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别逼我......」孔御天又急又怒，急的是他给不出正确答案，怒的是郝世柏又在逼他做选择了。
「说啊，说你爱我啊──说你爱我，我就不走了，永远留在你身边，永远和你在一起，说啊，说啊──」眼泪哗哗地冲出了他的眼眶，郝世柏拼命摇晃着孔御天，就像飞蛾扑火时拼命地扇动翅膀一样。
「爱...... 我不爱任何人，我是孔御天，孔御天不会爱人，包括你。」孔御天大手一挥，甩开了揪扯着他的郝世柏，「烦死了，你要滚就滚，整天爱啊爱的问个不停。我烦了！滚！快滚吧！永远别再我面前出现了。」郝世柏的眼泪使他心烦意乱，但凡想不通的时候，他就会怒火攻心，把所有罪责都推到情字上，然后再迫不及待地用怒火将它烧了个干净，好让自己继续完美地走下去。
郝世柏被他甩趴在了草坪上，双手紧紧地揪着两把青草，不死心地重复道：「你确定？你确定不爱我吗？」虽然答案早已意料了，可此刻这种明明白白的痛却让他难以忍受，早已超出了他的承受范围，比撕心裂肺还痛，比绝望更可怕！
孔御天不愿也不敢再看下去，听下去了，他没有回答，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他们，径自走向了只属于他的宫殿。
郝世柏知道他走了，呜咽声突然哽住了喉咙，他呼吸急促地昏死了过去。
马裔慌忙上前抱起他，二话没吭地闪身去了太虚。
水恋（自恋/爱虐） 二十一
郝世柏睁开眼睛，虚弱到连眨眼的力气都没了，游忍晃晃悠悠的影象看得他很吃力。
「小柏，你......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游忍的脸上写满了焦急，进一步追问道，「小柏，你......你妈的病遗传吗？」
听到这，郝世柏身子微微一震，他忙回道：「我......我只是......胃炎......我想回家了......」
游忍心疼地抚着他的脸，心想自己的后世肯定会把自己诅咒到遗臭万年的，连徒弟都关照不好。「别骗师父，你得的真是胃炎？」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虽然小柏很笨，但他还是喜欢这个徒弟的。他心疼，他心痛，他要日夜诅咒孔御天那个天杀的，尽管之前孔御天杀父弒母的时候，他还把他当朋友看。
「我......我......我得的只是胃病......回去之后就好了......师父不要为我担心......」他不想说，不是因为不信任，而是怕游忍为他伤心，为他去求不爱他的孔御天。「师父......几点了？我......想......回去......我不想再哭了，呵呵......那样不象个男人。」郝世柏勉强自己弯起嘴角，痛苦地笑了。
「还有三个小时呢，你先睡会儿，到了我叫你。」游忍替他拢好被子，轻轻拍着他。「我纵穿不了你的时空，马裔也不行，他只能穿去他的后世那。让你一个人穿回去，而你又被孔御天那混蛋伤的这么重，我不放心，真不放心，还是......还是过几天再说吧......」
郝世柏气若游丝道：「不行，我妈等不了，我也等不了，多留在这一天，我就多痛苦一天，我不要在这呼吸他所呼吸的空气，我今天一定要走，再也不回来，从此忘了他。我的生命将完整地归属于我自己，而不是他。」
见他激动起来，游忍赶紧安抚道：「回去，回去，今天就回去。来......」游忍将一颗红色药丸喂进了他嘴里，「嚼了咽下去，两个小时后，你就能恢复元气了。」
柏郝世咽下药丸后便沉沉睡去，游忍则一直守在床头，脸上的表情秒秒都在变，他担心小柏的身体，果真如本尊所言只是胃炎？他犹豫该不该跑去再次质问孔御天，那小子果真不把小柏当回事？他忧心幻魔神界的将来，天地果真落入了孔御天的掌心，那天地还能太平？
