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道 上——by小白老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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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儿有座庙。」
说是庙,还比较像几块没烂光的的木板石头,显然是废了好些年了,这也好,省得和没关紧要的人物罗嗦
,又要牵连无辜。
「就上那儿躲一夜。」
易冰消一振马缰,呼喇踏进了塌了一半的短墙,庙门边模模糊糊一块破碑,三个褪了色的字:『兰若寺』
。
「请问有人………呜咳咳咳咳!!」
庙门咿咿呀呀地开了,冷清忍不住退了一步,惊慌看见百来只蝙蝠争先恐後地扑了出来,带起漫天的灰尘
和恐怖的臭气,冷清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泪眼汪汪地揉著鼻头。
「四哥…我们……这个……」
冷清犹豫著裹足不前。他和白跑遍世界,就算杀人哪一次不住顶级酒店,白洁癖过剩,他多少也染上了一
些,与其和这些蛇虫蚊蚋一起住,倒不如在道旁被风吹雨打一整夜。
易冰消倒是不觉怎样,行走江湖夜晚有块板子挡风就算赚了,何况是一整座庙呢?
「蝙蝠不吃人的。」
他在他肩後一推,冷清白著脸,无意识地挥著手,结巴:
「可是……呜………!」
蝙蝠会吃毒蚁百足等毒虫,有蝙蝠的踪迹,表示这儿还算乾净的,只是气味难闻,撕下一片衣角捂在冷清
鼻前,易冰消拉著他的手臂进了大殿,里头出人意料的乾燥。
「乖乖的,坐这里。」
他寻了个角落,灰尘太厚也不用费心去拍了,轻轻把脚上不便的冷清推坐在蒲团上,蒲团烂了一半,坐上
去全散了。
易冰消检视了一下他脚上伤口,看没什大碍,顺手摸摸他的头,便起身:
「别乱动,机灵点,我去转转。」
说著就提著剑,到庙後去了。
「四哥你……小心点。」
冷清对著他的背影喊,回应的是冷冷的一声哼,连头也不回一下,明明他就没剩几成功力啊,这个骄傲的
男人。
冷清吐口长气,小心拿开鼻前的布片,战战兢兢地呼吸了几口,果然是久而不闻其臭,渐渐不是那麽难受
了。
抬眼望著木节脱落的板窗,几道闪电狠狠撕裂天空,雷声在远方轰隆,不一会儿雨就下来了,啪啦啪啦炒
豆一样打,凶暴地从关不紧的门缝闯进来。
「好冰……」
冷清抹著脸上的水,往神案下缩,吓跑了两只本来安稳打盹的老鼠,小心移动伤腿把自己蜷起来,心想易
捕头怎麽还不回来呢?
第八章~上~
掀开一帘被蛀得不成样的布幕,易冰消一间房一间房地寻,虽然故意绕道又专走小径,却也难保没人在这
堵截,毕竟自己身上担的东西至关重大,二哥三哥应该已出来接应,死也要撑著。
易冰消忍住去确认东西安好的欲望,面色不变,低下头踢开一只箱子,任一群油虫四散奔窜,正要查查柴
房,蓦地胁下一痛。
不、不该现在发作………!
