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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狼记下——by三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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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方不明所以,按按太阳穴,一时颇有些无力,"那契,都已经烧了。"
"十五个人,连带衣帽物什,不足百两。说真的,我也有些糊涂了,约摸四五六两罢。"任鑫递过一坛,拍开自己的,喝了一口,神色迷惘恍远了一瞬,"要说谁还记得,大概,阿赑会。"
"他也算得上天生过目不忘了。"任何方不由好笑,"尤其金银财帛,稀世珍玩。"
"森弟,应该也会罢。"任鑫挑了条树根坐下,道。
任何方捧坛的手蓦然顿住。
"他以前,姓常,名,不甚清楚,打进府便是老六老六地唤了,家里族里的排行罢。"
任何方就了口酒,脸上背光,看不清神色。
"他原先有个小弟,约摸二十年前,南边春涝,没了爹娘,又饿又病的......他便是为他弟弟卖的身。一个五六岁的小孩,哪里认得什么字,知道什么......按了手印,死契......只值得两吊五十文。"
任何方依旧沉默,手指一下下击着酒坛,忽然猛然一大口。
"那小娃拖了半年,到得冬天终究没挨过去......府里倒也算比外头好些,打骂渐渐惯了,吃饱总是有的。"
"后来?"
"后来......"任鑫语气忽然轻快起来,"后来便是连坐,苦头还没吃多少,就教公子领走了。"
"......"任何方一时还有些回不过神。
"公子。"
"怎么?"
"森弟怕是会记得一辈子。"
"哦。"任何方应了,慢慢品了一口,良久轻声道,"记得,就记得罢。"
任鑫靠到身后大树上,"他们两个,差不多已过完招了。"
任何方闻言,静默了会,仰头倾酒,饮完,一抹嘴,甩手将坛摔到一旁,道了句,"多谢。"
咬咬牙,又叹了一声,飞身而去。
任鑫淡淡一笑,笑容倏然而没,含了一口,兀自坐着,不再说话。
*** ***
任何方回了擂台,只看到任骉一人在上头,立时折去起居小院,却不见人影。想想再出去找,难免两人走岔了,此时着人搜寻又颇为不便,于是干脆在房里等。
任森的确在到处找人,庄里庄外,山上山下,遍寻不着,越来越慌。跟在任何方身边这些年,先是廖君盘,后是白袤开,任何方都断得干脆决绝,任森如何能不担忧。待到夜幕初降,任森仰面望天,合眼无声长叹。
慢慢踱回院中,却看到灯火通明,那人正在窗下翻书,一时怔愣,木然立在一旁。
任何方看他面有疲色,替他倒了杯茶。
任森见壶中残茶业已不多,明白任何方原来一直在这里等,略有所安。
任何方只觉他情绪低落,又想到之前的事,知道有些话不说,只会两人自苦,看着他喝了几口,道,"你......跟了我,此生便无妻无妾,无子无孙,会后悔么?"
任森暗道你竟明知故问,说得出这种话来,加上之前所虑,心沉沉落下去,微微摇头。
却只觉牵得胸中剧痛。
任何方心安,抱住他,拥吻间挪向榻边,一边解着两人衣裳,一边轻声一字一字定定道,"我亦不悔。"
任森听得明白,一时却有些想不明白,"你......"
"嗯。"任何方重重点头,不小心将下巴磕到任森肩胛骨上,于是伸手去揉,一侧头,却见任森耳际侧面,眉宇间并无喜色,不由怪道,"不高兴么?"
