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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念——by杳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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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一日,少年第一次尝到酒酿的清洌,微醺的他踉踉跄跄冲到幻月池畔,扯住盘膝而坐的人的衣襟,悲切的话夹杂着晶莹的泪水落下,
渊祭,为什么你的目光从来不肯在我身上停驻,为什么你的眼睛可以看见岑寂他们,可以看见这片大陆,却从来不肯回头看看我,五百年,跟在你身后整整五百年,看尽五百年的沧桑变化,为什么我从来听不见你对我说一句关心的话,体验不到你给的一丝的温暖?为什么你的心能够冷到这种程度?
高坐上的人只是淡淡说,若是心生不满,你可以离开。
少年愣了一下,忽然狂笑出声,笑出了眼泪,笑弯了腰,笑到不停的咳嗽,笑声渐渐停歇下去,再次站立起来时,少年的眉宇间已经笼上了一层坚毅,一手指向那人,声音沙哑地说道,今日无痕在此立誓,总有一天,渊祭,我要让你的眼里只看得见我,我要让你完完全全只属于我。
最后一个音落下,少年的身影已经消失。
三百年后,御风飞行的渊祭自九天之上返回到九莲山时,入目皆是一片曼珠沙华的色泽,一身玄色衣衫的男子,站在漫天风雪中,黑晶石质的诛仙剑上,有鲜血渐次滴落,一点一点的红落在那片一尘不染的洁白中,又慢慢晕化开来。
细碎的笑容绽放在他嘴角,夹杂着孩子的天真与魔魅的残忍,竟然异样的融合,那双曾经清澈的眸子如今狂放桀骜,寒光大盛,那是,已经入了魔道的无痕。
"我曾经说过,"那人一步步走过来,剑尖拖在雪地中,留下一道细长的红色痕迹,"总有一天,我要你的眼里只看得见我。为了这个誓言,我整整等了三百年,如今所有国家都陷入战火,这片由你们守护的大陆迟早会因为无休止的杀戮消失,而你的同伴,"剑尖指向倒在雪地里的身影,
"还记不记得你教过我的幻术,真的是很好用呢,他们一点都没有怀疑,身边的渊祭是假的,我还要谢谢在你身边那五百年,让我熟知他们的弱点,不然我也不会赢得那么容易。"
那人只是冷眼看着他阴狠的表情,"你要得到的,是什么?"
那双眼睛射出冷冷的光,"我要得到的,是你的全部。"

突如其来的寒冷让我打了个冷战,我裹紧了身上的披风,沿着来时的脚印一步步走回去。
师父,你想要隐瞒的心意我都理解,只是,当日既是我种下的因,理应有我一人独自承担,一千年前,因为我,已经连累你元神差点幻灭,难道,今日你还要我眼睁睁看你灰飞烟灭?

 

第 41 章

琅琊圣境,我看着半隐在水面下的雪白身躯,目光移向靠在池边双目微合的容颜,千言万语只化为一声无声的叹息。
扯过一旁的浴巾,尽量轻手轻脚帮他擦试池边湿漉漉的长发,不想这样的动作还是惊醒了他,眼睛眨了眨,许是池边的热气模糊了容颜,师父的声音带着迟疑,"离情吗?"
"是。"悠悠地答道,手上动作未停。
师父的身子有些僵硬,就这么一动不动任我摆弄。
弄干了头发,我就这么直接步入水中,一只手在水下握住那人修长的手指,师父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没有挣扎,就这么静静看着我。
拉起那只手,缓慢的放在心口的位子,"告诉我,师父是不信任离情的为人,还是不信任离情的能力?"
长久的凝视,就在时间几乎要溺毙在这一片静谧之中时,师父率先移开了眼睛,"十四岁时,我承袭了祭司的力量,那力量原本是你赋予暮桑,让他助东华氏的先祖统一这片大陆的,那力量里有你的气息,所以,我的记忆在那一天发生了变化,我记起了当年发生的一切,离情,还记得当年的你吗?"
"那个冰冷的我吗?"
