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乱世 九日为鸦——by雏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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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城一脸眼泪鼻涕全擦他身上了,哭的像个泪人儿。楼何似无法,抱着安慰,道:“娃娃别哭哦,有坏人要欺负哥哥,所以哥哥要出去一段时间,一定会回来的,娃娃想哥哥的话,就努力练功,快点懂事,好保护哥哥对不对?”正哄着,快羽向前迈了一步,有些吞吐的道:“我…我也会努力练功的!”
楼何似忍不住一笑,拉过快羽,在他脸上蹭了下,道:“谢谢你。”
好容易两个小孩一边给拉走一个,楼何似转身,看向站在背后的写眉,张开手道:“写眉哥哥……”
写眉连上两步,一把将他抱了起来,却说不出话。楼何似蹭着他的脸,睁大眼睛道:“写眉哥哥,宝宝会很小心很小心的!”
写眉紧紧搂着他,轻声道:“宝宝,我知道你虽然练功资质一般,却分外聪明,最能通透人意的。但是,毕竟还是个孩子,你到了那里,一定不要乱跑,凡事听鸟王的话便是,只要不出大乱子,他会护着你的。”
尽管如此,把自己的孩子送到陌生人手里,谁又能放心。
磨蹭良久,写眉亲亲楼何似的小脸,才极舍不得的将他放下地,牵着手出门。末叶正站在鸦族大院外,回头道:“你们好了么?”话音未落,又叹叹气,道:“祸害遗千年,这魔星以后一定会回来的,我看你别难过,先担心比较好。”
写眉忍不住笑,横目道:“你才是魔星,不许说宝宝坏话,一路上要是欺负了他,回来我一定找你算账!”
末叶翻了个白眼,道:“就是因为你这家伙才无法无天!”他一手拉起楼何似,背转身去,两人飞快离了院外视线。
楼何似这次进宫,其实也是凑在一个名目上,叫做选侍。
鸟王凤凰,身边喜欢用小童伺候,端茶递水,都不要成年鸟类。于是每四年遍选天下群禽,命其进贡,将上一批已经成年的小童换下。而楼何似就夹在这一批内,半显山半露水的进了宫。
31
选侍
马车滚了一个多月,才到了目的地。
山名苍梧,崖名仰止。低处绿树如阴,层层云盖。高处薄雾弥漫,飞烟缕缕。山下每个路口,均有牌匾小木楼一座,等待朝见的众禽。楼何似在木楼里验了身份,拿了牌号,就与末叶分开了。末叶只能留在外面等,他会与其他孩子一道进入。等待凤凰选罢,落选的就可以出来再由族人带回去。
不过末叶没必要等什么,因为楼何似已经是内定的了。
排在一队蹦蹦跳跳的孩子中间,在一个白衣人的带领下向弯曲的山路上走去。楼何似颇为好奇,偷眼细瞄。身周这群孩子有穿黄的,有穿绿的,五彩缤纷,估计这个是小黄鹂,那个是小翠鸟……每人都难掩兴奋天真神情,一路小声唧唧喳喳不休,倒好像是春游一般。
只是他这个小乌鸦,却没有人理。
估计是因为鸦族不受欢迎的缘故,楼何似也没在意,只是有趣的估算带路人的身份,是天鹅,还是仙鹤呢?看来在这绝不会无聊,光是摸底就有段时间了。
山路清幽,云雾弥漫,越往高处越沾上了露珠般,润的小脸都湿湿的。脚下虽然盘旋曲折,对于他们来说也不算什么。大约走了两个时辰,眼看翻上一层崖头,眼前蓦然一震。
遥遥的上方,朦胧中金色的阳光已经升起。一株极大极大的翠绿梧桐树深深扎根在崖顶之上,广阔的枝叶向四周伸展,一直向远方翻卷开去。而树枝之上,一座巨大的金丝桐木宫殿坐落在中间,其他各色各样的殿堂房屋直向远方蔓延,像树枝一样蔓延到云雾缭绕中,视线不可及的地方。