"世间繁华无边,亦有风华绝代,不可尽数,公子......"任森仰头由着他亲吻,说得貌似洒脱,到底忐忑失落,心里掠过这半月多的惶惶,兼带了几分赌气试探,那公子两字更是陌生艰涩,"你过了年,也才一十六而已。"
任何方闻言,停了动作,瞪大眼睛,几乎火起,可盯了他半晌,听着他呼吸破碎隐忍,看着他睫毛微颤,在眼下投下浅浅两圈暗影,想起那句"怕是会记得一辈子",终于理出一些头绪,压了嘴边的话,好一会,道,"世间精彩固然道不尽,我却并非那心比天大之人。人间风华固然有绝代之质,我到也不是贪得无厌之徒。纵然无穷无尽又如何,那些人那些景我不认得......"一边则已是死死抵入深处,箍紧任森,亲着他肌肤,咬出一个又一个青紫印子。
没有细致润滑,又不曾待到动情之处,任森何曾在任何方手上吃过这种苦头,顿时拧了眉,五指绞紧身下褥子。他身子在任何方的怒气里遭罪,心里却反而一点点踏实下来。隐隐约约猜到任何方要说什么,任森又喜又怕,想亲耳听到,遂静静不语。
任何方没看到任森脸上混杂的表情,自顾自一边往下说,语速越来越急,"那些我看得明白,却提不起半分兴致。眼下所为的杂务,论起来还是拜你那件混事所赐,哼!自从......自小,我不过想求一个一生相伴,不离不弃之人。原本以为,世间真心难得,情愫难遇,任它繁华陆离,其实不过孑然一生,种种逢场作戏,萍水之缘,到头来嬉戏一遭,尽数归于尘土。你允了我这些年,我想也未敢想过......我虽迟钝愚笨了些,总算知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总算知道不可放手......你、你居然......"
想到刚才那般言语,心下恨恨,揉着掐着他光滑结实的肌理,低头吮咬着,骤然发力,一下下连连重重撞入深处。
任森这才发觉身子几乎被对半折叠,腰上挤压紧迫,腿已朝往两旁打开到极限。习武之人筋骨固然柔韧,到这般地步也难免寸寸呻吟;任森固然惯常承欢,以如此的姿势还是难免自觉羞辱,顿时身子骤然绷紧。偏偏他又闻得任何方言辞切切,语调里有焦虑泄出,于是忍不住转去看他的眼。那眸子向来淡定清明,此时目光熠熠间,竟有不安甚甚,竟有期待满怀,任森顿时心中大恸,颤抖不已,唤道,"何方......"
"肯是不肯?"任何方追问了句,动作间愈发着力,不知不觉又鲁莽了几分,偏偏浑无自觉。
"好。"任森觉到韧带紧痛得厉害,身下钝钝地麻,隐约似乎还有些湿热,却还是没有提及,只是应了,而后由着任何方发狠似地控了自己身子,由着他恣意索取。
任何方得了任森亲口相允,心里得意安适,可又恼他答得迟疑,于是拼命使坏,一边倒也渐渐松下力道,慢慢找回了些分寸。
任森搂紧任何方,游走在身上的人薄汗蒙蒙的背脊上,指尖掌下是结实光滑的肌理,燥热和起伏里,快活和痛楚间,汗水一点点湿了鬓角,他心里却只有无比的满足。待这满足一点点升腾,飞翔晕眩着爆发,任森不禁绽出笑来。本是极其愉悦开怀的,奈何被任何方折腾得精疲力竭,连动弹手指亦已艰难,便只剩得了一丝。
那一丝,正是温温定定,宛若春花。
任何方却还意犹未尽,搂着任森,在他身上蹭来滚去,一会会落到里侧,不会会又翻到榻边,一边上下其手。啄着吮着,忽然觉出他胸口敏感之处淤肿不堪,不用想便明白谁作的孽,愣了愣,偷偷去打量他神色,却好正看到一个侧脸,一朵那般的笑,不由呆了,顿了顿,嘀嘀咕咕了句,"乐什么......"
