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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乱世 九日为鸦——by雏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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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怀远呆了呆,正有些迟疑,瞳孔中突然凶光一闪,厉喝道:"是,我就杀了你!"
楼何似半晌不语,随即道:"就算杀了我,你也不能出去!"
楼怀远怔愣,随即怒道:"那我就饿死在这里......"他本是大喊的,突然喉间一哽,气息急促,突然微微抽搐起来,抖了手就要在地上打滚,一条既粗又长的尾巴若隐若现,四处乱扫。楼何似惊见此景,知道是耗费精力太多,要自动转回原形。立即伸手掐了腕脉,抵了背心,将自己的灵力一丝丝传过去,直到少年喘息着恢复平静。
楼怀远躺在他腿上,半晌才说出一句话来,道:"你要是不放,我仍旧不吃饭!"
楼何似一时气的胸闷窒息,啪的扇了楼怀远一巴掌,道:"你再给我说一遍!"
楼怀远厉瞪着他,突然反手向自己胸口插去!楼何似猝不及拦,抓住手腕之时,衣上五处已经渗出血来。
楼何似坐着,眼眶突然一红,泪水滴滴落下来,晕开了衣衫。
他道:"你就真的......如此想走?"
楼怀远也怔住了,顿了半晌,还是点头。
楼何似松了手,道:"我应了你便是,你却要答应我一件事。"
楼怀远警惕起来,道:"什么事?"
楼何似哑着嗓子,道:"不到危急关头,绝不可暴露自己的本体,不管谁问,你都不要说!"
楼怀远沉默了会,道:"好!"
楼何似手有些抖,将那摔碎的碗勺拾了,又从篮子里拿出另外的饭菜来,道:"我做了一上午,也颇是辛苦,你便吃了罢。"
楼怀远要动,手脚都没力气。楼何似便舀了喂他,他便乖乖吃了,甚是温顺。楼何似喂了一半,用调羹轻刮那唇边汤汁,知道最后一次喂他了,心里难过,半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端了碗水,又给怀远喝了两口。
他的孩子......他一个人养大的孩子,要抛下他走了。
走到会利用他,还会害他的人身边去。
又喂了两口,楼何似撑不住,抱着少年悉悉簌簌的哭了起来。楼怀远怔怔不知所以,只小声开了口,道:"我只是出去......我没有骗你,我说过一辈子和你在一起,但是......我也可以同时和她在一起啊。"
楼何似知道他不懂,擦了眼泪,只道:"等你长大了,再来说这番话罢。"一面将碗盘收了,伸手催动灵力打通怀远经脉。少年只是闹久了脱力,肚子饱了,灵力畅通了,休也休息够了,便爬了起来。
楼何似随手一挥,四壁栅栏顿时消失。他只收拾着碗盘,听身边脚步渐渐远去,最终彻底消失,胸口哽咽的喘不过气来。
强行按捺下揪心,心道青心既然不知道怀远真正身份,出手也顶多小小报复,翻不起大浪。怀远也该吃些小苦头,待自己下山之后召来鸟族人,严密监视,总不会有事。
正欲站起,突然背后一冷,却是凭空一指点了穴道!这人似知道光封灵力不够,一掌切在他脖颈后方。楼何似心情激荡,却未防避,昏了过去。

复仇

直到一泼冷水浇到头上,楼何似才恍然清醒过来。
双手双足都被扣在墙上,腰部颈部也扣上了冰冷的圈状物,半点动弹不得。勉强张开眼睛,眨了眨,发现自己身处牢房里。
除了对面是一扇小门,三面墙壁上都挂满了刑具,一条比一条粗的鞭子排列整齐,各式各样的铁具挂在墙上,墙角烧着火炉,幽暗的红光晃动。
面前站着一名劲装男子,他见楼何似醒了,放下水盆,对小门道:"大人,他醒了。"
吱呀一声,玄色深蓝衣衫出现,发上的金丝在火焰照耀下闪着微光。
楼何似微一怔,心里便全明白了,道:"朔大人,好久不见。"
朔饮羽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走近一步抱拳道:"楼大人。"
这还是朔饮羽第一次称他为大人,楼何似在心里掂掂得倒多大霉,一面道:"朔大人,在下被捆在这里,身上朝凤王令不知还在否,烦大人一观。万一落了令牌,在下可是没有好果子吃的。"
朔饮羽冷笑一声,突然一掌掴偏了他的脸。楼何似闷哼一声,左脸火辣辣的痛起来。
"你还想借朝凤令压我?只可惜,王上从不袒护叛族之人!"