"是啊!"师父呵呵笑起来,"冰块一样,敛融他们常常说没准你连笑都不会,脸上的面皮都是僵化的,埋怨着怎么会有这样的同伴,落尘也说要不是知道你的真身是幽昙花,肯定怀疑你本身就是冰雪铸就的,可是,"
声音忽然低下去,师父的手抚上我的脸,"我看见却不是冰冷,而是寂寞,渊祭的眼神里都是寂寞,让人怜惜的寂寞,你从来不说,只会用背影阻止别人探究的目光,关怀的脚步,日复一日,那种寂寞渐渐深入了骨髓之中,连身边的空气都会叹息呢。"
"师父那时候就注意我了吗?"在他怀里挑一个舒服的位子靠着,我有些别扭地开口。
师父的手轻拂我的头发,眼神里浮现出回忆的色彩,"我那时一直想,那样寂寞的人,一旦笑起来,一定会有春暖花开的明媚色泽吧,只是,我从来没有想到你会在那个时候对我笑,明明承受着魂魄离散的痛苦,明明灵力即将散尽,脸上的笑靥却充溢着浓浓的满足,像是经历着这世间最为美好的事情。这么多年,我一直忘不了那一幕,也一直,想要留下那一幕,所以,离情,答应我,快快乐乐活着,不要去插手这些事情,好不好?"
"我做不到,"我抬起头,让他看见我眼中的坚毅,"我做不到对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所受的苦视若无睹,我做不到对我的责任视若无睹,我更做不到,一边看着你一点点耗尽生命,一边过我天下太平的日子。告诉我,迟君彦和无痕,究竟是什么关系?"
像是两军对垒般互不妥协,目光胶缠着,直到一方的溃败,时间在青龙吐水的潺潺水流水声中慢慢消逝,半晌,几乎已经天长地久的静谧中响起悠悠的叹息,"离情,你的固执超出我的想象。"
"我要知道。"我只是轻轻重复着。
师父看着我,慢慢开口,"当年东华崇文自宣凉城逃出,一路被追兵围捕,无路可逃下到了清零山,不知怎么触动了阵法,他身上的戾气和仇恨唤醒了无痕,无痕自结界中脱出,与东华崇文定下契约,东华崇文要复仇,而无痕,没有实体的一抹幽魂,又因为困在阵内多年,修为大减,要借助东华崇文的身体活动。"
"所以一直以来迟君彦的身体里,既有东华崇文的记忆和爱憎,也有无痕的残忍与冷酷,只是如今,"声音停顿了一下,"东华崇文的执念已经彻底被无痕蚕食,而迟君彦,成为了重生的无痕。"
我皱起眉头,"谢君持曾告诉过我烟雨楼主的异状,他说迟君彦因着紫发银眸的特征,把师父误认为是我,现在我倒是宁愿相信,是师父身上力量的气息,让他做了错误判断,可是,师父为什么不否认?"
"为什么要否认呢?"师父的眼眸中幽若深潭,"离情,我知道你在知道无痕还活在这个世上会有什么样的反应,我也知道以你的样子要赢下他根本就是不可能,与其去做那些没有希望的事情,我倒宁愿你就这么平安的活下去。"
"上一世你为我们,为这片大陆,已经牺牲了太多太多,所以这一世,我想要替你来承担,我绝对不会,再让你像当年一般倒在我面前,我却无能为力。我知道以我体内残余的力量根本伤不了他,但至少,可以保护你不受伤害,可以用自身轻灵之气化解他一部分魔气,最不济可以知道他要做什么,想办法阻止。"
