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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问——by水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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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胖子微笑,不被君望气得跳脚的人可真不多,连平常温婉的英娘也说得隐现青筋,可见那小子是真的可恶,"记得小时候,家中夫人总是让三爷带阿望和我出外狩猎,学习骑射,说是祖上遗风。"
英娘听他说起往事,只好随他口风转,小胖子总如明月般能镇静人心,"先母的祖上,本是关外牧民,跟当今皇帝的先祖是同宗,后来在马上得天下,家中向来重武。而且姐姐更是骁勇,屡立战绩,她要君望学习骑猎也不奇怪。"
"当年我还什么都不懂,又胖作一团,只能跌跌碰碰地跟着阿望跑,扯他后腿。"小胖子想着也觉得自己好笑,"有一次夫人要考核阿望,就亲领我们到山郊。碰上当地村民下了陷阱猎兽,一路上遇见不少中了陷阱,挣扎不休的野兽,为免坏了村民的收获,所以虽然我求了几次,夫人也不允许我去救。当时的阿望没有像其他孩子一样露出不忍的神色,由始至终都沉默不语。"
英娘有些诧异,男孩大多心软,或是物伤其类,对弱者总是怜惜,而且她也看不出君望会是个铁石心肠的孩子。
"夫人也察觉到阿望的沉默,但她没有作声。直到我们遇上一头幼虎,"小胖子轻叹,像是再次看到那只像大猫的漂亮白虎,"不愧是百兽之王,那白虎虽然年幼,但似已有灵性,知道自己劫数难逃,也不像其他中伏的野兽,不挣扎不哀鸣,昂然而怨恨地瞧着我们这几个路过的人。"
英娘拉着小胖子的手,安慰孩子的忧伤。
小胖子回以微笑,"当时我又忍不住,求夫人救下那只幼虎,又去拉住阿望,要他跟我一起去求夫人高抬贵手。反正那白虎这么小,没什么肉,毛皮又不够多,村民杀了它也没什么用。"
"姐姐可有答应?"
"夫人没有回答,她向阿望说,那白虎不像其他野兽,不作反抗不肯哀求,目光简直有点人性了,夫人问阿望,他一直不说话,这时遇上这灵兽,他要不要救。"


相随

救还是不救?
小胖子想开口求阿望,但才几岁大的他已经知道自己的小主人常常有古怪的想法,要是他不愿,自己开口只让他更为难,尤其在夫人审视的目光之下,自己不能再扯他后腿,于是苦苦地忍住了不作声,就是可怜地再看那白虎几眼。
君望才五六岁的身子看上去脆弱无比,其他同龄的小童尚在襁褓,言语不清,他却一字一句清清楚楚,"生不在我,死也不在我。"
柳凌风看着自己的亲生儿,这位心肝宝贝总是让她惊讶,"此话又是何解?"
童音稚嫩,"人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其实人们明知善恶,却仍玩弄生命,岂不是更加可恶?"
"这样说来,由你去拯救这小兽,但到不好吗?"柳凌风嘴角扬起玩味的笑意。
"不好。"君望木然,"人们故然可恶,然后无法反抗的生命,也当付出同样代价。要活下去,不努力是不行的。救得了一次,救不了它一生。村人杀不了白虎,一样会继续杀鸡宰羊,难道那些生畜的命就及不上眼前白虎宝贵?"
"为了逃避,所以你宁可见死不够。"e
"娘,我害怕抉择,无论最后怎么选也是错。"
"然而不作抉择,也是一种选择。"柳凌风想起自己的过去。这位女将军蓦地拔剑,剑锋映出日光,闪烁得叫小胖子不得不闭上双目,"黄口雏儿无知幼稚,莽说世道,何谓生?何谓死?!这为你而溅的血,才是命道!"
小胖子紧紧闭上眼不敢再看,只是再也听不到预想之中的悲鸣。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眯开一条缝,偷看那可怕的惨状。出乎他意料之外,柳凌风的剑直插在地上,那白虎则安然在君望怀中。
痛恨人类的白虎狠狠咬着君望的手,君望却像感觉不到痛楚的紧紧抱住它,"我还是不能见死不救。明知徒劳无功,明知只是垂死挣扎,我还是不能不救。自己什么也做不到,还是"
凌风苦笑把幼子抱好,"知易行难,自古已然。"

