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穆辰置若罔闻的看着若楦。他的唇齿轻轻启动，他说，"翎儿......"
几不可闻的声音，却听得若楦噤若寒蝉。
某些记忆，似乎在这一刻崩溃瓦解。
那个面孔，若楦当然记得。当从天台上被人推了下去的时候，他忘记了自己的名字，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忘记了一切的一切，却是无法忘记那个人的俊俏面孔......挚爱的，却又是恨绝了的面孔。
如今，那个面孔又对着自己叫出了一个几近陌生的名字......
难道，这就是孽缘么？
每一世，我们都要如此相识么？
前世的孽，今世的缘；前世的怨，今世的恨。生生世世，不论是何种缘由何种牵绊，都割舍不断。
这一次，是若楦第一次看到，那个风采不减当年的男人。那个人，眉宇之间飞扬着蝴蝶。红色的蝴蝶，在额头的右侧妖异的翩翩舞动，是噬骨的蝴蝶。
这只蝴蝶，不属于他前世的恋人......
却是，同样存在于他的梦境......
那么，梦中的人影，究竟是前世的，还是......这个人物......穆辰！
前世今生
街头，男孩与女孩手牵着手亲密的并排走着。乍一看，他们似乎是一对情侣。可您若是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们长了一副相同的样貌......哪里有这么相像的情侣呢？
他们是双胞胎，或者说，是龙凤胎。在龙凤胎中，面貌长得一模一样的其实很少，他们是一对特例。
"这是我最亲密的妹妹，我们很像是不是？"在高级咖啡厅里，男孩把女孩介绍给自己的朋友。他说话的时候，自然的露出两颗小巧的虎牙，使整张脸看起来都充满了阳光的味道。
"......"你们的确长得很像，在某种角度上来说，又是完全不像。男孩的朋友绅士一样坐在两人的对面，微笑颔首，不置可否。他西装革履，一表人才。
温柔的目光让女孩不由得羞红了脸。她知道，她遇到了一个好男人......这是一见钟情，是命运的邂逅。
男孩注意到妹妹的反常表现，却没有说什么。他只是想要，介绍这两个对自己来说最重要的人认识而已。
"对不起，你认错人了。"若楦笑得表情僵硬。他一向自恃演戏水准出众，却不料最后竟是骗不过自己。
天下间，有可能拥有这副面孔的只有一个人，那便是花翎吹雪的亲生骨肉，那个被取名叫做若楦的奉家孩子。"我们只是相像而已......"若楦的解释有些局促。面对这副面孔，该死的他总是不能够很好的表达自己。
不管是那一世，还是现在......若楦懊恼的叹了口气。
穆辰就这样等着若楦说完，眼神却丝毫没有动摇。他温柔而缓慢的说，"翎儿，你知道的，既是你变了相貌，我依然能够从芸芸众生之中找到你的身影。"你我之间，那么深的牵绊，怎么能够忘记......
"......"若楦无语。他无法反驳，况且也解释不清。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况且那么多次梦境中飞散飘舞的蓝色蝴蝶，是巧合吗？
巧合？不是巧合？那又有什么用？
无论他是谁，是花翎还是若楦，都不再是原来的自己。他的灵魂，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
他没有什么可不安的，如果事情的发展没有所谓的变量......
如果他没有喜欢上某个人，如果他没有遇到这个日日出现在梦中的面孔。他不会担忧迷惘甚至于恐惧......
仅仅调换了身份，对一个死过一次的人来说，有何恐惧？
是啊，有何恐惧？真正值得恐惧的，只有死亡。
他怕死，因为他曾经领略了一次临死之时的恐惧。死过一次的人，比任何人都更加珍惜生命......
