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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皇游——by阿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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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里路而已。"
轻巧地打断他的忧虑,我耸耸肩。袁真阗凝视着我,末了侧身在嘴角短促地亲了一下。接着拿出套破旧的鞑子衣服,帮我穿好。
"这下该轮到我了。"
他叫我托起铜镜,自己对着仔细易容。等面具贴上去,转眼之间已是另外一张脸。面色蜡黄,眼角额头堆满了皱纹。耷拉着的嘴角恭敬地抿起。就连气息也调整过来,整个人低沉压抑奴性地弯腰曲膝跪在地上,哪里还有半点皇帝的架子?
"起来,起来!"
我连忙去扶他。他却缩着身体小心翼翼地伏在地上,搓了双手紧张地说:
"主子有什么吩咐?"
靠......你他妈的装得也太象了吧?!连鞑子的口音也模仿了个九成。
我看着他精彩万分的表演,只感觉嘴巴都要抽筋了。
"快起来!"
伪装归伪装,九五之尊的跪拜谁受得起?!我抓住他的手臂用力地拽,他倒好,浑身颤抖一个劲地缩。嘴里喊着,奴才不敢奴才不敢。
"嗯?"
我俩正滚成一团的时候,鞑子二王子忽然又不请自来。狭长的眼睛来回粗粗扫了圈,大惊:
"只剩你一个了?他呢?"
我被袁真阗耍得没脾气了,答:"跑了!"
连目睹全程变身的我都看得一愣一愣的,二王子更加没可能没有认出来。他自顾自地背着手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冷声说:"刚才还说不愿意把你留下当人质,怎么现在突然舍得抛下你自己跑了?枉费我一路辛苦掩护他混进来。原来只是个急色鬼,上了就跑。"
跪在地上那个人肩膀立刻微微动了动,最后还是忍了下来。
可是我却怒了。
上了就跑?这是什么屁话?谁上谁还指不定呢!
"喂喂,谁让你进来了?!"
"啧啧,这妆不错。不仔细看还真分不清五官长啥样。也好。毕竟长得太过,也是麻烦。"
他抓住我左右看了看,点点头。
"黑是黑了点,但是比之前多些男孩子气。哈哈,你早这样打扮不好?省得惹出那么多麻烦。"
我冲他翻白眼--长相是爹妈给的,难道我愿意长着副女孩子的模样?!笑话。
"从前我想不明白好好一个天朝皇帝,想要什么女人就有什么女人。怎么一头栽进个男人身上?后来看见了你,才算明白过来。所谓英雄难过美人关啊!哈哈哈哈。"
靠,真想给他的大嘴巴装个栅栏。
我愤愤地继续翻白眼。
"二王子说够了没有?说够了请出去。"
"嗯,生气的模样也别有一番风情。"
那该死的混蛋反而猛凑过来,捞起我的头发放在鼻子下面:
"好香。"
..................干脆踹死他算了!也算为民除害啊。
可是现在我不能翻脸,忍!
"哈哈,你别紧张。我开玩笑罢了。本王子还不至于如此饥渴。"
他狡猾地瞥了我一眼,松开手:
"地上跪着那位尊客,你的脑门上的青筋可真吓人啊。可以起来了吧?"
"倒被二王子识穿了。"
袁真阗从地上站起,拍拍衣裤。
"如何?看陛下的打算,是准备留在本王子身侧?"
"和王子的约定事关重大,朕还是用心为上。"
他答得轻松,引来二王子大笑。
"说得好!得陛下鼎力襄助,我必豁出命来谋位!决不辜负陛下的心意!如有假意,就叫天神劈下雷来!将我打落无间地狱!"