但,越看越想把那般的美好神情一口吞下肚去,也就照做了。
任森没有答话,拥了他,尽情回应着那个大大失了章法的吻,在身子的摩挲间,在喘息急切里,慢慢睁眼看看眼前的人,又慢慢合了睑,一径微笑,不言不语。
他的公子,要的在意的,原来原来,好简单。

逢时朔雪尚满天 四
一晌贪欢,必有后患。
任何方替任森打理完上上下下,药膏往旁边一搁,便伫在床前不知如何是好了。他平生最厌恶暴虐之人,何况此回竟是自己。这当然因为他过往生活的环境相对温和,更因为往年旧人旧事。因此,虽一时间不清楚错在何处,却只觉得自己禽兽不如,这会哪里还说得出什么。
"何方。"任森把任何方眉宇间懊恼看得明白,到眼下不免有些后悔。他昨夜隐忍纵容,乃至怂恿,自有私心在里面。只是他于此上并无这般的经验,不想后果如此严重,此时身下的痛比起夜里有过之而无不及,想来这伤不是一日两日能好的。的确是闹大了,一时也无法可劝。
一个面色微白,一个满脸铁青。两人大眼瞪小眼,任何方忽然泄了气,别开脸,颓然坐到床榻边。
任森伸手拦腰揽过他,低低再唤,"何方。"
任何方还是没看他,不敢,也没脸。
昨夜里自己那点心思曲折原本是说不出口的。可眼见人这样,又怎么舍得。任森躺着贴着任何方,圈了他腰身,蜷过身来,将头靠在他大腿旁,又迟疑了一会,冲褥子下埋了脸,却嫌还不够黑,干脆自欺欺人地合上眼,声音干巴巴地发紧,道,"昨夜里......我很欢喜。"
这便是招了。
任何方低头看去,只看到一头微乱的直长乌丝,一只通红通红的耳朵,一段肌理紧实的后颈,收入白色的亵衣里。
"得了那席话,怎么都是值得。"任森紧紧手臂,"何况只是......"何况只是放纵了些。
任何方蓦然一愣,忽然想起当初教他们的心机盘算,心里一恼,身子一僵,良久没有动静。明明该拂袖而去的,却只觉得胸口中热腾腾起来,有什么在血脉里一跳一跳,如雷贯耳,澎湃而无休止。
任森察觉有异,放开寸许,小心看去,正是芙蓉脸,桃花面。不由暗暗称奇,心道你竟也有这种时候。当下难免眉梢眼角俱是得意。明知不该,到底忍不住憋不过,终究泄出喷笑来。
笑声一出,任何方被蜇了一般,手忙脚乱推开任森跳将起来。他关系亲密的人有过不少,却都是知分寸的聪明人,就算同一屋檐下,也是各过各的。所以,论起来,昨夜里那般的情话,他还真是头一次。自己"活"了五十多年,却像个无知少女一般,说出那般甜言蜜语,只觉窘迫丢脸,又兼气闷任森,偏偏平日里用惯了的无赖招数眼下又不宜,瞪了半天,任何方夺窗而去。
任森闷笑良久,瘫在榻上,咬牙倒吸着气,喃喃喟叹,"十六呵。"
却是和昨晚断不相同的语气。
*** ***
这几日,任何方的心情奇好。
于是淳于苍的心情也很好。因为找他的小兄弟喝酒比武,后者应得爽快,喝得爽快,打得爽快。
这几日,廖君盘也心情奇好。
于是廖广峻的心情亦很好,因为他的小弟就要大婚,廖家香火得续,后辈有人。
起居的院子里。
"喜事准备得怎么样子了?"任何方与任鑫从侧路一路走来一路说来,眼角却扫了眼院子正门。
"都妥当了。"任鑫跟着看了眼那边,暗自摇摇头,"朱增他们几个也是公子亲手调教的,公子放心就好。"
"廖家的面子,骥庄的面子,可也是西北人的面子。不是不放心,不过心里念叨着,多问一句罢了。"任何方走着走着,拐去庭中积雪的花木前,拿食指关节蹭蹭下巴,忽而笑出来,"这事不但要热闹,还得周全了,话说回来,对那不长眼的也不用客气,找几个身手漂亮点的,尽管管教。只是别弄得和当初的黑虎寨子似的,要--眼不见为净。"
"任鑫明白了,让几个北内庄的,去凑个热闹不?"任鑫也有些莞尔。
"你决定就好。"任何瞥了眼任鑫,别有深意地喟然,"想不到啊想不到,你竟然也有上去露一手。"
任鑫难得地沉默不语。
任何方清咳一声,打了一个清脆的响指,"扯远了,正事差点给忘了。"
"公子?"
