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清波一手提剑抵挡，另一手则仍旧紧紧搂着我的腰，行动受阻，情势甚是凶险。许多次，钱公公的剑都差点刺到我身上，幸好被谢清波硬生生的挡了回去。但他也因此挨了几剑，白衣上很快就染满了血迹。
眼见情况越来越险，我心中正自焦急，却忽见季随云从地上爬了起来，猛得朝钱公公扑过去，再次与他斗成了一团。
钱公公眯了眯眼睛，剑掌并用，下手极是狠毒。
季随云挨了几掌之后，身形微晃，重重跌回了地上，但他很快又重新站了起来，继续冲上去拼斗，一副誓与敌人同归于尽的势头。
因了这个缘故，谢清波这边的压力减轻不少，手中长剑如龙游蛇走，银光漫天，不知不觉中已逐渐杀出了重围。
季随云屡败屡战、死死缠住钱公公不放，此时早已伤得头破血流了，却仍旧分神冲我们喊了一句："谢公子，别忘了你答应过我的事。"
"季兄放心。"谢清波与他对视一眼，朗声道，"谢某就算粉身碎骨，也定会护得小飞周全。"
季随云点点头，转而冲我笑了笑，柔声说："小飞，快走吧。"
我心头一凛，突然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越看越是眼熟。
这样一番对话，这样一副情景，简直就像......电视剧中生离死别的画面。
呃，应该不会这么狗血吧？
我的念头刚刚转到这里，就听得季随云大喝一声，一头朝钱公公撞了过去。那姓钱的妖人狞笑一下，手掌重重拍下，围在四周的兵将们更是握紧手中的刀枪，纷纷朝他背心刺去。
我呼吸一窒，还未来得及惨叫出声，谢清波的手掌就已经覆住了我的双眼。
......一片漆黑。
"小飞，"谢清波将唇凑至我的耳边，轻轻的喃，"咱们走吧。"
我根本无法应声，只死死的咬住牙关，感觉嘴里苦苦涩涩的，尽是血腥味。我后来再没有听见过季随云的声音，也不晓得自己和谢清波是怎样逃离法场的，从头至尾，都只感到四肢绵软无力，除了疼痛还是疼痛。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我已经跟谢清波一起骑在骏马上，飞快地在大道上奔驰了，身上的伤口虽然草草包扎过，但始终疼得厉害。
我没有胆子询问季随云的生死，只握起了拳头，一个劲的朝长安城的方向眺望。
倒是谢清波先腾出手来拍了拍我的头，问："小飞，累了吗？先闭上眼睛睡一会儿吧。"
我摇了摇头，一味苦笑。
并非我不想休息，只是那无边的痛楚持续不断的折磨着自己，如何能够入睡？无数次昏死过去，最后却又被疼痛激醒，被迫保持着清醒。
如果可以，我倒情愿就此闭上眼睛，再不醒来。
只是若这么死了，岂不辜负了季随云一番苦心？我到现在也不明白，自己跟他不过萍水相逢， 他为什么要为我冒此奇险？而他又是如何跟谢清波凑到一块的？
正想着，耳旁忽然响起一阵杂乱的马蹄声，紧接着就见一队兵马从树丛中直冲了出来，一下拦住我们的去路，为首之人锦衣华服、相貌俊美，面上的表情却是冰冰冷冷，寒意凛然--正是许久不见的六王爷楚想。
"谢清波，你真是好大的胆子。"楚想望也不望我一眼，只直勾勾的盯住谢清波看，冷声道，"劫法场，救钦犯，你可知道自己该当何罪？"
谢清波勒了勒缰绳，微微一笑，反问："王爷是来捉我们的？"
"没错。只要你乖乖把徐飞交出来，我定会向皇上求情，劝他饶你性命的。"
"皇上？"谢清波喃喃念一句，忽的低笑出声，道，"皇上近年来病入膏肓，早已不理朝中事务了，如今是由钱公公一手把持朝政。真料不到，竟然连王爷你也跟那阉贼勾结在一起。"
闻言，楚想面色骤变，但随即又恢复如常，冷哼道："废话少说！谢清波，你到底将不将人交出来？"
"王爷想抓小飞回去，那也容易得很。"谢清波勾了勾唇，横剑护在我的身前，笑道，"只要先杀了我就成了。"
这下惨了，小谢的戏份太多，小耽又越来越没存在感，完全不知道如何收尾了......
