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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念——by杳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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拭去嘴角残留的液体,我急急喘几口气,抱着师父踉踉跄跄冲进去,把他放定在莲花台上,周边十六道灵光轮转明亮灿然,映的这石洞中犹如洒落满天星斗。自顾自盘膝坐下,灵力在周身运转,胸口便如万千钢针刺入一般痛楚,咬咬牙,把喉间升腾起来的血腥压下,双手缓缓结印,斜斜里一只手伸过来,强拉我站起身,衣襟被一只手揪住,眼前是一张放大了的咬牙切齿的面孔,"渊祭你是不要命了吗,自己伤成这样还敢施用幻术?"
"飞景,飞景,"我抓住他犹如溺水之人抓住浮木,"你帮我救他,帮帮我,好不好?"
"若非为救他,我何必千里迢迢赶过来?"飞景抬手抚上我涕泪纵横的脸,微微叹息,"似乎每次见你落泪,都是为同一个人,真不知是上天注定还是说是......好了渊祭,你先疗伤,祀风就交给我吧。"
"好。"我松下一口气,身子软软滑倒。

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在素心居,睁开眼睛正看见欢喜一手支额打着盹儿,青丝在床边一下一下摇晃,眼睛下面是彻夜未眠的痕迹,心里浮起不忍,轻手轻脚下了床,将外袍披在他身上,一步步走出。胸口的窒闷轻松很多,想是欢喜的功劳,只是,不知道师父那边怎么样了?
"公子。"耳边忽然传来欢喜的声音,回过头看见他拿着袍子追出来,"公子的身子不能受凉,还有暂时不能施用幻术,身子会吃不消,还有公子已经睡了三日了,刚刚醒过来,要吃点东西补充体力,还有......"
"还有什么?"我打趣的接口,"什么时候飞景把你调教成唠叨的老人了?"
欢喜的脸一下子红了,半是尴尬的表情看得我一阵好笑,沉默了一阵子,接下来咬咬唇开口,"还有就是,飞景说,让我们静候他那边的消息。"
静候,呵,是该静候。我看着远方巍峨的山脊,笑容里不自觉渗入冰冷的因子,首先就是静候他给我一个什么样的理由。

次日午膳的时候,飞景回来了,一身的风尘与疲惫,说是师父已无大碍,再过几天就可以醒过来了。用过吃食后,欢喜忙着收拾残局,我则暗中示意飞景跟出来。
初夏的阳光有些炽烈,一路走进绿荫丛中,我看着满地的光斑开口,"飞景还记不记得当日认我为主时发下的誓言?"
飞景似乎愣了一下,答道,"记得。"
"那若对主有所欺瞒,又当如何?"我的声音转向狠厉,眼睛直直盯着他。
飞景的头垂下去,缄默不语。
"是不记得了,还是假装不记得?"
沉默,仍旧是沉默。
我冷冷笑开,"看,这就是一千多年前就跟了我的好下属,如今倒学会什么叫沉默是金了。我问你,当日断鸿崖上是有人故意对你示警,让你去救我和师伯对不对?"
"我再问你,你一早就知道祀风就是岑寂,那日示警的就是他对不对?你也一早知道岑寂灵力几乎枯竭,迟早会灰飞烟灭对不对 ?你同样也知道岑寂跟在迟君彦身边的原因是不是?"
飞景咚的一声跪下,只说了一句话,"请主人责罚。"
心中的愤恨积累到极致,我一把拎起飞景,摇晃着让他正视我的脸,"你知不知道芙涧永远消失了,敛融为和落尘在一起,擅改天命,双双幻灭在轮回中,当日的同伴只剩下我和岑寂?"
"你知不知道我当年是冒着魂魄离散的危险,才护住岑寂的一丝元神进入轮回盘,如果就这样由着他耗尽灵力,将来连转生的希望都没有了?"
"你又只不知道我本来,已经不抱着转生的希望,如今能在轮回中遇见岑寂,需要上天给我的多么大的恩赐?"
"而你,居然想让他就这么消失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消失在我还不知道的时候。"
拳头轰上飞景的脸,沉闷的声音一下接着一下,松了手,我冷冷地看他踉踉跄跄退出好几步,摇摇欲坠。
"为什么?"