"那师父有没有想到我?"我打断他的话,脱口而出,"师父知不知道我会有多伤心,"紧紧抱着他的腰身,"我早该想到的,不是你的身体衰弱到不行,当初的封印怎么可能解除,你差一点,差一点,就死在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我一直都不敢想,那天,我要是没有回头,我现在,我现在还能不能看见......"声音忽然哽咽住了,双臂收拢了些,面孔贴上温热的胸口。
入目的雪白身躯,让我一时间忆起凉亭那一幕,泄愤似的在锁骨边留下一个牙印,满意地听见头顶闷哼一声,我气愤地说道,"你居然还让那家伙碰你。"唇舌游移到肩膀,颈项,留下一枚枚通红的印子,一边喃喃念着,"我的,我的,都是我的。"
身子忽然被大力推开,我看向师父闪避不及的眼神,"离情,不要这样。"
"为什么不要?"我固执地抱紧他,托住他的下巴强迫他看向我的眼睛,"我喜欢你,师父,我知道你心里对我同样也有情意,我不会逃避,也容不得你一味的逃避。"
倾身上去,堵住那张红唇,阻止那些拒绝的话语流出,唇舌纠缠上去,不容那人逃脱,好一会儿,直到怀里的身子不再僵硬,也不再挣扎,我才松开口,身前的人,原本清澈的眼此刻蒙上了一层水汽,波光潋滟,足以让人溺毙其中。
一手抚上蔓延着红晕的面容,我看着师父动情的样子,轻轻开口,"师父不是说,爱上了就是一辈子的是吗?今日叶离情在此立誓,愿意一生一世,不离不弃,尽管,离情不知道自己的这一辈子还剩下多长,但是只要这件事过后,离情还活着,离情就会一直守护在师父身边,永不言弃。"
褪去身上湿缠的束缚,细碎的亲吻落在白皙的胸膛上,口中含入一边茱萸舔舐着,稍稍用力吸吮,便听见那人急促的喘息,一只手滑过平坦小腹,下移,收拢,缓缓抽动,耳边听见那人喉间深处发出低沉的闷哼,怀里的身子在一阵颤抖后蓦地一沉,低低笑出声,手指悄悄滑到那人身后,叩开那份神秘的紧窒,沉浸在高潮的余韵的身子,让指尖很容易的长驱直入,摸索着寻觅到那一点,持续按压着,手中掌控的身体弹跳了下,又重重落回到我怀中,破碎的呻吟自喉间流泻而出,如同美酒一般芳醇,使人长醉不愿醒。
稍稍用力分开修长的双腿,我将欲望抵在入口处,强忍着进入的冲动,看着师父紧闭的双眼,眼角渗出的泪水,哑声说,"师父,你真的还是接受不了我吗?直到这一刻,你仍然不愿意睁开眼睛看看我吗?"
师父的身子颤抖起来,眼睛仍旧没有睁开,只是身侧的双手慢慢抬起来,温柔地拥住我,像是很久很久以前那些一路相随的日子里,那些熨贴人心的温暖。这般无异于默许的动作,让我强自暗忍的理智决了堤,只想尽快进入那样温暖紧窒的所在,身子一个用力挺进,耳边忽然听见一声痛苦的呻吟,低下眼,看见池水里沾染上了鲜艳的色泽,急急的想要推开眼前的身体查看,肩膀处的手臂忽然收紧了些,师父的唇附在我的耳边,轻轻说,"离情,我想要你。"
环在腰间的双腿然松了力道,欲望被送入了更深的所在,突如其来的快感一波波袭来,让我来不及反应,身下不由逐渐加快了抽送的速度。
直到看见池中渐渐消散的细微涟漪,才惊觉原来自己不知不觉又落了泪,模糊的泪眼中,看见师父在我怀里完全奉献的姿态,耳边是一声高过一声的甜腻呻吟,眼前是纠结不清的三千青丝,肢体缠绕着,明明是世间最亲近的距离,明明是情人间最美好的事情,为什么心底,有黑色潮水暗涌,有深深的绝望蔓延?


