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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岁重阳——by一窗错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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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时,杂乱的脚步声传来,几个人鱼贯而入,看到洛向非清醒的样子,呼的围上来,七嘴八舌的开始说话。
"清茗,你觉得怎么样?"
"清茗,伤口还很痛吗?"
"清茗,你可是一躺四天,吓死我们了。"
"清茗,你在军中都出名了呢,没想到你那么厉害。"
"清茗..."
"......"
洛向非欲哭无泪,你们这么关心我,我是很高兴了,可是,拜托,能不能先让我透透气,能不能先给我杯水?这群不懂事的小屁孩。
就在洛向非对封建教育的批判开始升级的时候,一个天籁般的声音传了过来,"你们松开些,让他先喝点水吧。"
洛向非赶忙点头,不料原本热闹的气氛却因此而僵硬下来。
鸣音最小,也最沉不住气,跳起来,一把夺过莫雁手中的水杯,"还不都是你害得,充什么好心,自己不要脸,还来连累别人。"然后莽莽撞撞得就把水杯往洛向非的嘴边凑。
洛向非眨眨眼,看向莫雁,略一点头,勉强喝下了杯里的水。
嗓子终于不那么火烧火燎的难受了,声音虽然还有些沙哑,但也不影响说话。
"躺了这么几天,麻烦大家照顾了,还有些累,我再躺一躺,你们也先去吧,不然,又要被骂了。"
众人点头,又乱哄哄的叮嘱了半天,才最终散去。
洛向非重新躺下,看着留在最后的莫雁,没有说话。
莫雁慢慢走到床边,跪坐下来,刚要开口,就被洛向非一把将手握住。
"因为风扬吗?"
莫雁一怔,脸上闪过无数情绪,双手紧紧抓住洛向非的手,捂在胸口,整个人扎进被子里,半晌,传出了压抑后的哽咽。
"风扬,是我...弟弟"
洛向非侧身--左肩上的伤让他的左臂还没有办法自由活动--轻柔的用脸颊蹭蹭莫雁不住抽动的肩膀。
早就应该想到的。
齐国建基不过二十余年,之后又有十多年的时间用来动荡平乱,开疆扩土,所谓的乱臣贼子,伏诛下狱的比比皆是,后代更是凄惨,为奴为婢,为娼为盗者数不胜数。若是一般的小倌,又怎会轻易允入军营,想必,他们就是所谓的前朝余孽,从出生起,便注定了不能如常人般平安到死,送到这里来,任人欺凌也是自然,病了死了,旁人也是没有任何责任的。
风扬病势日益严重,单凭偷偷从军医房中拿出的药已是无法遏制,他们又不像普通兵士一般,有固定的月俸可以用来买药。想必莫雁就是迫于无法,才想到要用自己来换其一线生机。

第 13 章
只是......
洛向非看向风扬空空的床铺,出事之前,风扬已然病入膏肓,药石无效,自然不可能在这短短几天内恢复,恐怕,已经......
心中一沉,洛向非忍住肩上的疼痛,将莫雁搂入了怀里,一下一下轻拍着他的后背。
"我和风扬,在他四岁时就被迫分开了,那时他还不记事,但我记得,记得他是我的弟弟,也是我在世上最后的亲人。"莫雁的气息渐渐平复,体贴的避开洛向非的伤口,反身坐到后面做靠背,让他可以轻松一点,"这么多年,虽然相貌改变了不少,但是手上的这个胎记是无论如何都不会错认的。"挽上左臂的衣物,露出那块让洛向非一度想要忘记的红斑。
"风扬和我的一样,只不过,是在右臂,所以,第一次见面,我便认出了他,只是怕他无法接受,才一直没有说出来。"
"小时候的他,脸圆圆的,总跟在我身后,追着叫哥哥。长大了,瘦了许多,却越来越像父亲。"
"原本想着,就算是不相认也好啊,能在一起就已经很难得了。"
"可我却救不了他,我唯一的弟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死去,他还只有十三岁啊。"
"他们都走了,我为什么还要活着?"
"这么...痛苦的...活着?"
