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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乱世 九日为鸦——by雏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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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于楼怀远究竟是何种感受,自己也不清楚。
起初是抚养,然后楼怀远长大,却对自己发了情。怀远尚不懂事,必须慢慢教导,拒绝也不是,不拒绝也不是。若是拒绝,他一定问你为何拒绝,作此解释,那孩子能听懂么?若是不拒绝,就要作好天天被求欢的准备了,他与怀远似师徒又非师徒,似父子又非父子,此一发展,着实古怪,而且在一开始抚养之时,楼何似是绝对未想到此事上来。
况且,在一瞬间,怀远似乎有了快羽的记忆。他的感觉就更加复杂,不论是愧疚,还是喜欢,看见怀里抱的少年,突然有种满足感。两人发生关系之后,再豁达的人心中想法也会变化,楼何似自然也是,那感觉微妙又奇特。
是他一个人的孩子......
这些事,他想到了,楼怀远却想不到,他可以做出正确的判断,楼怀远却不能。
一切发展成这样,长痛不如短痛,只好同潇湘分手。
想到这里,突然楼下传来轻轻的脚步声。楼何似料到是楼怀远回来了,便要起身,却突然觉得不对。
脚步声......虽然听出是怀远,却听出还有一个人。
楼怀远拉着白纱女子走上楼来,一见楼何似,开口就道:"我要娶她!"
楼何似站着似不能移动,全身的血凝结成冰!
最令他成冰的并不是楼怀远的话,而是这个女子。
素纱衣裙,浅浅微笑带怨毒,容貌清丽动人之余,还多了一种妇人的风韵,只少了袖口衣摆的黑宝石叮叮当当,却正是青心!
楼何似按捺住震惊,心中突然有种祸事临头的预感,淡淡道:"你为何要娶她?"
楼怀远不明所以,道:"你原来说过,如果同女子有了肌肤之亲,就不能有负于人!"
这句话可谓九天轰雷,楼何似盛怒之下一拍桌子,那竹片顿时裂成四块飞散!
"你刚才出去,就是干这个去了?楼怀远你好嚣张!"
很显然在楼怀远眼里,楼何似的脾气莫名其妙,他也发了怒,道:"是她同意了的,为什么我不可以!你前天还同别的男人在一起,我怎么了!"
楼何似听得同意两字,心中电光一闪,喝道:"青心,你这是何意!"
青心垂下眸轻轻的道:"怀远同我......两情相悦,他道由公子抚养长大,故来请求成全,岂料公子居然如此......"她手下一挣,脱开了怀远,道:"青心不敢再望。"
楼怀远抢先一步抓回了她的手,道:"不要听他的,我说可以就可以!"
这段时间楼怀远下山,显然不是同少女交好,而是同青心在一起!楼何似已经料到其中阴谋,明知不可,却还是捺不住怒火,厉喝道:"楼怀远,你给我到一边呆着!"
阴气骤然吐出,卷满一屋,乌黑的铁栅栏突然出现,四面一合,将楼怀远关了个结结实实。随后楼何似手一挥,笼子突然消失在房中。
楼何似回头看向青心,冷冷道:"你不陪在朔饮羽身边,究竟想干什么?"
青心退了一步,眼里有听到不该听名字的怨毒,声音却嘤凄了起来,道:"楼大人,我原来是识得你,只是如今青心已离王宫,只想过个百姓生活,遇到你不过是碰巧罢了,为何你要苦苦相逼?"
楼何似眯了眼,道:"却不是我相逼,正是你在逼我,你千辛万苦拐了怀远,又给他做饭,又给他缝衣,我却不信你是好心!"
楼何似说这番话,却是想到当时。
他算是替凤凰背了黑锅,朔饮羽同青心不想则罢,只要仔细一想,便会将这笔帐全算到楼何似身上。朔饮羽对他已经显示出极度的憎恨,而青心的报复,莫不是在现在开始?
青心默然垂首,道:"楼大人若要如此认为,青心也无办法。大人若一定不许,青心早非完璧,只当被弃便罢,只是怀远生性不屈......若是离间两位,却是青心的错了,还请大人好好管教他罢。"
话一说完,她才转了半步,又低低的道:"若大人思虑后开恩......青心还住在山下。"
楼何似气的说不出话来,要拍下的一掌生生忍住,若青心死了,她的计谋才真的成功了,活人可就争不过死人了,他再说什么,怀远又岂肯信?
