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送你一样合适。"
"不，我从不多想，只看眼前。"
"但是你从来没有看清过眼前。"
"你不也是？"赵朔没有回头。稍顷听到门合上的声音，汽车发动，光亮了，又暗了。
张筠芳站在窗边，看着车子走远，脸上露出苦笑："人的苦酒，总是自己酿给自己喝。"
第二十七章
怀里有甚麽震动起来，林可一惊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在椅子上睡着了。摸着脸站起来，自嘲一笑出门摸出手机。
屏幕上显示出一个手机号码。
林可看了一眼，没有名字表示不是熟人。本来准备挂掉，再看一眼又觉得眼熟，约莫是哪个客户吧。叹口气接起来："喂，我是林可。"
"林兄，平安否？"声音愉快跳跃。
"是琉璃啊。"林可笑出声来，"托福托福。"
"能帮上你些许，我也心安。"琉璃轻笑。
"你倒是心安了，我欠你老大一人情，要我怎麽还明说！"林可笑呵呵的。
"倒也不是要你还才相助。"琉璃一顿，"王兄可好？"
"啊，他啊...也就那样儿吧。"林可支吾一句。
"原先就想着王公子兴许会堪舆之学。"
"那是，真是人不可貌像啊。"林可嘴角一弯，想起昨晚连夜让小王八给他恶补。
"王公子在麽？"
"你找他？"
"有些事儿...若是不方便就罢了。"
林可苦笑："我倒没甚麽不方便，只是他不在。"
"哦，那相烦他回来了，请他..."
林可叹口气打断她："他不是不在我旁边，而是他现在在北京。"
"嗯？"琉璃一愣，"可是王兄病情有变？"
"病？"林可失笑，"我看是，他本来就是脑子有病。"
琉璃眼目一转："不会是...二位争吵？"
"没。"林可答的干脆。
"那是...罢了，横竖是你们的事儿。"琉璃也不勉强，"不过整好儿的，我后日要随他去北京，请将王公子所在告知。"
"你去看看也好。"林可告诉她龚仁俊的号码以及在北京的住址。
两人又说了一阵，林可听到那边儿刘广进叫她早些休息，也就客气几句准备挂了。琉璃却转过一句："林公子..."
"怎麽？"
"若是日后听到些甚麽，千万作一无所知。"琉璃压低了声音。
"啊？"林可本想再问，那边却已挂了。林可放下手机愣了一阵，笑着摇摇头，手机却又响，忙的接起来，"喂？到底怎麽回事，说清楚说清楚。"
"林...兄？"
林可愣了两秒钟："小王八？！"
王涵脸黑了一半："人妖兄，在下姓王名涵。"
林可笑起来："都在下了，也就别计较这麽多。怎麽了，有事儿？"
王涵皱皱眉："方才林兄可是正与人言语？有一女子总说‘用户正在通话中，请您稍后再拨'。"
"啊，是琉璃。"林可往前走了两步，听见王涵诶了一声忙又解释，"那女的是电信公司的，我是和琉璃说话。"说着走过去靠着病房外走廊上的沙发坐下来。
"哦。"
"这次真是谢谢你们。"林可言出由衷，"虽然有小小损失，但是傅叔叔已经对我改观。"
"那真是恭喜林兄了。"王涵淡淡应了。
林可突地想到："小王八，你买新手机啦？"
"啊，是...龚兄帮我买的。"
"这小子，我还真怕他假公济私把你钱黑了。"林可笑笑，"买了个甚麽的？"
"哦...嗯...我也不晓得。老胡和龚兄都说就要这个。"王涵吞吞吐吐起来。
林可一想也是，这小子多半还不认得手机牌子，还不是龚仁俊的主意？不过平心而论，人工菌挑手机的眼光绝对比他挑女孩子的眼光好："这个号是你的麽？"
"是，似乎还多花了个甚麽费。"
"选号费？"林可一想，"你不会真信这些吧？难怪你看风水这麽厉害。"
"堪舆之学不过他年闲时胡乱玩玩儿的，能帮上林兄也是好事儿。"王涵一笑，"至于我自个儿，若是真信，那日就该算一算不去游湖了。"
林可笑起来："这叫注定的，不然小王八你也就穿不过来开创新时代了。"
"人妖兄，莫要取笑。"王涵无奈一笑。
两人笑罢了静下来，都不说话了。林可不觉将手机越握越紧，好多话跟发车似的从心里往嘴边上涌，可到喉咙这儿就堵车了，也不知道该先说哪个后说哪个。他其实挺想问的，小王八，你好不好；小王八，在北京没被人工菌欺负吧；小王八，虽然说老胡照顾你你也别太依赖他；小王八，你有甚麽一定马上跟我说；小王八...你为甚麽一声不响就走了呢...
一个都说不出来。
王涵听着那头儿轻轻的呼吸声，不知怎麽想起住在林可家的时候儿，晚上也是这样低缓的呼吸声伴着他入眠。他其实挺想说的，人妖兄，你好不好；人妖兄，在那边儿没被人小瞧吧；人妖兄，虽说赵叔叔照顾你你也别太依赖他；人妖兄，有何能帮你的只管开口；人妖兄...你怎麽不问我作甚麽一声不响就走了呢...
