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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念——by杳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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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浓雾中忽然出现了漩涡,眼前的一切被搅得模糊起来,片刻后,忽然出现了另一番景象。从未有过像现在这一刻一般厌恶自己清明的视线,十步之远的凉亭,让我的世界片片崩塌。
长发如瀑,带着暖阳的光华顺着肩头蜿蜒垂落,丝丝缕缕的发尾随着动作摆动着,像水中嬉戏的鱼儿。眼眸半合,长睫下流泻的是从未有过的妩媚,薄薄的红晕自颊边一直蔓延到耳际,细白牙齿紧咬着嫣红的唇,像是抑制着什么,却止不住喉间的吟哦,雪白修长的颈项高高的扬起,迎合着那人的亲吻。
那,那张脸,我的身体忽然抑制不住发抖,我知道我该掉头就走,然后将今天的一切当作一场梦忘掉,可我的身体不听使唤,我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交叠的身影,看着他的衣服沿着肩头滑落,泛着玉石光泽的肩膀在那人的手臂和凌乱的长发间时隐时现。
"什么人?"蓦地一声大吼,俯身的男人转过头来。
几乎是下意识地,在看见他的脸之前,右手不由自主在虚空画一个诀,轻烟过后,眼前的一切消失无踪。


第 37 章

琅琊圣境,我看着水气氤氲的温池,低低笑起来,想象过多次重逢的场景,可是没有一次是让我如此的绝望和痛心,耳边听见沉沉的脚步声,转过头看见飞景正向我走过来。
"忽然爆发这么大的力量,小心身体受不了。"飞景的眼中含着隐忧,语气中半是责怪。
我冲着他勉力笑了笑,转过头去,呆呆看着温池两畔青龙吐水的石雕,浓浓的水汽掩盖了视线,迟了些才发现一只白到透明的手正温柔地帮我拭去颊边滚落的温热液体。那种丝丝渗入的怜惜让长久以来的压抑决了堤,我看着飞景的脸,恍惚忆起很久以前也有那么一个人,用无处不在的温柔温暖了一颗原本已经冷却的心,想他温暖的怀抱,对着我时宠溺的神情,可是,师父,为什么,事情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飞景,"我上前一步,把脸埋在他怀里,"让我抱一会儿好不好?就一小会儿。"
贴在脸边的身体僵了一下,又慢慢软化开,头顶上传来轻微的许诺的声音,腰际有什么收拢了,一只手在我的发顶上轻轻摩挲着,一瞬间,时间好像回溯到那个春暖花开的时节,那个月华松香般的怀抱。
"谢谢,"我低低地说,沉溺在那片突来的温暖中。
不知过了多久,在时间凝固的静谧中,敏锐地感觉抱着我的身躯陡的一僵,抬起头来,顺着飞景的视线看过去,只见到门边飞扬的一角石青衣摆。
模模糊糊感觉,有什么事情大条了。

"那个那个,"我左看看又看看,这两人什么表情呀,都冷战一天了,如今弄得饭桌上也硝烟密布的,本着世界和平的观念,我试着开口,"其实下午是我失恋了,所以找飞景聊一下。"
"嗯。"欢喜低着头,半天发出不明意义的声音。
"当时那个拥抱是表示朋友间的互相鼓励。"
"嗯。"一成不变的声音。l
"那个,持续的时间长是因为我把他当作了自己喜欢的那个人。可是除此外,我们真的什么也没做。"
"我吃饱了。"欢喜忽然把碗一推,转身往门边走过去。
飞景狠狠瞪我一眼,也跟出去了。
我坐在凳子上,跟盘子里的鱼大眼瞪小眼,天地良心,我已经尽力解释了,可我真的不知道又有哪里惹怒了这两个人。
叹口气,饭桌上的凄凉让我忆起昨晚所见,初时的震惊过了,细细想去,倒是有一些只字片语不经意地占据我的思维。
"祀风他早已经是烟雨楼的人,你的师父,你的神,焱国高高在上的祭司大人,在我眼中,呵呵,不过是一条卑贱的狗。"断鸿崖上,那人字字如刀。
还有初临烟雨楼那次,迟君彦话语间似与师父是旧时,师父也是在那不久后离开的,虽然前一天的唐突占了大半原因,可是看师父留下的药方就知他不该是把我抛诸脑,那么久都置之不理的,除非发生了什么什么事让他不得不这么做。
若是追溯到再往前,师伯为烟雨楼所掳,师父正好在那时冒了师伯的名入宫,时间上未免太过凑巧了些。
头脑中越来越混乱,我不敢想象若是师父一早就与烟雨楼有关联,我又该怎么......