长袖一挥,下了楼底。乌黑笼子紧紧扣住四角,楼怀远抓着栅栏,眼里足足要喷出火来,吼道:"楼何似!放我出去!"
楼何似闪身进了笼子,对了扑上的楼怀远,扬手就狠狠扇了一巴掌,怒道:"你昨天怎么说的来着?同我一辈子在一起,都是鬼话?"
不是他气的急了,翻脸如此之快的人,倒是第一次见到,更何况还是怀远!
楼怀远给他压在笼壁,怒的要咆哮,道:"同你在一起,便不能娶她么?我就是喜欢她,喜欢我就做了,你待如何!"
楼何似震的一呆,楼怀远以个少年的模样活蹦乱跳,但实际上还只有两岁。
两岁的孩子......你能期望他懂什么?明白什么?遵守什么?
胸口突然一痛,却是楼怀远猛的挣脱,返身一肘击来!他未及防御,喷出一口殷红,溅的四处星星点点。捂胸急退,楼怀远又抢前来,楼何似右手扬出划了两个小圈,蓦然抓住怀远右手,将人反扣。楼怀远却气急,顺势向左一转,一口噬在楼何似肩上!
衣衫渐渐湿了,鲜血一点点渗出,滴滴答答流下。
楼怀远缓缓龇起了利齿,狠狠道:"让我出去!"

暗算

楼何似心中绞成一团,猛的闪身后退,遁出了笼子。楼怀远追之不上,撞在栅栏上,怒吼道:"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楼何似咬牙,道:"怀远,你可知她对你是假意?"
楼怀远怒道:"凭什么?"
楼何似摇首道:"我原来得罪过她......"他话未说完,楼怀远便抢道:"我知道,你拆散她的姻缘,是也不是?她一切都同我说了,你为什么总同她过不去?"
楼何似暗道自己这次阴沟里翻船,青心把先机都抢了个光。他冷冷道:"我没有心情找她的碴!你同她两情相悦,接下来呢?你准备干什么?"
楼怀远哼道:"她说要带我回家乡看看,不要你管,你总当我是小孩!"
青心要带走怀远,绝对没有好心,怀远尚是孩子,偏生又灵力超强,万一失控,如何是好?更何况,万一青心不止利用他,而是伤害他......
从她的表现上看,应该不知道怀远的来历,而且以她的地位和水平,也不可能知道。单这一点,楼何似倒还有些放心。
下定决心,冷冷道:"在没管教好你前,不许走。"
长袖一挥,转上了楼。
只是现在来谈管教,却是天方夜谭。
一连几天,楼怀远在下面闹个不休,他送的饭,送的水全被砸了,而且还不时的发出砰砰声,却是用灵力在撬栅栏。
楼何似好说歹说,少年不听,一进笼子,又遭攻击。一怒之下,索性不管那人,只是过了半月,又磨到一月,生龙活虎的少年饿的奄奄一息。他又心疼了。
为什么楼怀远这么倔?又这么笨?青心见你不吃饭会心疼么?
弄来了新鲜的小鹿肉,细细切了,又用香米熬了,调了味,准备了三四种菜肴,又提了篮子进去。
扶起趴在地上的少年,靠在自己怀里,调整好角度,舀了勺香喷喷的鹿肉粥送到唇边,柔声道:"怀远,喝一口。"
楼怀远微动了动,侧了脸,突然蓦的张了眼睛!c
当啷一声,白瓷调羹落在地上,一碗粥倾的到处都是。
楼怀远的右手化成了利爪,掐在楼何似脖颈上,道:"再不放我出去,就杀了你!"
楼何似怔然,这孩子好容易懂了点心计,却第一个用在自己身上。
心突然簌簌的痛,半晌开口道:"怀远,我若不放,你真的就杀了我?"
楼怀远呆了呆,正有些迟疑,瞳孔中突然凶光一闪,厉喝道:"是,我就杀了你!"
楼何似半晌不语,随即道:"就算杀了我,你也不能出去!"
