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道 上——by小白老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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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保护你。」
*** **** *******
「小二哥,我们要住店。」
悦来客栈的店小二来宝儿正靠在长板凳长打盹,口水长长的耷拉,梦里正和花满楼的红牌小金燕子亲嘴儿
,忽然一串马蹄滴哒。
来宝儿眼睛掀了一条线,半梦半醒间,只见一匹脏兮兮的高头大马跪倒眼前,噗噗喘气,马上翻下来一个
俊俏的难以言喻的男娃娃。
男娃娃灰头土脸地披著一件不合身的宽松长衫,扶著一个………唉呀!来宝儿一吓就醒了,乖乖!这是一
个什麽鬼!?
冷清扶著日中豔阳下却敷了一层白花花雪霜的易冰消,勉力站直身子,对嘴都合不起来的来宝儿道:
「劳驾……我…我们要住店。」
奶奶的,连声音都这麽好听,叫人听了筋酥骨软,直想把住他的手拉进来,摸摸头说『来~来让哥哥疼。
』
可是掌柜的偏生不在,这两个人这般行迹诡异,拿不准是哪条道上的,若是什麽贼首钦犯那可不得了,说
不得!还是拒绝为上。
他脸色变了这几变,冷清看得亲切,在来宝儿开口之前,解下左耳耳环,塞在他手里,又用他好听的声音
悄悄说:
「麻烦您行个方便。」
见那男孩子水灵灵的眼睛看著自己,原本一百个不肯也变成了一万个肯了,低头看看手里那只耳环,小指
头大的明珠散著淡淡光晕,圆润可爱,换成现钱,莫不十家悦来客栈也买得,心头乱跳,顿时不管三七二
十一,帮著那小人儿把那个结著冰霜的大个子扛进了房间。
易冰消意识模糊,连舌头也冻住了,只在心中把冷清骂了十七八遍,这小娃娃当他们是阳春踏青携手出来
郊游麽?这般大模大样地住店,等等炕没坐热,怕不就有大批人马把这小店踏平了。
心中又急又气,身子却是不听使唤,被店小二横拖直拽往榻上一放,胸口一阵烦恶,一口黑血直呕出来,
剔骨烈寒袭上,忍不住牙关格格作响。
「撑著点……易…易捕头。」
冷清柔软的声音稳稳地安定著他,一双手毫不含糊,三两下把易冰消又是泥又是血冷冰冰的破衣剥尽,轻
手抹去肌肉上一层冷霜,对上头横七竖八刀痕新伤旧创,眉头一皱,刚刚听那群如狼似虎的家伙喊他捕头
,但看这一身,更像个杀手呢。正思量,来宝儿拍著门叫:
「小兄弟,热水来啦。」
冷清一敛心神,暗藏匕首,起身开门,道一声:
「多谢了。」
安好了浴桶,冷清又往来宝儿手里塞了两个从易冰消那儿取来的银锞子:
「小二哥,劳烦你把马牵到镇西边,方才我在那儿瞧见一间城隍庙,请你把马栓在庙後,再买两件新衣服
给我和我哥。」
「好,我知道了,这有什麽问题,小兄弟,你有什麽问题尽管叫来哥我就是了………我,我去去就回呀。
」
来宝儿把银子紧紧攒著,硬是烙的手心生疼,满心欢喜地跑了出去。
