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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念——by杳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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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什么只见一面,看这傅云归的样子,怕是劫法场的念头都有,他自恃武功高强,也要考虑他朋友的情况吧。不过说起近日要处斩的人,似乎我在牢中遇到的那人也是近日处斩。
"不知傅公子的友人姓甚名谁?"我迟疑着开口。
"他叫秦鸿宇,原是宁安县衙的一名小小书吏,年前的潮州河道贪污重案,他被牵扯其中,最后竟以主犯论处。我知道鸿宇的为人,他这人视金钱为粪土,上任这三年来,连件新衣都没舍得添,说是有这钱不如捐给朝廷修河堤,他最放不下的就是这八百里长堤和河两岸的百姓,怎么可能去贪那昧心财?"语毕泄愤似的一拳击在桌上,杯碟乱颤。
是他,我暗暗下了决心,"离处斩的日子还有多久?"
"还有半月,怎么?"
从袖中摸出那块青玉貔貅玦,我递给他,"公子与我们萍水相逢,也算有缘,你拿上这个,去宣凉城找京兆尹薛青冥,他会设法还你朋友一个清白。"
"可是......"傅云归接下玉玦,一脸犹豫,"怎么好意思......"
"傅兄对我夫妇二人有大恩,如今我们不过尽些绵薄之力,兄台若不收,就是看不起我们夫妇了。"师父推回那只伸出的手,"不早了,我们该告辞了,傅兄若想救回友人,也要及早上路。"
傅云归见状不再推辞,将玉玦收入衣中,重重道谢。

"我今天,是不是太鲁莽了?"随意找了一家客栈投宿,我站在房间闷闷地说。怎么说那玉玦也是薛青冥当作珍贵信物送过来的,我一下子就转手送给别人,实在是说不通。
"是有些鲁莽,"师父淡淡的接口,"薛青冥曾在宁安县呆了五年,按他的个性,若是潮州河道贪污案真的有问题,他不会袖手旁观,既然事情发生了,就说明当中必有旁人不知的内情,情势逼得他不得不放手。当然,还有一个可能。'
"什么?"
"也可能当年的案子他也有份。我听说皇上派来查案的钦差是御史台监察史候衍,他和薛青冥一样,是早年安王党的人,也就是当今圣上的心腹。薛青冥曾在鲁王身边潜伏三年,直到乾嘉之变,虽说千钧一发之际解了皇城兵祸,但也因涉嫌谋反被贬至宁安县,直到近日因政绩清明被召还,升了京兆尹。"
"师父怎么知道这么多?"我有些疑惑。
"你以为旁人都跟你一样吃了睡睡了吃吗?"师父笑着打趣。
可恶,把我当猪看,我转转眼珠,"如果薛青冥真的跟这件案子有关,那傅云归不是自投罗网?"
"那倒未必。京兆尹一职统领京畿十六卫禁军,皇上是乾纲独断才定的薛青冥,那些旧臣们,嘴上不说,心里的抱怨怕是翻了天,若是薛青冥能彻查当年的案子,于皇上来说,可以换掉那些老旧势力,于薛青冥来说,是立一大功,以后的仕途必然青云直上。"
"可薛青冥也是宁安县的官员,脱不了干系,朝廷会让他来彻查吗?"
"咱们这位圣上继位虽只有四年,野心却大,这吏治改革就是第一步,得了这个机会,会不行动?等着看,他肯定是派一位让朝中人认可的官员下来彻查,在以了解情况的理由把薛青冥安排在随行官员里,这潮州,要变天了。"师父叹了口气,"能做的,我们都做了。秦鸿宇能不能脱罪,要看他的造化了。"
想到傅云归莽撞的个性,我摇摇头,只要他把青玉貔貅玦平安送到薛青冥手上我就阿弥陀佛了。不过,我怀疑地看着整理床铺的师父,以一个隐居多年的人来说,他知道的是不是多了点?