第 42 章

空气中最后一丝情潮也渐渐退却了,半跪在温池边,我看着师父躺卧在椅上沉睡的容颜,有些恍惚的不真实,有多久了呢,没有这般认真的看着他,指尖勾勒出熟悉的轮廓,细致的眉,微合的眼,淡色的唇,这个人,曾经陪伴了我整整十六年,这个人,看着我时,总是用包容的笑代替人前的清冷,这个人,总是温和的对我说,韶华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只要开心就好,就连宿星阁上那般不负责任的话,他也仅仅淡淡的说,若是韶华选定了要走的路,那就走下去好了。
只是,那些隐藏的身后的酸涩,又要说与谁听呢?安王府里的那道阵法,鸾影阁的处处机关,原本就掺合了巫蛊之术,与正统的修行之道环环相克,为什么这么傻的硬要闯进去,连性命都不去顾及?又为什么这么傻的答应迟君彦的要求,明明知道那般恨我入骨的人,一旦落入他手中,会用怎生的手段折磨羞辱,为什么想也不想就去答应,师父师父,你真是天下最大的傻瓜。
心脏的地方忽然泛起淡淡的痛,头低下去,转而握住那只垂落在身畔的手,五指沿着指缝滑落进去,掌心贴着掌心,轻轻回握,脸颊贴上去,闭上眼睛感觉那样温暖的温度,似乎这样就能减轻那种萦绕不散的痛楚。
许久许久,久到几乎忘了时间的流动,久到感受到掌心细微的动作,我才慢慢抬起身来,探手入怀,白瓷瓶入手温润,细腻光滑,拔开瓶塞,清洌的浓香顿时充溢在整个琅琊圣境,将瓷瓶置于师父鼻端,看他渐渐清澈的眼转为迷蒙,我不由微微苦笑,七日醉,一丝一缕也会让神仙醉上七日,何况师父那样回复为普通人的体质,可是师父,我宁愿你醒来时怨我怪我,也不要你跟着我去面对谁也不能预料的未来,这一世,为了我的平安,我的任性,你已经付出太多,现在,该轮到离情来守护你了。
走出琅琊圣境的大门时,我看见一身白衣装扮的飞景跪在地上,"渊祭可以不认飞景为下属,飞景终身却只会认渊祭为主,主子要想独自面对,除非先杀了飞景。"
我看着他半晌,忽然叹了口气,伸手扶起他,"欢喜肯定会恨死我。"
"要是我临阵脱逃,欢喜才会恨死我。"飞景的神情松懈下来。
我笑了笑,双手合拢,默默念着,不多时,一直通体晶莹的小鸟自掌心飞出,盘旋在我身边,我朗声念道,三天后戌时,渊祭在清零山恭候魔君无痕大驾。
小鸟扑扑翅膀,在我身边转了一圈,飞向冷月山庄的方向,恍惚的神思忽然想起第一次教无痕使用幻术时,那张俊秀的小脸上满满的惊奇,如今,那孩子却要用我交给他的东西转头来对付我,上天给我的,还真是个莫大的讽刺。
"先去宣凉皇宫吧。"我看着飞景幻化出白虎真身,"有些事情总要有个了断。"
坐在白虎上,我自天际回望着云雾缭绕的九莲山,那里只剩下一片空荡荡的寂静,飞景的天乾地势和无处不在的结界虽瞒得了局外人,但若无痕亲自过问,却无异于送羊入虎口,现在我只希望,欢喜能带着师父平安抵达断鸿崖。
挑了个荒凉的地方落下,我带着白虎到了斜阳殿附近,正是午后时分,守殿门的两个小太监靠着门槛打盹儿,脑袋一晃一晃的,阳光斜斜照在大殿的牌匾上,晕染出一片金黄,投下浅浅的阴影,我微微笑了一下,蓦地想起斜阳若影这个词。
吩咐飞景在外面候着,我信步走进大殿,里面伺候着的只有几个宫女,袍袖轻挥,淡淡的粉末洒出,那些惊呼声被生生遏制在喉咙中,看着她们面带惊慌的倒下,我只是撇撇嘴,越过她们七零八落倒地的身体,径直走向内室。
脚步不自觉间放的很轻,我的目光几乎是贪婪的搜寻着床上的小小身影,走到床边坐下,我细细打量着陷入沉睡中的安详面容,这孩子,比我上次见到时丰腴了一些,脸颊上泛着健康的红晕,眉眼也长开了一些,越发像画卷上那人的模样。
素商,素商,你是不是很恨爹爹,你四岁时,爹爹为了自由放弃了你,你八岁时,爹爹彻底忘了你的存在,而如今,爹爹来这里却是为了跟你永远道别,此去经年,或许,再没有相逢的可能了。
泪水落下来,沾上了柔嫩的肌肤,素商的眼睫动了一下,我一惊,慌忙站起身,袍袖却被一只小手紧紧握住,
素商的眼睛忽然张开,明亮的好似天际繁星,哪有半点刚睡醒的迷蒙?
小家伙看我半晌,一头扎进我怀里,"我就知道义父不会丢下我不管的,父皇说义父不会来了,我还跟他大吵了一架。"
手臂僵了好久,才记得紧紧拥住怀里娇小的身子,这是,我的骨血,在我的身体里整整呆了九个月的骨血,眼睛里涌上刺痛的感觉,被我生生压下去,我不要素商看见我的泪水,我想让素商有一天想起我时,记得的都是我含笑的模样。
"义父。"怀里传来闷闷的声音,我才记得要放松力道,入眼就是一张憋得发红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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