身后的人在微微颤抖,即便不回头,洛向非也能感觉出他压抑下的痛苦与无助,如同几个月前初到异世的自己,那么迷惘。
完全放松,向身后靠过去,孤单的时刻,彼此的体温就是最好的安慰。
"我没有亲人,对以前也没有任何记忆,但是,我做过一个梦,"洛向非费力的组织着语言,"梦里,我有一个很亲密很亲密的爱人,他叫严初。"
"我们一起学习,一起成长,经过了各种各样的考验,终于能走到一起,可就在最后即将相聚的时候,我却遇到了意外,死掉了。"
"......"
"......"
"然后呢?"
"然后?"洛向非轻轻笑着,"然后我就醒过来了啊。"
"那个梦做了太久太久,与现实的差距又太大太大,以至于我在很长时间内,无法分辨那究竟是不是真实存在过。"
"如果,是真的呢?"
"那种感觉很真实,让我一度为丢下那么多爱我的人在另一个世界而痛苦不堪,同时,为自己孤零零一个落在这里而惶恐万分,几乎疯狂。"
"......"
"......"
"再然后呢?"
"再然后,就是现在了。虽然很艰难,但我仍然活了下来,虽然很思念,但我仍然决定了继续往下走。想和他团聚的心情从来都没有改变过,可我并不希望彼此执著于这种伤痛,没有什么,能比一个人的健康快乐更让爱他的人欣慰的东西了,所以,我会好好活下去,希望他也一样,不必刻意忘记,带着彼此的过去努力的活下去,更好的活下去。就算是梦也好,至少在回头看的时候,知道有一个牵挂的人曾经让自己温暖,对不对?"
洛向非平日里话很多,却很少真正表达自己的情绪,这么一串剖析出来,几乎耗尽了他的感性细胞,太长时间的独自承担,一旦出口,竟有种说不出的释然。
莫雁手臂收紧,头深深埋入洛向非的颈窝,声音嗡嗡的,却已平静下来,"白痴啊,是不是真的都分不清。"
洛向非笑:"假作真是真亦假,谁知到现在的你我是不是正在别人梦中呢。"
转过身,扶住莫雁的肩膀,洛向非难得的严肃:"其实,说了这么多,都不过是华丽的借口,真正的支撑,不过是自己还不想死,还想要活下去,不管多苦,不管抛下曾经爱人独自痛苦的自己多冷酷。死过一次,才更能体会到生命的可贵。莫雁,如果你执意要给仍然存在的自己找一个理由,那么,我给你一个,"拉起对面人的手,抚上肩膀的伤口,"就算是为了我吧,不要让我们的血白流,不要让关心你的人难过,好吗?至于他们,也都是喜欢你的,所以,才会为你的行为气愤啊。"
话说完,洛向非突然灿烂一笑,大力拍拍莫雁肩膀,在对方惊讶的表情中,重重倒到了他的身上,"振作起来吧,我这脆弱的小身躯还需要你无微不至的照顾呢。"同时眉间微蹙,做西子捧心状。
莫雁有些诧异,"你......"只怕是从没想到有人的面孔能变得如此之快。
洛向非暗笑,呵呵,气氛从来都是用来破坏的嘛,有些话,说到即可,更多的还要当事人自己去体会,真要发展下去,只怕就是两人相对无语凝噎了,想到那个场景,哇,自己就一阵恶寒,为人师表,谆谆教诲,感天动地,还真不是自己的长项啊。

第 14 章
扶洛向非躺好,盖好被褥,莫雁迟疑着开口,"那天的事,因为你和被你刺中的那人伤势太过严重,所以,惩罚迟迟没有定下来,过几日,只怕还要追查的。"
"我知道,到时候......"
"到时候把事情都推到我身上好了,"莫雁急急抢白,"反正我都是罪魁祸首,没必要连累你下来,万一你......,我..."
