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这一晃一荡间，已是一月有余。在白羽几乎踏平了京城所有的青石路后，终于开始思考自己要去刺杀澄王的事。捉摸着七个月的期限已经浪费了一个月，左思右想之下，还是决定去找孟轩冕帮忙。待到单人匹马一路游山玩水的晃到梅州，九王爷所给的期限只余五月。
杨柳微斜，轻风拂面。点点画廊似在了纸上飘浮，岸边流音不断，笑语盈盈，不由惹人一阵莫名欣喜。
"没曾想，梅州之行却是一份美差。"忆及今日进城所见，白羽轻叹，手中的白玉杯温凉光滑，不由多摸了几下。对面那人笑道，"贤弟若是不弃，这美差交于你可好？"纵是在这隐秘处，方锦书也是压低了声音，听来却是别有一番感觉。
原是说自己，却忘了大哥此行的目的，白羽不由汗颜，几句岔开，终是绕回主题。"大哥可知如何能进得澄王府？"
方锦书沉思片刻，"澄王此人平素最是疑心，府中人等俱是亲自一一挑选，贤弟若是想进澄王府，恐是不易。"
不易还不是要去，白羽恨恨的想。别人都是绞尽脑汁想着如何能逃出生天，偏就他要费尽心血向着死门里闯。若是这次侥幸，定要九王爷好看。
"若说容易，便只有一处，就不知贤弟是否能做？"
白羽挑眉。
方锦书见白羽动作，知他在等着自己下文，也不再啰嗦道，"只有打杂一处，能逃过澄王。"
第 26 章
白云苍狗,世事悠悠,白羽手拿抹布坐在廊前石阶上仰首望天,同时学习将死之人回忆自己的往昔岁月.
化名刘德华进这澄王府也近三个月了,可自己却还是个低等打杂.目前见的府内最大官职就是总管,还是在进府之
时按例受训时见过.至于那澄王嘛,隔着重重侍卫奴才远远瞧过一个背影,算不算?
他正在这无聊发呆,突然远远走来一人,甫一站定便拍着他肩膀笑道"小刘,大喜啊!!"
白羽抬头,发现来人是府中其中一个副总管王喜,也是自己这几个月竭力巴结的对象.他赶忙起身,点头哈腰的笑
着
" 我能有何喜?王总管不要开小子玩笑了."心道老子还有一个月就要玩完了,喜个P.
"当然是有大喜啦~不然我怎么会来找你呢!"王喜依旧笑嘻嘻的,继续道"你知不知道,王爷的书房小厮前个打烂了
王爷最爱的古董花瓶,王爷震怒,打了他一顿把他赶出府去了,现下,身边就少了个人啦!"
话说这份上,白羽心里也差不多有底了,眼前不由一亮,忙道"唉呀,难道王总管的意思是..."
"我看你一向机灵,做事也算稳重,去书房做小厮倒也能胜任."王喜装作一付不经意的模样说,心中自有他的打算,
这小刘是熟人推荐的,观察了三个月,也没发现什么问题.人机灵又长的讨喜,还十分会做人.送到王爷那,如果得
到王爷赏识,与已也是好事.
白羽哪管的了他心中打算,只觉是柳暗花明,赶紧拉他坐下,拍上一通马屁,然后道"不知何时让我任职?"
"这个嘛,你也别太心急,王爷放下话来要找个稳妥机灵的,虽然不过是个书房打杂的小厮,但毕竟是王爷身边的人
,"王喜想了想,道"这样,再半月就是王妃寿辰,到时我给你在寿宴上安排个活计,你好好表现,届时我再将你指给
王爷看.同时在旁为你说几句好话."
白羽自然说好,随即又是一通马屁,当然也不曾忘记"孝敬".
随后的事,便十分顺利.顺利的进入了书房,顺利的获得了澄王的好感,还顺利的见到了方锦书,二人自走廊擦肩而
过之时拿到自己事先让他去配好的毒药,顺手揣进怀中,随后一溜烟跑下去泡茶了.
白羽端茶入书房,就见方锦书与澄王交谈甚欢,心想大哥混的还真不错啊,只是这无间何时能有个头啊.方锦书似
乎也有此想法,于是见白羽端茶过去时,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细声道"委屈你了!"