飞景只是默默擦去嘴角的血,又慢慢跪回去。
"说,为什么瞒我?"
飞景的嘴唇紧闭,一脸拒绝的意味。
我咬咬牙,正准备一脚踹上去,突来的力道抱住了我,低下头,看见欢喜哀戚的脸,"公子,求公子别再打了。
用力甩脱了桎梏的力道,我静静看着瘫坐在地的欢喜,指尖摇晃着,"别对我说求,我担不起你的求。"手指再指向飞景,
"我知道当年若不是你为我当下那一击,你不会在镜花水月沉睡那么多年,到现在仍是修为大减,但不要以为这些恩惠能让我原谅你今日的欺瞒。"
飞景的神情忽然激动起来,我抬手制住他要说的话,"还有以后,你也别再叫我主子,老子还他妈不耐烦做这个有名无实的主子了。"
右手一挥,我消失在他们面前。


第 39 章

谢记绸缎,我瞪着阳光下的金光闪闪的金字招牌,果然是很,俗呀!
径直走进去,胖胖的掌柜一脸和气迎上来,"看公子气宇轩昂,必是出身不凡,本小号日前从云州进了一批新货,正合公子的气质,公子可愿一观?"
气宇轩昂?气质?我看看自己一身的风尘,试问三天没刮脸没洗澡的我能有多好的气质,不过他这话倒是让我想起21世纪满大街美女帅哥的称呼,万年如一日的虚伪。
那人见我沉默,以为是允许了,领着我就往后堂走,开玩笑,我身上可是一钱银子都没有,待会儿岂不是要留下抵债?
快步走到掌柜面前,我踌躇着开口,"其实,我不是来买东西的。"
掌柜的脸色一变,眼睛转了转,"不买也行,看看吗,说不定看中了,下次就来光顾了。"
跟这人怎么说不通,我叹口气,拦在他举步的动作前,"在下今日来此是相见一位朋友,他叫谢君持。"
震惊之色在掌柜眼中掠过,很快又趋于平静,"敢问公子名讳?"
"叶离情。"我一字一顿说道,"若是方便,劳烦掌柜转告,今日未时叶离情在凌波楼恭候谢公子。"
抬出当地金主的名讳押了凌波楼最贵的上房,我一边感慨有钱能使鬼推磨,一边吃的不亦乐乎,最近一直住在山里,欢喜的手艺虽然不错,但比起大厨子还是有一定差距,何况光是配料什么的酒楼可是全多了,反正是花别人的钱,多多少少我是无所谓。
谢君持来的比预计早了半个时辰,一袭锦服缠身,玉冠束发,眉尖高挑,黑眸微徕,脸上似笑非笑,把我这幅狼吞虎咽的模样尽收眼底。
"他们说你吃了整整200两银子。"清冷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你不是那么小气吧,这么久没见,一上来就跟我计较这些小事。"我一边用力咀嚼着,一边努力把话说清楚,眼睛瞄向他左手中的玉骨折扇。
谢君持的眉峰几不可闻地皱了一下,在我对面坐下来。
"你不要吃吗?"我指指一桌子的佳肴,"反正我也吃不完。"
"那你干嘛叫那么多东西?"谢君持自顾自倒了一杯酒,慢慢地品。
我眯起眼睛,"享受一下暴发户的感觉,纯粹个人兴趣。"
谢君持奇怪地看我一眼,半晌摇摇头,继续低头喝酒。
我看着他,眼神闪烁了下,忽然挥舞着手里的......蹄膀,探向谢君持面门,电光火石间他以折扇相档,手骨麻了一下,握住蹄膀的力道松懈了,沾满了肥油的蹄膀非常华丽的在半空转个圈,落在雪白的墙壁上,又滑落在墙角。
我抬眼看向那人的表情,眼角扫到他抽搐的嘴角就不敢再往上看了。
蓦地一声暴喝,"你到底想干什么?"沾了油渍的扇子扔在桌上,震得桌上东西抖三抖。
慢慢抬起头,我冲他微微一笑,"我只是想弄清楚一件事。"
"什么事?"声音里有着严重的火药味。
慢慢踱步走到他面前,抓起他的左手抬起来,指指虎口和指腹的茧子,"久闻烟雨楼四大护法之一谢骞善使左手剑,十四岁出道至今未遇敌手,如今为了隐瞒身份,委屈这只手用来拿扇子,可惜可惜。"我一边说着,一边故意摇着头,偷眼瞧见谢家公子脸上神色数变。
"你是怎么知道的?"谢君持皱起眉头,看样子是默认了。
我冲他笑笑,我这人喝醉酒神智会不清醒,但感觉却会比平时敏锐数倍,何况是那样亲密的接触。
"我在冷月山庄见到陆晚照,他,应该是你的手下吧!还有,"我支着下巴,"你出现的时机太过凑巧,我初次遇见你的时候正好是师伯从你们手里逃脱的时候,你是专门负责情报的飞星阁主,那时候应该是想通过我找到师伯,只可惜师伯一直没跟我联系,你也就白费了心机,还有驿馆那次,是要确定薛青冥的死讯吧,至于山阴县那次,也是你把我引回宁安,大概是为了配合你们那个楼主所谓的复仇......"