第 14 章

一夜无梦,打了个呵欠,懒懒地看身边安详的睡颜,记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习惯醒来的时候,身旁多了枕边人,没有欲望,没有冲动,纯粹是很温馨的感觉,像是婴儿时期躺在羊水里,很温暖,很安心,似乎只要有这个人在身边,外面再大的风雨也渗透不进来。
眼睛眨了眨,右手抬起遮在脸上,这是师父醒来时惯有的动作,熟悉得像是身体的一部分,只是,此时此刻身体里奇异的骚动又是怎么回事?
"怎么了?"师父奇怪的看着虚压在上方的我,刚睡醒的眼睛有点找不到焦点,朦朦的。
"没什么。"我飞快地说,调转视线,几乎是落荒而逃地跳下床,上帝,耶稣,如来佛,我刚刚,居然有种吻上去的想法。
走在大街上,我深刻地进行自我反省,过来这边三年了,我都几乎保持着圣人的生活方式,如今佳人在前,有那么一点点想法也不算过分吧。幸好这个时代某种产业是完全合法的,不用担心问题的解决。转过前面的路口,一道雪白的影子快速闪过,那是,那天在宁安大街的惊鸿照影,可是师父明明......
直觉地尾随其后,幸而一早做了男装打扮,奔跑起来才不致碍事,一路发足狂奔,追着那道影子直到人烟罕见的小巷,看着前面那道笔直的背影,脊背上渐渐升起凉意,一般意义上来说,这种地方用来做杀人灭口的勾当是再合适不过的,只是好奇心作祟,我可不愿稀里糊涂丢了性命。脚跟一步步后挪,好吧,今天就当什么也没看见,回去洗个脸睡一觉,不过是一场梦。
后面的设想没有进行下去,因为前面的人已经倒下了。
犹豫了好久,我才走上前,不知道是冷还是别的原因,这人的四肢不断抽搐,拨开覆在脸上凌乱的发,我不禁倒抽一口气,这张脸,这张脸,原本是该属于师父的,仔细看看,没有人皮面具的痕迹,难道只是容貌相像?眼见这人的口唇颤动,把耳朵贴的近些,模模糊糊地听到,"药,药......"
"在哪?"我急急接口。b
手指困难地指向襟口,摸索了一阵,摸出一个青瓷瓶,里面总共也就一颗朱红药丸,狠狠心喂他服下药丸,好一阵才抽搐才慢慢平息下来。
"谢谢你。"沙哑的声音有些粗砺,硌得人耳朵痛。
"那个,就不必了。"我扶他靠在墙上,准备站起身。
"谢谢你,离情。"梦呓般的声音让我猛地回头,那人已经睡着了。苍白的唇毫无血色,明明是承受着那么大的痛楚,嘴角却是微微上翘的。
手指抵着下颚,我愕然看着昏睡的人,试图理清脑中的线索。
第一,这个人认识我,可能还很熟,第二,这人与师父有莫大的渊源,关于这一点,我坚信世上没什么巧合,巧合只是人们找不到关联时的无奈解释,第三,这人一直出现在有我和师父的地方,一定有特殊的目的,至于第四,我嗅嗅瓷瓶里遗留下的味道,鹤顶红,黑蛛罗,天山雪蚕,能用这三样毒物抗衡的必是天下奇毒。
师父常说我懒,其实我不过是贯彻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原则,如今既然事情找上门,面对才是唯一的解决途径。
气喘吁吁地将这人丢在柔软的床上,一边疑惑着怎么看起来挺清瘦一人重的像猪只,一边不迭地打开窗户,这眠香阁可是将名字贯彻到底,熏得这香足以杀人不偿命。看着这人无知觉的样子,忍不住叹口气,最近我似乎常常重复叹气的动作。好好的第一次上青楼的经历,全便宜了这家伙,想到刚刚老鸨子挤眉弄眼的表情,用脚趾头也知道把我们的关系想成什么,一世英名呀,要不是秉着这样的地方不易被发现的观念,我至于吗?
关了门,我跟老鸨嘱咐看紧屋里的人,我明天再过来一趟,大大的银锭丢下去,砸的老鸨眼冒精光,自然万事顺意,我倒不怕他逃,一钱的安魂香,包他睡到明晚。
回客栈的路上,一直思索着怎么跟师父开口多留一天,又不至于引起猜疑,看着不远处的"平和堂"三个字渐渐有了主意。
第11次,我一边默默地数一边提着裤子跑向茅厕,师父正忙着熬药,说是可以止泻,不过我很怀疑在药熬好之前我就因体虚而晕厥。怪了,明明估算好分量的,难道客栈老板也在菜里下了巴豆,不过看师父的样子不像有事呀!在第19次从茅厕回来,我终于喝道师父熬的药,肚子里舒服了些,人也体力透支,一手捂着肚子睡过去,模模糊糊地想,这下亏大了。
次日的行程果然因为我的身体问题而顺延,师父刚刚离开客栈,我就跟着出了门。退去伪装进了眠香阁,出乎意料的是伫立在窗前的一抹身影。听见声音,那人转过来,雾朦朦的笑,声音依旧沙哑,"安息香一钱,足以让人昏睡十二个时辰,唯薄荷清香可解。离情,还记得我教给你的吗?"


