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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雨棠——by七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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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成?我小师弟?我心里一惊,立刻加快了步子。
一进门,只见江叶和皇上没一个有好脸色。
"是什么地方闹了患?"我问,问的是小伍子。
"回主子,是水河,于安。"我点点头,这是皇上本次要巡视的地方,看来这回去不成了。但是我可不认为皇上和江叶是为了这事不爽的。一定是有人做了小鞋给两人穿了。
我伸手去拿讯报,小伍子看向皇上,得了他颔首这才递了过来。
白纸黑字:水河突发汛情,于安府尹楚成,玩忽职守,护堤不利,导致大片良田被淹,灾民没有及时安置,致使匪乱四起,官粮被抢,饿殍遍地云云。
"小寒怎么看?"江叶抬眼,颇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
我微微点了点头,楚成和我一起长大,虽然一向不和,但毕竟是我师傅唯一的血脉。这孩子从小就好文恶武,人又正气,所以自他入仕,我曾多次托江叶关照过他。
我说,"我去。"
"你去?"这回皇上也看我了。
"没错,我去看看。"我肯定地回答,"楚成与我同年,我知他为人严谨端正,不是这般不知轻重的人物,里面定是另有隐情。"
江叶点了点头,说:"楚成的考绩一直为上上品,在当地也颇有口碑,只是侍君亲自过问是否......"
"我想这折子也未必全是虚言。"我笑了笑,我也知道这不怎么合规矩,可这在祁朝也不是没有先例,而且我是真的想管,"匪乱四起,官粮被抢,饿殍遍地怕是真的也不一定。"
这于安也是魔教的老巢。魔教和皇上结下的那是血仇,借机闹事也不是不可能。楚成,可能还有宇时,不亲自去看看,我真不安心。顿了顿,我继续说道:
"皇上一向以民为本,因水患取消巡察虽在情理之中,但终究不合仁义之数。派一个侍君代皇上召显皇家恩威,不但可以安抚民心,令其感戴皇恩浩荡,必要时还可以直接插手当地政务而不受制肘。譬如太祖皇帝的爱侍冯侍宫就曾多次出宫赈灾,成就我朝子民世代颂扬的美谈。"既然他能出,我当然也可以出。皇上是聪明人,只要是有好处的事,他十有八九会做。
皇上没说话,只是看着我。
我被他盯得发毛可又不敢回避,只好和他对瞪。
"梁曜寒,你确实要去?"过了半晌他才说话,声音听起来奇怪之极。
他看穿我的私心了?
那又怎么样,你不总想逼我干活么?
现在我要干活了你又不信任我,你可真够难侍候的。
我清了清嗓子,"皇上是觉得臣没有这个才干,还是有其它什么顾虑?"
"不,很好,你去吧。"他是又想了一会才说的,明显原本想说的不是这句,但我懒得深究。既然目的达成,我当然谢恩行礼,出门走人。
一回去就张罗着出发,我心里渐渐地开始七上八下。
楚成人虽正气,但如非必要,绝不肯与人结怨。他的处事手段一向灵活讨喜,按说不会闹出这么大的事来。
以此推断,今天的奏折最可能是两种情况:一是楚成与当地贵绅确实出现了不可调和的矛盾,从而顶罪受陷;二是,当地确实发生了超出楚成控制的水灾和匪患,触怒了当地贵绅,因此奏本兴师问罪。
无论哪一种情况,都牵涉纠缠到了当地的利益团体。而更糟的是,这些人,基本都与姚董两派有着密切联系。再加上魔教,一个不小心,还没等管上楚成,我自己很可能先丢了小命。
到了这个时候,我唯一可以依赖的,就是皇上抵制姚董两派的决心。
说到皇上,他今天的态度实在奇怪,当时只希望能插手楚成的事,现在仔细想想,一定要摸清皇上的态度才能出发。