第 39 章
"你！"楚想的面容扭曲了一下，狠狠瞪我几眼，咬牙道，"你为了这个臭小子，当真连性命也不要了？"
"没错。"
"谢清波，你若再执迷不悟，可休怪本王不念旧情。"
"好得很，那我也不必再对王爷客气了。"谢清波晃了晃手中的长剑，慢条斯理的开口说道，"谢某的本事虽然不济，但要在此处取下王爷的首级，却还是轻而易举之事。"
话落，楚想的面孔霎时一片惨白。
他的脸色本就不好，此时更是变得狰狞无比，一副恨不得将我们生吞活剥的表情。片刻后，却忽然闭了闭眼睛，慢慢抬起手来，哑声道："你们走吧。"
啊？！
此言一出，非但是我，就连谢清波也吃了一惊，脱口道："王爷......"
楚想却并不应声，只盯住谢清波看了一会儿，缓缓转开头去，命令他身后的兵马让出一条道来。
谢清波呆了呆，似乎有些失神，隔了许久才恢复正常，手中鞭子一扬，策马向前。
擦肩而过的时候，楚想突然低低说了一句："那阉贼若是追上来，我会替你挡一挡的。"
谢清波骤然回头，惊问："为什么？"
"别人的生死与我无关。"楚想扯动嘴角，似有若无的叹一口气，凉凉的答，"本王只要谢清波一人平安无事。"
闻言，谢清波眯了眯眼睛，眸底掠过些许迷茫之色，但只一转眼的功夫，骏马就已飞奔着向前，将楚想等人甩在了后头。
谢清波这才回过神来，双目注视前方，一言不发。
我此时已渐渐习惯了身上的疼痛，张了张嘴，勉强开口唤道："谢公子......"
"小飞，怎么了？是不是马颠得太厉害了？要不要停下来歇一会儿？"
我摇摇头，费了好大的功夫，才终于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问他为何会跟季随云一起来劫法场。
"我因为隐居深山的关系，并不知道你被凌迟的消息，是那位季兄找上门来，邀我一块去法场救人的。"
"啊？可是......我跟季大哥一点也不熟......"
"他说你从前救过他的性命，所以无论如何都要还这个人情。"
我呆了呆，回想前尘，自己刚穿越过来的时候，倒确实救过季随云一次。但他后来的那些表现，可丝毫也不像要报恩的样子，更何况是冒着生命危险劫法场？而且他身份特殊，搞不好还会把三王爷牵扯进来。
我越想越觉得这件事不合常理，但毕竟给人家救了一命，倒也没什么好怀疑的。于是打算把这件事放过一边，先跟谢清波说几句话再说，谁料刚一张口，就觉阵阵晕眩，一股血腥味从喉咙里涌了上来。
我连忙拿手掩住嘴巴，剧烈咳嗽。
"小飞？"谢清波连唤几声，我都无法应话，他只好勒住了缰绳，抱着我翻身下马，急急问道，"你怎么样？"
我睁大眼睛，竭力瞪住他看，却只觉面前雾茫茫的一片，模糊不已。
果然已经到极限了么？
我叹一口气，慢吞吞的挪开右手，任凭鲜血顺着嘴角淌下来，断断续续的说："谢公子，六王爷对你一片痴情，你千万别辜负了他......"
"说什么傻话？我心里从来只你一人！"
"可惜，已经迟了。"
"......"谢清波微微一怔，立刻搂紧了我的腰，"没事的，我这就去给你找大夫。"
"来不及了，你该知道的，我现在不过是回光返照而已。"喘了喘气，声音越来越轻，"我伤得这么严重，早已经没有活路了。"
"小飞，你既然能够撑到现在，那么再坚持一下......"