白羽此时正背对着澄王给方锦书献茶,闻此言不由笑了笑,细声道"大哥才真危险,委屈你才是!"正说着,突然就听
哐啷一声巨响,回头就见澄王阴阴冷笑,茶盅已在地上摔成碎片.
白羽一惊,赶忙跪下,"王爷息怒!"
澄王冷笑两声,突然道"劳烦白医正给本王下跪,本王怎么担的起啊!!"
白羽心下大惊,猛一抬头,赶紧又低下,道"不知王爷什么意思!"
这时,却听方锦书道"白医生又何苦再装呢?你们二人曾共事秦王麾下,我难道还能不认识你么?只是你还不知,我
已真正投诚澄王了吧?居然还敢找我要毒药,嘿嘿!"方锦书阴笑两声,不再言语.
白羽此时脸上血色尽失,只能呆呆看着方锦书,久不能言.他从未想过,最后出卖自己的居然会是方锦书!
澄王笑道"本王一直想找机会讨伐老九,奈何总没有理由.这次倒好,他自己给我送了个来!你不知道吧,其实你一
进来我就已经晓得你是老九的人了.一直等这么久才给你机会,就是为了让你放宽心!!现下,本王就要带着你挥师
北上,清君侧!!"
方锦书听罢赶忙起身,拱手拜道."王爷英明!!那秦王一直以为我还在为他卖命,我送上的情报他并没怀疑,我们突
然北上,定能杀他的措手不及!!"
"不错!"澄王点了点头,笑道"如若这次除了老九,锦书啊,你可就是我的头号功臣了!!"说罢冷冷的看了白羽一眼,
喝道"来呀,将这刺客给我带下去,待我出兵之日,便拿他来祭旗!!"
第 27 章
其实在牢里日子过的还不错，反正他一快死的人了，待遇反而比较好，独立牢房一间，每日二餐准时定量。平
常狱卒也不来打扰他，给他足够幽静的环境去思考人生。
在这待了也不知多久，白羽想了许多事情，却有一件怎么也想不通,或者说，是他不愿相信。最后害他的人居然
是方锦书,那个称他为贤弟,那个不断告诫他要多亲近皇帝保持中立,以防被人谄言的结义大哥.
他实在不知该如何去面那个人,所以方锦书已在牢外站了良久,白羽却仍是蜷在牢房阴暗的角落里装睡.
方锦书轻叹口气,道"贤弟,我也是事出无奈啊,你可能体谅我的苦衷?"
白羽冷笑不言,心道,我捅你一刀,再说对不起,你就能体谅我了?
又站了一会,方锦书似已没有了耐心,道"白羽,你想不想活命!?"
白羽很想保持着革命先烈笑看生死的潇洒,冷笑着横眉相对,可事实他却是转过了身子,翁声翁气的问道"想又如
何?不想又如何?"
方锦书见状轻笑两声,道"你若想活命,我问什么,你便答什么."
"怎么,我有问必答,你的新主子就放我走了?"白羽冷笑两声,背靠墙壁坐了起来.
"自是不能放你走的,不过,却能保住你这条命!"
"对,让我脑袋在我脖子上多住几天,然后还是要砍下来,我不知道你想问什么,明诚秋的秘密我知道的不见得比你
多多少,再说了"白羽说着干脆站了起来,慢悠悠的晃到了牢门旁边,隔着木栅看着方锦书冷道"如果我有你们必须
要知道的秘密,那我越不说,岂不活的越久?!"
方锦书听罢嘿嘿笑了两声,道"白羽,你别把自己看的太聪明,如你所说,你知道的秘密并不比我多多少,我干吗要
来问你!"
"那你找我干吗?"白羽蹙紧眉头
方锦书左右看了一下,确认无人,上前一步靠近白羽,小声道"我说过我不想害你,现在我来也是要救你的命!澄王
一向暴烈嗜杀,现下找了借口定然是要率兵北上的!"
白羽听罢冷笑着打断他道"这不是你想要的么?"
"我想要什么?我现在只想要秦王率兵南下!"
