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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岁重阳——by一窗错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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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了,快了,洛向非只觉得自己的手在体侧无法抑制的颤抖。
顾文来到一旁:"将军吩咐,凉国军队出现一刻后,即可起火。"
"嗯。"回答的声音几乎都带着颤音。
顾文停下离开的脚步,转身,拍拍洛向非的肩膀,"没关系,习惯就好了。"
"嗯。"感激的一笑。
不再多言,注意力重新回到仍然静谧的峡谷。
"站住!"
洛向非的心脏猛然一震,出现了!
惊呼声中,大批人马杀出,转眼间,就与护送"粮车"的队伍战做一团。
借着微弱的火光,洛向非牢牢关注着战场上的情形,护送的士兵虽然拚死搏斗,却仍然无法抵抗敌人强大的攻势,节节败退,眼看,就要退出谷内。
就是此时!
猛然站起,洛向非一声大喝:"点火。"
周围亮起无数火星,"呲呲"的声音持续响起,不多时,谷中便接二连三的爆发冲天巨响,山石纷纷落下,干枯的树木被燃着,放眼之处,几乎成了一片火海,惊恐的呼声,惨叫声不断传来,洛向非扬起的手微微一滞,又迅速挥下,"第二批,上!"
从身边的包裹中拿出一个大大的金属球,点燃上面拉出的长长引线,顺着早已埋好的铁管滑下,山谷中,重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炼狱。
士兵们挣扎着,向山谷两边奔逃,洛向非无法看清那边的情况,却明白的知道,顾华阳早已带足人手守在那里。
开始前,还激荡不已的心情,如今,竟然奇迹般的镇定了下来,一次一次的下令,熟悉流畅的,仿佛已经练习过千遍。
东南角上的火把有些黯淡,最终熄灭,洛向非知道,那里,已有人逃出。
闭眼,又张开,将所有的犹豫与愧疚抛诸脑后,洛向非抽出一根火弩,点燃尾部的火药桶,向天上射出,一朵大大的礼花顿时炸开在头顶。
瞬间的宁静,随后,无数燃烧的弓箭划开夜色,直直射进停留在原地的"粮车"。
虽然已早早转身,不愿去看接下来的一幕,背后掀过的热浪,震耳的爆炸声响,隔着如此远的距离,还可打到身上的碎石泥土,仍然提醒着他最完美却也是残忍的结局,那里,只怕无一人可以幸存了。
两侧堵截的人马,早在他放出信号时,便躲回了之前便布置好的掩体中,峡谷两侧的士兵,更是无一人伤亡。
那逃离报信的人已走远,不曾知道局势的无可挽救,相信再过不久,就会带着援军赶来,而段风寅,已经早早等在他们回兵的路上。
结束了吧,洛向非的双腿有些发软,"扑通"一下坐到在地,我的第一场战役。

第 25 章
走下山坡,原本坚实的谷底已变得坑坑洼洼,到处混作一团的焦黑物体,记录着一场惨无人道的厮杀,嘈杂的人声渐渐远离,唯余鼓噪不止的心跳,昭示四周诡异的静谧。洛向非跌跌撞撞的向前走,内心一片惶惑,这条路似乎永远都没有尽头,只有不时划过视野的断肢残颈,狰狞出临死前无助的挣扎与绝望。
思想一片混乱,隐约听到那晚传来的呼叫哀号,愈演愈烈,在头脑中撕裂奔逃。
头好痛~~
即便是拼命的捂住双耳,也无法舒缓半分。
散落一地的尸块慢慢蠕动,竟然向着自己聚了过来,洛向非举步要跑,竟被不知何处冒出的几只手牢牢抓住,远处涌出滔天的红浪,咸腥之气扑面而来。
逃不掉,逃不掉了。
拼命想要离开,却无计可施,只能眼睁睁的等待自己被汹汹而来的血海吞没。
"啊~~~"