下午果然被招去乾清宫伴驾,我顿时安心大半。
皇上比我聪明得多,这种大事,必然能使出手段让我听教听叫,只要大方针听他指挥,私下里搞些小动作,他应该不会计较,那事就好办很多。
再说我的本意就是回护楚成,要是能看到宇时那最好不过。至于我自己,早晚得被皇上踢出去挨这一刀,要是真的就此栽了,多拉几个混帐垫背就行,还真不必多虑。
反正不管怎样,最后得利的都是皇上,我能讨回多少利息,尽情去讨就对了。
皇上也挺明白我心思的,我一进门,他就直切主题,不但给人给权,还额外送了我两恩典。
他知道我常溜来偷泡他的温泉。他不但没怪罪还一脸笑容,说以后要是不小心被人碰见了就直接搬他的名号。
他还知道我天天去春休阁练剑,知道我在那肆意踩踏花草树木。虽然我没踩坏什么,但那地方的东西都金贵,有不少花木还是历代太后太妃亲手种下的,可他对‘大不敬'三个字提都没提,只是吩咐我若有人管也说经他特许批准了。
怎么听着都不像是好话好事。
早不说晚不说,偏偏这时送给我这么大的两个人情,变相地提点我有多放肆。
杨天泽,你又想让我对你掏心掏肺了么?真可惜,我对你一向没心没肺,实在掏不出来。
说完话他带我泡温泉,泡完温泉他抱我上龙床。
现在我有求他,所以他说啥我做啥,听教听叫。
一躺上龙床我更是铆足了精神陪他深情。
他看着我,我看着他。
他含情脉脉,我无言暗吐。
他伸出手指缠起我的一络头发,蹭着我的脸颊阵阵发痒,"小曜寒,你还没叫过朕的名字。"
我看着他保持沉默。
他的手指从我的脸颊擦到了嘴唇,带着茧的手指在我的唇上轻轻逡巡,慢慢勾画我的唇线。
"叫给朕听听,不叫朕就吻你。"
我看着他继续保持沉默。
"原来小曜寒是想朕吻你。"
嘁,低能,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我蹙起眉毛,飞快地摆出个‘臣好慌恐'的造型,"皇上,礼不可废,臣不敢僭越。"
他一怔,噗地笑了出来,"原来你想的是这个,朕准你叫你便叫,叫朕名字,总会亲密些。"
亲密?嘁,我就是不想和你亲密才装傻的。
继续用礼法压他,"皇上......"
"逗你而已,还认上真了,"他笑着打断了我,拧了拧我的脸颊,"好了,朕乏了,睡吧。"
他放开我躺在了我的身边。
他揽过我,把我抱在了怀里。
他又在我的肩膀上用力嘬了一口,嘬得我痛叫出声他才消停。
你阿爷的,你居然敢用内力?!这回好了,这吻痕怕是等我回来也不会消了,他怎么这样?
我跟着在心里叹出了一口气。
以前可以不甩他,因为无求于他,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他是真不爽了,那我只得装孙子。
"天泽。"
他一颤,黑暗中感受得尤其明显。
"你说什么?"
"天泽,皇上的名......"
湿热的唇压了上来,他撬开我的牙关,吻得竟然有点失控。
不过是叫叫名字,他这么激动干嘛?

吻很漫长。
吻离开了双唇。
吻在胸口辗转流连。
敏感的地方被他一一关照,我皱起眉毛,禁不住在他的身下轻颤。
我有点儿害怕。
第一次,我如此直观地感受到了杨天泽的可怕--他不仅知道我哪里敏感,他还知道他用什么办法最能调动起我。
可我们只做过五六次--对他来说,算不上愉快的五六次。
现在他是如此了解我的身体,不止是了解,他甚至还轻易就掌控了我。
但我却不了解他。
我从没想过去了解他。
我也一点儿都不想了解他。
我想杨天泽也不会让我了解他,所以我也不必了解他了。

呻吟逸出了喉咙。

呻吟混合了浓厚的情欲,鼓动着伏在我身上的人。
一场情事似乎失去了尽头。
我的神志渐渐模糊,就连平日里觉得剌眼的明黄锦帐,也蒙上了一层柔和的光。
身体似乎失去了重量。
身体在轻飘飘地随着杨天泽摇荡。
太累了,所以我闭上了眼。
我却关不上耳朵。
我听到了他低哑的声音。
若有若无,若隐若现:
"梁曜寒......你是朕的,就算你......那也是朕的......"
