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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乱世 九日为鸦——by雏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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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  初长
白弁星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我原本要请旨去战场,他知悉城池丢失后,知道风光过了头,命还是重要的…毕竟我能引导皇上的决定,但他也绝不可能事事都听我的。”
楼何似神情正恍惚,突然额头中莫名的一痛。啊了一声,那点痛从额头开始,沿着全身的经脉蔓延下去,转眼之间全身都痛起来。
站立不稳,伏跌在地上,楼何似只觉白弁星似乎俯下了身,将他抱起来,又惊奇的说了些什么,然后又是一阵剧痛,仿佛全身骨骼都被拼命拉扯开来。他死死攥住眼前人的衣襟,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
不知多久之后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原本的床上,倾城一边眨巴着眼睛看他,一边伸出小手来,怯怯在他脸上轻轻摸了摸,道:“哥哥?”
楼何似缓缓坐了起来,摸了摸倾城的头,道:“怎么……”
他突然停止了话语,因为他发现自己比倾城要高了。
原本粉团团的小手也伸展开来,指尖初有了纤长的征兆,嗓音也愈加的嘶哑,几乎一听便能听出鸦族的特征。
突然有人轻轻敲了敲门,吱呀一声推开了。白弁星缓步走了进来,见他表情,知他心中之意,回身拿了面镜子递到他手里,道:“你自己看罢。”
楼何似将铜镜一翻,只见不甚清晰的镜面中,清楚的映着十一二岁的少年容貌,清秀容颜,长发披散,唇边一抹隐隐笑颜。
抬起头来,道:“难道这便是鸦族七岁小成年?”
倾城扑到他身上,摸着他的脸颊道:“哥哥?”
楼何似反手搂住倾城,道:“是哥哥,哥哥长大了,娃娃以后也会长大的。”
倾城眨了眨眼睛,喃喃道:“娃娃……也会长大?”
楼何似轻拍他的脸,道:“小傻瓜,哪有人不长大的?”
倾城又喃喃的道:“那…娃娃长大了是不是就会和哥哥分开?”
楼何似伸手掐了一把他粉嘟嘟的脸颊,笑道:“自然不会,咱们几百年后还是兄弟呢。”
瞅着倾城,转眼看向白弁星,淡淡道:“国师大人,按常理推断,兽族不日即将来到了。”
白弁星淡淡道:“是又如何?”
楼何似道:“并不如何,只是想知道,他们商量的和议是怎样的?”
白弁星微一敛眉,道:“一开始我国提出议和,愿以那七座城池换此宝物。”他说到此,突然笑了一笑,道:“兽族既然能打下七座,就能得到更多,他们又怎么肯善罢甘休?更何况他们有自己的栖息地,人族的地方,也未必适合居住。”
“然后皇上再加十万担金珠绸罗,又只可惜兽族人人好勇斗狠,对此东西也不放在心上。”
白弁星继道:“兽族只是要夺到宝物,皇上也无论如何不肯松手。然后兽族略微退了一步,提议道为了一件连头绪都没有东西拼命,实在不是智者所为。他们答应先行停战,但我国必须接待他们派来的使者,而且要共同研制出取用之法,至于宝物最后归谁,便到时再议。
楼何似登时蹙起眉来,这段时间颠沛流离,他一向是在夹缝中钻空子的,最担心的就是这种双方达成一致的情况。
抬头淡淡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护住倾城,但我如果离开的话,你一定要护到底才行。”
白弁星淡淡的道:“我自然有我的想法。”
又说了几句话,白弁星嘱咐厨子给煮点好的来,便自回房了。
他前脚一出门,倾城后脚就扑上来了,道:“哥哥说什么?哥哥要离开?”
楼何似微笑,作了个禁声的手势,在倾城的手心里慢慢写道:娃娃只管放心好了,哥哥会有办法带你离开的。
倾城看着他,眨了眨大眼睛。楼何似笑道:“怎么,不相信我的话么?”