"只会更加痛苦罢了。我在天牢里咬过两次舌头，钱公公为了能让我活到今天，特意喂我吃了一颗保命丸。"
话落，就见谢清波面色一沉，眸中寒意大盛。
"看来......你也晓得那是什么玩意......"
"恩，"谢清波点点头，嗓音沙哑至极，"据说那是大内秘药，吃下去之后，只要不受致命伤，就能勉强吊住一条性命。不过，时间拖得越久，痛得就越是厉害。而且那保命丸剧毒无比，根本无药可解，一旦吃下去，就只有死路一条。"
"所以，谢公子你就让我自生自灭吧。"与其继续受这痛苦的折磨，倒不如死一死更加爽快，若我还有咬舌头的力气的话，恐怕早已经自尽了。
谢清波听了我的话之后，再没有开口言语，只低了头，专心致志的盯住我瞧，神色异常复杂。隔了许久，他才微微笑一下，伸手摸摸我的脸颊，柔声道："小飞，你称季随云为季大哥，却为何一直唤我谢公子？"
"啊？"
"能不能......换个称呼？"眼直直的望过来，眸中尽是情意。
我怔了怔，虽然奇怪他为什么突然提到这个，却还是将牙一咬，老老实实的唤："谢大哥。"
"好乖。"谢清波展颜而笑，眸光温柔似水，右手一伸，直接把我拥进了怀里，牢牢抱住。
我心中一动，正欲说话，却忽觉胸口一阵冰凉。
低头看时，只见白晃晃的一截剑刃，已然透心而过。
"这样就不痛了吧？"谢清波盈盈浅笑一下，手指抚了抚我的头发，然后慢慢覆上我的眼睛，温温软软的低喃道，"来，好好睡一觉。"
那柔情似水，那眉目若画。
到最后，却只剩下一片黑暗。
第 40 章
一阵天旋地转之后，我感觉身上的疼痛逐渐退去，整个人轻飘飘的飞了起来，浮在半空中。
......果然又死了。
我稍稍活动了一下手脚，低头看时，却见谢清波依然呆立原地，怀里紧紧抱着我的尸体，面上的表情淡漠如水，既无悲也无喜。
老实说，我实在料不到他竟真的会动手杀我，他......如何下得了手？面上虽是笑着，心中却暗藏了多少痛苦？
我虽然并不喜欢谢清波，却极感激他的一片情意，因而急忙飞过去伴在了他的身边。
片刻后，谢清波垂了垂眸子，慢慢将那长剑抽了出来，佩回腰间。然后小心翼翼地抱着我的尸体翻身上马，一扬鞭子，绝尘而去。
我现在成了孤魂野鬼，无处可去，自然只得急急跟上。
谁知刚飞了几步，就感觉一双冰凉的手从后面抱了上来，有人将唇抵在我的耳边，笑嘻嘻的喃："猜猜我是谁？"
这是嗓音清脆动人，甚是耳熟。
我全身一震，心脏立刻不受控制的狂跳起来，转头，果然对上某张俊美如玉的面孔。
青色长衫，齐腰黑发，五官清秀讨喜，一双猫儿眼似弯非弯，嘴角微微往上勾着，隐约含笑--这风流倜傥的青衣少年依然是初见时的模样。
一瞬间，恍如隔世。
我曾经不顾一切的思念过他。
即使身陷天牢，也还持续不断的唤着他的名字，等着他来相救。直到今日在法场上，刽子手的尖刀落下来的那一刻，方才彻底死了心。
如今再见，爱恨情仇是否该有个了断了？
心里这样想着，却只呆呆盯住耽美看，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小飞，你怎么了？被我吓到了？"耽美后退一步，面上始终是那懒洋洋的笑容，好似从前的一切都不曾发生过，语气轻快的说，"不好意思，我这回又来晚一步，结果害你不小心死掉了。不过没关系，只要找回你的尸体，我马上就能让你复活了。"
我愣了愣，这才略略回神，望他一眼，道："一年的期限已到，你应该送我回家了吧？"
"啊？回家？"耽美似乎没料到我会提这件事，面上的笑容立刻垮了下去，"你跟谢清波朝夕相处这么久，难道还没有爱上他吗？他为了你闯皇宫、劫法场，粉身碎骨万死不辞，你竟然一点也不动心？"