楼怀远怔愣,随即怒道:"那我就饿死在这里......"他本是大喊的,突然喉间一哽,气息急促,突然微微抽搐起来,抖了手就要在地上打滚,一条既粗又长的尾巴若隐若现,四处乱扫。楼何似惊见此景,知道是耗费精力太多,要自动转回原形。立即伸手掐了腕脉,抵了背心,将自己的灵力一丝丝传过去,直到少年喘息着恢复平静。
楼怀远躺在他腿上,半晌才说出一句话来,道:"你要是不放,我仍旧不吃饭!"
楼何似一时气的胸闷窒息,啪的扇了楼怀远一巴掌,道:"你再给我说一遍!"
楼怀远厉瞪着他,突然反手向自己胸口插去!楼何似猝不及拦,抓住手腕之时,衣上五处已经渗出血来。
楼何似坐着,眼眶突然一红,泪水滴滴落下来,晕开了衣衫。
他道:"你就真的......如此想走?"
楼怀远也怔住了,顿了半晌,还是点头。
楼何似松了手,道:"我应了你便是,你却要答应我一件事。"
楼怀远警惕起来,道:"什么事?"
楼何似哑着嗓子,道:"不到危急关头,绝不可暴露自己的本体,不管谁问,你都不要说!"
楼怀远沉默了会,道:"好!"
楼何似手有些抖,将那摔碎的碗勺拾了,又从篮子里拿出另外的饭菜来,道:"我做了一上午,也颇是辛苦,你便吃了罢。"
楼怀远要动,手脚都没力气。楼何似便舀了喂他,他便乖乖吃了,甚是温顺。楼何似喂了一半,用调羹轻刮那唇边汤汁,知道最后一次喂他了,心里难过,半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端了碗水,又给怀远喝了两口。
他的孩子......他一个人养大的孩子,要抛下他走了。
走到会利用他,还会害他的人身边去。
又喂了两口,楼何似撑不住,抱着少年悉悉簌簌的哭了起来。楼怀远怔怔不知所以,只小声开了口,道:"我只是出去......我没有骗你,我说过一辈子和你在一起,但是......我也可以同时和她在一起啊。"
楼何似知道他不懂,擦了眼泪,只道:"等你长大了,再来说这番话罢。"一面将碗盘收了,伸手催动灵力打通怀远经脉。少年只是闹久了脱力,肚子饱了,灵力畅通了,休也休息够了,便爬了起来。
楼何似随手一挥,四壁栅栏顿时消失。他只收拾着碗盘,听身边脚步渐渐远去,最终彻底消失,胸口哽咽的喘不过气来。
强行按捺下揪心,心道青心既然不知道怀远真正身份,出手也顶多小小报复,翻不起大浪。怀远也该吃些小苦头,待自己下山之后召来鸟族人,严密监视,总不会有事。
正欲站起,突然背后一冷,却是凭空一指点了穴道!这人似知道光封灵力不够,一掌切在他脖颈后方。楼何似心情激荡,却未防避,昏了过去。

复仇

直到一泼冷水浇到头上,楼何似才恍然清醒过来。
双手双足都被扣在墙上,腰部颈部也扣上了冰冷的圈状物,半点动弹不得。勉强张开眼睛,眨了眨,发现自己身处牢房里。
除了对面是一扇小门,三面墙壁上都挂满了刑具,一条比一条粗的鞭子排列整齐,各式各样的铁具挂在墙上,墙角烧着火炉,幽暗的红光晃动。
面前站着一名劲装男子,他见楼何似醒了,放下水盆,对小门道:"大人,他醒了。"
吱呀一声,玄色深蓝衣衫出现,发上的金丝在火焰照耀下闪着微光。
楼何似微一怔,心里便全明白了,道:"朔大人,好久不见。"
朔饮羽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走近一步抱拳道:"楼大人。"
这还是朔饮羽第一次称他为大人,楼何似在心里掂掂得倒多大霉,一面道:"朔大人,在下被捆在这里,身上朝凤王令不知还在否,烦大人一观。万一落了令牌,在下可是没有好果子吃的。"
朔饮羽冷笑一声,突然一掌掴偏了他的脸。楼何似闷哼一声,左脸火辣辣的痛起来。
"你还想借朝凤令压我?只可惜,王上从不袒护叛族之人!"
