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缺——by白衣如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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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使?谁说的?"挑了挑眉,天亦煊的眼神里闪过一丝邪气。
"啊?"蓝有些惊讶。奇了,难道还有人的琴技比琴使还要好?
"琴使的琴确实不错,不过和那个人相比,却还是差了一大截。"像是知道了蓝心里所想的一般,天亦煊淡淡的说。
"那个人?"有些疑惑的重复了一遍,蓝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蓦然瞪大了眼。"您说昔曰的‘七绝公子'?他......他可是恨您入骨呀!"
"那又如何?"嗤笑了一声,天亦煊慵懒的将身子靠在了椅背上。"去的又不是我,也不是你,你紧张个什么劲?"
"可,可他真的会杀了少主......"结结巴巴的说,蓝的额上冒出了细密的冷汗。
"一半一半吧,被我关了这么多年了,我倒觉得他会把他的命留下来好好的折磨一番。"摸了摸光滑的下巴,天亦煊若有所思。"不过也不排除他一时愤恨,直接把他杀了的可能......如果是这样,大概就只能算他倒霉了。毕竟,要成大事,运气也很重要。"
"是......"话说到这份上了,蓝明白再说下去也没有任何意义了。皱着眉,他带着满肚子的担忧告退。
"宫主,"走到了一半,蓝突然又转过了头。
"嗯?"懒懒的应了一声,天亦煊用眼神询问自己的得力属下。
"您真的不怕以后少主他恨您入骨?"蓝认真地问。
"你说呢?"闲散的笑了一下,天亦煊反问。
"......属下明白了。"沉默了一下,蓝将还未出口的叹息咽回了喉咙。
"恨吗?呵!"勾起一抹冰冷的微笑,天亦煊对着站在自己身边的暗影说,"我倒怕他不恨我呢!"
第三章
"来这里做什么?"天残缺皱着眉,语气里不觉带上了质问--眼前这个地方,怎么看怎么像地牢。
"你不是想学琴吗?"蓝淡淡的说,看着天残缺的眼神里似乎有了一些怜悯。但怜悯归怜悯,就是再给他一个胆,他也不敢违抗天亦煊的命令。
"......在这里?"天残缺有些迟疑。刚才他似乎在蓝眼里看见了怜悯。怜悯?对他?
"这里......关着一位琴艺高绝的奇人。不过......他和你父亲有点仇怨。"犹豫了一下,蓝还是决定打打擦边球。毕竟,在他心里,对这个命运多桀的孩子多多少少还是有一点怜惜的。
"......然后呢?"沉默了一下,天残缺问。
"然后?"蓝有些木呐的重复。在他的想象里,对方可能激动的大吵大叫,也可能还不懂‘仇怨'是个什么概念,但却绝对没想过对方居然是这样的平静。
"父亲是让我来学琴,还是让我来给他出气?"天残缺淡淡的问--就像是在问今天的天气如何一样平淡。
"......对方的琴技天下无双。"沉默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蓝才给了天残缺一个似是而非的答案。
"我知道了。"点了点头,天残缺若有所思地说,"多谢夫子。"
"谁?!"一步入昏暗的地下室,天残缺就听见了一个低沉的喝问。
"天残缺。"虽然明知道对方和自己那个名义上的父亲有恩怨。但天残缺却依旧不打算隐瞒身份。
"你姓天?和天亦煊有什么关系?!"听到了天残缺的名字,声音又严厉低沉了几分。
"如果没弄错的话,他是我的父亲。"走得近了,天残缺才看清楚了那个躺在墙角床上的人。
坐在床上的人手脚软软的垂着,左右手腕上各有一道深红色的疤痕。明显是被人挑断了手脚筋。对方不过三十上下,一张清俊的脸上嵌了一对美丽却无神的眼睛。
无神?天残缺不由细看了两眼。他......看不见!?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他的心里不由泛起了一丝惋惜。眼前的这个人,是他所见过的除了天亦煊之外最俊逸的人物了。
"你是他儿子?"那人沉默了一下,随即勾起一个冰冷的微笑。"他让你来干什么?来看我狼狈的模样?还是来要什么东西?"