一个都说不出来。
林可斜靠姿沙发上，突然觉得，这样儿不说话静静的，也挺好。只要对面没有挂，他就开着，对面说甚麽，他都听着。
王涵慢慢走到屋子里，坐回曾经林可的床上，拉过被子来盖好。
林可听着那边儿唏唏嗦嗦的声儿："怎麽？"
"我睡下了。"
"啊，那我不打扰你了..."
"没甚麽，我只是躺在床上看书。"
"伤眼睛。"林可笑了一声，"诶，对了，我记得小王八你是近视吧？"
"进士？我不曾考取科举。"
林可滴下汗来："...不，我的意思是你眼睛不好。"
"哦。"王涵点点头，"我见过原先这位王兄的物件，不过那个唤作眼镜的什物我用不了，一戴上头晕眼花宛如中了妖法。"
"这麽说..."林可抓抓下巴，"下次检查的时候儿叫医生给你查查视力。"
"势力？这是身家背景，大夫能查得出？"王涵一愣，打开书本。
林可哭笑不得："你就这麽说吧，医生自然会懂。"听着那边儿有翻书的声儿，"看甚麽呢？"
"先生叫背《社戏》，明日要默。"王涵叹口气。
林可笑起来："那你读一遍再背一遍给我听。不准偷看啊，诚实信用！"
王涵笑了一声，当真念出声儿来。
林可听着那边儿老老实实念着背着，眼前不知怎麽就浮现出这小子的样子来，还与当年自个儿艰苦奋战的影子重叠了。
好容易背到最后一段，林可听见有人上来，抬头一看："赵叔叔？"
"好小子，跟谁说话呢？手机一直不开。"赵朔看他没事儿这才放下心来。
那边儿王涵听见了："你忙去吧，反正只差最末了。"
"...也好，不准偷懒啊。"林可这才挂了。
赵朔看他一眼："跟王同学？"
"是啊。"林可并不打算隐瞒甚麽，站起身来往楼下走，翻出刚才那两个通话记录分别存上"琉璃"和"小王八"。稍微留意了一下小王八的号，才发现与自己的只差一位，不由笑了。这个人工菌，随便要个号不就完了麽？
赵朔走在旁边儿看着他笑："可可..."
林可侧过头来："嗯？"
赵朔踌躇一下方道："没甚麽，走吧。"
林可看他一眼，也就耸耸肩没说话。
赵朔来时已叫司机先回去，现在太晚，只能自己去取车。林可走下楼梯站在大厅里等，点了一根烟没抽，看着外面只剩下枯枝的树向天空伸展开来，黑乎乎的突兀而倔强。裹了裹衣领钻进车里坐好，看着缓缓驶出大门时突地自言自语了一句："北京最近下雪麽？"
赵朔一愣："嗯？"
"没甚麽。"
赵朔看他一眼："最近刘氏要往北京发展。"
林可一笑耸肩。
赵朔看着路口的信号灯："琉璃麽...不一定是有利的选择。"
林可却没有听见，他摸出手机来发短信："小王八，我羽绒服毛衣甚麽的都在柜子里，你看看有用的就拿，别跟我客气"。
隔了一阵不见回音，林可有些急，一想这小子也不是没有，自个儿这不找抽麽...正乱七八糟想着，手机显示有新短信，一看却是龚仁俊的，皱着眉头打开一看："你别为难人小王八，他能一天就学会打字麽？PS：凭甚麽他用就不客气，我用就要收钱？！"
林可忍不住一笑，合上手机放进口袋里。这才发现赵朔看着自个儿："赵叔叔，怎麽了？"
赵朔收回目光："可可，我们谈谈。"
"你在开车。"林可缩缩身子，把车内暖气开大一点儿。
"不，现在已经很晚了，回家再谈影响你休息。"
"那就明天再说。"林可嬉皮笑脸打算混过去。
赵朔放慢车速："你明天的行程已经排满，而且，我也只有一句话说。"
"一句话？"林可斜他一眼。
赵朔一笑："对，一句。"
"那好，洗耳恭听。"林可一耸肩。
赵朔深吸口气，定定神方道："无论琉璃或是王涵，均不是你的理想对象。"
林可笑容僵在脸上："我没啊。"
"我说过了，只讲一句。"赵朔叹口气。
"琉璃那是客户的女儿，我总得应酬她吧？而且这次她又帮了我，我就不能给人个笑脸麽...至于小王八，他..."正嘟囔着，车身猛地一顿，林可一抬眼才见赵朔把车停路边儿了。
赵朔一双眼睛眯起来，紧紧盯着林可的脸，却一个字不说。
林可一愣，心里一紧："我，我说实话嘛。"
赵朔还是沉默着看他。
林可想起每次赵叔叔审他都是这样儿，阴惨惨的看着，叫人不寒而栗，一点儿不像平时那样儿温文尔雅潇洒大方。可这次，自个儿明明没干坏事儿啊！也就沉默着瞪了回去。
这麽僵持了一阵，赵朔收回目光，把车开了回去。
一路上都没再说过话。
第二十八章
第三天下午刚开完会，林可正签着会议记录，秘书打进电话来："林少董，台湾刘先生电话，自北京来。"
刘广进？林可愣了一下点头，"转接进来吧。"
"是，二线。"
林可按下2号键："刘叔叔好。"
"林家侄子..."