之后她要小胖子送白虎走,自己再跟沮丧的君望说话,但小胖子再也没听到他们说了什么。

小胖子继续对英娘说,"那时我不明白,到了现在,还是不很明白。但阿望他口硬心软,自小就是如此,他那强自忍耐的模样,叫人不得不疼他。许就是从那时开始,我就再也放不下他,怕他不知会勉强到什么地步。"
英娘有些发怔,"要是君望再继承了姐姐的顽固,可就不得了。"
"即使知道他心中有其他人,就算他会恨我,我也要插手。"丝丝忧愁染上小胖子清丽的脸庞,"那人只会叫阿望深陷权力的漩涡,再加上他们是...无论如何,这次我也不能再由得阿望任性。大家都说我像女生,当下我就要像女子一样保护阿望。"

没有人会怀疑那孩子的坚定,就如没有人会不惊叹于皇城的壮丽。
一般国都皇城因为种种原因,甚少会建于海岸之地。但是这个皇朝的开拓者原是草原牧民,当年自大漠率领强悍大军所向披靡,直来深入中原,直驱沿海之地,被这片无尽的宝蓝色所迷惑,再加上俊秀温柔的海上男儿,最后在群臣反对之下决定定都此地。

这座洁白如玉的皇城经过近百年的建设,从此昂然屹立在海岸的峭壁上,环视众生,宏伟中透出无尽的霸气,让每一代储君在汹涌的波涛拍岸声中成长。

每一个进宫面圣的人都得先走过一道临海大坝,再骄横跋扈的人,在这条长道之上,也必会为其气势所折。然而京中新贵姚英,纵然按着宫廷规定,得下车徒步,但她雍容自在,步履轻盈敏健。在她身旁同行的少年貌美温婉,配上姚英略见阴柔的身段,就如一对初放萌动的香花。大家都认出那位少年是随姚英四处走动的那两个狎童的其中一人,这样说来,传闻连皇帝也好奇那对艳名远播的少年也该是不假了,不然胆敢带这样的男子入宫,就算是姚英,也是太过。
毕竟今天是帝子澈的大日子,让那种不端庄的男子进出宫廷,叫百姓知道了,必会传得难听。好些守旧派的一系对姚英的行径不以为然,虽然最保持的人都不得不承认那少年着实长得不错,甚至连出名顽固的礼部大臣也在悄悄偷问,为何不见那对少年之中的另一个。
可惜没有人敢上前跟姚英寒暄打探,于是对于另一位少年的下落始终成谜。

因为帝子汶的要求,进宫贺寿的臣民在午后刚过就开始陆续进宫,那位叫人啼笑皆非的帝子甚至亲自坐镇嘉庆宫的宫门,审视每位宾客带来的贺礼可符合他那高贵的门槛,也不理男子要安顺的规矩,把帝子不得随便抛头露面的习惯放诸脑后。

只见一位位贵客,乘兴而来,差不多都败兴而归。这位帝子汶年纪也不大,又是男儿,叫人真不明白为何会如此见识多广目光精准。不论是大川名山所出的千年人参五色灵芝,还是藩镇上贡的民间精品大师书画,又或是夜明珠金刚钻,这位帝子汶都能道出来历或是其精妙之处,而且一脸无聊的样子,就差在没打出呵欠。还好他尚明白为人之道,对于位高权重的几位大臣长老所送之礼,也会略赞几句,然后放她们进宫,不过当中有几分真诚,就别去细说了。

终于到姚英来到宫门,不愧是近来火红的一位,只见帝子汶立时扬起灿烂微笑,还不成体统地朝她身旁少年抛了个媚眼...
"姚大人赏面对来,本宫先代皇兄感谢。可是本宫向来情理分明,还是得请姚大人贺礼先惠。"这帝子汶话是跟姚英说,但身子却是朝少年那边倾,"今天为何只有子滔弟弟相陪姚大人?那个叫本宫朝也思,暮也想,让人柔肠更寸断的那个小鬼呢?"
姚英轻咳,"子滔,殿下跟你开玩笑了,该是我们待慢了殿下,还不快呈上薄礼?"
少年默不作声,把背上的长套解下来,双手奉给帝子汶,顺道把这向他身上靠的家伙撞开几分。