倾城摇头,小脸埋到他颈项里蹭着,软声道:“只要是哥哥说的,娃娃就信。”
又过了十数天,正在七月十五之际,兽族的使者已到。
楼何似跟在白弁星身后,身周十二名侍卫守护,缓缓下了轿子,踏上皇宫大殿前的青石板御前大路。甫一下轿,突然一阵阴风吹来,寒彻透骨。
穿过冷森森的刀剑之间,脚下的石板冰凉,丝丝如刺,有无数阴气要钻出来,楼何似踏出一步,微微仰头看了看天上,原本明亮的阳光蒙上一层灰黑的影子,使得天色也变的灰暗起来。
好重的阴气啊……
原来出来时,也有在皇宫里走过,可不曾见如此浓重的阴气。
跨过高高的门槛,踏在金红地毯上。白弁星先行了大礼,然后退至一边,垂首道:“就是他了。”
那皇帝硬硬的应了一声,道:“有劳爱卿了。”
楼何似站在红毯当中,扫视了一圈周围的大臣。那些臣子均沉寂无语,包括白弁星。
兽族为首的使者上下打量了楼何似两眼,道:“他就是宝物?”
那皇帝冷冷道:“正是,贵使难道有疑问不成?”
87  夜宴
楼何似抬头看了眼那使者,随后立刻垂下了头。
那使者身后跟着四名随从,本人大约三十左右,身穿褐色绣金纹衣,眼神中隐隐透出奸狡。他打量过楼何似之后,轻哼一声道:“贵国完全没有和谈之心!”
皇帝眉头耸动,道:“何以见得?”
使者轻挥衣袖,道:“这小孩不过是极平常的一只小鸦,怎么可能会是宝物?贵国即使要欺瞒,也该瞒的像些才是!”
那皇帝稳稳的坐在龙椅之上,听此言冷笑一声,道:“正是瞒也须瞒的像,这小孩狼族也曾见过,何不叫来,一看便知。”
那使者目光闪动两下,不说话了,只是走近楼何似来,目光中颇有疑虑,道:“这小孩…莫非……”
他们出发前,绝对有得到楼何似的各种资料,而狼族所说的话,也不会全盘相信,方才一问,不过是试探罢了。
白弁星淡淡道:“阁下有所不知,楼何似在十几天前满了七岁,因此长大了一圈。”
那使者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
他一边说着,一边不紧不慢的探上了楼何似的腕脉。楼何似只觉那人的手冷的像冰,一缕阴湿的灵气顺着游进来,冻的他一激灵。
测探一回,自然不会有什么结果。这人收回手,眼里疑惑更加。
几人又讨论一阵,由楼何似又争论到宝物如何分配上。始终没理出个头绪来。眼看日至黄昏,那皇帝忍不住眯了眯眼,当先站起,道:“今日时至,请各位移步,今晚在翔鸿殿设宴,为各位接风,还望不吝赏光。”
楼何似退后一步,突然小小的开了口,道:“娃娃,娃娃……”
白弁星目光一凛,不由得上前一步,那使者却抢先了一弹指,有意无意站到了楼何似身前,道:“我有听说他还有一位双生兄弟,不知是否能带出一观?”
皇帝皱眉道:“何必急于一时?明日再看,也是一样。”
那使者笑道:“圣上可有想过,或者关键正在他那兄弟身上。又或者顺便将他们带出,让我的随从们都见识一下,也是有趣。”
那皇帝不耐烦的一挥手,道:“去把他带来!”
两名御前侍卫领命,飞快的去了。白弁星欲言,却又怕欲盖弥彰,只得跟随众人,排在队伍里出了正门。今日夕阳格外暗淡,周围都带了点淡淡阴冷,一点风吹过旁边的花丛,一朵黄菊花轻轻一晃,一片花瓣突然萎了下来。
这殿布置的比正殿又不一般,地上也是红色嵌金丝地毯,但是很艳的红。梁上挂着彩绘宫灯,宫灯之间,各各悬着十几个大小样式不一的香球,轻烟弥漫。地毯上小几都已布置整齐,几边都有一人高的银烛台,几上摆放着各色瓜果。这些布置原本十分华丽,但此刻看来,却有些死气。
宾主过了礼节,便各就其位。那皇帝说过话后,白弁星站了起来,淡淡举了下杯,道:“今日时节不佳,但诸位兴致既高,时日又紧,就请包涵了。”
楼何似站在大殿中间,斜瞥一眼,见他缓缓坐下,目光似怒又愁,只是撂箸不食。只听一声令下,殿外便开始上菜,拖曳着长裙的侍女冉冉走过,将银烛逐根点上,照亮已经渐渐黑暗的殿堂。
不要多久,楼倾城就给半抱半拖的进来了,两个侍卫把他往地毯上一放,就退了下去。倾城同楼何似对上一眼,跑到他身边搂住胳膊,大眼睛忽闪忽闪。
那使者眯起了眼睛,举了举牙箸道:“你就是楼倾城?”