宇时出场了
一夜无梦。
第二天上午,我便带着于言一人一骑日夜兼程赶往于安。为了能操掌主动权,我必须先一步去摸清情况。
车队被我扔在了后面,要稍晚些时候才能按着正式的礼制出发。我心急,所以在皇上的默许下先跑了出来。
第一站是湛州。湛州是于安的属州,也是这一次受灾最重的地方。
说实话,我从没见过如此悲惨的情景。
荒郊野地里,洪水刚刚退去不久,地上还带着浓重的潮气,泥泞不堪。
高地上挤满了灾民,人人污衣浊面,无遮无盖,只在身下垫一块潮湿破烂的草席,挤挤挨挨地靠成一团。
有些人甚至直接睡在了泥里。
不少人受了伤,腐臭的味道混着粪尿的味道薰得人阵阵发昏,连我这样大夫出身的人都难以忍受。
呻吟声,哭泣声连成一片,人人都无精打采,连走动的人都没有多少,只有几个地保在勉强维持秩序。
有粥棚。
奔前一看,棚空无人,灶冷锅冰。
我和于言出来得匆忙,身上别无他物,咬了咬牙,只好继续往前走。

进了湛州城又是另一番光景,街上人也不多,但却不像遭过灾的样子。
去看了米价,米价涨幅不大,只是限量供应。
我正琢磨着要不要买些米先送出城时,蓦地斜里冲出一个人,撞得我差点扑在了地上。
"唉哟,杀人啦!"
撞我的人坐在地上扯住我的衣摆嚎啕大哭。
我站住看他。
于言想拉开他,但被我拦在了一边。
路人迅速地围了上来。
那家伙在地上打了个滚,跟着哭得越发呱噪碜人了。
我蹲了下来,"哎,你想要多少银子?"
那人不理我,继续哭,哭得四周的人对我指指点点。
不怕,我脸皮厚,所以我把手扣在他的手腕上,放低了声音,"再给你次机会,不然我废了你。"
他武功不怎么样,我吓他实在是绰绰有余。
那人倏地不哭了。
"好孩子,"我拍了拍他的脸,"把你兄弟叫上,过来陪爷吃个饭,爷今儿请客。"
***
连土匪都要改行当诈骗犯了,这世态还真炎凉。
出头劫路的叫贺四,是土匪头子,跟他一起当托的是匪窝子的狗头军师,贾三。
说句恶心的话,他们把人生第一诈献给了我,结果栽了。
两个人狼吞虎咽之后开始打包,完全忽略了我和于言尚未动筷的事实。
我敲了敲桌子,"说话说话,吃了爷的饭,还想给爷装哑巴?"
贺老四嘿嘿一笑,"俺们不是都说了么,于安闹患,路上没肥羊了,俺们就进城来了。"
我哼了一声,"那在城里都听到什么了?"
"公子想在这边捞油水?"
这贾三,果然狗头,竟然来套我的话,"嗯,我听说城里缺米,想贩点过来糊口。"
贺四一听立刻噗地笑了出来,"糊口?俺看你还是和块稀泥准备糊脖子吧。"
贾三立刻在桌下踢了他一脚。
有猫腻,于是我装傻,"少唬我,爷又不是唬大的,贩个米罢了,顶多赔了身家,哪能丢脑袋?"
贺四照旧嘿嘿一乐,可是他不说话了。
这怎么行?