想来想去,再也没有胃口,胡乱用了些饭,想到师伯现在正跟司空凌云隐居在断鸿崖下,寻思要不要去那边问问。
站在翡翠居前,敲开了门,房中琴声袅袅,司空凌云含着笑侧身让开,走进去正闻师伯落下最后一个音。
"是那日的《凤箫吟》"我微微一笑,"师伯好兴致。"
师伯用手压住琴弦,含笑道"离情这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什么事?"
"还是师伯慧眼,"我坐在他们对面,"离情有一事要让师伯解惑。当日师伯被烟雨楼掳去,路上是否发生了什么,嗯,意外的事情。"
"意外?"师伯沉吟着,"当日入了宁安城,我曾经自黑衣人手中逃脱,后来又被他们发现,押着到了烟雨楼。说到意外,倒是真有一件事。"
我接着问道,"什么事?"
"本来烟雨楼的守卫一向很森严,虽然他们在我身上下了黄泉恨,可是一样毫不松懈,直到有一日,有看守渎职醉酒,我才寻了机会逃出,之后遇见祀风,他告诉我他冒了我的名入皇城为太子出诊,是他帮我在山阴安置下来,再后来就遇上你了。怎么,有什么不对吗?"
"我不知道,"我摇摇头,直觉告诉我一定有不寻常的地方,可是具体怎样,我又说不出。
低下头想了想,"师父他并没有告诉我他遇见过师伯,是师伯叮嘱他守密的吗?"
"没有,"师伯脸上也浮现思索,"不过他说我的行踪最好不要让别人知道,会引来烟雨楼的注意。"
这么说,师父是有意向我隐瞒师伯的所在,可是为什么呢?
握着的拳头越收越紧,知道指甲深陷紧掌心,才在疼痛中微微回神。
"离情,"师伯有些犹豫着开口,"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祀风他,怎么了?"
"没有,"我突兀地打断师伯的话,在他讶异的目光里解释,"是我自己,有些事情想不通,想来问问师伯,打扰师伯了,离情就此告辞。"
"离情,"师伯的声音唤住我正迈向门边的脚步,"有件事很久了,我一直想告诉你,眠香阁那次,是我,逼着祀风斩断情缘。"
"为什么?"蓦地想起师父说过的那些话,我转过身去,静静看着他,"师伯为什么那么做?"
"离情,"师伯的脸色严肃起来,"你与祀风是师徒,这本身就是难以逾越的一道鸿沟,所以当日我才劝说他离开,当时祀风苦笑着说,他知道你们不可能,这一次的相见只是为了告别,我想只要你们分开就好了,可是现在我看见的是另一个人的痛苦,"师伯握住我的手,"离情,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笑容有多落寞,像是冬天飘落在荒原的雪,无声无息的,可是让人看见心痛。这些天我一直在想,当初,是不是我做错了,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或许只要过得开心,别人的目光真的不算什么。"
其他的事情我已经听不进去了,满脑子想的都是师父对我有情意,欣喜之情把心里塞得满满的,几乎要溢出来,可是,神情暗淡下来,他为什么说是告别?我看到的那一幕又怎么解释?