白羽听罢只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反问道"你要秦王南下做什么？"
方锦书看他半晌，长叹口气，道"现下不方便说，你先告诉我，如何才能让秦王亲征！你也知道，他不到最后
关头，是绝不会离开京城的！但是你比我更了解他，你有没有办法？"
京城是一切权力的中心，明诚秋虽高坐摄政之位，却是群虎环视，故此非到逼不得已，他绝不会亲征！白羽自
也知道这点，他摸了摸下巴，道"没错，如果让他离开京城，除非是有必胜的把握才成！"
方锦书点了点头，追问道"你可有办法？"
白羽狐疑的看了他几眼，随即笑了笑，道"有又如何？没有又如何？"
见此情状，方锦书无奈苦笑，道"白羽！我再说一遍，我绝无害你之心！如若不是我从中斡旋，你被关进来没
多久就被澄王砍了，而且是你以为你现在这牢中安乐日子是怎么来的！？"
白羽沉吟不语，方锦书叹口气，道"我是偷溜来的，不宜久待，你有没有办法，给个准信！"
白羽看着方锦书良久，方道"看你那双眼睛，嗯 ，蛮真诚！谁晓得你是不是诓我送死啊！"
方锦书叹口气，道"既然如此，那便罢了！你自己好自为知吧！我走了！"说罢转身就要走，动作潇洒利落。
这下轮到白羽急了，他这般吱吱唔唔的，本来就是想获得保命的筹码罢了。
于是白羽轻咳两声，提高声音道"方法也不是没有！"
方锦书听罢停步转身，笑道"现在有了！"
白羽冷哼一声解除尴尬，道"那明诚秋好大喜功！如若真如你所说他并不知道你的背叛，那你大可以借此机会
就说澄王已然中毒，命在旦夕，只要封锁一切消息不让传出来，我再写封密信给孟老头，你想法子给我送到京
里去。我让他最近少找明诚秋麻烦，明诚秋定然会亲征的！"
方锦书听罢拊手赞道"好啊，贤弟果然高才！如此我赶紧去与澄王商量，让他装病。诱敌前来！"
"你慢慢商量吧！只是关于我的事。"白羽挑了挑眉
方锦书见状笑道"信得由你亲笔写，你如愿意借此机会投诚澄王，我再在旁美言几句，你性命自然无碍！"
白羽见状点了点头，道"那我就等大哥的好消息了！"
第 28 章
四下旷野之中，两军相交,宛若江水逆流，海水上潮，呼啸嘶鸣,震地摇山,两军勇壮之卒，突怒无畏，凌阵躐行，骖殪弃野.一番混战厮杀,遇者死，挡者坏。耳旁杀伐之声响遏云宵,兵戈交击之声振聋发聩，鼓声轰隆，远胜霹雳惊雷。寒光闪过，满目残躯横地，血染黄沙。
白羽猛的睁开眼,只见一片黑暗,须臾,方感到一些光亮.回想着适才梦中的残酷景像,白羽坐起身子,朝着牢门方向大叫,"有光么?来点光,太暗了!!"
叫了几声,方听见蠹蠹的靴子声响，接着牢门对面的墙上插上一支火把,霎时牢房内便亮堂了起来,白羽唤住转身欲走的狱卒,问道"这位大哥,战况如何了?"
狱卒看了他一眼,道"还能如何,我军大捷呗,咱以逸待劳,再加上王爷领军有方,哼,那秦王算什么东西!"
白羽听罢嘿然不语,只觉心下惴惴,他到如今,却仍是不明白方锦书用意.两方交战已有时日,可自那日之后却再未见过方锦书了.更别提放他出狱了.如今再这么拖下去,无论谁赢谁输,只怕自己都将小命不保.若是澄王胜,自己这棋子自然无用了,若是秦王赢,自己背叛了他,还能有好果子吃,只怕结局比落在澄王手中还惨,澄王不过一刀解决自己罢了,那明诚秋只怕要将自己抽筋扒皮,五马分尸的.
他在这地牢之中昏昏噩噩,也不知是白天黑夜,愁的几乎白了头,忍不住再次提出"我要见方锦书,这位大哥帮个忙,给我通个信."