白衣人却没有带他们走正殿,而是绕开了此处,走到巨大梧桐的侧面,遥望殿堂的地方。便嘬唇于指,轻轻吹了一声。声音似有若无,悠远回荡。突然高远处有金光一闪,一座淡金的兰花苞扶柱木梯一路向他们伸长下来,一直伸展到眼前。
白衣人却没有带他们上去,只是站立一边。楼何似眯眼远望,只见素色轻闪,又一白纱衣人自上而下,冉冉而来,不过看得出,地位很显然又要高上一个层次。
被指引上了金梯,一路孩子都有些紧张,也不笑闹了。一群人缓缓步行而上,当最后一个孩子迈上巨树顶端时,身后的金梯蓦然消失。
树上没有围墙,眼前是两座小殿楼阁,白纱人带着他们从中间穿入,一路向前行去。行步转圜,楼何似只见全无一砖一石,所有的楼阁都是木质,槐木,榆木,桐木,红木,榉木,黄杨木,核桃木,铁力木,甚至花梨木紫檀木。每种木质楼殿的风格雕饰也各各不同。而楼阁旁边多种各式花草,不论季节开放,苍翠清雅。
眼看前方路断,一座细雕小木桥跨向对面树枝上。楼何似走在旁边,向栏杆外轻瞟一眼,竟是深谷中心悬一线,雾气遮目间翠绿枝叶隐隐约约,令人胆寒。
微微眯眼,凤凰所居,果然毫不简单。
白纱衣人将路带到一个清桐木制墙的院门前面,也止了步。院门里一阵叮叮轻响,又出来一位素纱衣裳的美人,只是袖口饰以剔透黑宝石,以示与前两位有所不同。见了众人笑道:“你们与我进来罢,王上一早在了。”
孩子们无一人敢说话了,都小心翼翼的进了园子。楼何似排在中间,毫不起眼。绕过一丛翠竹,只见一面是房屋,院子中心一座精雕细刻的六角亭子,却都被层层竹绣紫纱卷下挡住,只隐约见亭中一个半卧人影。素纱美人将他们带到亭子前,各各排好了,便上前去,隔着纱帘说了几句,身边便有人捧上一个素木磨光盘子来,里面整齐的排着写号的流云木牌。楼何似知道那牌必定是对应他们上山时所取的号,好让凤凰方便挑选。但盘子方送进去,却不知里面人说了什么,又给立刻拿了出来。
左边的黄衣小孩很紧张,右边的绿衣孩子也很紧张。
楼何似低下头,小小的打了个哈欠。
眼睛还没抬起,便听着轻纱拂动的声音。只见暗紫纱帘缝里微微一张,抬出一只雪白纤长的手来,手腕优雅的一低,新葱似的指尖便连点了几下。小指末端上月白指甲滑如温玉,细细的在右上绘着一片细小的火红羽毛。
只可惜不过一瞬,纤手便收了回去。素纱美人带着叮叮的微微清脆走过来,将落选孩子手中的木牌皆尽收回,而留下被选中的。落选的自有旁人领走,素纱美人向亭子行了一礼,带着剩下的二十几个孩子从另一侧出了院门。
他们并不会被安排在一个地方,而是分别安排在鸟王的寝宫行宫等常去的亭台楼阁,凤凰只是喜欢一些就近微小的伺候由孩子经手,其他粗重的活是由别人去做的。而楼何似大概也是因为内定的照顾,分配到了华丽的寝宫。
凤凰
雅致的梧桐木寝宫,弥漫着一股清淡的木香。檐角处挂着数串木制马形,轻碰做响。窗上雕花通透,以便照入阳光。
楼何似与另外三个孩子随着素纱美人来到门前,见两个深蓝衣紧束的侍卫守在门口。两人见素纱人来了,双双将门打开,退到一旁。
四个孩子进了门,先在外室书房看了一圈。只见细巧桌椅立柜摆设,装饰雕花是从未见过的精致,楼何似细看那孔雀立木书柜,只见那瞳孔流转,羽毛中微末碎绒都刻了出来。
内房重重纱帘,先是一层浅红的,又是一层紫色的,再是一重素白的,一连掀了几层,才到了最里面的圆形内室。地上一圈铺着猩红的撒金线百合大地毯,一张极大的紫檀木圆床摆在房间的正中央,床上堆锦叠绣,玄蓝羽毛方枕置在一边,浅红绸缎床单长拖委地。床顶又从上面挂下一圈圆形绣花白纱帐来,将里面朦胧遮了。天花板上绘着凤凰飞天的图画,吊着几个沉香木香球。环形墙壁上木质干净,挂了几幅水墨书画以及一柄短剑。床的左边与右边分别摆着两个凤头香炉。