马裔在厅堂里来回走着，思量自己是不是应该回天宫将小柏的情况向御皇报告一下，看看有没有容缓的余地，从孔御天之前的态度和行动上来看，小柏对他而言肯定是特别的，此番小柏一去不回，御皇恐怕是要后悔的。思及此，他得去。可是，他又怕是徒劳，因为孔御天如今还在气头上，而且公主又怀上了御皇的继承人，为了天国的将来，他不该去。
最后，于公于私，游忍和马裔都没有再去找孔御天。快午夜的时候，两人便挟郝世柏去了断情崖。一番惜别后，三人静默地凝望着夜空，等着时间逝去。
谁说时间是无从感觉的？郝世柏左手扣着右臂，忍受着时间对心脏的一次又一次撞击，就像是医生正用电击抢救心脏已经停止跳动的死人一样，不让人安宁，将绝望由一瞬间拉长到了下一辈子似的那样难以忍受。
十二点零五分时，游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回去之后，把这里的事全忘了吧。你还小，今后的路还很长，初恋是刻骨铭心的，但决不是一辈子的寄托，所以，忘了吧。」
朝头顶上的启明星望了最后一眼，郝世柏慢慢垂下头，笑了，「忘，我已经忘了......早忘了......连自己都记不得了。」后半句他怕他们担心，所以没有说出口。
「时间到了！」马裔叫道。
「永别！师父，师娘......」郝世柏飞身黑暗，「孔......御天......」
比起游忍，马裔倒更显伤感，望着黑黝黝的绝谷，喃喃道：「永别这个字眼怎么听怎么不顺心。」
游忍重重地踹了他屁股一脚，「滚蛋，快消失，最近也别来找我了，看见你就有气，禽兽的走狗！呸──回去知会你那禽兽不如的主子一声，小柏走了，和这个世界永别了，他再不用受禽兽的虐 待了！」说着，他就要上去揍人。
马裔边捂着被踹疼的屁股边跑路，「关我什么事？我又没犯错......」
「快滚蛋......」把他赶走后，游忍躺倒在草被上，就这样想了一整夜。
不但没有召唤，而且还带着那种非让御皇扇耳光的消息，他马裔又不是蠢蛋，
自然没敢去天宫。三日后，他方才进了宫，打算朝会后向孔御天简单交代下小柏的事。
低气压笼罩着整个朝堂，臣子们就连大气也不敢喘上一个，个个面灰如土，身子比木头还僵硬。以前，这儿的气氛是肃杀。现在，这儿的气氛是恐怖。大家都让孔御天身上的邪气给震住了，他今天就像逮着耗子而又不屑于吞咽、耍弄耗子的猫一样，借杀光所有的耗子来终止这种逮耗子的无聊日子。
宝座上，孔御天的脸色一如既往的阴冷，一副似笑非笑的鬼样，之所以说是鬼样，是因为他本来就阴森的表情上又多了想杀人的神态。他左手撑着脑袋，右手食指敲打着扶手，眯眼斜昵着堂下的大臣们，十分不耐烦地喝止了其中一人的报告：「够了，我要的是人头，不是解释。那个，那个叫什么凉的将军，再厉害也是个地瓜（天国人对地国人的鄙称），你们居然有脸回来报告说你们被一个地瓜缠住了，还损失了三万骑兵。哈哈──哈──」他突然猛瞪了那大臣一眼，那大臣当即捂胸跪在地上，嘴巴噗噗地往外吐着血。
马裔连忙上前替同僚说话道：「陛下息怒，再给胡上将一次机会吧，看在他立功无数的份上。」
「哼！三天，三天之后，你若是拿不下纳凉城就自刎谢罪吧！」孔御天朝地上啐了口唾沫，他只有在心很烦的时候才这么干。
胡上将赶忙谢恩道：「吾皇圣恩，吾皇万岁！」
「滚吧！全滚──」孔御天起身走进了后厅。他发觉自己越来越焦躁不安，心神难以安宁。同时，他又十分清楚这种反常与国事和他的伟大计划毫无关系，这种反常开始与他和郝世柏的决裂，它持续恶化着，让他越来越不安。他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着，拐了个弯，才发现前面已经没路了，前头是俯视花园的阳台。他走上去，双肘撑在了洛可可式的雕栏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接着就被这样的自己吓了一跳，不可置信自己居然在哀怨，在思念，在后悔......