楼何似侧着脸,淡淡道:"不知何似怎么叛族了?"
他一面说话,一面暗暗催动阴气游走,想破开镣铐。突然四肢铐处宛如针刺一般,汹涌灵气突然倒灌,直扎他内腑!顿时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来。
脖颈突然被掐住,朔饮羽阴森道:"我就知道光封灵力不行,扣住你四肢的是宫中至宝,五行玄晶链,能将气脉全部截断,你再运气,便是自讨苦吃!"
楼何似被掐的说不出话,那人继续道:"你私藏兽族秘密,将其孵化成人,不曾禀告王上,岂不是叛族?还敢狡辩!"
喉间一松,楼何似巨咳两声,哑着嗓子道:"朔大人此言差矣,何似只是担心此物诡怪,恐是兽族陷害之计,才隐在深山中观看,待无恙再献上。要说叛族,朔大人不是也一样?"
朔饮羽大怒,一把攥住他长发拉下,道:"我怎么叛族了?"
他用力极大,扯的数根长发嘣断,楼何似只觉颊边温热流下,却是渗血了。咬了牙,缓缓道:"朔大人探得何似下落,查了何似行为,却未曾禀告王上私自审判,不是叛族是什么!"
朔饮羽一惊,退了半步。
楼何似不过一赌,若是凤凰下令,如何也要先见一面,而不是莫名其妙的拖到刑房。更何况......他顶多也就是知情不报,叛族的帽子扣的太大。
面前男子顿了会,低低笑了起来,道:"你到这时还这么聪明,聪明的让人可恨!"
楼何似想怀远被青心带走,青心既然同朔饮羽一伙,朔饮羽又决不会背叛凤凰,怀远该是去了王宫。而朔饮羽把他关在这里,只是想先泄恨而已。
开口道:"怀远可是在你这......当年错是在我,你莫要伤了他。"
朔饮羽冷笑起来,道:"在这个时候,你还是担心自己罢!"
鞭影蓦然闪过,楼何似胸口猛的点了一条火般,痛的全身一绷。第一拨痛感还未过去,第二鞭又抽了下来。朔饮羽极恨,好似练过一般,将他全身抽了个遍,专在敏感又极细嫩的地方下手,而且手法巧妙,一圈轮过,第二圈便不偏不倚的抽在原伤口上,第一鞭才抽下,不待疼痛高涨,第二鞭又下去。楼何似只觉先是一道极至的凉,凉的深麻,突然剧痛猛的暴起,还未转成火辣,又是一条落下!痛的他全身紧缩,若不是四处镣铐锁着,当即便蜷缩了起来。
朔饮羽足足抽了五十鞭,心头的恨稍泄了些。一招手,旁边人上前,将一桶水泼了上来,浇了个满头满脸。那水不是别的,却是辣椒加盐水。楼何似痛的神经都抽搐了,咬着牙,半天才没晕去。
半晌喘了口气,勉强道:"朔大人......你可有高兴两分?"
此时楼何似虽痛,心里却觉得也是自找的。当年他撮合朔饮羽青心,原就有些缺德。而落到敌人手里,又是因为楼怀远,楼怀远是他一手抚养长大的,细细说来,归根结底都是他自己。
楼怀远这个小王八羔子!可有一分一毫懂得自己的想法?
他抚养怀远长大,不若写眉抚养自己长大,都是一心一意为孩子好,倒没有其他想法的。只是写眉养出只会反哺的小乌鸦,自己养出只白眼狼!