素衣人点了点头,对他们道:“如今这里外,都带你们走过了,摆设东西不要妄动,每天不论有人与否,必须打扫两遍,在晚间用饭前将炉中香燃起。其余事情想你们在家时,族人也有所教授,我便不说什么了,看王上表示便是。”他顿了顿,又道:“王上平素对孩子,是极好说话的,只是你们休要肆无忌惮,大总管现在不在,自放的松些,待他回来了,你们才算吃苦呢。”
又交待了一些小事,素纱人便出门而去,只留下四个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十分茫然。楼何似见那穿黄的孩子与穿绿的孩子甚是亲昵,剩下一个穿白的孩子,他便过去一步,正想说话,却见这白衣孩子连忙躲到那两个孩子身后,一双圆眼睛水溜溜的怯怯看他。
一时哭笑不得。
咳了声,淡淡道:“我只是想说,现在该清扫了。”
其实凤凰的寝宫很干净,从内室到书房,赤着脚走也沾不上一点灰尘。楼何似趴在地上,慢慢擦着走廊的木地板,心里却在盘算。
鸦族将狼族的宝物横加抢来,狼族哪肯罢休。鸦族虽然能托与凤凰,但狼族属于兽族,难道没有兽王么?况且要按地位算,狼族那宝物是新到手的,如果没被偷,估计已经进献到兽王手里了。
而且……鸟族与兽族的冲突,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如果只有这两族也倒罢了,人族与水族的势力也是不可忽视。四大势力之外,还有许许多多小势力。
楼何似总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预感,他决定要多听听现在天下情势的报告。跟在凤凰身边,无疑是上天的眷顾。
到了傍晚,外间有人送饭来,几个孩子匆忙把香烧上了,然后坐到外间的桌上吃饭,黄衣孩子一边吃一边瞄外面,显然是担心凤凰突然回来,大不敬。不过一般没有这种情况,如果凤凰要回来用饭,便不会到点而不至。
这里的饭菜与家里的并无不同,如果说有不同,那就是更好吃。
用完饭让人将盘碗收拾走,孩子们都打起盹来。
此刻天色已黑,算在现代,也是下午八点左右的时间。小孩子本来就睡的多,加上一天紧张,到了此刻,竟全部都困了。三个孩子不敢坐在凳子上睡,便挪下来坐到地板上,幸而木板并不寒冷,屋里竟好像是恒温一般。绿衣孩子与黄衣孩子挤到一起便睡着了,临睡前还提醒白衣孩子如果鸟王来了记得叫他们,只可惜,白衣的站着看门外,看着看着慢慢坐着看,坐着坐着慢慢躺下看,躺着躺着就睡着了……
楼何似摇头好笑,想起家里两个小人精来,想着也有些困了,便也坐下,靠着墙假寐一番先。
集体上工偷懒不到一个时辰,凤凰便降临了。
长长一路宫灯无声的摆开,缓缓的脚步朝寝宫门而来。楼何似微微一张眼,知道正主到了。
他即使睡着的时候,也不忘放出一丝灵气四周游荡侦察,只要有活物靠近,必将有所反应。
转头看那三个孩子睡的正香,轻轻一挥手,三缕气劲齐齐打在眉心穴上。三人一齐惊醒,叫了一声,刚开眼就见楼何似慢吞吞整理一身黑衣,道:“不想被打就起来罢。”
吱呀一声,双扇门齐齐打开。
楼何似在门里一侧,俯首而立,道:“恭迎王上。”
只能见着一裾长长拖在地上的绛红衣摆,上面缕缕金丝直垂下来,缓缓往里间去了。门在身后关上,只剩下他们四个,紧跟上去进了内室。
“不用如此小心,至于头也不敢抬么?走上来我看看。”
雅致柔悠的声音,却带着不容质疑的味道。
掌权者就是掌权者,这种语气自己估计一辈子也说不出。
楼何似暗道,刚想抬头上前,左边的白衣孩子却过于紧张,一脚拌住了长毛地毯,眼看就要啪叽摔在地上。楼何似见状,猛的上前一捞,那孩子被拉的回转来,身子往后一倾,脚下踩错了地方,恰好拌住他上前的步子。
于是啪叽摔在地上的人变成了楼何似。
脸朝下的那种。
室中一片沉寂,随即突然一阵忍俊不禁的低笑,越笑越响。只听衣声微擦,趴在地上正计算要不要装哭的楼何似突然给人抱了起来,揽到胸前。