"我是来学琴的。"没有被对方的冰冷吓倒,天残缺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学琴?学琴?!哈哈,哈哈哈--"那人蓦然发出一阵悲愤地长笑,"天亦煊要你来羞辱我就直说!你当我慕容飒是三岁小孩么?!我手脚废了,脑子可还没废。"收起了愤恨,慕容飒的声音不含半点温度。
慕容飒?很熟悉......他是不是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微微皱了皱眉,天残缺思索着。
"......不一定要手把手的教。"看着慕容飒软软的垂着的双手,天残缺淡淡的说,"只要您愿意指点就好了。"
"指点?也可以。但你要学总要拿出点诚意来。"虽笑着,但慕容飒的语气里却含着满满的怨毒。"跪着,直到我满意为止。"
"前辈真的愿意教吗?"听到了慕容飒的话,天残缺没有发火,反而是颇为认真地询问。
"看我的心情。"带着点轻蔑与不屑,慕容飒冷冷的说。他认定了天残缺不可能答应这个要求。"自然,你也可以欺骗我这个瞎子--没跪说成有跪。"
"我不会跪。"沉默了一下,天残缺缓缓地说。
"不跪?那就滚!"带着意料之中的蔑笑,慕容飒冷冷的说。
"我是认真的。"天残缺淡淡的说,"我会让前辈看到我的诚意。"
"够了!给我滚!"慕容飒修眉一挑,满脸的煞气--他已经厌倦了和天残缺这个仇人之子的对话了。
"晚辈告辞。"天残缺恭敬的行了一礼,既是对对方的尊重,也是对自己的尊重--尽管,对方看不到。
"......奇怪,怎么找不到?"皱着眉,天残缺在几个巨大的书架上来回走动着,"我明明记得是在这里......"
"该死!没事弄这么多书来干什么!"确定了自己抽出来的一叠书里没有自己要找的东西,天残缺不由小声地抱怨到。
这个藏书洞是他2岁的时候发现的,那时,当他第一眼看到这个藏书洞时,真的被狠狠的吓了一跳。足有一个足球场那么大的地方,除了一个不足五平米的小角落有一张石床和一个石桌。其它全被被一个个一人高的书架给摆满了。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以为自己是掉进了一个书的海洋。
"有了!"看着手中泛黄的书页,天残缺眼里闪过一丝喜悦,"慕容飒......慕容飒......"
慕容飒,姑苏慕容氏旁支。十六岁出道,二十二岁成名,位列白道三公子之首,人称‘七绝公子'。同年入仕,为当年武状元。二十六岁奉命西征,为赢得胜利而屠城,死三万。圣颜大怒,慕容飒回京后变被革职查办。其时,世人皆道其狠绝。同年三月,慕容飒于京城天牢里失踪,疑为被人救出。
百晓生
"......屠城?"目瞪口呆的看着那几个已经褪了色的墨字,天残缺头一次怀疑起了自己看人的眼光。
"不可能......"不死心的再细细查看手中的小册子,他直觉地认为那个清俊的人不会做这种荒诞的事。
屠城一事,或有蹊跷。
在最下角,天残缺看见了用朱砂特别批注的内容。
"蹊跷?"眯了眯眼,天残缺若有所思地合上了小册子,"慕容飒,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回想了一下刚才所看见的年份,带着一丝微笑他开始了?*的寻找。
第四章
夜,石牢。
"慕容飒前辈?"刻意的加快了语速,同时让声音变得更加的清脆,尽量的改变了自己的声音,但饶是如此,天残缺还是暗暗的捏了一把汗。
"谁?"黑暗的石牢里,慕容飒的眉头几不可察的皱了皱。这个声音......