死......想到这个字眼，他茫然的看向眼前的熟悉面孔。多么相似的面孔呵，只是那个人西装革履，这个人衣厥飘扬；那个人的面容光洁无暇，脸多余的胡渣都不曾出现，这个人的眉上，却有一只飞扬的蝴蝶，使得整个面孔柔和了很多；那个人的眼中全是冷酷与绝灭，比起爱情似乎更重视社会的说法，这个人的眼中只有他一个人，并且在看着他的时候有了无限柔情，病态的柔情......
那副面孔，即使些许不同，即使一眼便让他看出不是同一个人，却也无法忽视。因为正是那副面孔的主人，在把他从楼顶推下去的瞬间，也没有任何后悔和犹豫的迹象......那种决绝的神情，才是真正伤害了若楦的东西。
他明明已经装作不知道那个人与自己妹妹的暧昧关系，已经接受了那个人迎娶董事长千金的事情，已经放弃了反抗甘心当一个地下情人，他可以作出一切牺牲只要能够跟那个人在一起......那个人，却还是怕被拖了后腿而痛下杀手。
那一刻，他心碎不复，那一刻，他因爱生恨......可是再一次看到这副面孔的时候，他才发现，他竟然连恨那个人的勇气也没有......
他上辈子没有恨过任何人，却把那个男人恨到了骨子里。可是再一次看到这副面孔，他的心里竟然没有恨意，只有......痛。
可是此刻，他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这与欧阳世家有何关联？"若楦问。当初楚兮卿答应他不插手欧阳世家的事情，可是这几天他所带过来的人全都是与这事"有关系"的。巧合？鬼才相信。
穆辰先是一愣，随即笑得开心。"呵呵......你忘记自己的姓氏了吗？"
若楦翻翻白眼，脱口而出，"奉？"他的名字不是奉若楦吗？
听到这个字的瞬间，穆辰的脸冷了下来，随及更加温柔的笑出声来。他有些怨毒的看着若楦，看得若楦不由得心寒，"呵......你还真是什么事情都忘记了。若是严格来说，你的姓氏是欧阳吧......"那件事情，一直是他心中的刺。
"欧阳？"难道若楦不是欧阳家的养子？
这件事情还要从当年的吹雪族长说起。
花翎的父亲，本姓欧阳，为了一个青楼女子，被逐出家门......这件事情，知道的人极少......穆辰却是从花翎口中听来的。
而花翎离开吹雪家的不久后，曾遇到了一个豪爽洒脱的女子，奉雪嫣，奉家的独生女。当时，雪嫣为了逃避婚事，离家出走。
如果说穆辰是第一个喜欢的人，那么奉雪嫣便是第一个令花翎心生好感的女性。因此两人结伴同行。
穆辰曾经说过，无论男人女人，没有任何人能够不被花翎吸引。于是在几个月后，奉雪嫣便怀着孩子回到了奉家。对于孩子父亲的身份，她只字不提......江湖中人却不约而同的猜到花翎的头上。
花翎对此保持了沉默。而那几个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没有人知道。
十月怀胎，奉雪嫣生下了一个男孩，而她自己，却因为难产就此死掉。奉家给孩子取名为若楦，刚刚生下便成了奉家唯一的继承人。
只是世事难料，奉家竟然也逃不过灭门的灾难......
直到那一年，若楦被欧阳世家收养。表面上是因为两家的世交关系，实际确是因为，若楦的体内，本就流着欧阳家的血......血脉相连，怎可见死不救？
穆辰说完之时，若楦已泪流满面。
灵魂不在，这个身体记忆却是历历在目，汹涌而来。
真正的若楦，早就已经死在刺客的乱箭之下......而他和穆辰，当年不能够在一起的原因，是为了权势呵......
一旦到手的东西，果然不能够洒脱的轻易放弃呵......
王者一般的人物，不能够有弱点存在。穆辰与花翎都想得到天下第一，他们之间除了爱情还有仇怨，他们都不能够认同对方......所以，他们不想让对方成为自己的弱点......
