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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念——by杳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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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抵着下巴想想,好像是有些道理,也罢也罢,人家当事人都不说什么了,我在这义愤填膺个什么劲?那边无嗔已经开始继续工作,我打一个呵欠,开始无聊地把玩自己的头发,真不知道怎么会那么长,都一直拖到脚踝了,泛着浅浅的紫色,倒是与那幽昙花有几分相似,指尖绕上去,软软滑滑的触感,让我心头一荡,有什么东西极快的闪过去,我皱皱眉,那丝异样如风扣帘陇,霎时无存。
好一会儿,眼看着日已西斜,无嗔开始把散乱的木柴捆绑起来,枯黄的藤条一缕缕搓成简单的绳索,负在背上,趁着无嗔单薄的身子,让人格外不忍。恨恨瞪了幽昙花一眼,我跟着无嗔亦步亦趋回了寺院。
还好来得及赶上晚膳,虽然无嗔那几个无德师兄借口无嗔岁数小,不需要吃太多,只给无嗔留下一碗稀粥,但总比往日错过这一餐好,我看着那几个无赖欠扁的样子,暗暗发誓,我要是不让你们好看,我就,我就,我就变得像那朵破幽昙花一样丑。
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这句话确实是真理。一大早的禅房就乱作一团,方丈匆匆派出戒空下山一趟,听说是要请大夫。其他的师兄弟都守在禅房外面,交头接耳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我问了一下无嗔,他也是满面忧色,说是有一个师兄让毒蛇咬了,像是有生命危险,问他名字,支支吾吾半天才道是无忧师兄,也就是每次带头欺负无嗔的那个痞子。
呵,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我穿墙而入,进了那座禅房,那家伙正抱着小腿在床上打滚,我费了好大劲才看见他腿上的伤痕,依照形状应该是竹叶青的齿痕,不过伤口已经给处理过了,毒液也吸出大半,应该没有生命危险,神智蓦地一激灵,想起今晨是无嗔跟他一起上的山,再回想刚刚见到无嗔时他唇瓣的颜色,该死,这孩子,那么好心做什么,那种败类死一个算一个,白白赔上自己性命救他作甚?
急匆匆赶回去,无嗔居然还一脸焦急的问我无忧的情况,我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最后强硬地命令无嗔跟我出去一趟,所谓十步之内必有相克之物,这是自然法则,到了他们今早到的地方,来来回回好几遍,我总算是找到所需,虎着脸让他把那些草药都带回去,三碗水熬作一碗煎服,我一个人坐在桌边生闷气,就没见过心眼这么实在的孩子,最后竟然还小心翼翼地问我可不可以端给师兄先用,也不想想,你那师兄,恨你恨得要命,怎么会相信这药的效用,得得得,再把他搁在这寺院里,总有一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等他喝完碗里的药,我抱着商量的口气开口,"无嗔,明天我们就离开好不好,就我,你,还有幽昙,三个‘人'生活在一起?"
"为什么?"无嗔的眼睛转过来,仍然没有焦点。
"你看,你在这里也没有起到什么样的作用,而且你的师兄,师父又不喜欢你,何必留在这里受罪,还天天惹得他们生气,再说,外面天大地大,好吃的好玩的多了去了,对了,你长那么大,还没下过山吧,你跟着我下山,我保管你不会想要回来。"再接再厉,再接再厉。
"可是修习禅宗,原本就是要了断红尘,缘何还要受它诱惑。"
一句话说得我一愣一愣,忍不住上下打量他,这孩子真的只有十二岁吗,怎么跟看破红尘的老头子似的,正发愣呢,一句阿弥陀佛砸下来,让我彻底无语,也许他,是真的与佛法有缘吧。
日子就这么波澜不惊地过去,无嗔偶尔受罚,然后他的师兄偶尔会浑身酸痛,或者麻痒难当,每当这时,无嗔的眼神扫过来,我就会视而不见,反正又不具备威慑力,连根寒毛都伤不了。幽昙和我似乎八字不合,冷战是常态,发怒是加餐,常常是苦了无嗔每每充当和事佬,有时候我看他一脸无奈,一时不忍心,先低头认错,总是能感觉那朵大花的得意,就这破脾气,还妄想登足仙界,你就慢慢做梦吧。


第 46 章

转眼间就到了立春,原来的片片雪白慢慢被渐浓的绿意掩埋,无嗔说幽昙花性喜寒冷,没有冰雪怕是活不长久,必须要往山巅上移植了,刚刚吃过早餐,就忙着往山上跑,我一边恨得牙痒痒,一边还得跟着上去,你说这幽昙都能跟人交流了,干嘛不自己挪挪地方,偏生麻烦别人,累得无痕差点误了早课。
还好还好,听着院内静悄悄一片,我替无痕松了口气,总算不用受罚了,兴冲冲走进寺内,正看见愣在那里的小小身影,上前几步,目睹眼前景象,忍不住皱紧了眉。
寺里的僧众都被绳子捆着,丢做一团,明晃晃的钢刀架在他们脖子上,不知道是不是点穴的关系,没有一个人发出声音。周围一圈站的都是短衣劲装打扮的青年人,为首的一人约莫年过三旬,轻裘缓带,紫冠锦服,白皙的面容上蓄着三撇美髯,像是江湖世家出来的人物。
可是,我疑惑地想,什么是江湖世家呀?