第 15 章

眼前忽然一阵茫然,恍惚回到两年前,那人白衣素颜,轻盈浅笑,如水晶敲击般清脆。
这一刻仿佛所有的怪异感都有了解释,为什么师父对我的态度大变,为什么那具霓音琴自重回师父手中就没再奏响过,还有呆在他身边时那种特别的安心感,可是,那一模一样的容颜作何解释,那人目的又是什么?
"药王谷一别近两月,离情变化不小,"沈轩之看着我,声音柔软,"以往的离情神情淡漠,眼神冷寂,仿佛天下万物都引不起兴趣。现在离情开始像一个正常人了,是那人的原因吧。"
刻意忽略他话语中的调侃,我问道,"那人为什么要冒充,师父知道目的吗?"
"其实无所谓冒不冒充,"沈轩之在床边坐下,指指对面的椅子,示意我坐下,"之前离情也是叫他师父的,一叫就是20年,算起来反而是我不够格了。"
"这话什么意思?"我有些不解,两年前明明有人告诉我,彼此只是陌生人,不过是凑巧有了相助之恩,怎么忽然冒出来一个师父?
"离情,"沈轩之笑了笑,"我知道你现在定是一头雾水,那就一样样解释好了,祀风他和我是双生兄弟,你自小是由他抚养长大,你该叫我师伯的。"
"你说他是祀风,是焱国早已失踪的祭司大人祀风?"我站起身来,震惊不小,之前虽然猜想过这具身体的身份,却从未想到这一层,若是沈轩之的话属实,那么叫祀风师父的我不就是......可是,在宣凉城,皇帝陛下没道理认不出师父,也不对,那人的模样,若是传言属实......
"是"沈轩之没有注意到我瞬息万变的念头,答道,"离开宣凉皇宫的原因他并没有向我说明,不过当年他把你交到我手中时已是身受重伤,只吩咐我一定照顾好你,他说过去的事若是你若记不得了,就照着你的意愿重新生活好了,对于自身经历却是只字未提,伤还没好就走了,之后四年我一直没见他,直到前几日看见你和他在一起,说是小皇子中了毒,薛青冥找不到我,他就易了容,冒了我的名号入宫,凑巧遇上了你。"
凑巧吗?我思索着,时间上是真的巧了些,不过沈轩之的一席话,倒是可以解释当初心性桀骜的他为什么这么容易就应了我拜师,联想几年前周身蔓延的痛苦,薛青冥之前的凄切语言,宣凉城中师父异样的举动,还有那天晚上潜意识里巨大的恐惧,这具身体过去的经历,我虽然是一无所知,但一定是跟快乐二字沾不上边,祀风要是真的是这具身体的师父,倒也有可能想要借着遗忘让自己的徒弟远离痛苦,只是沈轩之的话有几分可信,现在只有一件事情需要证明,"祀风身上是不是也有一块玉佩,和你的一样?"
"这个吗?"沈轩之举起腰际悬着的玉佩,一模一样的轮廓,"当年我们出生时,一人一块的。怎么了?"皱着眉仔细打量,一样的蟠龙镂空纹路,连血红的丝线穗子都相同。
我沉吟着,难怪他对朝中的变故如此通晓,如果连日来在我身边的是祀风,联系祀风曾言薛青冥是安王党的人,当今圣上的心腹,再联系皇帝在暮云轩的举动,心里有了几分了然。
"名字,"我抬起头,"我当年用的名字是什么?"
"韶华,慕韶华。"沈轩之皱了皱眉,似乎有些不愿说出口。
一瞬间似乎所有怪异的感觉都有了解释,薛青冥初次见我时说出的奇怪的话,那夜湖心小亭皇上无心的梦呓,被我错听的应该是"华儿"吧,还有那满屋的画卷,对了,脸,我摸摸自己的脸,他们都提到我的脸变了,按照沈轩之的说法,我今年应该已经有24岁,确实不该是一张少年的面孔,可是我自从醒来后就已经顶着这张脸,再没变过呀。