倾城扁了扁嘴,道:“不是我难道是你?”
那使者先见过了楼何似表面的老实,这次却突然出来个牙尖嘴利的,登时一口气给堵在嗓子里,脸色难看之极,半天才道:“好个伶牙利齿的孩子。”
楼倾城撅了撅嘴,道:“那又怎么样,你看不过去?”
那使者冷冷道:“我倒没有看不过去,只是贵国好气度,居然一直养着你。”
白弁星淡淡道:“他既是楼何似的兄弟,留着自然有用处,不劳阁下费心。”
那使者轻笑了一声,道:“国师不要忘了,我们和议的对象是宝物,而不是楼何似,照我来看,这楼倾城倒是更有前途。”
两方气氛渐紧,楼倾城紧紧抓住楼何似衣服,轻轻捅了他两下。楼何似微微点头,眼角往上一扫,突然见那使者阴冷目光,垂在桌子下的手轻轻一动。
楼何似一把抱开倾城,侧身避过一道细如牛毛的微光,突然倾城痛呼了声,道:“哥哥!”
楼何似一惊,只觉得臂上小手一紧,然后突然松开,落了下去。他反手一抱,将倾城整个接住,跌坐在地上道:“娃娃?娃娃?你怎么了?”
他这一惊吓不小,只听怀里的孩子喃喃道:“哥哥…好痛……”
楼倾城死咬着唇,痛的全身都蜷缩起来,小手使劲拉扯他的衣服。楼何似急道:“娃娃?你是不是被射中了?娃娃?”
倾城喘着气,用力的摇头,道:“不是…哥哥好痛……”
楼何似心念闪动,不由得大惊,不是这么巧,倾城就要在这时长大了吧?如果光是长大倒无所谓,但是倾城化形时恢复了雪白,是长老再施法变成乌黑。现在小成年,万一又变回雪白……
白弁星突然站起,冷冷道:“这孩子病发了,我带他回去罢。”
刚要迈出席来,突然那使者也站了起来,眉毛一动,道:“不知他得的是何种病症?在下医术虽浅,也可勉强一观。”
白弁星瞳孔紧缩,道:“不用劳烦阁下……”那使者立即道:“这怎么能说麻烦,国师大人太客气了。”
双方僵持之间,只听一声尖叫,楼何似怀中一阵白光爆起。
怀中小小的身躯缓缓的舒张,粉嫩可爱的小脸化成绝色的容颜,白衣曳地,雪发如瀑。
顿时满殿的人都静止在原地,一时偌大的殿堂中,竟无一人发声。
楼何似眼神蓦的阴冷。
一丝阴风滑过窗子的缝隙,吹的一枚烛光幽幽一摇,坐在几后的大臣打了个寒战。一个半透明的黑影在他背后现了一现,又收了回去。
白弁星与那使者都感到了不对,各各后退了一步。楼何似垂眸,整个地面缓缓都浮起了一阵黑气,突然雕花红漆扇门哐啷一声巨响,被风猛的吹开,用力撞在墙上,殿堂里几十朵烛光齐齐一晃,全部熄灭。
满室黑暗中外面月光照进,映在两位少年身上,拖曳出淡淡剪影。楼何似颊边乌发长长的垂下来,将左眸遮了一半,露出里面一点星光,在黑暗中灼灼发亮。
七月半……对他们来说,只是一个不佳的时日。但对天命师来说,却是一个十分特殊的日子。
七月十五,万鬼人间!
88  血痕
楼何似脚边的一圈地毯突然猛的爆起,轰然巨响中撕成碎片。大殿中石沙飞溅,砸在木质几面上,留下一个个凹洞。所有门窗都疯狂的撞击墙壁,咯啦数声,或断或碎,残缺的红木窗格散落满地。
地下一声嘶哑的长鸣,石碎地裂处,蓦然探出一个水桶般大的腐烂鸟头来。黄白的头骨露着,上面粘着腐肉,眼眶是深深的两个黑洞。
座上的群臣全部都站了起来,勉强镇定着慌忙躲避。御前侍卫将那皇帝层层护在身后,人人都拔出了刀剑。白弁星与那使者神色各异,只是垂下的手也微微有了动作。
突然两声巨大裂响,又有两颗同样巨大的鸟颅钻了出来,一左一右,分别歪着,左边的鸟颅只有左眼窝,右边的只有右眼窝,漆黑的深洞直盯着他们的方向看去。头颅的另一面只是一片黄白的骨面,居然没有任何眼珠存在的痕迹。
众人喧哗之间,楼何似眉头一皱,厉喝道:“少给我偷懒,全部出来!”