我递上银子,虚心求教。
贺四和贾三交了个眼神,把银子一推,站了起来。
"我也就是那么一说,大家江湖儿女,讲的就是个意气。除了意气,其它的全他妈是放屁,公子就当听个屁。"
我想再说话,一个少年却跌跌撞撞地冲了过来。
"三哥,四哥,快,要,要决堤了。"
贺四贾三噌地站起来,跟着就向城外跑去。
我和于言当机立断,跟在了他们的后边。
越过一片荒郊,再穿过一个几乎无人的村落,远远地便听到了号子声。
堤上人影晃动,担土搬石,急匆匆地聚向同一地方。
那里还有一个五品官。
官服破烂,勉强挂在了身上。
楚成!
他不是被软禁了么?
我奔上去认他,他看了我一眼却把我推到了一边。
"楚成......"
"别给我添乱。"
楚成这回连看我一眼都欠奉,直接把眼睛盯在了堤上。
我四下望望,觉得还是直接帮忙担土运石的好。
我要下堤,楚成却倏地一把拉住了我。
"你是不是疯了,你怎么就这么来了?"
那我怎么来?
他把我拉到一边压低了声音,"你知不知道这护堤的人里,有近半数的人都是魔教的人?"
魔教?我立刻四处张望,希望能寻到宇时的身影。
"看什么看,生怕别人认不出你是不是?"
"不是。"
"不是就快走,你上了他们的追杀令你知不知道?"
我当然知道,不就第二么,"咱们不说这个......"
"楚大人,河堤决了。"
楚成立刻撇下我冲了回去。他只看了一眼便把衣服一扯,直接跳进了河里。
男人们都跟着他跳了下去。
于言伸手拉我,我反拉住他一起跳了下去。
"梁曜寒,你他妈给我滚上去,"楚成扯住我的衣领,"你要是完了,这些人都得跟着你死。"
"滚,"我扯开他的手,"这堤要是完了,谁他妈也别活。"
"那你去运土,总之你不能下水!你要是有个好歹,我没法向朝廷交待!"
我略一沉吟还是爬了上去,我不想给他添乱。

河水推着浪涌向堤面,水流撞得人东倒西歪跟本站不稳脚跟。
堤上的人也累得跌跌撞撞时不时有人摔倒。
天下起雨,豆大的雨水砸在脸上,身上,砸得人根本张不开眼。
沙包土石不断地沉进水底。
楚成几次沉下水里查看,报上来的情况时好时坏。
天暗了下来。
天空卷起浓云,唰地亮出道闪电。
宇时!!
我身边的人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由于言变成了宇时!
宇时笑了笑,接过了我手上的沙包提气跃向河堤,留下我愣愣地站在了原地。


大堤终于补上了。
天也亮了。
雨还在下。
还起了风。
风卷着雨丝和寒意吹得人瑟瑟发抖,冷得要命。
我猫在唯一的帐篷下熬姜汤。
腰伤犯了,疼得厉害。现在的我被归入老弱病残的行列,只能做做后勤。
壮丁被分成四批轮流休息。
我周围横七竖八地躺着和衣而眠的人。
鼾声此起彼伏,夹杂着不明不白的梦语。
楚成带着几个乡医在人堆里穿梭分发姜汤和草药。
宇时则带着一批人巡查大堤。
我和宇时还没说过话。
我也不知道我能和他说什么。
和他解释我入宫的事?说我是为了救他才卖身给皇上?
我抖,我还小媳妇一哭二闹三上吊咧!
楚成走了过来。
我递上一碗姜汤。
楚成看了看我,坐了我的身边。
"梁曜寒,你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我笑了,"本来也不小。倒是你,怎么招惹的他们那么编排你?"
"你下来是为了我?"
"嗯,"我点了点头,"难得有人欺负你,我来凑个热闹。"
楚成哼出一声,耸了耸肩膀。
"别装,"我撞了撞他的肩膀,"快点儿说,不然我怎么办事?"
臭小子,躲开我也就算了,居然还不忘装模做样地抚了抚肩膀,摆了个生怕沾上我的造型。
嘁!不就罩着个官马甲么?装什么装?你哥我还涂毒过皇上的龙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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