"刘叔叔，别来无恙？已经平安到北京了吧。"林可签完字，交给执行秘书，颔首示意她出去。
刘广进沉默了一阵才低声道："琉璃，不见了。"
"诶？！"林可大吃一惊。
"详细情况还在了解。"刘广进叹口气，"我们今天刚到北京下了飞机，她说要去洗手间，结果没再回来。"
"迷路？"林可眨眨眼睛。
"我已经联络机场工作人员帮助寻找，但是没有回音。"刘广进顿了一顿，"机场洗手间里找到之前她穿的衣服和手机。"
"换了衣服麽？机场各出口应该有监控录像..."林可想了想，有句话不敢说。
刘广进却像知道他所想一般："我原先也担心是绑票，但到现在已经过了四个小时，还没有任何人与我联络，包括琉璃自己。"
"四个小时..."林可看看表，现在是下午三点四十二。
"机场方面正在验看机场监视录像，目前还没有找到像琉璃的人。"刘广进声音低沉，一股复杂的感情在酝酿着，一时也听不出喜怒哀乐来。
林可自然也着急，但想不通刘广进找他作甚麽，却也不好问，只能劝慰："刘叔叔不要担心，琉璃...是有福气的。"
"林家侄子，你肯定在奇怪为甚麽找你吧？"刘广进却笑了一声，当然并非因为愉快。
林可一愣，刘广进又道："在洗手间的垃圾桶里找到了琉璃的手机，里面的东西已经删除得非常干净。但查过电信公司的通话记录，她登机之前最近的联系人是你和一个北京的手机号，经我调查得知，是你的同学龚仁俊。"
"...您不会以为是我同学绑架了她吧？"林可目瞪口呆，且有几分恼怒。
"我没有这样说，而且我相信...是琉璃自己的意思。"刘广进的语气多少有些无奈。
林可愣住，涉及他人家事，恐怕不是他该过问的。刘广进却沉声道："我只是希望林家侄子告诉她一声，没甚麽不能解决的，叫她无需如此。"
林可苦笑："我真的不知道。"
"她来北京前与你谈话，一到就失踪，还与你的同学有联络，你能说你不知道麽？"
林可叹口气："我人并不在北京。何况刘叔叔神通广大，大可申请查看我的手机通话记录，在与琉璃听话后只和龚仁俊有一条短信交流，我还没有删除。内容也与琉璃无关。"
"那麽，能否告知你与琉璃讲些甚麽？"
林可皱起眉头，心里十分不快，却也体谅他的心情："只是就上次楼盘的事儿感谢她。"
"就这？"刘广进显然不信。
"她倒是提过要去北京，别的也就没了。"林可压下不快来，心里大概猜着是怎麽回事儿了。
"我愿意相信你，林家侄子。"刘广进的声音听来可不太满意，"我也不希望闹到报警这麽严重。"
林可耸耸肩："我也这麽以为。"本想挂了，却又忍不住补上一句，"刘叔叔，关心则乱，还是..."
"你大可放心，我不是流氓无赖，而是正经商人，讲利益也讲法律。"刘广进先挂了。
怎麽个意思？威胁我？林可放下电话来，忍了又忍，还是皱起眉头骂了一句："要搁游戏里，老子早劈了你百八十回了！"
"又要砍谁了？"赵朔拿着一叠文件进来，见他一把摔了电话不由叹气。
林可冷静下来，想到之前与琉璃的谈话："赵叔叔...最近公司有没有与北京方面洽谈的case？"
赵朔想了想："齐董事那边有一个..."
"帮我换过来。"林可立起身来按了内线找秘书，"麻烦你帮我订今天到北京的机票，越快越好。"
"最快的...五点就有一趟。"
"那就订这一趟。"
"可是，不一定有头等舱了。"
"坐哪儿都没关系。"
"好的。"r
林可挂上电话，赵朔哭笑不得看着他："可可，你是跟老齐过不去，还是跟刘广进过不去？"
"都不是。"林可站起身来，"是别人跟我过不去。"
赵朔一愣："嗯？"
"赵叔叔麻烦你送我，路上说。"林可叹气。
王涵刚解出一道数学题，起身去客厅喝水。正走到门边儿，听见门开了。抬头就见龚仁俊进来，正要说话，龚仁俊却左右看看，然后挥手，一个人戴着鸭舌帽闪身进来，龚仁俊却又在外面打量了一阵才快速关门，深吸口气："saf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