乒乓当啷数声巨响,七八张红木几全部被掀翻,瓜果滚了一地。大门右面的墙塌了一大块,山般的砖石一股脑塌落在地上,滚的到处都是。地下又窜出了六只鸟颅,晃着长长的腐肉脖颈,嘶哑的叫着。有的鸟颅缺了上喙,有的缺了下喙,有的脖颈极长极长,有的却很短,只在两人旁边游走着。随后原本就有裂缝的地面轰然隆起一个小山包,然后小山包又猛的往上一拱,带着腐烂羽毛的鸟身出现,然后两条长腿也迈了出来,巨大的骨爪深深的勾入地中。
白弁星缓缓负袖,并未轻易出手。那些大臣更是退后成一团,顺便将那皇帝紧紧围在中间。兽族使者袖子背在身边,突然出声讥笑道:“贵国上下居然无一能人,能出手解一个孩子的法术。”
他话音刚落,那只缺了左眼窝的鸟颅尖嘶一声,猛的向他啄去!嘶啦一声,袖子去了半截。楼何似一手抱起倾城,喝道:“全部给我动手!”
九只鸟颅各各一晃,全部暴动起来。一只颅骨从左至右闪电般绕了过去,正对准了白弁星,突然又一只从下面钻了出来,冲着那皇帝的面,凄厉的长嘶了一声。楼何似再掐法诀,额上微微冒汗,低声道:“七月之夜,万鬼聚集,起!”
一阵阴风猛的刮进大殿,众人面前突然多了许多幢幢的影子,然后这些影子渐渐聚集起来,摇晃着化成各种各样的腐烂形体。这些怪兽在化形完成以后,各各一顿,然后疯狂的向殿内以及殿外聚集的人扑去。一时飞沙走石,烟尘漫天,喊杀救命之声遍地,更是谁也见不着谁了。楼何似抱紧倾城,再掐法诀,眨眼间奔离现场。
一直遁到宫外,街道上也还不算寂静,也有少许行人。楼何似拣僻静的地方继续狂奔,额上汗珠细密,发上的髻给打散了,长发披落下来。他毕竟还未成年,今天借了特殊日子的力量,实在也脱力了。
突然眼前白影一闪,白弁星端容整袂,出现在前面的巷子中。楼何似猛的刹住脚步,咬牙瞪着他。只见白弁星神情清冷,轻轻一飘就伸手抓了过来。
楼何似侧身避开,手里擎出短刃来。只可惜这时候的楼何似万万不是白弁星的对手,短刃给一把拂开,扣住了右肩一压,登时整个人动弹不得。楼倾城从左臂中滚下去,给他一手接住。
楼何似既急且怒,用力一挣,挣脱不得。白弁星淡淡道:“楼何似,莫要再挣扎。”
楼何似冷冷道:“然后等死么?”
白弁星还未开口,突然斜刺里一道银光奔了进来!他右手急松,退后两步。楼何似的腰突然被人搂住,然后向后急飘!楼何似猝不及防,伸手一把向白弁星怀中抓去,脱口叫道:“娃娃!”
楼倾城这时给摇醒了过来,眼睛一张,楼何似远去的景象撞入瞳孔。他登时一手抓了过去,尖叫道:“哥哥!”
对面的人一闪,楼何似便抓了个空,却把白弁星的两根长发扯下来。而楼倾城的指甲在楼何似手背上撕过,留下两道鲜明的血痕。
楼何似被抱着迅速远去,怔怔的望着前面巷子中越来越小的白色身影,心里突然一阵翻绞,血险险要涌上喉头来。他无意识张开右手,看了看掌中攥着的东西,突然一怔。
几根细小的黑色绒羽给风一吹,刷的飘了出去。
89   四年
天下各族突然都安静了。
因为楼何似与楼倾城这两兄弟都失踪了。
天下变乱,人族的百官密谋宫变,废帝,然后将同出一脉的静王推上龙椅。静王下令捉拿白弁星,而此人已经早一步带着侍丛消失。兽族退回领地,与人族保持平和关系,而对鸟族心怀不轨,几年间已经势力四伏,小小攻击鸟族几次,又退了回去。水族则保持中立,态度观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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