冷清回到床边,半扶半抱想将易冰消放进浴桶内,无奈两人身形悬殊,冷清咬牙将他从床上撑起,下地时
站不住,膝盖一弯手一松,身不由己的易冰消就头脚下栽进桶内,刹时水花四溅,两人都湿个从头到脚。
「对、对不起………」
冷清狼狈地抹著脸,赶忙将易冰消扶坐起来,但见脸色大不善的易捕头脸上冰花被热水一激全化了,丝丝
白烟升起,原本滚热的水也凉了。
天幸萧湘去为了刑求逼供,旨在封住他的武功,因此手下留情,易冰消才能苦苦支撑,也是误打误撞,因
是中了这毒才把易冰消脚上剑伤冻住,否则没准早早失血而死。
「还冷麽?」
冷清额上冒汗,手臂酸软,反覆换著热水,直到水温如常才停手,拿出怀里一直揣著的破布包,哗啦啦倒
出里头的各色锦囊竹匣玉瓶瓷罐,摆满了一桌子。
打开几个顺眼点的瓶子封口闻了闻,还是茫然,白教过他毒物学、微生物学,却没有讲解过中医五千年的
奥妙,只得摇著易冰消的肩膀:
「………你看看,到底哪个才是解药?」
易冰消坐在烫人热水中,正自调息,唇色还是冷紫,好不容易不再打摆子,听见冷清问话,睁开精亮眸子
,沉声道:
「你拿过来我瞧瞧。」
他挨个儿拿给他,易冰消一个个闻看,却只能苦笑,萧湘去全身是毒,谁知道这看来温润无害的脂膏,粉
红可爱的药丸会不会是穿肠蛇赤蝎丹?若没他亲自教授,谁敢拿自己的性命玩笑,轻哼一声只道:
「罢了。」
冷清抿唇,自知此举如同大海捞针,暗恼自己行事莽撞,没先逼供就开枪,虽然枪不致死,可是子弹正正
穿过萧湘去左肺,怎麽也没法开口,当时情况紧急,不知追兵何时会到,只能胡乱把萧湘去怀里的药罐子
全拿了,带著易冰消夺路出去。
「把我衣服里的绿色丸药拿出来,捏碎了……给我…服下………」
冷清依言照作,那药拿在手里清香扑鼻,让人闻之一振,喂过药,不过一盏茶时分,易冰消脸上渐有了人
色,说话也清楚了:
「扶我起来。」
冷清走上相扶,心想这药好神效,那又何必要去求萧湘去的解药?易冰消却知这春水浸云丹只是饮鸩止渴
,一时将煞毒压制的权宜之计,若是半月之内不得解药,煞毒必要百倍反扑,更加死得惨不可言,可是现
在说不得,只能走一步算一步,把护著的东西送得越近京城就是。
易冰消慢慢靠上床板,感觉全身肌肉紧紧收束时的疼,丹田内力空空荡荡,十成功力剩不到一成,钢牙紧
咬,下意识去摸腰间配剑,左手却摸了个空。
回头看冷清,那小人儿正背著自己的左手剑,但见他脸庞红扑扑地,正低头在浴桶边洗手,袖子高高挽著
,肌肤如玉,指头尖尖,谁知这手拿剑伤人如此不留情?
单论武技,比起自己是功力不足,招术也不知是哪家门派,但狠辣实用,他的衣著武器谈吐发型都和常人
大异。别说不像中土人士,自己踏遍大江南北,就算是关外的东国人西疆人也没这麽打扮的,这麽一个既
漂亮又辣手的小孩到底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你………是什麽人?从什麽地方来的。」
「这…这………我说了你也不会懂。」连我自己也不懂呢。
冷清目光游动,反手贴著自己的心口,白从来不留活口的,自己现在是真活著还是灵魂在说话呢?