我瞪了瞪眼睛，抬掌在他脸颊上轻轻拍一下，道："谢清波确实是个好人，只可惜，我心里从来都只容得下你一个。"
耽美张了张嘴巴，愣愣的望住我看，好似惊讶万分，又好似慌乱无措。隔了许久，方才恢复正常，干笑道："小飞你可得想清楚，那姓谢的不知比我强了多少倍。他一听说你被凌迟处死的消息，便连自己的性命也不顾，急急忙忙的跑来救人了。而我呢？明明只要一施法术就能救你，却还无动于衷的在旁边看好戏。你在天牢里受刑遭打，无论是挨鞭子的时候，还是夹手指的时候，全都一遍遍的叫着我的名字，可我却始终没有出现。从希望再到绝望，你难道一点都不觉得怨恨么？"
我心中一动，脑海里猛然闪过某个念头，装做漫不经心的说道："你知道得还挺清楚的。"
"哈，普通而已。"
"其实你一直陪在我身边，只不过施法隐了身，没有现形而已？"
"没--"耽美窒了一下，面上的表情立时变得僵硬无比，后面那个字的音节拖得长长的，绕了好几个圈，方才艰难万分的吐出来，"没错！"
他一把话说开，便干脆撒起了泼来，双手抱臂，冷冷哼道："这下你该知道我究竟有多么冷血无情了吧？我亲眼见你受尽折磨，亲耳听你叫我的名字，却还狠得下心来不救你......不，我根本就没有心！"
我仍是笑笑，毫不理会他这一番气话，只低声问一句："跑来劫法场的那个季随云......是你假扮的吗？"
闻言，耽美再一次惊得目瞪口呆。隔了好一会儿才会过神来，又是眨眼睛又是装无辜的，委委屈屈的应："开什么玩笑？我可是无所不能的耽美大神，只需弹一弹手指便能救你性命，哪里用得着这样麻烦？我当然不可能干这种蠢事。"
"可是，季随云出现得非常不合理。"
"这、这完全是为了剧情的需要！"耽美的嘴角抽了抽，咬牙道，"姓季的现在已经被关在牢里了，你若是不信的话，我马上带你去见他。"
"不必了，反正我已知道答案了。"我深深望他一眼，转头，轻轻叹道，"我很后悔喜欢上你这种胆小鬼。"
"哎？小飞，我真的没有骗你，你千万别误会！等一下，你飞去哪里啊？"
"长安。"
说着，摆了摆手，将耽美甩在身后，一路朝长安城飘去。
我既然已经丧命，原是不该继续留恋这个世界的，但毕竟与某些人相识一场，多少有些好奇他们的结局。
皇帝病入膏肓、命悬一线，钱公公把持朝政、迫害忠良，三王爷暗中策划、图谋造反，六王爷一心只记挂谢清波，而谢清波却偏偏不见了踪影。
这故事分明才刚刚开始而已。
但我的戏却已经演完，是时候功成身退了。
这样轰轰烈烈的穿越了一回，这样生生死死的闹了一场，到头来，我只不过是一颗无足轻重的棋子罢了。那么，我究竟为何而来？
想着，一转头就瞥见耽美亦步亦趋的跟在后头，时而磨牙时而瞪眼，模样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可爱。
以为自己已经心如止水了，结果一见着他的面，还是禁不住方寸大乱。
抬手按了按额角，低笑出声。
我会来到这个地方，大抵就是......为了与某人相遇吧？
第 41 章
从前那么年轻。
以为爱上一个人，便是天荒地老、海枯石烂；以为只要有了爱情，就可以勇往直前、天下无敌。
一心一意的认定，他所在之处，即是我不得不思念的......海角天涯。
直到真正爱过恨过，才终于明白，再怎样一往情深，再怎样执迷不悔，都敌不过简简单单的两个字--不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