言语和行动的差别真的是很远,我蹲在地上,我看着楼宇高耸的冷月山庄,暗暗地想,说是说,做是做,好吧好吧,我承认我对师父还抱有幻想,如果就这么大刺刺进去,再遇上一次现场活春宫,没准儿来不及追问,我先崩溃了。可是,手指在地上画圈圈,我咬咬牙,哪有人那么心急,大白天耶,就那么迫不及待,搞得我都不知道该挑什么时间进去。
远远的,听见有什么声音过来,瞅瞅身旁的大树,我无奈地做出爬树的准备动作,幻术的使用对身体消耗太大,弄得我现在都不敢随便使用力量了,而且似乎从与司空家的那个小妮子遇上,我就注定与树木结下了不解之缘。拨开厚厚的叶片,偷眼瞧向树下。
两个一身黑衣装扮的人,一前一后走得很急,只是很意外的没有蒙面,走到树下,前面那人忽然停了下来,从怀里拿出什么东西交给后面的人,沉着声吩咐了几句,就见后面那人把东西收好,蒙上布巾,转眼就消失了。
适逢有风吹过来,树叶哗啦作响,那人抬起头来往我藏身的方向看了一眼,身子往旁边缩了缩,敛住气息,我紧密注视着那人,幸好那人只是一时疑心,半天也没发现什么,自顾自走回去了。
目送那人身影消失,我长长吁出一口气,沿着树干滑下,顺便抖抖身上皱成一团的淡青色衣衫,也亏了这层保护色。
熟门熟路进了庄内,我站在花海里犹豫了好半晌,才伸出手去,浓雾过后,眼前的一切渐渐清晰起来,谢天谢地,凉亭里没人。
沿着青石板路走到朱红的雕花木门前,伸出的在早碰到门的一瞬间又缩回了,我忽然有些踌躇,我不确定我所要追问的结果是否是我所希望的,若是真相让人难以接受,那么,是不是就这么糊涂下去比较好?
正犹豫着,木门忽然吱呀一声开了,熟悉的身影渐渐显现出来,是记忆中那张铭刻在心版上的容颜,那张脸没有任何惊讶之色,只是泛着淡淡的疲倦,"我知道你早晚都会找过来的,离情,进来吧。"
房间布置的很风雅,看得出是花过一番功夫的,随手把玩一旁的青花瓷瓶,只看颈口的簪花鎏金就知价值不菲,眼神黯了下,或许,是我太过盲目的相信直觉,而忘了这世上总有一样东西,可令英雄弃甲,美人投怀。
我闭了闭眼,千头万绪只化为一句疑问,"为什么?"
"是什么的为什么呢?"那人面色不变,一径温和的笑,"为什么欺瞒你,还是为什么我会在这个地方?"
我只是看着他,忽然感觉自己似乎从来没有认识过他,这个人,总是用温柔包容的笑,堵住我所有的疑问,告诉我什么都不用去管,不用去做,然后我就真的相信了他的话,什么都不去管,什么都不去做,直到最后,被那些知道我过去的人伤得体无完肤,那时候,他应该也是温柔的笑着的吧。
潺潺水声打断我的思路,我愣愣看他将茶杯推过来,"离情还记不记得我曾经说过,爱上了,就是一生一世,不离不弃?"
"你是说,"我忽然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不敢置信地摇头,"不可能......"
"这世上没什么不可能的,"师父悠悠笑着,"四年前,是迟君彦救了我,那时候,几乎所有人都认为我活不下去,只有他,守在我身边,离情,师父的心不是铁石,有这样一个人愿意为我许下一辈子的承诺,我为什么要拒绝?"
"我已经很累了,守护焱国的十二年,让我的心境一如耄耋老者,我只想找个地方,可以让我停歇。"
千言万语涌到喉咙处却又悉数咽下,只剩一句干涩的话,"我也......可以的,一辈子。"
"离情,你太年轻。"话尾带了悠悠的叹息。
我想说我已经一千多岁了,我想说我的肩膀也可以承担一辈子的誓言,可我的声音被卡住了,我只能愣愣看着那张雾气缭绕间朦胧的脸。
"而我,已经答应它了。"
像是天际的一道闷雷在我耳边翻腾不休,我不由冲口而出,"迟君彦他,并非善类。"
"他对别人如何我管不着,也不想管"。师父闭上眼睛。
别人?呵呵,我低笑出声,原来二十载春秋相随,到头来不过换得别人二字,原来兄弟血浓于水,到头来不过是不管的宣言?要一颗多么冷硬的心,才能说出如此伤人的话语,一别数月,师父你倒是真的让我刮目相看。
"既是陌路,那便没有再见的必要了,离情此次唐突了,还望祀风大人见谅,就此告辞。"
一语完毕,霍然转身,走向门口。


第 38 章

怒气冲冲走出去,目光在接触到结界的间隙时忽然凝滞了,若是真心留下,迟君彦为何要用结界困住师父的自由,而师父说的那些话里......刚刚的震惊过去了,越来越多想不通的疑点浮现出来,心里蓦然一惊,糟,八成被骗了!