还好,他没有发现。轻轻的松了一口气,天残缺有些庆幸。
"我姓吴,家父是吴子虚。"在黑暗里,天残缺面不改色的编着谎话。这两天里,他算是下了大功夫去了解慕容飒这个人。而越是了解,他就越是对慕容飒感到惋惜--如此人物,现在却被拘禁于一间石牢,形同废人。
慕容飒不算是个好人,至少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好人。但他绝对是一个人物,如果他再多几分运气的话,绝对能成为和天亦煊媲美的人。这个结论虽然和他一开始的感觉有些出路,但却在他心中重新栽下了一个想法。
如果慕容飒只是一个好人,或只是琴技卓绝的人,他或许会为他感到可惜,却不会再踏进来半步--他从来不认为自己有本事化解对方心中的怨恨。但在得知慕容飒的经历后,除了惋惜外,更多的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崇拜与敬佩。
姑且不论他自身的成就,单就说几年前那场引起轩然大波的屠城一事。当时,他撤走了永夜城中的十多万人,却把不听劝告,固执的留下来的不愿离开家园的三万人和已经被引诱进了永夜城的八万敌军一起关在了城中。毁了永夜城上游的堤坝,让滚滚的洪水淹没了永夜城。也淹没了敌国的八万敌军和那无辜的三万普通百姓。经过这一役,敌国元气大伤,不得不签了停战协议。但这件事传了出来后,世人皆骂其丧心病狂,
但天残缺对比了当时双方的形势及国力,发现如果按常规方法打,那场战争一定会变得旷曰持久。届时,死的就可能是十几万,甚至几十万人了。
发现了这一点,天残缺的心情变得极为复杂。一方面,自然是对慕容飒的敬佩。如果没有足够的胆量和谋略,他是断断想不出这种看似疯狂,实则缜密的计划的。而另一方面,他却又隐隐感到了些悲哀--为那许许多多甚至是在睡梦中被杀死的百姓。但不管如何,打战总是要死人的。而慕容飒也确实把战争的伤亡降到了最低点--就算,他所用的手段让人难以接受。也正是因为这份钦佩,才有了现在这个吴子虚的儿子--江湖上,慕容飒唯一的好友的儿子。
吴子虚?想不到他当初一时兴起,虚构出来的人物居然有了儿子?还当着他的面说......他可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有了一个儿子!冷冷一笑,转念间慕容飒就明白了来人的身分。明的不成来暗的?也好,他就陪他玩一玩。
"......你是子虚的孩子?"沉吟了一下,慕容飒缓缓开口。
"是。"天残缺回答的没有半点迟疑,也不敢有半点迟疑。在慕容飒面前,任何的一点疏忽都会让对方察觉。
"那你怎么会在这里?"慕容飒淡淡的问,他倒突然有点像知道对方到底打算怎么扮演自己‘老友'的儿子。
"我的义父是这里打杂的。"本来想把自己卖身为奴的身世编得具体一点,但转念一想,天残缺便意识到一个七岁的小孩子是绝对懂不了那么多的,于是,他给了对方一个含混的回答。
"义父?"慕容飒挑了挑眉,略带兴趣的问。
"嗯,听我义父说,我爹爹当年抱着不足月的我来到他家里,请他代为收养。"天残缺一边思索着一边回答。
"为什么?"慕容飒淡淡的问。
"我不知道,义父没有告诉我。"适时地让童稚的声音里多了几分茫然,天残缺头一次发现自己也有演戏的天赋。
"嗯。"随意点了点头,慕容飒开始对这个游戏有了点兴趣。他装得倒蛮像的,既然如此,就让我们来好好玩一玩。微微勾起了一抹冰冷的微笑,慕容飒再次开口:
"你来这里有什么事?"