穆辰看着此刻的若楦，心中百转千回。
他永远无法忘记，花翎离开吹雪家之前，对他露出的那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他不是没有挽留，他并不希望花翎离开自己。他一直知道，自己也是个自私的人。
可是当时的花翎只是回过头来给了他一个平淡地笑容......等穆辰回神之时，花翎已经走的不见踪影。
那一刻，穆辰恍然......
翎儿，你不是在利用我对不对？
翎儿，你真的喜欢上了我对不对？
"翎儿，对不起......"穆辰对着若楦，脱口而出。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以为你在利用我，对不起我没有发现你的真心......
无法控制的发展，若楦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收场。他突然期盼某个人的到来......刚刚事情突然，他来不及问楚兮卿那个人怎么没有跟他在一起。
若楦恍惚看到那个人立于店门之前，那个人对着若楦张开了手臂，"若楦......"
若楦，我来接你了......
纵然是被利用的，他竟然还是习惯依靠那个人了......
计中计（上）
站在门口的那人仿若没有看到若楦，径直走到楚兮卿身边，对其耳语。
若楦也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便又转身面向穆辰，语气疏远却不失礼貌。"穆先生，您果真认错人了。我并不是当年的吹雪公子。"
曾经是敬自己如师长的孩子，何时变得如此遥远。c
"您认错人了。"奉若楦矢口否认。他只当穆辰是陌生人。
"不会......不会错的......我怎么可能认错......"穆辰置若罔闻的摇摇头。那个他终生的爱人，即使改变了样貌，他一样能够认出，更何况，是如当年同出一辙呢......看了多年的样貌，竟是连每一个细节都深深的记下了......
怎么可能认错......
"......"看着状若精神恍惚的穆辰，若楦在心中连连叫苦。这个身体的记忆，他不是毫无所觉，矢口否认也无非是不想节外生枝。
可是此刻，在穆辰可以说是惊喜的表情下，若楦连否认的话都说的有些底气不足了。当然，他说他是吹雪公子的儿子奉若楦，可就是血亲也无法相像到这种地步的。他若是在否认下去，反而还有越描越黑的倾向。
若楦向那个在楚兮卿身边立定的人投以求助的眼神，纯属条件反射。那个人却是好整以暇的环抱双臂，一副悠闲看好戏的架势......不用说，欧阳靖阳也是掌握了部分真相。
毕竟，现在的欧阳，在楚教主公然"遗弃"教务的情况下，已经有只手遮天的趋势。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宁教遍布天下的消息网可不是吃闲饭的，而这四面八达的消息，一多半都传进了欧阳教主的耳朵。
更何况，从来料事如神的欧阳靖阳，竟然让奉若楦在自己眼皮下面逃出了欧阳山庄，实在是匪夷所思，无法不让人觉得--他，分明就是，故--意--的！
想到这里，若楦突然有种想要磨牙的冲动。那个人，总是把"喜欢"这两个字挂在嘴边，做出来的事情却是大相径庭......
俗话说，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别人捅我一刀，我捅他一千刀。
吹雪世家，各个都是锱铢必较的人物。当然，这个吹雪公子的身体和在现代高科技社会日益熏陶的灵魂一旦结合，按照理论"邪恶"指数有增无减。
只见若楦优雅的走到楚兮卿面前。"想不想知道那个人究竟在哪里？"一边说着，还对他俏皮的眨了眨眼睛。
某人越是想得到什么东西，他的对头就越想要从中阻挠......这是人的天性。若楦照办了，因为他知道，若是楚兮卿心里还念着那个人，欧阳靖阳就没有趁虚而入的机会。
"你说过你不知道。"楚兮卿半信半疑，无非是不想放过任何找到那人的机会。
若楦耸耸肩，"我是不知道，可是有一个人，一定知道！"
"聪明如你，竟然没有想到那个女人。"普天之下，还有什么地方是你没有找过的？
楚兮卿有些犹豫，那个地方他也不是没有考虑过呢。"可是......"武功盖世也敌不过皇城的万马千军。那个地方，并不是说进就进的。宁教教主也不是万能的。
再说，他沧月璃又不是皇帝的什么人，就是有通天的本领，也不见得可以在皇宫藏匿养伤这么多年，高枕无忧。
"可是？"若楦反问。
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要知道，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留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奉若楦义无反顾的蹦跶着出了这酒楼，恶作剧一般的大快人心。
他知道，穆辰不会拦他，穆辰害怕再伤到他。楚兮卿也不会拦他，因为知道了关于沧月璃的"最新消息"......