"不是。"一直沉默的谢君持忽然出声。
"什么不是?"m
"最后那个不是。"
呃?我回过神,仔细想着我刚刚最后一句说的什么。
"离情,我喜欢你,"那家伙忽然忽闪着大大的眼睛靠近我,"我怎么可以让你受那样的伤害?那天我去了云萝,回来后他们说你和沈轩之被一道天雷劈没了,我还为你掉了好多眼泪,结果你居然这么想我?"
天雷?难道现在流言又换了版本?我疑惑的想着,谢君持忽然毛手毛脚地靠过来。
鸡皮疙瘩集体起立,我忍住浑身的恶寒,喊道,停,一把油腻的扇子抵在他身前,悠悠开口,"我刚刚才听说谢骞的另一个外号--蝴蝶公子,所谓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你呀,还是留着对付那些涉世未深的女子吧。说实话,我找你有正事。"
谢君持神色暗淡了下,忽然露出一抹笑,"就知道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什么事?先说好,能帮则帮,这不能帮吗......"
"放心,不让你为难,"我抿唇一笑,"就问你一件事。迟君彦和我师父是什么关系?"
走出凌波楼时已经是深夜了,天色暗沉沉的,看不见一丝星光,街面上冷清的过分,偶尔有一两片黄褐色的落叶,打着旋儿飘落在肩头上,发丝里,冰冰凉凉的,带来深夜的如水寒意,闭上眼睛,屏住呼吸,倾听夜风在耳边呼啸而过,连绵不绝,像是暗夜里孤绝人心的绝望晚唱。。
举步走向路的中央,抬眼看向头顶那块无边无际的黑,忽然觉得这么多年来自己一直像个傻瓜一样,懵懵懂懂活在别人为我辛苦支撑的一片天地里,却在受到伤害的时候把所有的怨气都发泄在那些用全身心守护着我的人身上,他们的牺牲,他们的眼泪,我从来都看不见,在他们承受莫大痛苦的时候,我所想的却只是,他们对我的隐瞒是多么罪大恶极。
谢骞说,四年前祀风大人拖着一身重伤,潜入烟雨楼藏药圣地--鸾影阁盗取"忘尘",七十二道阵法机关闯过去,已是奄奄一息,即将就死,可是迟君彦见他退去伪装,紫发银眸的模样,忽然冷冷丢下一句,我要他活着,烟雨楼召集天下神医,花费整整半年时间,方才让他醒过来,迟君彦允他"忘尘,而代价,是让他成为自己一辈子的禁脔。
祀风应了下来,只是从此紫发银眸一天天消散,直到回复为普通人的模样。几个月前,祀风提出要求要见故人一面,也算了却前尘,被楼主拒绝,祀风当时一语未发,在楼主离开后打退重重侍卫,离开烟雨楼,自己也落下一身伤,几天后,楼主知道他的行踪,没有寻他回来,只是冷笑着让人暗中放了被囚不久的沈轩之。之后不久,祀风返回烟雨小楼,就被安置在冷月山庄的禁地,直到前几日楼主忽然召集烟雨楼所有下属,下令不惜一切代价找到祀风。
"我可是冒着被责罚的危险告诉你的哟,祀风是你带走的吧,还有那个司空凌云,烟雨楼最近都人仰马翻了,"谢骞撞撞我的肩膀,"不过楼主挺奇怪的,从不叫祀风大人的名字,都是叫他渊祭的。"
心头忽然跳了一下,我僵硬地转过脸看向谢骞。


第 40 章

谢骞仍是自顾自地说,"祀风醒来那天,楼主变得好奇怪,他就这么冷冷叫他渊祭,他说渊祭的眼里所看到的人,已经悉数不在了,渊祭眼里所看到的这片大陆,即将由我主宰,他说渊祭,幽冥渊的空气很冰冷呢!我们当时都猜......"