洛向非惊叫着,从几近窒息的痛苦中转醒过来,额头密密渗出了无数冷汗。
静下心,缓缓平复紊乱的呼吸,他无力的苦笑,又会是一个不眠夜了吧。
那场战役已过去许多时日,毫无悬念的完胜结局,备受重创的凉国军队,似乎是给一直低迷的士气打了支强心剂,每个人都在神话着那一晚的情形,乐在其中的描绘着个中景象。
只是为什么?为什么所有人都只记得歼敌数万的战绩,却不曾提起过,那也是数万生命,数万曾经存在于世的鲜活记忆?本以为能够忘却,可每每入睡,那日山谷下地狱般的景象就会止不住的涌进脑海。
无法释怀啊,洛向非几乎带了哭意,那毕竟是自己一手造成的罪恶,即便他们总有一天会埋骨边疆,他也不希望是由着自己的缘故。
密闭的空间只能让人更加消沉,披上衣物,洛向非准备到外面走走,三月的夜晚仍然寒冷,也许,能带给人意想不到的平静。
在军营里四处穿行,即便是遇到巡夜的士兵,也没受到太多的盘查苛责,半月前的那场厮杀,洛向非声名大振,原本轻蔑怀疑的目光都已消失,转而是各式各样的称赞与敬佩,当然,也因了自那之后,他被调到了顾华阳的身边,半谋士半亲信的身份。
顾华阳应该完全信任他了吧,各种来往的文件现已全权的交他打理--顾文识字不多,总会有一些不便--例行的军事会议也允许他自由参加,还可适当提出自己的见解,洛向非想了想,甚至连审问上次一举擒获的那名凉国大将都要抓他过去旁听,也不知是不是在用他这个凉国兵败的始作俑者向对方示威。
夜风将他凌乱的刘海扬起,洛向非摸摸额头上那依然清晰的烙印,心底闪过一丝自豪,当初,段风寅曾怕他人会因为这个屈辱的标志而不服从自己的命令,想要让他掩去,却被自己拒绝,不是逞能,而是清楚的知道,如果不能改变自己在他人眼中的印象,即便是披蟒挂玉,也不过是个"暴发户"的形容,太多时候,禁锢不只是表现在身体上,更是占据着内心,无法轻易变换。
如今,是不是可以期待少年意气,策马轻裘,指点江山,曾有的理想,抱负,在另一个时空,将以另一种方式补偿自己?
如果给他条件,他可以实现更多的惊喜,蒸汽机,风能水力,电灯电话,每一个的出现,都可以创造全新的历史。可为什么?命运指点于他的,偏偏是一条布满血腥的杀伐之路。思及此,洛向非叹了口气,既然已经走到了这步,自然便没有回头的道理,所以,请这一切尽早结束,或者,强迫自己,尽早习惯。
"清茗?"
"嗯?"洛向非回头,很惊讶得看到段风寅竟然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方出现,"段将军?您怎么会在这里?"
"战俘营刚刚有些骚动,便过去看了一下,那么重要的犯人关着,可是不能马虎的。"
"重要的犯人?那个贺风?"
"是啊,那可是凉国的第一勇士,这么多天的审讯,威逼利诱,都没办法劝服,也算是条好汉了。"段风寅的语气中竟带了一丝赞扬。
洛向非每次都有旁观,自然清楚那贺风的顽强,这十多天的拷问下来,他整个人都脱了一层皮,却滴水不漏,一双眼睛仍然炯炯有神,明亮的让人几乎不敢对视。
"你又怎么会在这里?"段风寅终于反应了过来。
"睡不着,出来走走。"轻描淡写,并不习惯将自己的心事与他人分享。
"只是睡不着?"对面之人明显的不相信,而且,满脸的不依不饶。
洛向非咋舌,什么时候,他变得这么敏感了?
"夜色正好,出来,为死难的数万亡灵哀悼。"半真半假的回话,也许有些禁忌,可此时的洛向非,并没有太多的心情去应付各种责问。
"既然是战争,就总要死人的。"段风寅的表情有了瞬间的动摇,"而他们,既然上了战场,就必须要有死的觉悟。"
近乎冰冷的语气,让洛向非一阵恼火,也许,只是要给自己压抑许久的怨气找一个发泄的出口,"凭什么这样说?他们虽然普通,可也是一条条生命,有妻子,儿女,父母,亲朋,凭什么要为不相干之人或愚蠢或草率的命令而慷慨赴死,上位者的欲望,你们这些将领的荣耀,为什么,要用他们的鲜血去填充?"