好吧......目前暂时是白眼狼。
在楼何似这个活了两世的人心里,亲情才是最稳定,最可依靠的。友情其次,最反复无常的就是爱情,这也是他弃潇湘而抚怀远的原因。原本心里就不好受了,却忘了自己这样想,别人未必这样想,怀远就是新生要扑火的飞蛾,扑的还不一定是火。
他从未想过,怀远有一天会离他而去,就像他从未想过会离开写眉一般。
想到这里,却有些心丧,也不抵抗了。胸口突然一烫,随着滋的一声,白烟冒起。
楼何似惨呼一声,双手指节猛的突出,抓的镣铐叮当作响。朔饮羽见他表情,恶意的压紧了烙铁,缓缓的旋转。楼何似仰头又垂下,垂下又抬起,下唇咬的鲜血直流,半句话也说不出了。
炉中还烧着四五支烙铁,而三面墙上,还挂着不下数十种的刑具。

救美

整整三天,醒了又昏,昏完又醒。
楼何似四肢被铐,灵力阴气全部被封,想治伤亦不可得。当然,他也不会将伤治好,然后让朔饮羽放心抽打......
所以......虽然未有伤筋动骨,身上却少有完好肌肤了。
轻喘着气,楼何似低着头,突然咽喉被人掐住,头勉强抬起。眼前正是十二铁卫之一,瞧他的目光,无比痛恨。
"从与青姑娘成亲以来,朔大人再无笑容。"
楼何似眨了眨眼睛。
男子松了手,半晌道:"朔大人愈加的为族出力,几乎一年才回府一次,如此过了四年,青姑娘不辞而别。"
"原本好好的关系,就给你弄成这样!"
男子似是极怒,又道:"后来大人拼着受伤,冒险领兵入敌境,原准备将敌方征集的高手一网打尽,岂知你亮出朝凤令叫他回去!你知不知道损失多少人力!"
第二件事怪不得他,这人只在发泄。楼何似默然,道:"事已至此。"
心中突然闪过一线,青心......
他在水族见到的人,多半就是青心了,她一直跟着他,伺机报复。
但是......但是......
却总觉得漏了些什么,漏了些什么?
左臂突然一阵尖锐的刺痛,却是又浇上了一勺盐水。楼何似顾着痛,登时把脑中想法抛到了九霄云外,新的一轮刑罚又开始了。
渐渐月上柳稍,刑房的门紧闭,只留下楼何似一人。每次用过刑,这些人便给他敷上好的药,用灵力替他疗伤,只是怕他死了。纵使连番折磨,太久却也麻木了。前几日都未睡觉,昏倒会被泼醒,今日实在忍不住了。
垂着头,也不知是昏还是睡的迷糊过去。
外间突然轻轻一响,似是被闷在嘴里的呼声。楼何似略有点察觉,想抬起头来,又懒待抬头。突然轻风拂过,屋中顿时多了种似有若无的檀香气味。
垂着的视野里,出现一片紫色衣袂。
......等等,紫色?
猛然抬头,面前背袖而立的,宛然是苍泱水。
楼何似错愕,半天脑筋没扭转回来。苍泱水飘然上前,一手按上了他左腕的五行玄晶链,那看似黯然无光的铁铐猛然暴出光芒来,又被压了下去。只见白色灵光灿然,从五指间流入铐去,铁铐震动起来,一分一寸的涨大,渐渐可容一手出入。楼何似勉强缩手,登时从铐中脱了出来。
另外五处铁铐也如法炮制,当腰部禁锢被解开时,楼何似当即倒了下去。
苍泱水一手接住,除了外袍替他裹上,飘然出了狱门。
别说是牢房,牢房外的守卫,就算是朔饮羽亲至恐怕也拦这人不下吧。
楼何似翻了个白眼给自己看,随后彻底昏过去了。
檀香幽幽,一缕缕缭绕过来。
动了动身体,渐渐醒来。
被褥式样简单,却很干净。洁白的纱帐垂下,朦胧的遮住外面的一切。楼何似小小翻了身,突然感到伤口全部上药包扎好了。
枕头不算软,有花草的味道。c
隔着房门,隐隐传来琴声,似有若无,更衬的房中幽静。楼何似只觉十分安心,安心的令人想再次睡去。
挣扎了下,爬起了身。原本可以动用白色灵魂治伤,不知为何,他竟不想做。
只想等待着,安静的住着,直到肌肤自己愈合。
勉强穿上了鞋,一步步往前挪,扶上了方桌。素色的茶具摆的齐整,他执起了壶,翻了杯,将尚温的茶水注入。手无力,微微的抖,突然当的一声敲翻了茶杯,茶水流了满桌。
平淡的琴声停了。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
修长手指伸过来,扶起杯子,淡淡道:"招呼我无妨。"
楼何似低头,道:"多谢苍主......"