「呜!」
易冰消只觉心口绞痛,麻痒冰冷一凿一凿脚底飞速往上侵略,喉咙出不了声,他把唇咬破,眼前一黑,踉
跄单膝跪地。
「……操……!」
急急想掏药瓶,手指却僵硬的什麽也抓不住,瓶子当一声远远滚了开去,模糊视界里,湖绿色的药丸散了
满地,很美丽。
「………四……四哥?」
什麽时候了?不知不觉睡著的冷清一骨碌爬起,雨已停,暗的不见五指,撑著神案勉力站起,又唤了几声
,左右没易冰消的身影,只听檐下水珠一颗一颗滴答,冷清一咬牙,持枪在手。
会是什麽人摸进来,暗暗把那毒伤在身的四捕头撂倒了吗?若果如此,怎可能放他一人活口?退五十步想
,他是哪根筋不对,居然就这麽自顾自睡著…要是…要是让易冰消落到方才那没有鼻子女人的手中………
…
「可恶。」
冷清激零零地打了个冷颤,越是焦急,险险一跤绊在新积起的水塘里,狼狈不堪来到院後,只见歪歪倒倒
的柴房,门扉只是微掩,握紧枪柄:
「四哥?四哥……你在里面麽?」
冷清在门外张望,里头一片黑,隐隐传来一声两声蝙蝠扇翅,莫非里头又都
些东西,冷清有点儿怯步,微微一退,脚下不知踢著什麽,拾起细瞧,赫然是易冰消的药瓶,瓶口碎了一
半,里头空空如也,心中更惊,再不管柴房里有蝙蝠还是蜈蚣,低头抢进,没几步,就见得一个黑衣人儿
伏在地上。
「四哥!……你怎麽………啊啊?」
冷清扑上去轻晃他身子,刚一触易冰消肩膀,便惊呼缩手:
「这、为、为什麽………!?」
虽是隔著一层布衣,仍可摸出易冰消冰的像刚从冷冻库拿出来一样,冷清瞪大眼睛,急道:
「不是吃过药了麽?都好了大半?为什麽……怎麽突然又发作……你…四哥,你觉得怎麽样?……呜!」
他勉力拉起他,让他靠在自己胸前,他的手他的身贴著自己,冻得冷清牙关格格作响,低下眼,一层细细
霜花慢慢结上漆黑的眉和发,易冰消咬紧牙,似是痛得说不出话,肌肉在冷清手里揪成一团。
「药、之前你吃的那绿色的药在哪里?刚才我只看到瓶子,里面全空了,你还有没有别罐?快点再吃一粒
……」
冷清忍著冻,在易冰消胸袋里摸索,後者正自像有尖钉直插入心脏似的痛,相比之下,那小人儿指尖暖和
,这轻轻一摸一滑而过,易冰消登时心口压力稍舒,只盼他手再多停上一停,冷清不知他心意,只顾找药
,内袋没摸著,就要缩手,蓦地给易冰消一把擒住了。
「易……你……别……」
他的手法之冰冷强硬,冷清猛一震,想起从前从前某个在赫辛基的耶诞夜,白心血来潮凿了附冰手铐,然
後用那个来………冷清不自主抖起来,微微著慌地看向易冰消。
只见易冰消的俊脸全成青紫,眉发皆白,寒气四散,他的目光灼灼只是盯著他,冷清说不出话,但觉他的
眼色凌厉却无一丝一毫残虐气息,心莫名稍稍安定,听他嘶哑声线断续道:
「……浸云丹……压制……而已…解毒…不能……也罢…」
「那我去烧水,你你你,快快洗洗--」
说著左手撑地挣扎著要爬起,易冰消拉住他裤管,眼睛已睁不太开:
「…不必………」
靠你一人,从劈柴做起,等到水热,只怕早连眼珠子都冰得脆了。
他想到前年冬,一路追缉吃人不吐骨头大盗关缺到北疆,他和一众官兵在个雪洞里找到七个被剥光的女孩
儿,寒气中,她们的皮肤紫红的像某种妖异的花,一个莽撞小捕快伸手拉人,刹时惨呼回荡在细雪漫飞的
天,地上滚动著姑娘的手指头,叮咚叮咚…………劈啪!劈啪!
………劈啪?
易冰消陡地自回忆中惊醒,左脸一阵麻痛,一回神,风也没有了,雪也没有了,那小人不知何时分坐在他
大腿上,但见他上身赤裸,衣裳全给自己裹了,那几件夏衣於事无补,他冷痛交加,心脏像已烂成糊,正
慢慢从嘴边呕出来……
冷清神情著慌,捂著手掌,显是刚刚甩了那两耳光正痛著,他反覆对他说了又说:
「不要睡,不能睡,你、你…别……」
说著说著语声已带哭音。
易冰消虽只二十来岁,人已多经江湖风波,他不是没有想过死。
却是怎麽也料不到,会在一个暖炉般的夏夜,冻死在一间柴房一地稻草里,腿上还坐了一个,小短腿,几
天内陪自己出生入死的笨笨小孩,他还一个劲地往下掉眼泪呢,一颗颗水珠子砸在他僵硬唇边,化成了冰
水渗进舌根,难吃。
「哭……哭……」
你哭什麽!易冰消用力眨著眼睛,想帮冷清擦擦脸,揉揉他软软短发,手才抬了一抬就动不了,冷清摇著
头,抓住他的手指头:
「不要死,拜托,拜托你,求求你,不要死,我不能,你、你、死…死…如果……」
他再说不下去,用力环住易冰消的身体,这是身体,还是只是一块随时就要不呼吸的冰?