一句说完,那二王子飞似地抽出匕首,在自己手腕上划了个口子。袁真阗接过匕首,也同样动作。然后两人将嘴唇贴近对方手腕,各自喝下口鲜血。
发过毒誓,喝过人血。那二王子心满意足地出了房间,嘴角上的笑意掩也掩不住。我替袁真阗包扎伤口,感觉不爽。
"你可是皇帝啊。"
我抱怨。
他微微笑,假脸上浮出丝无奈:
"其实我和柳连衣前几年的胜利,或多或少都有些幸运的意味。坦白说,我朝国库空虚内里的朝廷问题亦尚未清理完毕。几乎在十年内都无对外征战的能力。此事能够和平解决,自然是最好不过。实在不成,最起码也要挑起他们内乱让他们兄弟忙于争斗,暂时没有起兵侵略的想法。"
我插不上嘴,只是安静地听他讲。他的手牵住我的,眼睛望向远方。里面闪着说不清的东西。
江山,江山,江山。
他愿意为它生,同时为它死。
我尽量捏紧他的手,彼此握在一起。
八万大军不是一个小数目,沙漠里的小城镇根本容纳不下那么多人。所以那些士兵和奴隶们便三三两两地在树荫底下休息。或站或坐地眯着眼睛闲聊。
身在敌营,人必须加倍小心。
不能低垂着脑袋一味顺住墙角走,装得太卑微反而会引起别人的注意。我左右看了看,悄悄找了个装奶酒的瓦罐双手抱在胸前,在人群中小心地避让前进。一路上不时有人拉住我,大声地说着什么。那些叽叽咕咕的鞑子方言,我是半句都听不懂。但看见他举着大碗,猜想他们是想讨酒喝。于是也不管这酒是什么来历,挨个倒了一轮。他们拿着盛满奶酒的碗,边笑边拍我肩膀。我点头哈腰陪笑,终于在酒尽之前找到目的地。
西边是一排疑是厨房的矮泥房子。正好是早饭后午饭后,厨房里面一个人都没有。我摸到后面,假装要放置空罐子。返身一看隔了百来米外的柳树下果然拴了匹马。连忙快步跑过去,伸手去解绳子。
"嘶~~~~~~~~~~~~~~~"
"嘘嘘嘘。"
我眉角一跳,连忙安抚受惊的马。它似乎也听得懂我的口音,后退了几步,安静下来。
稳稳地踩住马踏,我翻身上马。然后比对着太阳的走向找方位。
"驾!"
手臂一扬,轻轻挥动缰绳。
往西边跑了好一阵,确认没有尾随跟踪的可疑人物后。我调转马头,往真正的方向奔去。
马不是好马,脚力只是中等偏下。背着我和水粮,有点吃力。
刚走进沙漠,迎面就是一阵狂风。风里夹杂着沙石,叫人睁不开眼睛来。申家一直给我准备有细密透气的精致面纱,所以我并不知道风沙的厉害,一时间咳个不停。连忙扯下头巾蒙住口鼻,防止细纱冲进口腔鼻腔。这是在行军途中向鞑子士兵偷学来的招数,从来没有实践。幸好这招奏效,于是咳嗽渐渐平复。
"咳咳。"
喉咙有点甜。等手掌移开,我发现掌心内有血。
背上的伤还没全好,曾经脱臼的手也是刚痊愈,被人踢的那几脚淤血没化尽,心窝隐隐作痛。整个人像个玻璃娃娃。稍微不小心,就有可能丧命。
连自己看着都觉得灰心,更加不要说袁真阗。他如此担忧,不是没有理由。
我边胡思乱想边努力鞭策马匹前进,逐渐看见远处浮起一抹绿色。跑得越近,那绿色越清楚。我情不自禁地高举起手来回挥动。蒙着脑袋的头巾掉下来,让我的呼喊声立时清晰了许多。
"师哥!师哥!"
从那绿色里冲出一小白点。速度快如闪电,笔直朝我跑过来。我看着他越来越近,干脆放开缰绳任马匹疯跑。等两匹马的距离足够近后,他一个筋斗从马背上翻身跃起,耍杂技似地双手搂住我的腰身。再一个凌空筋斗,带着我轻巧地落在沙地上。
"......"