走过欧阳靖阳身边的时候，若楦轻声说了句："保重！"欧阳靖阳，这是我给你的回礼，你可喜欢？
现在，我们谁也不欠谁的了......
若楦微微闭上眼睛：我才不会爱上任何人，我只要爱我自己。不知不觉，他的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然世事常不如人意。
奉若楦想要趁早抽身，竟是不能置身事外。这就像是火坑，跳进来了还怎么轻易跳出去？引火上身是必然的吧。
楚兮卿突然说了一句话，他说，"小春死了。"在宁教中与奉若楦有了一面之缘的穆春死了。极淡极淡的语调，刚巧传进每个人的耳朵。
与此同时，欧阳靖阳迅速伸出手臂，拦住了奉若楦的去路。
奉若楦没有反抗，静静的站住脚步，并深吸了一口气：失败了。
胜败于一步之间。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现在的他，只能任人宰割了。
计中计（下）
"你爱我吗？"男孩反问，不确定的语气有些嘲讽。
"爱。"男人坚定的说，毫不犹豫。我不能给你什么其他东西，我只能告诉你，这辈子，我最爱的人就是你。"只是......"
"蓝，我要结婚了。"男人对男孩说。说这话的时候，他深吸了一口气，换上轻松的语气，但还是显露了淡淡的忧伤。
"为什么？"男孩早就知道了。这场婚礼，传遍了全城，似乎只有他一个人不知道。
"我们不能这样活一辈子。"男人低下了头。这一刻，他说的是真话。在这个国家，同性恋不能结婚，不能生孩子。
那他们这对不容于世的同性恋，就算爱的死去活来又能怎么样？
公开？无非是遭人笑柄吧。
这是现实，不是小说，就算他们不在乎，他的家庭也丢不起这个人；就算他们自以为同性相爱是正常的事情，别人也会觉得他们变态不正常吧；就算那些人对他们表面认同，背后里还是免不得说三道四吧。
"呵......这理由真好。"男孩笑，随口说到，"要不我当你的地下情人吧。我不是女人，不介意名分的。"
"蓝，不要这样。"这个笑话不好笑。
蓝的家在东四区。那里，每天都会上演妻离子散逼良为娼的戏码。那时若不是遇上了这个男人，他现在还在地下酒吧过着淫靡的生活吧。
"我说真的。"男孩子变了表情。为了跟你在一起，我什么都无所谓。"好不好？"他讨好的微笑，期待的等着男人的回答。
从没有哪个GAY主动说要当别人的地下恋人。毕竟，男人的自尊心会比较重一些......初次见面的时候，这个像女孩子的小鬼，因为太过嚣张而差点被人强暴呢。
人是会变的......
男人先是一愣，随及摇摇头，"蓝，你知道，我不是一个三心二意的人。"如今这个女人，固然我不爱她，她却是即将成为我的妻子。
就算我可以不管她的感受，可是我们将来还会有孩子，我总不能给孩子一个悲惨的家庭吧？
"要不......要不让她给你生一个孩子，你们再离婚？"我为你养孩子，不可以吗？
"要不......"z
"......"男人皱起眉头，摇了摇头。蓝，不要再想了，我们就这样结束吧。
"难道一定......一定要分手吗？"男孩的笑容僵在了脸上，身形有些无力，绝望也莫过于此。
"......"某些决定，已经不需要直接给出答案。那样做，实在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