就会说死!和游如梦动手时的胆子哪去了?他想骂他白痴白痴白痴,却猛地想起那小人儿,先前听到一个
”白”字就不知吓成咋样,於是艰难地一撇嘴,喉间咯咯:
「……生……………火!」
眼泪流进鼻子里,他很难看地一抽一抽,在易冰消怀里摸出火摺子,晃亮了身边乾草,熊熊一堆火烈烈烧
起,身下的他眉发结起的霜一眨眼化成水,却在下一瞬又阴魂不散白成了一片。
「醒过来,醒过来,醒过来……」
用力撕开易冰消上衣,冷清手抖索著,搭上他壮实的胸膛,大力摩擦,惨冷的皮肤在他搓弄下,热了又迅
速冷下去,
「不要,不要,拜托…呜……」
冷清急速喘著,在易冰消身上颤抖,汗滴在他胸口,水淋淋的一片,手臂酸痛到像被扭了一千八百转,他
不敢停,寒冷从指尖一路传染上去,直到手肘也麻木,完全感觉不出易冰消的心脏。
「易四……四哥……?」
火哔哔剥剥烧卷了他的发稍,映照身下那儿英俊的青色的脸容,他摸著他的脸,只觉像是一块死去多时的
肉,一部份尸体。
「心…心脏,在哪里?脉搏……动脉……呼吸…911…来人……」
他口中语无伦次,手上胡乱摸著,这里那里都不对,冰凉的肌肉下全没动静,怎麽用力捏用力掐都没人呼
痛,乾脆把脸贴住他的嘴,软软颊边肉印著他的下巴和胡渣,既刺又痛,却感觉不到一丝热………舌尖吃
到易冰消脸上冰花,泪水结成的?
「不要…不要这样………」
这是第几个?抱著死去的身体?他是瘟神还是瘟疫?
冷清心中一片冰凉,边摇头边掉眼泪,极力握紧易冰消的肩头,忽地鼻头一痛,被……被什麽东西咬了?
男孩呆呆愣愣地睁大了眼,泪水模糊间,只见脸边的嘴唇动了动,呻吟一样飘出一句:
「………你……想压死我?」
冷清呆了一呆,怔怔地眨眼睛,身下人儿闷哼一声,想推这木头一样的小鬼却动不了,只得又咬了他软软
嫩嫩脸颊一口,催促他坐起来,沉声道:
「不要哭丧……我还没死………你……动、动手…快动……」
见易冰消半死还魂,冷清也醒了一小半,慌忙坐起,随手往火堆里丢了两把草,手的酸疼也不顾了,只一
个劲地抚摸摩擦易冰消的心口,口里喃喃:
「和我说话…四哥…拜托你…一直和我说话……不要睡…和我说话……」
隔了好久仍无动静,他躺在那里眼睛紧闭,也不知话听进了没有,刚想再揍他脸颊两下,只见,那丰满美
好青蓝色的唇颤抖著扯开一线:
「你……笨蛋…小呆瓜……小短腿……笨小鬼…天真…有勇无谋…杀不到重点……你笨………我是你四哥
,别怕……懂了吗?别怕…别…………」
他的说话,虚的像人和人擦肩而过的声响,但对他来说却是救命稻草,易冰消说了一串就支持不住,狠狠
咬住吃痛呻吟,在意识模糊间,还是竭力支撑起一线视野,紧紧锁住冷清的脸,那个在火光夜色摇曳间,
满是泪水,白生生的一张脸,左边两枚红红齿印。
第八章 中
「……四哥?」
他被他盯得有点儿心跳,伸手在易冰消眼前挥挥,小小声叫他,後者实在发不出声音,尽了最大的努力对
他牵了一下唇角,然後在寒冷和麻痹中,彻底失去意识。
这一夜,长的不能再长。
身下易冰消身体极冷,脚边火堆极热,坐在他身上,冰水融出来,浸的他和他下身都湿淋淋的,他重覆在