"这位小兄弟也是这寺里的僧人吧。"那人走进了些,声音里满是长者的慈爱。
无嗔只是默不作声地看着他。
"告诉叔叔,幽昙花在哪里好不好,"那人蹲下身子,神色和蔼,"告诉我,叔叔就放了你的那些师兄,还可以给你买很多好吃的东西,怎么样?"
"你先放了他们,他们什么都不知道,我跟你走,我,知道幽昙花的下落。"半晌,无嗔缓慢的说。
那人脸上露出喜色,连声道,"好好,我们这就出发。"
回头发令放人的时候,我看见那人眼角闪过的狡黠,心里隐隐有种不安。
也不知道无嗔到底怎么想的,怕露出马脚,我也不敢轻易地跟他说话,只是紧跟在他身后,在岔道的地方,无嗔忽然转向与平日里相反的方向,渐渐有些明了他的想法,那一条羊肠小道,对不熟悉山路的人来说相比天险,是根本攀登不上的,若是让他们知难而退,倒不失一条妙计,不过我看这些人来势汹汹的样子,很是怀疑他们会不会退走,怪了,不就是一朵破花,用得着这么大张旗鼓的吗?
走了大概一刻钟,后面忽然气喘吁吁跑来一人,像是这群人的手下,不知道他在那人面前说了什么,原本慈爱的嘴脸忽然变得狰狞,他一把揪住无痕,上来便是几个耳光,像是用了几分内力,无痕的嘴角渐渐有了血痕,变故来的太快,我只能目瞪口呆看着,猛地忆起今天从山上下来的时候,已经是云消雪霁,若是被他们发现脚印,糟糕!
似乎是为了印证我的话,一帮人拖着无嗔朝着幽昙花的方向快步走过去,刚刚看见幽昙花的一角,无嗔忽然一反路上软弱的姿态,一个箭步冲上前,挡在幽昙花前,双手平伸着,脸色冷若冰霜,"你们谁要动它,就先杀了我!"
为首的男子只是呵呵笑着,蔑视的眼神像是再看一只微不足道的小小蚂蚁,刀锋出鞘的声音刺耳的响起,男子握住刀柄,指向无嗔,"让开,不然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无嗔只是静静站着,不动不摇。
男子低咒一声,刀锋夹杂着势如破竹的气势冲向无嗔,那一刻,我忘了自己不具实体的状态,挺身挡上去,这是我整整看了三个月的孩子,要欺负也要先过了我这关。
没有预料中的疼痛,甚至没有刀锋接触肌肤的冰凉,我愣愣地看着刀锋穿透我的身体,有什么闷闷的声音传来,我回过身,看见娇小的身影缓缓落下去,殷红的血迹沾染了皑皑白雪,沾染了幽昙淡紫的花瓣,沾染了无嗔暗灰色的僧袍,那般绝望的色泽,那般熟悉的景象,我伸出手想要接著他,却看见他的身体穿过我的双手,不受控制地滑落在幽昙旁边,那样鲜艳的颜色像是一把开启记忆大门的钥匙就这么直直插进来,额角一阵阵抽痛,我抱着头蹲下来,眼前忽然出现许多熟悉的画面,是谁,笑容诡异,消散在空气中,是谁,仰天流泪,唇畔含笑,是谁,面容附上淡淡死气,却是笑容清朗,是谁,白衣翩然,却为鲜血所污,是谁,是谁,那些究竟是谁?