洛向非宽慰一笑:"放心了,既然当时没让我死,之后最多也不过就是皮肉之痛,我可以把罪责都推给你,那几人又岂能轻易罢手?别担心了,总会有办法的。"
"嗯。你先休息吧,我先出去了,中午过来给你送药和吃的。"
"去吧。"洛向非长长的打了个哈欠,刚醒来就说了这么久,还真是累了。
闭上眼,听莫雁的脚步声走到了帐门口,又犹豫的停下,软软的声音传来:"清茗,谢谢你。"
"嗯。"洛向非在半睡半醒间微笑着翻了个身。
三天后,洛向非已经可以下床走动时,审判还是不容逃避的来临了。
"当众鞭一百,曝晒三日。"洛向非苦笑,"还不如直接杀掉我算了。"
那几名兵士的具体惩罚,洛向非并不清楚,想来不会太过严厉,都是一个营中的兄弟,只要不闹大,通融通融自然就过了,苦的可是他们。
左肩上的伤口还没有完全愈合,又在挣扎之下重新裂开,额上冷汗层层,咬着牙忍住背上火辣辣的疼痛,洛向非向同样狼狈的莫雁虚弱一笑,就陷入了昏迷之中。
昏沉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重重的击打自己,使劲摇头,却摆脱不开。用力,再用力,洛向非抗争之下,猛然睁开眼睛,却立即被眼前放大的人脸镇住。
"顾......将军。"b
顾华阳的手钳住洛向非的下巴,不顾他的诧异,直接说到:"如果你能撑住,活下来,就到顾成那里去报到吧。"
洛向非眨眨眼,看他转身走回了几步外,段风寅的身边,侧头轻言,后者扭头,深深地望了过来,似乎要讲什么,却欲言又止,跟在顾华阳身边,快速离开了。
顾成......洛向非搜索着记忆,应该是顾华阳身边最亲近的贴身侍卫,难道......心中重重一颤,洛向非为自己近乎奢望的想法吓到。似乎有些不太现实,可听刚才的意思,这又是最大的可能。不要抱太大希望,以免最后因失望而沮丧,洛向非不断的警告自己,却没发遏制自己心中不断沸腾的渴望。
算了,洛向非苦笑,先让自己兴奋一下吧,至少,能够支撑住渡过这次劫难,也许,大难不死,会有后福呢。
"怎么回事?"莫雁同洛向非一样搞不清状况。
"呵呵,本人玉树临风,英俊不凡,顾将军一见之下,惊为天人,从此倾心暗许,自然要来求亲,以定终身啊。"
"想得美了,要看也是应该看上我啊,你个没长开的豆芽菜。"
洛向非咋舌,小孩子真是跟自己待多了,被带坏了啊,果然应该思考一下言传身教的重要性。
身体稍微挪动,绑缚的绳子便在遍布全身的伤口上磨过,又是一阵深入骨髓的疼痛。洛向非咬牙抽气,恨不得立即晕死过去,可偏偏寒风刺面,让刚才的昏沉一扫而空。
"还有两天半啊。"洛向非轻叹。
而正午的太阳,正惨白着脸照亮每个人的伤痕。
"好...热..."洛向非难耐的扭动着身体,"好...痛...."每一寸骨头,每一块皮肤似乎都已支离破碎,正随着自己的动作在床铺间碾动。
急躁间,额头上有什么冰凉的东西慢慢覆盖下来,一只温热的手坚定却轻柔的拍打着肩膀,洛向非渐渐平静,似乎潜意识中知道自己已经熬过,心情竟然奇异的安稳,终于沉沉睡去。
又一次醒来-最近好像不停在昏迷的样子-洛向非向着焦急守在身旁的莫雁咧嘴一笑,"嗨,好久不见。"
莫雁眼睛一瞪,手一扬,将将就要打下来,可看了半天,似乎没有多少好地方是可以供他大胆行凶的,攥了攥,只得无奈的放下,"不是好久不见,是差点不能相见。那顿鞭刑引发旧伤,你几乎就没命了,知不知道?幸好那个营头不知念起什么,说大过年的,不宜难为人,第一天刚过,就放了我们,要不然...要不然你就真要去和风扬做伴了。"声音带过一丝哽咽。
洛向非拉过他尚在颤抖的手:"哪儿就那么容易去了,我这种大好人,自然是要长命百岁的。"