「我………在想我是不是人呢。」
果然是个小疯子,易冰消眉一皱,反射脱口骂一声:
「白……!」
後头一个痴字还没出口,却见冷清吓的水都翻了,圆滚滚的眼睛睁的老大,结结巴巴道:
「白……白、白、白、白……白什麽………」
第四章
易冰消给他激烈的反应吓了一跳,自己连骂都没骂完,怎麽就让他吓的这般厉害?虽然还是一贯冷淡表情
,但语气不觉稍和:
「你能动能说,怎麽不是人?………白痴。」
最後一句还是忍不住小小声在嘴唇里打了个转儿。
冷清惊魂甫定,对著他左看右看,好容易才确定这易四捕头只是单纯顺口骂人,气一松,发觉全身冷汗湿
了衣服,脚软的险险坐倒在地,这时才明白自己怕白怕到了底,现在来到这里,不知道什麽原因什麽力量
让他逃到这里,应当是终於摆脱了白吧。
说到这里,这儿到底………
「现在,这里,是什麽朝代,哪个皇帝在位?」
易冰消疑云暗生,但见那少年一脸认真,定定地看著自己,似是真真不知,异域人士也不会对当今年历一
无所知,难不成是二师兄提过的失忆之症?便答:
「现今是『平风』朝元庆三年,圣上名讳不可擅称。」
「平……平风?」
他知道夏商周汉三国魏晋隋唐五代宋元明清,看易冰消等人打扮、口音、客栈布置、街道纵横,原本想非
宋及明,这个平风又是什麽朝什麽代?太超现实的答案让脑筋一下子有点转不过来,说不出话,大眼睛眨
呀眨。
易冰消对他反覆打量,见他年纪虽小,却为素不相识的自己拼死相护,一向气傲也不禁暗暗承他的情,对
著春水浸云丹一指:
「方才你和萧湘去周旋,吸了不少毒气,这药你也吃一粒。」
冷清大眼一亮,微微笑了,顺从地把药吞了进去,易冰消正要开口再盘查他的来历,突然下腹一阵寒刃乱
刺乱捅,只得用劲压抑,不知第几重的剧痛逼得他呼吸困难,一丛血沫子咳了出来。
「四……四捕头?你没事吧?」
抢上要扶,易冰消猛地後仰,避开他手,疾声道:
「……离!离我远些!!」
冷清嘴唇动了下,心道刚刚扶你、抱你,接触这许多,这毒要感染早感染了,也不必等到现在,却见那青
年痛得俊脸扭曲,口角流血,还是一声不出,恍然他不过是不想让自己看到他难堪,於是担心地望了他最
後一眼,远远避了开去。
「呜。」
易冰消用了十二分自制,才没有在床板上嚎叫打滚,这毒这痛也不知肆虐多久,好不容易苦楚稍退,易冰
消喘息未定,冷汗淋漓间睁开眼睛,左右张望,那小人儿哪去了?
但见冷清坐在床尾,褪了那件过大的袍子,头发湿淋淋地,裹著一条巾,两脚悬空,手里拿著一只式样奇
怪的靴子,手一动,靴底厚厚一层就卸了下来。
「一、二、三………」
靴底夹层琳琅满目,冷清一样一样点著数,易冰消好奇心起,他三师姐梁初透向来以鬼斧神工名动天下,
什麽不靠人力扇凉的风轮子,会动会倒茶的木人儿………可是这男孩儿手里的东西却让他摸不著头绪。
莫名跌到这个时空,地点只能姑且说像亚洲,时代则是莫名其妙的一个平风王朝,可是随身东西倒一点也
没少,吗啡,麻醉针,匕首,手枪……什麽东西不好跟著来,倒是这些杀人器械,好阴魂不散啊。
摸著这些东西,一样一样都是白帮他精挑细选过的,这个人是不是也到了这古古怪怪的地方?到了两个人
还会不会见面?见了面,他会不会还想一掌震死自己,还是会像他偶尔心情好的时候,抱抱自己,摸摸头
,轻轻淡淡的笑,笑的他心神荡漾骨肉发凉,笑著说:
『还是不敢杀?这次就饶了你,只打断你两根手指,下次再下不了手,看我要不要先杀了你,嗯?有没听
到啊?我的好宝宝?听到了就亲亲我,跪好了,舌头伸出来。』
想到他,就像陷入一次发作疟疾,水雾氤氲的室内还是忍不住发抖,不知过了多久,好不容易回过神,发
觉易冰消已能坐正,对他笑笑,把那困纸币一扬问他:
「这个不能用,是不?」
根本不知道那花花绿绿的纸片是什麽,易冰消摇了摇头,冷清兀自盘算,这易捕头看起来身上没几钱银子
,那两把长剑也不能当了,难道两个人一路乞讨上京麽?
亏得平日白就喜欢在他身上砸钱装饰,方才当了一只耳环,冷清上下点数……还有两枚钻石坠子,一道手
环,这在巴黎纽约东京米兰是赫赫有名的品牌,但穿越千年在这荒村小镇,可有识货人?