相争

杨汶满有兴致地看着小胖子拿出这用上好织锦造成的长套,长约三尺,比手臂略幼一点。
小胖子依照礼仪,恭敬万分地单膝跪下,双手奉上给杨汶。
"美人弟弟可不用如此大礼,以后我们都情同姐...该死,情同兄弟了,也别再分尊卑上下,"杨汶笑嘻嘻地伸亲手扶起小胖子,顺便接过那份礼物,"要是该那人知道我欺负你,我可也不好过,看样子,他疼你疼得要紧呢。"
小胖子对着这位死心不息的大少爷,尽显他在众花坊中学回来的本领,不着痕迹地甩开他,面泛微笑,目光冰冷,"他疼我?殿下的意思是我疼他吧?"
听到小胖子的回答,杨汶不知为何笑得更是开怀,"对对对,本宫错了,是子滔疼他才对。我们以后再详谈。倒是姚大人这次要赏皇兄什么珍宝呢?也不介意让本宫开眼界吧?"
也不理英娘反应,杨汶边说边打开那华美的长套,连在附近等着入宫的好几十人也屏息以待,伸长脖子好瞧瞧姚大人出手如何。
杨汶看到长套中的东西,不由自主地微楞,那是一把华美精致的长剑。以美玉精铜为饰,长剑比一般女人装佩的略重,显是为男人而准备。然而在这女子当家的之地,没有男子会佩剑,就算有,也不会是尊如帝子之辈,偏偏这把长剑精美得只有贵族皇室之士才担当得起。就算正式参军的男子也只有短剑装饰,上阵都是大刀或是弓弩,至于起义的乱党则只有山村野夫凑合打造的粗糙武器,也说不上是刀是剑。这刻姚英为帝子送上长剑,其意味可圈可点。剑再名贵也不过是寻常物,但以之赠与帝子,则确实可以说得上新奇,众人虽然为这举动惊疑,但也不得不赞叹姚英的心思,这下杨汶可再挑剔什么了。

杨汶把剑轻轻从剑鞘抽出,他对兵器认识有限,但那刀锋闪出寒光,外行人也看出这不是无用的装饰品。凝视这杀人的工具,杨汶不禁为这精铸上品可惜,被那个杨澈得到是浪费了。利剑该授与名仕,而杨澈只会退缩回避,匍伏在权力和伦理之下。虽然他们的父亲一直在培植反抗朝廷的势力,但比起杨汶的勇往直前,杨澈就显得犹疑。明明是男子,杨汶不明白杨澈为什么肯妥协,为什么甘于屈服于女人之下。杨澈说皇帝始终是他们的娘亲,就算不理君臣之道,他也无法完全无视人子之责,说到底,皇帝也没有作过什么对不起他们兄弟的事,自己反是欠她生育养护之恩。杨汶记得自己当时忍不住冷笑,他是这样回答的,"生养之恩?把我们当成工具一样生下来,能利用就尽情利用,不能利用就丢弃一旁,这样还算有恩?更何况谁要被她生出来?!我可没有要她被生下来!"杨澈的回答是一记重拳,说要打醒杨汶这疯子。杨汶是疯子,对,他早就自知自己疯了,在这个疯了的世界中,不是他疯掉就是被世界压得粉身碎骨尸骨无存,杨汶宁可疯掉。