后面他想说什么,我已经不想听下去了,就这么对他的叫声视若无睹,脚步轻飘飘的走出大门,满脑子都是隆隆的声响,这就是你们要隐瞒我的吗,师父,飞景,或许你们认为让我糊糊涂涂活完这辈子就是对我最好的安排,只是,你们大概都忘了,无论是渊祭,还是叶离情,从来都不是一个胆小懦弱的人,更不是一个遇见事情只会逃避的人。
清零山,幽冥渊,我轻轻念着,记忆中的那个地方四季白雪皑皑,寒风簌簌,日出的时候,耀出满眼的晶莹,璀璨异常,月夜的时候,可以看见树梢间挂着的剔透的冰凌花,在月华光芒下展现七彩的华贵,那里很静很静,可是当风吹过来的时候,雪花飘落的时候,那种音律总让你一瞬间想到九天之上的天籁之音,萦绕在耳边久久不绝。
靴子和雪地接触,发出咯吱的声响,我静静看着不远处的洞口,朔风四起,撩起我的衣衫,我就这么毫无声息站在那里,痴了一般。
许久许久,我在雪地里艰难地迈动脚步,走到洞口前,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石壁上的蔓生植物几乎要伸展到洞外去,尘土厚厚地堆积着,千年前设置的诛魔法阵荡然无存,结界的气息也消散了,一切都显示着,我曾经牺牲了那么多,换来的东西都变成了一场空。
膝盖不由自主软下来,骨头撞击在坚硬的岩石上,发出闷闷的响声,可是我居然连疼痛都感觉不出来,只剩满心的悲凉,一瞬间那些被我深深埋葬在记忆深渊的画面,如同被打开的潘多拉魔盒,漫天舞动的黑色蝶衣,全部飞散出来,那是,一切悲剧的开端。
我看见千年前的自己挂着一脸冷漠,走在清零山的雪地上,搜寻的目光为的是找到一株名为觚蒲的灵草,不经意掠过白雪间一抹艳红,剑锋般的眉皱起,袍袖轻挥,小小的雪白身影落入怀中,那是,一只受了重伤的雪白灵狐,明明狐珠已经被人夺取,却硬撑着死死守住那层皮囊。
心下忽然有了感应,抬眼便看见不远处紫气莹莹的光芒,目光扫过怀里已经半昏迷的小小身子,不由叹息一声,既是上天赐予的机遇,也算你命不该绝。虚空里那株紫色的植物飞入大张的掌心,片刻后化为半透明的珠状物质,慢慢渗进灵狐胸口。细长的狐眼渐渐睁开,清澈的眼,黑玉般晶莹,闪着耀眼的光。
我予你三百年修行,那颗灵珠也可代替你体内原本的狐珠,记着今日的教训,下一次,不会再有那么好的机缘。
怀抱着的双手松开了,雪色灵狐被安放在皑皑白雪间,而袍袖的主人早已消失在这一天一地的白色中。
半年后,琅琊圣境的氤氲水汽里,那双无时无刻不在的视线让浸在池水中紫发银眸的主人皱了皱眉头,目光投注之处,果然见到瑟缩的孩童身影。
无声叹一口气,纤长的手带着水珠由池中伸出,做了个召唤的手势,一身黑衣的男孩欣喜地跑上前,乖巧地垂首而立。
寒烟衰草,雪落无痕,就叫你无痕吧,修长的身子破水而出,低低的声音带着清清冷冷的味道,无痕,你要记得,修行之道,在乎人心,魔道仙道,不过一念之间。
时光荏苒,五百年岁月不过弹指一挥间,当日孩童逐渐成长为眉眼精致的俊俏少年,永远一身黑衣,影子一般,低眉顺眼的守候在那道冰冷的身影后面,不多言,也少有动摇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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