算了!多想无益,随手把桌上拾掇拾掇,见易冰消额上凉汗满头,拧了把帕子让他擦脸,静静瞧著这青年
,他实在好看,就算用几百年後国际伸展台标准来看,最最最机车的秀导也绝不会多说一句话,他看著他
拿著布巾的大手,还有点不灵便的动作,赤裸裸坚实上身和壮建腰线,问道:
「你不是捕快吗?这里难道没有衙门?我们不如上那儿去躲一躲。」
易冰消面沉如水,冷哼一声,想这小镇里衙门也是小衙门,哪里当得起这些武林高手的一根小指头,他想
他的,没有不回答,冷清也不在意,反正和白在一起十七年,什麽阴阳怪气喜怒无常的人没见过,见他眉
头越皱越紧,出其不意开口:
「………那东西你藏在什麽地方?」
易冰消身子一紧,眼神瞬间凌厉,像要把冷清戳个千疮百孔,用江洋大盗也害怕的声音反问:
「什麽东西?」
那男孩虽然可爱的不得了,但也不是没见过大风大浪的,毫不退缩地迎接他的逼视,坦然回答:
「你护著的东西。」
这男子全身上下已无遮蔽,连脱下来的那身烂衣里也不见什麽出奇的东西,方才那些武林群豪拼死拼活不
顾性命,究竟想在他身上找些什麽?
是什麽样的『东西』呢?
冷清越想越觉不对,原来刚刚抢的你死我活的人们,武当也好,萧湘去也好,罗裳,雷震都好,在逼问易
冰消甚至彼此交谈间,都不曾明指他们要的是什麽。
会是什麽盖世武学秘笈?还是什麽稀世奇珍异宝?又或是称霸当世一统江湖的宝刀宝剑符令?把从前读过
的武侠小说在脑子里飞快复习一遍,仍是茫无头绪,不知为何两方人马一边要夺一面要守,却都打哑谜似
,不肯说分明那东西是什麽『东西』。
诡异,诡异的紧。
「你我结伴而行,一路不知道会遇到什麽,你我之间再有隐瞒,这……这岂非有违人情?」
你对我的隐瞒难道少了?现在我只知道你一个不知真假的名字,别说的我俩好像结拜兄弟一样,易冰消眉
一挑,冷冰冰地道:
「你我相识不过三个时辰,易某身上责任牵连重大,委实不敢就此推心置腹。」
话说的好硬,冷清怔怔看著石头一样硬梆梆的易冰消,後者毫不动容,拿住冷清背上长剑,缩手回夺,他
手上虽无劲力,但手法巧妙,冷清一不留神,就给缴了械,「欸」了一声,易冰消已抢先道:
「小兄弟你见义勇为,易某他日定当回报,前途漫漫,还请阁下自珍重,我俩就此别过。」
他这话来得不留情面至极,冷清被他噎的一愣一愣,只能点点头,将手枪往易冰消膝上一放,阖上门板前
还是忍不住在缝隙间偷眼瞧他,欲言又止,易冰消不为所动,将枪往冷清面上掷回,冷清一把抓住,一咬
嘴唇,只道:
「你自己……当心点,记得把门栓推上,我……我………」
几个我字没说完,轻叹一口,门页一扣,脚步渐远了。
易冰消绷紧的肌肉一松,强忍许久吃痛呻吟细细从唇角泄漏,刚才逞强抬手,夺剑掷物,这下臂膀痛得和
快拆了。
那小人儿方才要给自己的东西,正是伤那萧湘去,武当三青的神秘兵器,留下自然能让他这半残之人,多
争取一点困兽之斗的时间,但那小家伙一个人,又年轻,还头脑不清,怎麽能不让他多一点保护在身?
现在虽然无甚风吹草动,可是未来上京腥风血雨少不了,这麽一个和自己非亲非故的小孩,就算功夫还有
两下子,又怎麽好跟在自己身边受牵连,虽然他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想活下去也是凶险,至少好过无端
卷入江湖恩怨。
易冰消想了又想,想那个那孩子乾乾净净杏子一样的圆眼睛,给那双眼睛一看就心情波动,如果不是因为
他年纪太小,真要以为他是不是练成了移魂大法,不然怎麽会像现在,人影儿都见不著了,还心心念念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