"师,师伯,"天,真不是普通的别扭,"我的脸是不是整过?"
瞥见沈轩之疑惑的神情,猛然意识到这个时代似乎还没有"整容"这个词,只好换种说法,"我是说,容貌发生变化。"
沈轩之迟疑的点点头,"因为当日灼伤严重,我索性帮你换了张脸皮,祀风说这样也好,就当是一次重生,他跟你提起过吗?"
"没。"我低下头去,咬咬唇,师父,师父,好像所有的事情绕了个圈又回到原点,师父就是绳结的头,可是,无形中却有种抗拒力阻止我继续追查下去,就像是站在一扇门口,明明知道敲敲门就能窥见门内的全貌,却没有勇气伸出手,冥冥之中感觉,那扇门里隐藏着我所不能接受的东西。
甩甩头,试图理清楚脑中的千头万绪,"师伯这段日子去了哪里,那日我追着千里追魂,之后就失了您的消息。"
沈轩之张了张口,忽然脸色大变,牙齿死咬住嘴唇,指甲陷进床单中,四肢开始剧烈抽搐,灵光一闪,昨日在小巷里也是这样,在他身上摸索着,找到那个瓷瓶,糟,空的,隐隐记得昨日喂他服下的是最后一颗。
这可如何是好?恍然忆起那日祀风为小皇子把脉时的神情,若是同样精通医术,说不定师伯会有一线生机。心下拿定主意,为了防止师伯在挣扎中弄伤自己,我一边盘算着赔偿费用,一边毫无愧疚地撕开床单缚住师伯的四肢,同时在他嘴里塞了软布,头也不回出了房间。
刚推开门,我就愣在当场,傻傻地侧过身让那人进入,傻傻地看那人取出随身携带的布包,施金针封穴之法,傻傻地帮那人解下陷入昏睡中的师伯,傻傻地替那人倒了水净手,最后傻傻地站在旁边等听训诫。
世人常说一物降一物,此言不假,这世上总有一人教你百般委屈千般不忿却是骂不得怨不得,只看他一瞬便觉世间万物于眼中轻如浮尘。这一刻,才真正明了,原来想尽办法躲避的劫难早在毫无知觉时来临。
"离情想知道什么为什么不来问我?"那人倚在床头,声音依旧精致优雅。
"我......"
"不过这答案我是一定不会给的。"那人打断我的话,音尾轻飘飘的,挑起的眉尖透着无端挑衅。
知他为我瞒他出来的事不高兴,心里不由有些愧疚,再看他一脸疲倦的样子,想起刚刚为了施针消耗不少体力,心一下子软了,帮他拭去额上的汗,看着他一脸倔强转过脸,像是吃不到糖的小孩,不禁摇头苦笑,平日里老听他说我是孩子心性,如今看来,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这人,真的是焱国百姓口中称颂的祭司大人祀风吗?


第 16 章

不过说实话,我现在还真是一头雾水,就算市井传言是真的,可以解释师父的外表,可是他干嘛把我往刀山火海里推呀,那晚这个身体的反应明明就是怕死了皇宫里的人,他......脑子里乱乱的,视线左转右转转到床上,
"师,师伯他中的什么毒?"犹豫了下,我仍是问出口。
那张绝世容颜一时间有些扭曲,接着就是恨恨的声音,"是烟雨楼的‘黄泉恨',"末了补充一句,"离情你就知道关心他,旁人为你做了什么,你是半分都看不进眼里,真是......"咬了咬牙,后面的话没说出来。
我看看师父闪烁的眼神,再对比床上沉睡的人的脸,这个,该不会是,传说中的吃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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