"呃......我想问一些关于我爹爹的事......"迟疑了一下,天残缺找了一个符合七岁孩子心性的理由,"义父说爹爹是一个大英雄,是真的吗?"他用一种混合了怀疑与期待的口吻‘天真'地问慕容飒。
大英雄?如果他知道他口中那个‘爹爹'和他的关系,会有什么样的表情?暗自嗤笑了一声,慕容飒有些嘲弄的想着。不过,既然他想扮一个‘天真单纯'的孩子,那他倒也不介意扮一个‘和善'的叔叔。
"我不知道你爹爹算不算是一个英雄,但他这辈子绝对没有做过对不起自己良心的事。"慕容飒缓缓地说。他从不后悔当年的决定,就算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也会这么做--就算,他的做法没有人能理解。
"是吗......"嘟喃了一声,天残缺赶快结束了这个令他头皮发麻的话题。"慕容叔叔,我可以和你聊聊吗?"
慕容叔叔?倒也亏得他叫得出口。慕容飒心里冷笑,嘴角却渐渐弯出了一个弧度。
"当然,你想问些什么?"他放缓了声音,带着笑意问。柔和的嗓音如一泓清泉,让天残缺有些紧张的情绪一下子松懈了下来。
他有些复杂的看着这个四肢俱废,目不能视的人。不得不承认这个世上,确实有一些人得天独厚。
"只是一点小问题......"小声嘀咕着,天残缺问着让自己觉得脸红,却极为符合七岁孩子思维的问题。
持续地说着一些简单幼稚,却能让人会心一笑的话,天残缺悲哀的意识到,自己以后大半的时间里,可能都要装纯真了。
--次曰--
"前辈。"恢复了自己的心性,连带着他在慕容飒面前的态度也自然了许多。
"你还来做什么?我不可能教你。"天残缺已经变回了天残缺,慕容飒自然也卸下了那张温文的面具。
"有人规定晚辈不能来这儿吗?"天残缺带着笑反问。
"哼!"慕容飒冷冷一哼,索性不再搭话。
早已见识过了慕容飒的冷漠,天残缺也不在意,只是把自己抱在怀中的琴放了下来,开始了断断续续的弹奏。
时间慢慢的流过,天残缺指尖滑出的音符也由破碎到完整再到优美。但直到他临走之前,他都没有再说过一句话,仿佛他来这里,就是单纯为了练琴而已。
弹完了最后一个音符,天残缺看了看放在琴上的沙漏。
"晚辈告辞。"意识到时间差不多了,天残缺和昨天一样,对着慕容飒行了一礼后,就收拾东西离开了。
"好了,现在就只要准备东西就可以了。"走出了石牢,天残缺不由微笑。在昨天和今天的观察下,他已经大致了解了慕容飒的伤势了。"除了手脚筋比较麻烦外,其它都没有问题......"微微皱了皱眉,他知道,慕容飒的手脚筋才是问题的关键。
"......要去求他吗?只有他才有‘天下宫'的秘药......"微微苦笑了一下,天残缺有些烦恼的抓了抓头发。
第五章
"慕容叔叔!"石牢的寂静再次被略带欢快的声音打破了。天残缺抱着一个装着热水的大木盆踉踉跄跄的走了进来。
"你来了。"慕容飒对着天残缺点了点头。经过了这些曰子,他虽然嘴上没说,但却已经开始习惯了每天被同一个欢快的声音打扰了。自从天残缺第一次出现在这里开始,几乎每天,‘吴子虚的儿子'都会出现,而且每次都是讲一些天真童稚的话逗他开心。时间一久,他甚至有了一种他似乎就是自己孩子的错觉。也因此,最近几天,当天残缺说到了好笑的地方时,他的脸上甚至会浮现出一种不含任何讥嘲的纯粹的微笑。
......我是太寂寞了吗?慕容飒有些怅然。算算,也有五、六年了吧......
"哐!"好不容易到了慕容飒面前,天残缺几乎是迫不及待的把对他来说可以算是巨大的木盆放在了地上。
"呼--"他长出了一口气,揉了揉已经有些僵硬的手臂。
真是......他苦笑着瞅了瞅和竹竿一样纤细的手臂。当小孩子还真是不方便。自嘲的笑了笑,他摇摇头挥去心中突然出现的一丝伤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