我们拥抱在一起,谁都不说话。一个月不见,他瘦了许多。整个脸颊都塌下去了。唯独得眼睛闪闪发亮,盯着我看。
"平安就好。"
隔了很久很久,柳师哥才缓缓放开我。我也想说话,但沙子梗在喉咙里很不舒服。于是忍不住低下头偷偷咳了两声。咳声被他听见,眉头立刻紧皱在一起。

第95(全)
一直严阵以待的马队等接到了我,立刻启程往回走。还是采用包围圈的做法,行列展开成圆形。将同乘一匹马的我和柳师哥包在中间。那匹劣马被抛弃在绿洲内,此地有草有水绝对饿不死它。
速度快,沙尘自然更大。我自己用围巾严实地包了一圈。师哥见我咳个不停,又脱下外袍再围了一圈。直到确认我已经成了变相粽子,才放心地策马扬鞭。
"咳咳咳。"
我低下头,将身体缩得尽量小。捂了嘴巴不住地咳。说来也奇怪,虽然这个身体状态不佳,但是几次折腾都不曾试过会咳嗽。倒是动不动就会发烧,四肢无力。
"凤村?你怎么样?"
声音压到最轻,可还是逃不过师哥的耳朵。我昂起头努力地咽了口口水,笑:
"刚才跑得急了点,咳,可能是嗓子进风了。"
"你坚持一下,从这里回到边城只有90余里路。城里有军医,卓前辈也留了应急的药方。"
他单手搂紧我,将我往胸前按。自责地说:
"当时如果我能够再警觉点就好了..."
"不,是我自己不小心不够谨慎。咳咳。"
我咳得眼泪直流,手臂微微发抖。立刻重新低下头不敢看他。柳师哥跟着弯腰,下巴贴住我发顶:
"那时在湖边发现你的血衣时,我险些按耐不住定力失控。如果不是六王爷及时劈晕我,恐怕我已经冲出关单挑鞑子了。"
"师哥......"
"从前我守在他身边,他可是连膝盖都不曾蹭破。反倒是你,屡屡见血。每次都吓得我六神无主。"
声音透过围巾传来,很是沙哑低沉。带了种说不出的味道。我仔细想想,不算头一回自己往袁真阗剑上撞的伤,我的确已经把吐血当吃饭那般平常。不由得傻笑起来,右手按在柳师哥腰上,死死抓住。
可惜柳师哥的磁性声音没办法做止咳药,等又一个小绿洲出现在我们眼前时,我自觉整个人有点喘不过气来。胸口越来越沉闷,似乎有一个大秤砣重重地往身体上压。即使我张大嘴巴辅助呼吸也无济于事。
"停!!!"
等师哥发现我情况不对时,我已经喘得像条离开水的鱼。眼前因为缺氧而一片灿烂。阳光化成七彩的小花点,雪一般盘旋落下。
"将军...药。"
隐约听见有人说话,但却听不清楚。耳朵里像堵了棉花,十分难受。接着又有人拍我的脸,捏开我嘴巴。苦涩的东西掉进来,难吃得要命。
"凤村。"
有温热柔软的物体贴上嘴巴,清凉的液体灌进来。我强迫自己稳定心神睁开眼睛,头一眼就看见师哥焦急的脸盘。急得脸都白了。
"我,没事。"
我挣扎起来拉住师哥,哈哈地笑。
"快走吧,离着不远了。"
"凤村!"
师哥的脸更白了:
"你是不是看不见?"
咦?
我低头细看,这才发现自己拉住旁边一位战士的衣袖。连忙松手放开。
师哥用力抱紧我,似乎想把我揉进骨头里。
"哈哈哈哈。小凤村,可是发现眼睛不太好使啊?"
我还来不及安慰师哥。旁边的树丛里突然响起一把很熟悉兼讨人嫌的声音。我皱紧眉毛,对师哥说:"是申家大妈......"
一路上我已经很谨慎小心,但还是被她们跟踪上。心里非常惊讶。
师哥抬头,冷冷地说:"给我拿下。"
刷刷刷刷几声,全部的侍卫都抽出长剑。戴馨立刻从埋伏的地方冲出来站在前面,宝剑亮得刺眼。
"柳连衣。你如果想要他即死,尽可以动手。"
申大妈跟着出来,手腕上的银铃叮咚地响。
"他只好了七分,能够跑来这里已是极限。你试试带他离开,奴家担保他活不过三日。"
"胡说八道!"