一阵阵眩晕袭来,,我摇摇头,想要把那些东西摇出去,却是徒劳,模模糊糊听见有猖狂的笑声在树林间响起,却已经没有精力 再睁开眼睛,就这样好了,就这样沉睡下去好了,什么都不要管,什么都不要顾,好累了,我真的好累了。
渊祭,渊祭,有什么人在我耳边轻轻唤着,别吵,我好想睡了,好久好久没有那么舒服的睡过了,渊祭,渊祭,那样的声音像是锲而不舍,蚊子一般在耳边嗡叫不停,是在受不了地挥挥手,我烦闷的睁开眼,愣了一下,闭上眼,再睁开眼,咦,视力没有问题呀,我扯扯近在咫尺的这张脸皮,水水的,嫩嫩的,有弹性,那双正对着我的眼睛忽然写满疑惑,抬起的手从我身上穿过,像是在半空中捕捉什么。
"无嗔?"我看着那人满头的青丝,青涩的少年的面孔,有些似曾相识。
那张脸霎时写满惊喜,"我听见你的声音,是你对不对?"
不对呀,不是刚刚的声音,难道还有一个人?那人干嘛叫我渊祭,很熟悉的名字呢!四面环顾,好像身处的也不是那座山上了,周围的光线很昏暗,不过我倒是可以看得很真切,除了一些泛黄的书籍,瓶瓶罐罐的挺不少,像是收藏什么东西的地方,无嗔正是一边猫着腰翻找东西,一边碎碎念,"明明感应到的呀。"
"你在找什么?"凑到他身边,还是有种不真实的感觉,我明明看见那一刀砍下来,难道是我做梦?
"你还在呀!"那人惊喜的说,"帮我一起找幽昙花吧,我是偷偷溜下来的,晚了天君又要罚我了。"
幽昙?天君?什么跟什么呀?我不过是睡了一觉,也用不着醒过来就面对这么大的变化吧!
正准备问清楚,冷不防一声找到了让我吓了一跳,无嗔一手捧着幽昙花站起来,淡淡的光芒幽幽绽放,像是天际一闪即逝的星光。
看着无嗔脸上的满足,再想起这家伙袖手旁观的场景,我不由得闲闲插嘴,"干嘛一门心思找到他,你当初受苦时,我可没见他挺身而出。"
"他不是有意的,未化成人形,有很多事它也是无能为力的。何况,"无嗔叹一口气,"我的血气又阻了它修行路途,花期之日又要推迟三百年,说起来,倒是我欠它良多。"
这次我是真的无语问苍天了,能把责任揽到这份儿上,我看这天下也就独他一个。不过,我的眼神溜到无嗔挽起的青丝上,"你怎么蓄了发,是还俗了吗,那日我明明看见......."
"是青翰天君救了我。"无嗔打断我的话,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天君去给西王母贺寿,途经清零山,见我昏迷在雪地里,就收了我做天奴。"
清零山?这地名挺熟的,应该是无嗔曾经提起过,什么时候呢?
"你还在吗?"无嗔抱着幽昙花回头,眼神四下里搜寻。
"当然在了。"我笑嘻嘻走过去,抬手便敲在无嗔额头上,咚的一声,结结实实的触感让我和无嗔都愣在当场。
模模糊糊想起刚刚我的手在他脸上肆虐的感觉,原本以为是刚刚醒来产生的幻觉,现在看来,应该也是真实的,试探性的将指尖触上去,确实是肌肤相接的温软,我瞪着眼睛,反复查看自己的双手,不像是有什么变化,好像一切反常事情都是发生在我醒来后,还有梦里的声音,会不会跟那个喊着什么渊祭的人有关?


第 47 章

"什么?"无嗔原本呆愣地看着我的表情,忽然换作惊讶,半低着头,瞪大眼睛看着幽昙花。
"他说什么?"我跟着凑上去,却看见无嗔一语未发抱着幽昙花穿墙而过,出了那间幽暗的房子,视线豁然开朗,湛蓝天幕下,壁立千仞,怪石嶙峋,连绵山峰尽收眼底,猎猎山风来袭,吹得无嗔一身青衫飞扬起来,长发舞动,如精灵嬉戏,低头看看自己,衣袍服贴,不见一丝褶皱,连一头长及脚踝的发也顺服地披在身后,完全不受外界所扰。
耳边忽然听见哽咽之声,转身就看见无嗔跪倒在草地上,神情肃穆,眼睛一眨也不眨定在那层峦叠嶂之间。
俯身下去,轻轻拍上他的肩膀,"出了什么事?"