他胸口擦了又擦,易冰消皮不知被磨去了几层,只是任人摆布,冷清迷迷糊糊地押著易冰消心口,那儿慢
慢地…坚定地律动,冷清心一松,力有不支地晕了过去。
然後脸颊被打,被揉,被捏………
「呜……」
冷清迷茫地睁开眼,对不准焦距,口里噫唔一声,待要合上眼,左脸又被扯两下。
「小短腿,起来。」
这会儿还伴著一把冷冷的声音,大手抚著他的头发……是……冷清一惊,一骨露坐起来,一头撞上蹲在他
身畔人儿的下巴。
「哎唷……易……四哥?」
「笨小孩!」
坐在又是焦草又是煤灰的泥土地,莫不是因为阳光太好,易冰消脸色看著稍有人气,他一手环著他,另手
摸著疼痛下巴,横了那还呆愣的冷清一眼,抓起散乱在地的破烂衣服,轻轻掷在他光裸胸口:
「还发呆……手痛麽?」
他轻轻捏著他的臂膀,冷清轻轻皱眉,惊喘一声,口里却说:
「……还好。」
易冰消眉扭得更紧,精准抓住他的肩膀穴道,大力按揉:
「不要在我面前逞强。」
「………是你叫我要像个男人的。」
冷清痛的一抽,挣扎出易冰消抓握,小小声咕哝,慢慢地穿上衣服,几个小时前扯下它时如此慌急,衣服
早已破的不成模样,他一面穿,一面望著彷若行动如常,正踢散地板灰渣的易冰消。
「我又救了你,这是第三次呢。」
易冰消没回身,只是腰板挺直的有些诡异,凶霸霸地道:
「哼,长大以後要开当铺麽?一笔笔算这麽清楚……快起来!赶路了。」
他在他背後偷偷吐舌头,笨手笨脚地和上衣的扭结奋斗,易冰消轻啐一口,半跪著,帮他整理腰带上的死
结……低头看见四捕头的发旋,他的吐息在腰间,不知怎地有点手足无措,小小声说:
「四哥。」
「哼?」
「……你现在还好吗?身体……」
「死不了。」
「等等赶路,那毒……要是路上再发作…你…顶得住吗?」
「有什麽顶不住的。」
顶不住也要顶!
易冰消口里极硬,心中没底,脸容还是那样冷淡淡的,打完了衣带,顺手在他腰上一拍:
「只要你别再抽风打摆子,就算帮我大忙了。」
为…为什麽扯到我身上了?冷清大眼睛一眨一眨,澄透视线看定了易冰消,宽肩窄腰长腿,和身後投下的
深深影子。
「看什麽?」
「看…………」
小人儿脏兮兮俊俏的脸上有点儿恍惚,伸出一半手想捏他,转眼还是捏一下自己,怔怔问:
「你是真的吧?真的……活著吧………?」
他回看他,深吸一口气,然後迅雷不及掩耳地将他掀翻,推倒在膝盖上,就著大腿根,像教训他小时不听
话小狗一样,砰砰砰,重重拍了三下:
「痛……痛…呜!」
「听著,小短腿…笨小孩……!」
四捕头压著他,一个字一个字地沉声道:
「我不是不死之身,也没那麽容易了帐,不要再想东想西,怕来怕去!不要再让我听到死不死,活不活的
胡说八道,懂不懂?」
他在他的膝上扭动著,摇头,又点头,这个男人是强悍的,比21世纪他想保护的所有人更韧命一百万倍
的存在,心稳了些,腿上一阵热,还不到疼,易冰消又逼问,冷清抹著眼睛,呜咽道:
「……懂…不说了…懂……再不说了……」
易冰消看著他慢慢染红的後颈,耳根,心底有些说不明白的波动,想要扶他起来,手失控,不自主高高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