁到风口。
尚坐不得,于是倚在窗边立了,隔了屏风静静注视那人终于安分下来后的恬静睡相。
--公子教我们的东西,真不少。
无事可做。
忽然想起自己十六岁那年,那人分批带他们下山。
他们这个才十来岁的公子,站在繁华喧杂中,指指翠红楼,说--你们自己去玩吧。过了今夜,就都不再是青涩小子,而是货真价实的男人了。
第二天,兄弟几个一起从楼里面出来。
扑面迎上了白晃晃的日光,喧杂繁闹的街道。
那一瞬,在哥几个笑闹的打趣里,他忽然,后悔了。
抱在胸前的手慢慢松开,下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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