狱卒有些同情的看他一眼,道,"小哥,别说我不帮忙,我收了方大人不少好处,所以在牢中尽可能给你方便,但方大人也说了,只要你没死,我万不能去找他.再说了,我一个小小狱卒,就是想见他,也未必见的上啊,人家可是道台呢!!"
白羽叹口气道"大哥尽可能帮我行个方便吧!"
许是看他样子可怜,又或者方锦书实在给了不少好处,狱卒叹口气道"我尽量吧."
白羽继续在牢中过着不知今兮是何年的日子,每晚被恶梦煎熬，就在他快精神崩溃的时候，方锦书宛若天神降临一般出现在他的面前。其实当时的方锦书是有些狼狈的，面上也带着一股子绝决。但白羽视而不见，只觉站在面前之人身上散发着佛光，耀的他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他扑上去拉住方锦书道"你小子总算来了！！！你承诺的事呢！！承诺的事呢！！"
方锦书拉着他走出大牢，道"走吧，路上跟你说。"
方锦书拉着白羽东拐西弯的绕到偏院，再顺着偏院的墙根摸出王府，一路并未见有人，就是见到零星几个守卫，也都对他们视而不见，想来方锦书事先很是打点了一番。
二人紧走急赶，一路无话，很快便走到城郊的一片小树林里，方锦书自林中牵出一匹马，对白羽道"你现在骑上这马快逃吧！江湖之远，去哪里都好，莫再回京城了！！"
溶溶月光之下，白羽这才看见方锦书的狼狈绝决，不由担心的问"你这是怎么了？"
"我怎么了？"方锦书反问一句，仰首看头，突然笑道"我怎么知道我怎么了，我只知道我今夜是最后一次见兄弟你了！"说着，他自怀中掏出几张银票递于白羽道"做大哥的最后关头，也给不了你什么，我在这打点颇费了一些钱财，我也实话与你说，也赚了不少，不过全拿回去给我妻儿了。反正我是再用不着了，你拿着这钱，逃命去罢！记着，万莫再回京城了！！"
白羽反手抓住方锦书递过来的手，低声喝问‘什么叫你再用不着了？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还有，为什么我不能再回京城？"
方锦书叹口气，道，"兄弟，今日我就把话给你说清楚了，当今皇上是不世出的名君，这天下政权纵然暂时旁落权臣之手，但他总会重掌皇权的！现在，就是时候了。我既不是秦王的人，更不是澄王的人，我是皇上的人！！此次秦王出了京城，皇上便已召集勤王兵马入京了。只待京畿军权尽归掌握，那秦王纵有通天本事，也再无法翻身了。而我，哼，今夜便要带着连胜两场子的澄王军队夜袭秦王兵马，然后陷入圈套之中，全军覆没。这一仗打下来，秦王纵使赢了，也是两败俱伤的下场，届时他元气大伤，又如何能与皇上相斗？"
白羽嘿然无语，脑中一片茫然，想起那个坐在床边远眺青冥，喃喃的向往着江南的年轻人，再想想方锦书口中那运筹帷幄的帝王，白羽不知到底哪个才是真的。
此时耳边方锦书再次催促"走吧！"
"我走了，那你呢？"
"我？赔上一命而已。"
"值得么？"
方锦书笑了笑，道"此役之后，我将被追封为一等公，世袭罔替。我早就说过，我求的是世代显赫，官场浮沉，我拼尽一生也未必可能得此爵位，但如此事一成，我便可以世代候爵。你说，我要不要做？"
白羽良久不语，末了，只是长叹口气，道"每年今日，小弟无论身在何处，定奉上薄酒一杯。"
方锦书听罢笑了起来，道"好，好兄弟，我就知我未看错人，所以听大哥一句，以后见了官府中人，一定要躲远些，你知道所有内幕，皇上未必能放过你！秦王这次如若不死，你以前与皇上那般亲近，只怕他也不会让你好过。"
白羽点了点头，翻身上马，他回头再望方锦书一眼，只见他全身浸在月光之中，朦胧一片，竟连面目都有些模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