也许是这通火气来得太过突然,段风寅一愣,半晌没有答言。
深呼吸,按压下情绪,洛向非也惊讶于自己的迁怒,明明是对自己的恼恨,偏偏牵连了无辜的他人。
"我的父亲,"段风寅突然出声,"前任的靖侯,隆正七年,在平阳一役中,为国捐躯,我母亲也在两个月后,郁郁而终,那年,我只有八岁。"
"因为这个,我自幼便厌恶战场,一直想要远离这个掠夺我最亲的亲人的地狱,可很多时候,做什么,不做什么,并不是由我们选择的。"
长出了一口气,目光转投向远方,"他们从徭服役,是被逼无奈,我们又有几个,不是为命运所捉弄呢?"
"对...对不...起..."洛向非有些艰难的道歉,段风寅异常平静的讲述,让他为自己的行为无法遏止的自我厌恶,手伸到半空,想要触碰,却又不敢轻易落下。
尴尬间,段风寅却轻轻牵住了他晾在半路的手,拉着,到一旁并排坐下。
"夜色正好,不如,期待一下明日的晴朗天气吧。"

第 26 章
夜依旧,洛向非慢慢沿营房走着,刚才宁静的气氛还占据着他的思想,原来,真正需要的,只是一段沉默的时光。
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却已睡意全无,倒不如多享受一下这难得的安静。
越走越远,洛向非有些失了方向,左顾右盼间,一只手突然从身后探了过来,紧紧地捂住了他的嘴,压制下所有挣扎,将他拖入了一旁的阴影中。
拳打脚踢,连拖带拉,那只手的力度有些松懈,洛向非刚想大呼救命,便被脖子上紧接而来的冰凉触感吓了回去,原地僵住。
"老实点,不然一刀结果了你。"身后传来恶狠狠的声音,夹杂着几许沙哑。
"贺风?"洛向非惊叫出声,脖子上一痛,立即收敛了音量。
"嗯?"贺风显然对被绑架的人能听出他来很惊讶,空置的左手猛一用力,将洛向非掼到了地上,当然,刀锋也没忘随之点到了洛向非的鼻尖。
"是你?"语气里充满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的满当当的恨意。
不恨才怪,要不是自己积极地献计献策,凉国至于损失这么严重吗?这几天对他不间断的威逼利诱,自己也是一至随同在侧,所作所为,被他了解个一清二楚。
"流年不利啊~~"洛向非在内心惨叫,他招谁惹谁了,怎么自穿过来,就没碰上过什么好事。
可现实并没有给人反省的机会,贺风轻抖手腕,锐利的兵器便在他的脸上划出了长长的一道血口。
火辣辣的疼痛袭来,洛向非硬是咬紧牙关,咽下已经划到嘴边的痛呼。
没有停留的,刀锋已经移到了颈子上。
明显察觉了对方的杀机,洛向非一阵颤栗。
"等等,等等!我可以帮你逃出去。"尽量平静的说话,天知道,他究竟花了多大的力气才能让自己不发出颤音。
感觉到对面之人的动作有些放缓,洛向非加大劝说的力度,"我是最好的人选,没人帮忙,你没办法轻易的逃出去,不是吗?不然,也不会一直滞留在这里。"
也许是被他肯定的语气刺激,贺风眯起眼,脸上再次闪过暴戾之气。
不好!
洛向非抢先一步,用手抵住大力压下的凶器,任鲜血顺着手臂源源不断地流下来,滴作一滩。
"相信我,你想活下来,我也一样。"
空气有些凝固,洛向非紧张的,几乎想抢过刀来,狠狠剁碎周身的僵硬。
远处忽然传来嘈杂的声音,凌乱的狗叫,还有不断迫近的点点火光。
洛向非斜过眼睛,不意外的看到贺风死死皱起的眉头。
"妥协吧妥协吧妥协吧......"心里不停得祈祷。
果然,贺风一把抻起他,抻回刀转架到脖子上,"不许耍花样!"