"弄对募捐箱,漂亮些,放大门外头去。一个给骊城的长安堂,一个给今年遭了涝的那两个省。"任何方嘿嘿两声,细细打量了眼任鑫,"不错不错,任鑫你长得真讨喜......"
讨喜??!?
"......公、子......"忍耐的声音。
--请说主题。
"管事里你去挑个合适的,你们两个就守那两箱子罢。"任何方讪笑几声,言归正传,"他们既然要趁这机会卖人情,就让他们卖个够。另外找几个嗓子不错的,几个笔下漂亮的,好好给我唱票,一边直接写成大红榜。我就不信了,这喜酒喝不出银子来。"
"......"任鑫无语,半响终于叹道,"公子真是......"
--仁心德肠?
不是......
--敛财奸商?
不像......
"积少成多,碎银子的唱不及归唱不及,找几个二八美婢英俊少年鞠躬作揖,礼数也给我漂亮恭敬了。哼哼,谁说办大通天的喜酒劳民伤财来着,反正骥庄本来就是要在那两处花银子的,他们替我们出,再好不过......"任何方得意,"尤其是肥肥白白的那几个,看我叫他们连自己带别人的份连本带利老老实实吐出来。"
"还心甘情愿。"任鑫盘算着这个主意,暗暗叫好,接了一句。可听到后面,还是不禁摇摇头。又终究忍不住,偷偷朝任何方比比大拇指,压低了声音赞道,"妙!"
"嘿......"任何方夸完口,忽然略略赧然,羞涩道,"这个你知道就好了。"
"......"拇指指节不自然地屈了下,任鑫顿觉全身无力。
*** ***
院子正门外,守着两个庄内子弟。
年纪大些的那个面上动了动,眼神里随着院里的说话声,无声浮出几分笑意。后来声音渐渐进了屋里,听不到了,他眼里的笑意也慢慢收敛,眉宇间一点点蹙起,而后冒出一声烦恼的叹息。
年纪轻些的那个无意间看到搭班当值的人面色不展,压低声问,有些紧张,"有动静吗?"
被问及的那人摇摇头。
年纪轻些的松了口气,又有些遗憾。
暮色渐渐暗入蓝黑的夜里,有风带了刮骨的寒峭吹来,年纪轻些的裹裹身上的披风,压好斗笠,正看到远远有人过了来,不由搭上腰间的剑,待得看清来人,又松了手,恭敬道,"鑫爷。"
年纪大些的那个却没有行礼。年纪轻些的有些诧异,担心地偷觑了一眼同伴和来者。
任鑫挠挠头,"还在气?"
一旁的人无言点头,顺手顶了顶盖去大半张脸的斗笠,露出略显冷然的眉眼,正是任森。
"替我送过去吧。"任鑫忍下偷笑,撑着伞,将手里食盒递给不言不语的人。
任森垂眼接过东西,转身时吐出轻轻一句,"他只是嫌自己输得难看了些。"
年纪轻的那个,伫在一旁看他们说着听不懂的话,懵了。
任鑫若有所思地看着任森走进院子,穿过漫庭的鹅毛,在廊下掸衣,而后推门进去,目光穿过屋子和满院积雪的花木,不知落在了什么地方,良久不动。
"鑫爷......"眼下,这......
--怎么回事什么情况该怎么办?
"大雪天的,回去吧,好好喝几杯。"任鑫拍拍身边刚出内北院的年轻人,一笑安抚,而后转身走了。
年纪轻些的人愣愣看着任鑫略有些急切的脚步,又看看黑压压的天,和漫天的鹅毛白雪,摇摇头,甩开浆糊般的脑袋,环顾无人,拔身而起。
想到前几日刚刚搬到自己房里的那坛烧刀子,他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又想到那几个鼻子比狗还灵的兄弟,他眉头一紧,脚下立时快了好几分。
于琅朝九十四年,正月二十一,在骊城骥庄内,一进小院子外,卷裹着霜雪的北风中。

(全文完)
关于《青》
本文原本的配对是方和苍,森作为一个配角而出现,在第三卷末接受他的命运。毕竟小三并不甘心承认悬崖定律。另外和森一样在文完结前会完蛋的,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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