“小可爱——”
嫩脸突然给纤指捏了一把。楼何似只见正是白天见到的那只手,纤长的夺目。顺着手往上看去,见一张嫣然媚意的脸。
见了这张脸后,楼何似才知道原来从未见过凤眼。
圆润流光,勾心般的上翘。烛光映照下,一丝秋水在瞳孔里轻轻打了个转,最后化入到眼角。上面长而细的睫毛轻翘微遮,若隐若现,简直要将魂也勾走了。
“傻了么?”凤凰笑道。楼何似怔了怔,故意嗫嚅道:“王…王上……”
凤凰笑了笑,道:“我可不喜欢傻傻的孩子哪。”将他放下地去,扫视一眼那三个孩子。轻轻一指白衣孩子,淡淡道:“你今天守在内室,听我调度罢,其余人去外面候着,有传再进来。”
暴露
楼何似应了声是,与其他两个孩子退了出去,回到内室旁边一小房间里,里面摆着四张小木床,是为他们专门准备的。
翻身上床,心里却惦念着凤凰方才说的话。
他知道自己是鸦族的,不错,方才那番话就绝不是那么简单了。
次日清晨,时间一到,楼何似便醒。
他是爱睡懒觉,特别是原来喜欢对写眉撒娇加上气末叶,所以每天都要人来掀被子,但如果需要在六点醒,他绝不会拖到六点一分。
翻身下床,过去将两个睡的正香的孩子唤醒,道:“时辰到了哦,不起来会被揍的。”说完也不看他们神色,一转身去外面梳洗。待衣衫穿好,发髻也梳理完毕,便见院子门口两个白衣人端了木盆巾帕进来。等他们走到门口,楼何似便接了脸盆下来,他端的小心翼翼,仿佛怕突然打了般。其中一人看了只是笑,道:“这般小心,果然是个孩子。”
绿衣和黄衣也到了,一个接了漱盂,一个接了巾帕。三人先是敲了敲内室的门,不久便吱呀一声,白衣孩子开了门,小声道:“王上起来了,你们进去罢。”
绝世美人趴在堆锦叠绣香红软帐中,半起半睡,慵懒十分。见楼何似几人进来,不由得起身笑道:“你们倒机灵,原来的孩子,没一个不是头天坏事的。”
楼何似眼一眯,只是将盆举高,让黄衣孩子拧了巾帕。起床穿衣梳妆,待到梳头时,竟一个个你瞪我我瞪你,都没辙了。
看镜中凤凰,却是半点也不急,笑意晏晏的坐在那。
这人,当真是找人来伺候他的么。楼何似暗想,分明是在试探人一般。却听见凤凰道:“你们没一个会梳头么,既然不会,如何服侍我?”
依然没人做声,只听那人轻叹了一声,自己拿起梳子,松松挽了下,拿绿色丝绦绑了,一边道:“第一次便算了,若再有一次,可要打手掌心了。”
连忙应了声是。
楼何似会,但他不出头。
待全部整装完毕,他看向白衣孩子,道:“你自去睡。”一点黄衣孩子,道:“你随身来罢。”
然后便出了门,外面早有人迎接,一路去了。
恭送凤凰走人,楼何似转回房里,估计着一天人都不会回来。踱过一直盯着他看的绿衣小孩,进书房看书去了。
如此一连过了十几天,陪夜与随侍的一直是白衣孩子与黄衣孩子,楼何似成天不是在书房里找书看,就是与外面的侍卫或者宫人找话说,情报是越多越好。
鸟族的统治方法,与人族并不一样。凤凰没有后宫,因为王永远是他。宫中也没有大臣,唯一两个说的上话的,就是大总管与侍卫首领。凤凰如果想向某个族内颁下命令,便会将族长召进宫来,或者召集各族族长,再进行商讨。
其实也就是分封制了。
如果这种方法放在人族,断断不行,因为迟早有人造反。用在兽族与水族,也不甚妥,只是因为身份问题,无奈了。但鸟族,却是天下最适合用这个制度的。
因为凤凰,只是因为凤凰。
楼何似心里微微崇敬升起,突然听外面哗啦加上惊呼一声,无限惊慌。心里奇怪,便出了书房,到外门探头一看,却见绿衣孩子手足无措的站在门口,一个木盆倒合在地上,一个蓝衣高等侍卫打扮的陌生人被淋的一身透湿,满脸怒色,面孔都在扭曲。这里担任侍卫之人一般都是鹰族,高傲凶狠,好勇争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