苍泱水扶了他的肩,微皱眉道:"你伤未好,不宜擅动。"
乖乖回到床上,再次躺好。苍泱水斟了杯茶过来,喂他饮了,又去了外间,不久端进碗清淡白粥来。楼何似忍不住摇手,道:"在下何德何能......"
紫衣人只道:"人岂分贵贱。"
于是一口一口,让人族百年不出的高手喂饭。
若是按原来的楼何似,现在想必已经心头乱跳,设法示好了。只是现在,他却失了那等心情。才用完饭,便对苍泱水道:"何似卧病在床......还请托苍主一事。"
苍泱水抬手道:"何事?"
楼何似道:"在下有一幼弟,名倾城,目前留在家中,苍主可否唤他前来?"
苍泱水细密黑长的睫毛微一合,道:"他前日已经来过了。"
"你说什么!"
楼何似大惊,猛的坐了起来,又痛呼一声躺了下去。
怀远之事,不能不管,他是无论如何放不下的,自己不能出面,只好叫倾城来帮忙。原本想那时伤已治好,倾城看不出什么,岂知自己还没醒,那小火鸦已经打了个来回了?
他不想鸟族内讧啊啊啊啊啊啊--

情蛛

心念转了又转,楼何似掐下一根长发,转眼化成一片鸦羽。他抓住苍泱水大袖,道:"烦苍主道术,将此物疾送与倾城,只说我叫他回来!"
苍泱水颔首应了,楼何似歇了口气,却无法安心躺下了。
"苍主......不知探察魂魄之事如何?可有了主意么?"
苍泱水看了他一眼,却道:"楼公子,你纵使有瞬间恢复之术,肉身完好,元气却未复,先憩息半月为上。"
楼何似呆住,看着那人盖下被子,拉好帐子,然后施施然出去了。
苍泱水的住处很适合清心静养,非常适合。
楼何似动白魂治好了身上的伤,也没急着走,只是每天在院子里转转,吹吹风,看看书。目前没接到凤凰的指令,而寻找魂魄堆积的根本解决之道,还待苍泱水说出个一二来。
第三天的时候,楼倾城回来了。
"砰砰--啪!"
"哥哥是傻瓜!干嘛要叫我回来!"
楼何似轻咳了声,抱着一堆茶壶茶杯,道:"倾城......"
屋里桌椅被全部推倒,门被踹坏半边。柜子翻了一半,床也歪了。绝色的雪嫩小脸气的粉红粉红,一头雪发也散了。楼倾城砸了半天,尚未出气,怒的在空地中跳来跳去,都要踩出火来了。
楼何似确定屋里可砸的都被砸了,小心把手里瓷具瓷杯放在床上。才庆幸苍泱水不喜摆设,楼倾城已经冲过来,抓起茶壶就要砸。楼何似以身阻挡,叫道:"你别丢!你再丢,我又欠了苍泱水一个壶!"
楼倾城茶壶举高高的,喘着气,瞪着他,缓缓的将手放下,突然又猛的举起。楼何似脱口叫了一声,倾城又放下壶来,往床上一砸,高高哼了一声。
"那个死秃鹰,你不叫我回来,看我不烧死他!"
楼何似揉了眉心,道:"你告诉我,收到信笺时已经杀到哪里啦?"
楼倾城想了想,道:"那天我一走,就去了他关你的地方,但是他已经走了--"
楼何似点头。
楼倾城继道:"我就抓了个人问他,说死秃鹰回了王宫。"
楼何似继续点头,开始流汗。
"然后我就去了王宫......"
楼何似一把捂住了他的嘴,默然道:"我不想听你把梧桐烧了多少......"
楼倾城挣扎开来,嘟了嘟小嘴道:"才没有呢!若是我烧了梧桐,凤凰肯定不会放过我,到时死秃鹰没事,我自己倒霉了!"
"我专烧他一个--"
楼倾城想到当时的情况,叽叽咯咯的笑:"然后接到你的信笺,我正要回来,给凤凰抓着了。我把朔饮羽滥用私刑抖出来,凤凰也不能说什么,最后一人各打五十大板,切,我还不是好好的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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