楼何似侧着脸,淡淡道:"不知何似怎么叛族了?"
他一面说话,一面暗暗催动阴气游走,想破开镣铐。突然四肢铐处宛如针刺一般,汹涌灵气突然倒灌,直扎他内腑!顿时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来。
脖颈突然被掐住,朔饮羽阴森道:"我就知道光封灵力不行,扣住你四肢的是宫中至宝,五行玄晶链,能将气脉全部截断,你再运气,便是自讨苦吃!"
楼何似被掐的说不出话,那人继续道:"你私藏兽族秘密,将其孵化成人,不曾禀告王上,岂不是叛族?还敢狡辩!"
喉间一松,楼何似巨咳两声,哑着嗓子道:"朔大人此言差矣,何似只是担心此物诡怪,恐是兽族陷害之计,才隐在深山中观看,待无恙再献上。要说叛族,朔大人不是也一样?"
朔饮羽大怒,一把攥住他长发拉下,道:"我怎么叛族了?"
他用力极大,扯的数根长发嘣断,楼何似只觉颊边温热流下,却是渗血了。咬了牙,缓缓道:"朔大人探得何似下落,查了何似行为,却未曾禀告王上私自审判,不是叛族是什么!"
朔饮羽一惊,退了半步。
楼何似不过一赌,若是凤凰下令,如何也要先见一面,而不是莫名其妙的拖到刑房。更何况......他顶多也就是知情不报,叛族的帽子扣的太大。
面前男子顿了会,低低笑了起来,道:"你到这时还这么聪明,聪明的让人可恨!"
楼何似想怀远被青心带走,青心既然同朔饮羽一伙,朔饮羽又决不会背叛凤凰,怀远该是去了王宫。而朔饮羽把他关在这里,只是想先泄恨而已。
开口道:"怀远可是在你这......当年错是在我,你莫要伤了他。"
朔饮羽冷笑起来,道:"在这个时候,你还是担心自己罢!"
鞭影蓦然闪过,楼何似胸口猛的点了一条火般,痛的全身一绷。第一拨痛感还未过去,第二鞭又抽了下来。朔饮羽极恨,好似练过一般,将他全身抽了个遍,专在敏感又极细嫩的地方下手,而且手法巧妙,一圈轮过,第二圈便不偏不倚的抽在原伤口上,第一鞭才抽下,不待疼痛高涨,第二鞭又下去。楼何似只觉先是一道极至的凉,凉的深麻,突然剧痛猛的暴起,还未转成火辣,又是一条落下!痛的他全身紧缩,若不是四处镣铐锁着,当即便蜷缩了起来。
朔饮羽足足抽了五十鞭,心头的恨稍泄了些。一招手,旁边人上前,将一桶水泼了上来,浇了个满头满脸。那水不是别的,却是辣椒加盐水。楼何似痛的神经都抽搐了,咬着牙,半天才没晕去。
半晌喘了口气,勉强道:"朔大人......你可有高兴两分?"
此时楼何似虽痛,心里却觉得也是自找的。当年他撮合朔饮羽青心,原就有些缺德。而落到敌人手里,又是因为楼怀远,楼怀远是他一手抚养长大的,细细说来,归根结底都是他自己。
楼怀远这个小王八羔子!可有一分一毫懂得自己的想法?
他抚养怀远长大,不若写眉抚养自己长大,都是一心一意为孩子好,倒没有其他想法的。只是写眉养出只会反哺的小乌鸦,自己养出只白眼狼!
好吧......目前暂时是白眼狼。
在楼何似这个活了两世的人心里,亲情才是最稳定,最可依靠的。友情其次,最反复无常的就是爱情,这也是他弃潇湘而抚怀远的原因。原本心里就不好受了,却忘了自己这样想,别人未必这样想,怀远就是新生要扑火的飞蛾,扑的还不一定是火。
他从未想过,怀远有一天会离他而去,就像他从未想过会离开写眉一般。
想到这里,却有些心丧,也不抵抗了。胸口突然一烫,随着滋的一声,白烟冒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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