当杨汶还在沉醉在这精剑的锋芒之中,忽然自宫中自远而近传来阵阵扰攘杂乱的人声。杨汶挑起了眉,回头看是谁那样没规矩。在他意料之中,看到是摆脱侍从,急步冲上来,上气不接下气的杨澈。
身穿繁重的礼服的杨澈一脸因跑动而通红,他不理在场的众人向自己行礼,只细意检视他想再见的人。
杨汶再不快也勉强微笑,"皇兄可是在宫中等得急了,非要亲自出来看看有什么礼物才心安可是?"
杨澈看了一巡,把目光停在垂首为礼的姚英身上,口中仍应酬杨汶,"皇弟的手下把本宫照顾得无微不至,本宫也得来专诚来道谢才是。"
"再细心还是疏忽了,"杨汶轻咳,杨澈身后那几名待从都在震动,"皇兄,这位就是姚大人。听说皇兄已经受过姚大人的照顾可是?"
杨澈不耐烦再跟自己的弟弟虚伪,"他在哪里?"
"皇兄说谁?"杨汶懒洋洋的,把手上的剑交给手下收好,转向姚英,"姚大人见笑了,皇兄是今天的主角,多少有点紧张,他平常可是严谨守礼的,不会随便自己跑出来跟众位女士打交道。"
姚英以笑回答,杨汶也要宣告她的贺礼过关了,杨澈却拉着他走到一旁,在他耳边咬牙切齿,"他到底在哪里?"
"你说谁?"没有了其他观众,杨汶的声音立时如冰,"哦,我知道了,你在说我的未过门的伴侣吧?"
"杨汶,你少在我面前讨便宜,谁是你的未过门的人?"杨澈比他更冷,"父上早就把那不知所谓的婚约给退了。"
"哼,上头的确是禁了我跟他的婚约,只是难道杨浩云又容你跟他了?你最好有点自知之明,少用杨浩云来压我!"杨汶尽量低声,免得惹人注意,"杨澈不是最循规蹈矩的吗?老师的乖宝宝,什么时候打算连伦常也不理了?"
"你!"杨澈气极,"谁跟你说我不理伦常?!"
"那你还要见他?意为如何?"杨汶讪笑,"打算上演兄友弟恭啊?真是如此,让我做你的对手就好,何用牵扯到他?"
"你!你又为了什么把他收起来?!别忘记你跟我一样立场!"
"一样立场?"杨汶笑起来,"杨澈你真可爱。我什么时候曾经把规矩祖训放在眼内?别把龟缩在角落的你拿来跟我比!你连我的指头也及不上,活该你痛苦得每晚辗转反侧,仍然不敢再向前多走一步。"
"我明明当众求他跟我回去,把定婚的牌子也拿出来!是他舍我而去!"
"杨澈你是白痴不是?"杨汶看着这人,真不敢相信他也是在这庭皇宫长大的孩子,"你要他跟你正式回皇宫?你以为他那个性,会叫杨浩云不快吗?他只是在小事上顽劣,遇上大是大非,以那个死个性,比你还呆,比你还要不敢越雷池半步!要他跟自己的兄弟这个那个,不如直接了结他比较痛快..."

"你们都知道,还打算计算我这个兄弟吗?"

姓杨的两个被不知什么时间走近的人吓一大跳,"君望?!"

戏弄

两兄弟一起看去声音的来源,还是一身蓝衣的柳君望安静地站在不远处。大约是两位帝子的贴身侍从都知道君望是主子重视的人,所以由得他接近。
杨澈看着他,一时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发怔。反是杨汶立时笑开来,"还以为你来不了。怎么姗姗来迟?叫我被人诬陷,说我把你藏起来了。其实我哪里会有这么大本领,能够把君望少爷藏起来?又不是不怕死。"
君望目光通透,一尘不染,"我才是不敢不来。殿下的寿辰,怎能掉以轻心,我们始终是兄弟。"
话语不重,平坦无波。但最后几字还是如重雷,声声轰动杨澈。
不然又能怎样?他们的确是兄弟。
心绪被绞成一团的杨澈强颜欢笑,"良久没有好好说话,君望别来无恙乎?"
"叫澈殿下担心了。姚大人对我甚好,她温柔亲和,自是男子的最佳归宿。我已经飘零良久,这下能留在她身边正好。"君望不理杨汶在后面别有意味地笑得可恶,继续平静跟杨澈解释。"姚大人知我不习惯京中繁华,特地恩准我搬到到她家乡旧居静养。所以这次除了贺寿,我也是特地来跟两位殿下道别。"
杨澈不禁踏前几步,"你要到什么地方去?"
"不过是退隐之地,哪里不一样?"君望微笑,"我们该回去了,那边的人群正扰攘鼓躁,等着汶殿下去评价他们的贺礼呢。"
杨汶趁机甩开郁结的兄长,打算拉着君望走,"姚大人送的礼物是不是你的筹谋?还满有心思的。"
君望还来不及回答,杨澈快了一步,他慢慢问杨汶,"君望送我的东西在什么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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