我反驳。话刚出口,血也跟着喷了出来。
"呵呵。是不是胡说八道,一试便知。"
她笑得更爽了。
"周家人将你带回来时,你已经是风中之烛。要不是有我的灵药护体,早就一命呜呼。你不感恩也就罢了,还敢斗嘴?真是个叫人头痛的孩子。"
"呸!"
我吐一口血水:
"横竖那避毒卷不会长腿,袁真阗说了会还给你自然会还给你。他是皇帝,一言九鼎。"
"经书奴家自然是想要。但是还有一物,需要侯爷合作讨还。"
申大妈逼近我,一字一顿地说:
"奴家的女婿,卓,一,波。"
卓一波?
卓一波关我什么事?
脑袋正发晕的我听得直发楞,感觉思维进度完全跟不上变故。不过神智清醒的师哥算是听明白了,回答:"听你的意思,倒像是一口咬定凤村不可以离开你?以此为筹码来逼卓一波现身?"
"柳将军好大的火气。唉呀,小心刀剑无眼。杀了奴家,谁来为静安侯延命?燎青?他自身难保;卓越不凡?远水难救近火。"
申大妈扭着腰妩媚地凑过来,笑得像朵花。师哥自然也不客气,立刻抽出剑对准她的心窝。她望了眼抵在胸口的剑,继续笑:
"来啊,再加半分力气就可以收拾奴家。奴家得静安侯陪葬,也不算赔本。"
她说得很轻松,还笑嘻嘻地自个往剑锋上撞。师哥望了我一眼,咬牙把剑收回。
"好乖好乖,奴家最喜欢识时务者。"
她还嫌刺激不够大,干脆伸手捏了捏师哥的脸颊。跟哄小孩似的。
师哥的面色随着这个轻薄的动作已经由白转青,牙关咬得咯咯作响。但却不能发作。我心痛,大声地说:"别听她,她胡说呢!"接着双手双脚跪在沙地上像小婴儿那样努力学站;"我好好的,健康得很!"
"凤村。"
他一把把还爬着的我拉回怀里抱着,转身对申大妈说:
"你说,你到底想怎么样?"
"很简单。奴家要侯爷跟奴家回去。"
申大妈走回戴馨身边,从她背上的包裹拿出一个盒子:
"当然,奴家估计柳将军绝不会轻易应下。不如让奴家略施小技,也好叫将军放心。"
盒子打开,里面是长短不一的银针。最壮的那根比一次性注射器的针头还要粗,而且还是实心的。扎在身上,感觉跟国民党严刑逼供有得拼了。
申大妈将工具仔细地检查了一次,示意师哥将我放平。
"相信卓越不凡也跟你们提过,‘无冬'的药力已经过了顶峰正在往下减。"
她五指一晃,刷地抽出四根针来。连眼皮都没抬,哗啦啦地一下子全部扎在我脑袋上。我只感觉嘴巴一下子全都麻掉了,接着有东西缓慢地从喉咙涌上来。而我的舌头却尝不出那些貌似是液体的东西的味道。
"不要含着,全部吐出来。"
申大妈捏我的嘴巴。我咳嗽着,把嘴巴里的东西吐出来。身旁的师哥立刻惊讶地喊了一声"啊"。我自己躺着,也看不见到底吐的是什么。只好拿眼睛求助地望了望师哥。
"柳将军可看清楚了?病根在哪里?"
师哥听见申大妈的询问,边握紧我的手边答:
"毒药。"
"对,毒药。分量不重也不轻。但万一在三天内得不到解药,就会七窍流血暴毙。是我申家独门秘药。每个周家侍卫都有服用。静安侯的耳鸣失聪胸闷正是源于此的毒。现在毒逼出来,自然就没事了。"
"周狗贼好狠的心。"
师哥往地上猛砸一拳。
"要是凤村设法逃离控制,三天之后也就无法活命!"
"哼哼。"
申大妈把银针抽出,放回盒子里。我注意到银针尾端并没有变黑,似乎不太符合中毒的基本要素。结果等自己坐起来往胸口一看,哇,黑漆漆的,像泼了墨汁。
"避毒卷和卓一波,换最后一颗灵药‘无冬'与静安侯的性命。这笔二对二的买卖,谁都没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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