呼,暂时活下来了。i
洛向非收起一时的恐慌,开始考虑下面的行动。
两人安静下来,夜风有些凉,脸上的伤,还有手上的伤,不停的疼着,似乎沿着身体,一直刺激到了心脏,洛向非突然有些委屈,泪水几乎都在眼眶中打转,为什么为什么,不断受伤的,都要是自己?明明不应该在这种时候犯傻,可越是考虑如何脱身,思绪越是无法从伤感中脱出。
"马。"贺风见他半晌没有开言,忽然出声。
"啊?"洛向非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我要一匹马,离开这里。"
马,马,马......心思一转,洛向非暗暗拿定了主意。
躲过几处哨位,两个人悄悄摸到了马厩的旁边,脸上的伤口似乎已经凝固,洛向非忍住痛,又用袖子在伤口周围抹了几下,擦去残余的血迹,希望毁容毁的不要太严重,宝贝儿,看在平日交好的分上,一定一定,要认出我啊。
这里应该刚刚被搜查过,明晃晃的风灯还在不停的摇摆招摇,也许是认定了逃犯不敢明目张胆的出现在如此明亮的地方,看守的兵士很是懈怠,竟然远远的躲回了屋子里。
回头瞅瞅身边的人,不知从谁身上扒下还算合身的军装,虽然有些憔悴,但不仔细打量,并不会引人注意。
看来只能靠自己了,洛向非一时间只希望自己帅的惊天地泣鬼神,无论到哪里,都能闪闪发光,吸引大票目光,来看我吧看我吧。
瞬间幻想结束,洛向非用眼神示意,让贺风随着他蹭到马厩侧后,瞄准了方向,从食槽后面弯腰溜进。
贺风盯紧了洛向非,用刀背指指一边的马匹,示意他过去。
外衣撕做几团,洛向非弯腰将马蹄包好,过会儿拉出去时才能不发出声音,刻意的侧脸,让一旁的马兄弟们看清楚,紧张得连胃都一起跳动,然后,毫不意外的听到马厩的中央传出中气十足的一声长嘶,哦也,心中无比欣慰,好飓风,不愧自己平日的悉心照料,每每看到本人,竟然都能涌出对于食物的无限崇敬热爱之情来,大声呼唤。
守夜的士兵听到声音,跑出来查看,洛向非听到背后风起,大叫一声,早已准备好的迅速滚到了一旁,冷汗直流的看着正砍在身侧的大刀。
人群已在动乱间聚了过来,洛向非借着马身和房柱,连滚带爬的向角落里藏身,贺风追在后面,步步紧逼。
"贺风!你还不束手就擒。"一个威严的声音穿透层层隔挡传进耳朵。
士兵们向两侧分开,顾华阳大步走了过来,从身后整齐的跑出两列弓箭手,齐齐的将马厩围了个整。
终于来人了,洛向非一阵轻松,脚下便不由自主地缓了下来,却没想到贺风趁着此时,大跨几步,一把揪住他的领子,拖进怀里,刀锋毫不犹豫的逼了上来。
"顾华阳,你,又要怎么办呢?"

第 27 章
火光下,顾华阳的面孔摇摆不定,模模糊糊的,洛向非觉得他似乎笑了,伸手拿过一旁人的弓箭,张满,箭尖直指过来,动作华丽流畅。
一瞬间,风似乎大了起来,眼睛被沙土打得有些疼痛。
洛向非想大笑,想好好嘲笑一下身后之人的愚蠢,你在奢望什么?凭什么认为那人会来救我?自己不过一个小小军奴,死了伤了,都不会有人问津,就算是有些用处,又怎能抵得上凉国一员大将?有这片刻的停顿,而不是直接下令将我们射个对穿,也许,就应该知足了,至少说明,自己还有半分的好处留在别人心里。
有些灰心,洛向非闭目,等待最后判决的到来。
一刻......
两刻......
三刻......
也许是恐惧中,时间会被无限放大,洛向非觉得已经过去了好久,场中却仍旧没有动静,再等下去,自己最大的可能只怕是老死了。
睁眼,向前方看去,顾华阳还保持着那个动作,一动不动,如果不是身处这个尴尬的境地,让人真想大赞一声:好臂力。
手上的伤口在刚才的奔逃中重新裂开,痛到麻木,也许是失血过多的原因,洛向非有些眩晕,不然的话,为何会在顾华阳的脸上看到名为焦虑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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