随口说笑着,莫雁终于放下心,相信洛向非是真的精神恢复了。
"莫雁的手艺不错哦。"洛向非动动身子,之前昏迷时所感到的疼痛减轻了很多,应该是得到了很好的照顾。
"哪儿是我厉害,我也是刚刚能够起身而已。还多亏了你的药呢,不然,你哪儿那么容易就醒过来,说,是什么时候私藏的,这么好的东西。"
拿出一个精致的瓷瓶,莫雁在洛向非的眼前晃晃。
"不是我的啊。"洛向非接过来,却没有任何印象。
"怎么可能?"莫雁有些惊讶,"就在你的枕头下看到的,不然,我们还真束手无策呢。"
"是吗?"洛向非满腹狐疑,打开瓶口闻闻,竟然是极品的伤药,平日在药房都相当珍贵,"也许是什么时候不小心带出来的吧。"
敷衍着,洛向非将瓶子小心收好,先不管来历如何,能为我所用,自然再便宜不过了。

第 15 章
年关将尽,营里的伙食改善不少,连带几人的饭菜都能略见荤腥,"好吃好喝"的将养,莫雁极尽所能的照顾加紧密盯人的看护,使洛向非终于在半月之后,重新见到了新鲜的阳光。
"年轻可真是好啊。"抖抖手来抖抖脚,以前竟从未发觉,边关刺骨的寒风是这么的令人想念。
迎风而立,洛向非的头脑中一片空白。
想啊,快想啊,面不改色的暗自焦虑,极目远望,天朗地阔,胸中似乎有一股莫名的冲动,想要发泄,绞尽脑汁,却想不出任何应景的话或诗句。
嘴角泄出一丝无奈,可悲的工科生,整日沉浸在各种符号中,连仅有的一点浪漫情怀都被现实无情的打散了。
起步,回身,正看到莫雁站在门口远远的望过来,阳光洒在他的脸上,溅起奇异的光泽,暖暖的,似乎,能让积雪融化。
洛向非轻轻一笑,感到幸福。
为什么一定要用言语形容呢?能有你,彼此搀扶,彼此依靠,彼此填充起生命的空白,我就可以很满足,因为每个转身,都能看到你,从此,不再孤单一人。
抽出腰带,在指尖掳过,洛向非看向莫雁,眉眼弯弯。
腕间猛然发力,腰带已被展出,在凛冽的空气中发出闷响,微微皱眉--果然不能和正经的鞭子比,这也太软太轻--可情绪已被挑起,无论如何都无法停息,挪步,倾身,劲风在周身扫过,洛向非振声长啸,纵起一跃,将"长鞭"在空中撒出无数幻影,似虚似实,搅动场外众人眼球。
起舞间,一道黑影破空砸来,侧腰,回臂,舒鞭,将不明物体用力兜回,洛向非一愣,竟是一条通体乌黑的长鞭,在阳光下泛着冷冷的金色,手摸之处,触感极好,韧而不脆,劳而不僵,想来也是极珍贵之物,只是......洛向非摇头,不知如何向赠鞭之人解释,这也太重了吧。
可认输从来不是自己的性格,立身,抬首,向来人挑衅般扬唇,洛向非疾速将鞭子向半空甩去,"啪"的一声亮响,让人心中一振,果然是好物!只苦了看似平静的洛向非,被手中之物巨大的离心力带着趔趄几步,险些摔倒,却又要不动声色的悄悄化解,使人看来是自己有心为之。
"爷爷的,今天跟你拼了。"洛向非暗自咬牙,将手柄处卷了几卷,重装上阵。
手中的重量慢慢熟悉,动作与呼吸渐渐合拍,每一次抖腕,都带出了过往的熟悉感,仿佛回到了曾经的赛场,聚光灯打过来,凝聚起满场的目光。汗水悄悄滑落,在起腾转挪中散出点点晶莹。鞭影已经密集起来,如隔墙般离解了众人的视线。只听得阵阵风声卷动衣袖飞扬。
远远望过去,场中之人带着奇异的距离感,明明是那么凛冽的寒风,明明是过大过重的武器,衬在少年单薄的身体周围,却丝毫不觉勉强,反而带出了一股脆弱至极的强大力量,将众人远远荡开。清秀的脸上带着自信的微笑,熟悉的眼睛闪亮,却似乎无法让任何人融入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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