急匆匆赶回去,用力推开朱红的门,师父的眼睛仍是闭着的,懒懒地斜倚在椅子扶手边,似在小憩。轻轻走过去,看着他满脸的倦容,现在才发现,与上次见面相比,师父憔悴了不少,脸色白到几乎透明,淡色的唇也几乎褪去颜色,心里忽然泛起钝钝的痛,若是真的寻到心中所爱,被人尽心呵护,怎么会有如此沧桑的面容?
微微阖上的眼眨了几下,睁开来,在看见我的样子时,有一瞬间的呆愣,但很快消隐下去,这一下,我百分百肯定事情绝对不像他说的那么简单,心里不由又恨又气,师父,难道在你眼里,叶离情只是一个毫无担当的人?
长发垂下来,对上那双幽深的双眸,身子下倾,像往日一般将头埋向师父怀里,撒娇地磨蹭着,这般心安的味道,已经有多久未曾体验过?酸涩的味道在鼻间蔓延,唇角却是微翘的,身子两侧的手慢慢抬起,拥住已经僵住的男子身躯,声音因为衣服的阻隔,听起来闷闷的,"不管师父说什么,除非我死,不然我不会松手。"
四周忽然静下来了,那些夏蝉的鸣叫一瞬间变得很遥远,将脸颊贴的近些,感受着身下平稳的呼吸起伏,如同拉锯般僵持着,直到头顶传来一声轻叹,师父的手臂回拥住我,半是任命的语气,"该来的总是躲不掉的。"
趴在师父身上不愿起身,我抬头问道,"师父是被迫留下的,对不对?"
师父看我半晌,正待回答,忽然变了脸色,"有人来了,离情,你先离开。"
"不,"我坚持说道,"我要带你一起走。"
"你先离开。"师父难得动了怒气。
"一起走。"我也瞪着他,看谁眼睛大。
门边忽然传来声响,师父的神色更急,像是下定了决心,双手结出法印,一指点上我的额间,淡淡的暖流渗入,只一下子就没了感觉,这是......息影咒,记忆中只有一个人会这种结印方式。
我的身子被定住,呆呆看师父收了手,他的嘴唇越加发白,步履艰难地走至门边,靠在门上一会儿,才伸手打开门。端着托盘的黑衣人将饭菜摆放在桌上后,对着背对着的师父简单的说了句公子用膳,环视一周,又躬身退出去了,虽然只有一瞬间的照面,可是那个声音我曾经在疏雨亭听过,还有那张脸,在今早的树林里,或者应该说,是在更早时候,我曾经见过。
太多太多的思绪一下子涌现出来,炸得我没办法思考,原本以为这几天接触到的事情已经足够让人震惊,直到此刻才发现,原来那些,不过是冰山一角。
重物落地的声音让我回过神,不远的地方,看见师父躺在地板上的身影,身子的桎梏一下子消失掉了,慌忙跑过去扶起他,师父双眼紧闭,已经呈昏迷状态,右手扣住他脉门,脉象迟缓,若有若无,时而如细沙入流般凝滞,这是,大限将至之人的脉象,可是师父既没有受伤,有没有中毒的痕迹,怎么会?
脑中忽然浮现一个念头,右手紧扣住他的左手,闭上眼睛,用心去感应,果然捕捉到一丝若有若无的灵气。
该死,低低咒骂出声,来不及考虑自己身体所能承担的极限,我抱紧了师父,右手画诀,胸口窒闷的感觉沉沉的压着难受,我咬紧牙一力承担,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镜花水月,只有到了镜花水月,才有一线希望。
好容易挨到镜花水月的入口,隐忍多时的温热腥腻终于一口喷了出来,我看着地上斑斑点点的嫣红,身子摇晃了一下,一阵阵眩晕袭来,可是脑中有个声音不停的告诉我,不能倒下,不能倒下,有人还等着你去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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