像是怔愣许久,无嗔慢慢转过身,两行清流自颊边落下,"清音已殁,幽昙说,师父,师兄他们早就不在了,天上一日,人间十年,连尸骨都遍寻不着,也只有我,还傻傻以为他们只是离开。"
指尖触到那滴晶莹剔透的泪珠,心口的地方像是被什么刺痛了,右手摸索过去,握住他的手腕,稍稍施力,带着清新味道的娇小身躯便直直撞进我怀里,双手紧扣在他腰背之间,我轻轻开口,"你还有我,你还有幽昙,无嗔,你并不是孤孤单单一个人,对不对?"
身前的衣襟被揪紧了些,模糊的抽噎声闷闷地传过来,断断续续的,瘦小的肩膀微微战栗着,好一会儿,才放松了下来,无嗔自我怀里抬起头,泪光闪闪的瞳仁里清晰地映出我的身影,那双眼睛一下子睁得好大,"是你吗?我可以看见你了。"
"是呀。"我微微笑着,看着那双眼睛里毫不掩饰的惊叹,无嗔的手试探性的抚上我的紫色发梢,小心翼翼的样子让我忍俊不禁,只是手指仍然如同穿梭虚空一样,自长发间穿过去,那张小脸上的失望让我有些不忍,一把握住他的手,感受掌心中温温软软,看那双眼睛慢慢亮起来,挂着泪水的脸上清浅的附上一层淡红薄云。
"我想,大概只有我想要碰触别人的时候,别人才能感觉到我的存在吧。"
半是下结论的说出口,就看见无嗔的眼睛瞪得更大,呆呆的样子让我不由打趣,"你到底要看我看到什么时候?
像是忽然忽然醒悟过来,无嗔自地上抱起那盆幽昙花,急急说道,"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不然天君要生气了,你......"
"叫我渊祭吧。"我淡淡开口,想到梦中那一声声的呼唤,那人,是否唤的正是我的名字?
"渊祭。"无嗔有些迟疑地开口,"天宫是不许外人进入的,所以......"
"没事没事。"我笑了笑,摆摆手"你就回去吧。"
无嗔看着我的眼神有一瞬间的迷蒙,片刻后又归于平静,只是那片红晕一度蔓延到耳际,低下头,抱紧了幽昙花,小声说道,"那我走了。"
衣袖轻扬,就见他右手伸出,在虚空中画一个诀,立时消失在这一天一地的绿意盈盈中。
天宫啊,不知道该是怎样的所在,潜意识里的抗拒被浓浓的好奇心打败,模仿着他的动作,像是有感应一般,指尖自主的舞动,一阵白光闪过,清幽香气扑入鼻端,耳际忽然听见潺潺流水之声,拨开眼前重重迷雾,入目便是一片雕栏玉砌,手指抚上阑干,沁凉的感觉丝丝入心,凸凹迭起的是无数传说中描绘多少遍的饕餮神兽,狰狞的神态仿若随时将要飞扑过来,沿着阑干走到地势低处,有青葱满目,娉婷生姿,那浅碧色的芙蕖花瓣,映着满池烟波水色,水雾缭绕,渐起升仙之态,曾有人言道,青莲便喻佛心,只不知此间主人种下这青莲,又是缘于何种缘故。
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不远处有青衣天奴俯身见礼,口中言道,"恭迎天君。"
为首的人身着紫色锦袍,外罩透明色泽素纱,高冠广带,银冠两侧的流苏用宝珠串将起来,长长的垂在身侧,添了许多肃穆,一双眉眼不怒而危,下巴削尖棱角分明,被他扫视过的人无不躬身垂头,静候聆训。
那双湛蓝色的双眸在扫过我所在的方向时,有着短时间的停顿,不过也仅仅是眨眼的功夫,便见他迈动脚步从我身旁直直走过,衣服下摆的旭日东升图擦过冰凉的玉石阶梯,晃动的姿态让海水也起了汹涌的波涛。
"你找到了吗?"细微而清晰的声音传入耳中,我抬起眼,只看见天君脸上由始至终的漠然,一众天奴拥着他,直到这莲池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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