水恋（自恋/爱虐） 二十二
「陛下──」马裔总算鼓足勇气开了口，无意间发现孔御天的身子刚刚居然轻颤了一下，暗自惊呼道：「不会吧！御皇陛下居然没察觉到我，我跟了他那么长时间，他竟然没有发现！」
「那小子......」孔御天问得很吃力似的，半天才吐出下半句，「怎么样了？」
马裔毕恭毕敬地站着，将郝世柏离开那天的事向他如数汇报了一下。「最后......小柏说了永别。」
「哈──好象要死了一样......」孔御天紧攥着双拳，双眸瞪视着底下的那口喷泉，「贪婪的人，早料到了，我还真是后悔，当初真应该一掌打死他，就像杀我兄弟、父母时那样心狠手辣......」
也不知道马裔哪来的勇气，他突然替郝世柏不值起来，大声道：「够了，御天──」这是他第三次叫孔御天的名字，第一次是孔御天入黑森林前的最后一次话别，第二次是孔御天登基前的最后一次聚餐，如今再次呼唤这个名字，是因为他觉得他是孔御天的朋友和臣子，那他就有义务让孔御天明白到底什么叫爱。「你认为小柏为什么要爱你，为你的权利？他是个向往自由自在的人，你的权利只能是他的负担。为你的金钱？他在原来的世界里已经很有钱了。为了救他母亲？对于这点，我想你比我更清楚他，他绝对不会为了别人去爱他不爱的人的......他爱你是因为你们俩合拍，就像我爱游忍一样，我们俩合拍，我了解游忍的需要就像他了解我的需要一样，我们俩知道彼此内心的柔软和坚硬，你们俩也是这样，因为了解彼此，又同时接受彼此的了解，这就是爱。你也......爱着小柏......承认吧！他的个性你清楚，你明知道他肯定不愿意和其他人共享你，可你还是选择了把他留在身边，因为你爱他爱到一时忘了你的欲望......现在是你不接受他爱的条件，是你为了欲望放弃了他，错在你，不在他。你说要杀他，其实你清楚，得不到你，他生不如死。哈──他还是死了的好，死了一了百了！称你心，中他意......」
「说够了就闭嘴──」孔御天吼道，「不许说他死，他不许死，我不允许！他不回来，我就去找他！」说着，他便要遁去太虚。
马裔一把拽住他，「国家怎么办？你不能走，已经结束了。」
当别人告诉他已经结束了这五个字时，他突然懵了，突然意识到郝世柏一去不回的事实。孔御天这才真切地明白自己爱着郝世柏，爱到可以为他抛弃国家。「既然知道我爱他，既然知道，为什么不早说......为什么要送他走......他是我的，我绝对要把他绑回来......」
「那蓝沁公主呢，那她肚里的小殿下呢，还有水国的继承权，还有一切正义势力的愤怒呢？」马裔双手抓着他的肩膀，使劲摇晃着他，要他将这些后果一一想清楚。
「那女人想去哪就去哪，至于她肚里的孩子......昨天就给琉璃弄没了，她绊了她一脚，已经流掉了，而且我也不在乎。水国，地国，兽国......只要是我想要的，就没一个能逃的了浩劫。」
「你真的......真的可以为了小柏放弃......你对人的控制欲，你愿意低头，成为小柏的独占物？」吃惊归吃惊，马裔问得一本正经。
孔御天甩开他的钳制，低沈道：「是的，我愿意向他低头，甚至愿意去舔他的脚，只要他留在我身边，谁都可以离我而去，就是他不行。」他一转身，人便消失去了太虚。
他出现在那座熟悉的竹屋外时，游忍正急匆匆地从里面跑出来，看见孔御天的那一刻，他脸上的表情由担心变作愤怒，而后又变成担心、放心各掺一半。
「你来的正好！」他递给了孔御天一张用血染红的纸，「刚从那个世界来的契纸，小柏快死了，我后世把我骂作猪头......」
孔御天抓过契纸，慌张地默读道：「该死的，浪费我的血，浪费我的九元真气，浪费我的口舌，可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你们这群人猪，人猪！小柏那小子笨，我不怪他，可你呢，你是蠢货吗？孔御天是什么玩意，你能不知道，还让小柏不可救药地爱上他。你是头猪！居然还会相信胃炎那种蠢到了极点的谎话，小柏快死了，他得的是败血症，且不是他妈那种的慢性症，是急性的，就快完了。他自己也不想活了，哭着求我们不要延缓他的生命！真是该死！估计熬不过今晚了。你们到底对他做了什么......」他无法再念下去，契纸滑出他的手飘向了远方。他只觉眼前茫然一片，脑子嗡嗡蜂鸣般得空洞。他的声音好象是从外太空飘来的一样不真实：「我怎么去......现在我就要去......怎么去......」
游忍皱着眉，一时也想不出主意，一来没有药，二来穿越必须等到入夜十二点零八分。「现在，你也只能祈祷了，祈祷可以见上他最后一面。」
孔御天着了火的双眼逼视着他，吼道：「不──我要见他，他的血没了，我就把我的血给他，他是我的，他不能离开了一次又一次，我不能蠢了一次再一次......」
「你的血......你的血......」游忍兴奋地大叫起来，「对啊，你的血，虽然有点冒险，可那也是唯一的希望了。再来......再来就是赶过去，赶在今晚赶过去......怎样......怎样才能......」他在脑中快速地翻阅着记忆，努力想着法子。
马裔也来到他们身边，想法子穿越的队伍又增多了一个人。
此刻，孔御天头一次觉得自己无能，之前种种历历在目，不禁让他想要掐死自己。
水恋（自恋/爱虐） 二十三
「有了......」游忍冲回屋里。孔御天和马裔紧跟其后进了屋，问也没问便一起在书房里翻找起来，书被扔得满天飞。
「找到了，『阎婆罗史歌』，是吗？」马裔朝他们高高举起了一本牛皮书。
游忍迫不及待地将书一把抢了过来，急急地翻着，最终，他找到了那一页──记载着黑道师始祖阎婆罗悖逆时空规则强行穿越未来神界窃取秘宗的事件。他小声读道：「黑暗无处不在，神圣时空里也有贪婪的看守者，他们早已厌倦时空里的静止生活，渴望世界里的现实生活。我，伟大的残酷的阎婆罗，就是要利用这一点和他们进行交易，欺骗他们，给他们承诺，却不给他们实现诺言的确实期限。我在一处时空看守处找到了这么一个蠢货，我们割破么指立下血誓，他让我穿越，我回来后找人替代他做看守。这个傻瓜，谁会回去找他，我永远不可能再回去找他了......」
「这是要欺骗时空门的看守吗？后来，这个阎婆罗怎样了？」马裔追问道。
「那次，他的确成功了，可后来时空长老们将他的名字剔除在了时空轴外，从此，他的时间便停止了，他像个游魂一样看得到听得到，就是触碰不到，被完全隔离在了一切之外，谁都不知道他的存在，因为时空里不存在他这么一个人。到后来，他被寂寞和无视逼疯了，他想死，可是也死不了，因为他没有时间，他每捅自己一刀，伤口瞬间就愈合了......他的苦难永无止境。就这样过去了一万年，诸神覆灭，世界迎来了人类纪元，空间更始，他才被释放出来，名字再次回到了时间轴上，写完这部书后，他便吞了一枚指环，笑着死了。」
听完这番话，马裔心底刚燃起的希望便瞬间熄灭了，「空欢喜一场。」
「不，就算这样，我还是要去。」孔御天转身朝外头走去。
「慢着，去是要去，但不是用阎婆罗的那种方法。」游忍拽回孔御天，逼视着他道，「这便是说，时空看守者也是有感情的，你去求他，不，我们一起去求他，求他为我们破一次例。」
「你这样认为，绝对没有那么简单。」孔御天皱着眉头，想他游忍真是太天真了。
「不试怎么知道，我们一起去！」游忍率先走出了书房。
转眼，三人便同时降落在了时空中的某处大门前，歌特式的紫檀木制大门红烁烁地伫立在一整片雾气里，像极了迷雾夜晚孤岛上的灯塔。
当三人走近时，看守大门的时空精灵从门上的浮雕里透了出来，幽幽地说道：「各位请止步！」她很纤弱，外貌和人类女子几乎无差，只是背上多了一对翅膀，头上多了一对白色的触须，眼框里少了一对眼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