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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线牵——by佩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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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线牵[第三部]
      65.
      瑶影是这皇宫中的顺常,也就是舒帝的後宫之人,地位算是嫔妃中最低的一个。但是舒帝既没有立後也没有其他的妃子,在这一群侍人中,他倒是成了地位最高的一个。

      舒帝一向喜新厌旧的快,宫中的侍人很难有长久得到圣宠的。就算是他,也不过是被皇上宠爱了三个月,得了个顺常的封号。这已算是少有的,其他人能被宠幸上一个月就该三叩九拜的谢大恩了。更多的人,只能深老宫中任凭岁月催得红颜老。

      瑶影自觉自己是幸运的。皇上的恩宠不再,也就不用整日伴君如伴虎般小心谨慎,生怕说错一句走错一步就有掉脑袋的危险。得了个顺常的封号,成了後宫侍人之首,也就意味著他不必去过冷宫生活,只用为皇上打点好一切後宫事务就可做自己任何想做的事。

      这样的生活,好歹也算是在这深宫中难得的惬意。但是更多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老鸨,将那些年轻鲜丽的少年一个一个送到皇帝面前。而送去的那些少年,或能得一时宠爱受些封赏,或一夜雨露後就被扔入冷宫为奴,更多的是香消玉损,成了这宫中累累白骨之一。

      自古帝王无情,侍人不过是皇帝身边的玩物而已,要则挥之即来,不要则弃之如破履,不带一丝感情。要想在这宫中生存下去,就要顺应其中的法则,方能如履薄冰般保住一条命。

      瑶影以为,自己的这辈子或许就要这样度过,把年华拉成丝绕成茧,深埋在这宫中。然而直到遇见那个人,他才发现原来既定的命运也是可以有所改变,至少不再是虚度年华惘叹岁月。陪在那人身边的每一日,都成了他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

      他还记得自己初次见到那人时,是舒帝刚刚从逍羽回来的时候。皇帝的怀中,就抱著那个人,那小心翼翼的模样,就仿若手中捧著的是无上的至宝。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舒帝会这麽在乎一个人,衣食住用无一不是精心伺候著,只差没有亲历亲为。更是将那人安排住在瑛裳宫,那是历来皇後所住的地方。

      而他,也就从一名顺常,成了那人的贴身侍从,负责打点那人的一切事务。
      第一眼,瑶影就知道眼前的人有著怎样的高贵身份。辉映国的麒王九音,这片大陆上唯一的白麒。纵使从未见过,他的存在,也已经成了大陆上每一个人传颂的对象。
      瑶影知道,舒帝是有多麽的想要拥有这个人。因为他曾无意中闯入过皇帝密室,在那间从未见过阳光的房间中,到处都挂满了这个人的画像。画中的人或坐或站,或喜或怒,衣饰和发型也和现在有很大的不同,但是那张面容,毫无疑问画的就是麒王。而每张画下的落款,都是漓,那正是舒帝的字号。

      但是舒帝不许任何一个人唤他麒王或是他的本名,只许称他为白主子,即使每一个人都心知肚明他的身份。而舒帝本人,从来都只唤他鸾,在他面前也从不自称为"吾",而是用"我"字。

      起初是因为舒帝的命令,他们这些做侍从的,除了做好自己份内的事,都不能与白主子有过多的接触,连话也不能说一句,除非是主子自己开口问话。但是白主子很少说话,一整天下来也不见他说上一句,只有舒帝来的时候,才会偶尔说上一两句。更多的时候,对谁都是爱理不理的。倒是对那只名唤夜的饕餮,要比对人亲切许多。

      时间久了,人的好奇心也就开始冒头,加之摸清楚了舒帝来瑛裳宫的时辰,瑶影的胆子也就大了起来。接触的多了,他才发现白主子并不是不爱理人,而是对陌生的事务一概不予理会而已。

      更准确的说,现在的白主子就像一张白纸一样,周围的一切对他而言都是未知的。但是同样是白纸一样的婴儿,总会凭著好奇心四处探索一番。而他们的主子,则是绝对的视而不见,完全的排外主义。

      於是瑶影就尝试著让白主子接受周围事物的存在,先是他本人,接著是其他的那些侍从们,再是小到生活器具大到整个瑛裳宫的一园一景。就像是面对著一个刚出生的婴儿一般,一点一点的教导。当然,这一切他们都小心翼翼的进行中,不敢让舒帝察觉。

      其实让主子接受这些事物也很简单,只要重复不断的出现并加以解说和强调就好了。就比如说他拿来一张空白的纸放到主子面前,告诉主子这是纸,可以用来写字和画画。主子的反应就是直接拿起纸撕了几下,然後一把摔到地上,离开。

      隔几个时辰他再拿一空白的纸放到主子面前,把同样的话再说一边。这次主子的反应是盯著那张纸看了半晌,然後离开。没有摔,更没有撕。
      第三次他再将同样的行为重复一遍时,主子突然开口问他,纸上要怎麽写字画画。接下来,自然是顺理成章的从写字教起。
      白主子的学习能力很快,学的时间长了,主动要学的东西也就多了起来。而瑶影也成了主子熟悉的人,至少主子对他说话的次数在逐渐增多。这对他而言,无疑不是一个好现象。

      然而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即使他们再怎麽谨慎,主子的改变舒帝还是察觉到了。皇帝圣颜大怒,下令要将他们关入死牢。瑶影以为这次是死定了,却没想到主子会为他们说话,让皇帝放了他们。

      他还记得白主子当时就说了一句话,"我喜欢他们在这。"舒帝的脸色那一瞬变的铁青,死死的盯著他,一副恨不得要把他活剐了的模样。不过最终皇帝还是妥协了,放了他们继续在瑛裳宫伺候著。只是私下里他们全领了一顿鞭刑,他挨的尤其重,是皇帝亲自行的刑。

      鞭子领完了,舒帝走到他面前,抬起他的下颚,冷冷的告诫他,"你是个聪明人,不要耍些小聪明来激怒吾,更不要对鸾有非分之想。"说完就命人将他抬回了瑛裳宫,还派了最好的御医来给他治伤。

      或许真的是有御医的治疗,那麽重的伤,他才躺了一日,就好了大半。瑶影明白舒帝的用意,既要狠狠的惩罚他,又不能让白主子知晓。对舒帝而言,任何得到主子注意的人,都是不可饶恕的。

      然而瑶影也明白,白主子就像一枚人人欲得的毒药,一旦接近了,就没有办法不沈溺下去。
      "主子,您的茶煮好了。"瑶影每日都要亲自煮一壶碧萝茶。这茶要先用新鲜的萝草加之石水煮沸,再以冰池的水温煮三个时辰。那冰池的水是从未见过的蓝,有人说那时舒帝特意从冥雪山上引来的蓝晶湖的湖水。

      这种说法是真是假他是不得而知,但是这茶却是舒帝吩咐过的,每日一壶,绝不可以少。而萝草的作用,他曾听家乡的老人讲过,那是一种醉生梦死的药,可以让人忘却凡世的一切,沈浸在幻象的梦中。

      "主子,茶还是趁热饮的好。"瑶影注意到白主子的手中似乎捏著什麽东西,於是好奇的走了过去。"主子,您手上拿著什麽呢?先放会儿吧。"
      "我不要了,给你吧。"他把手上的东西一抛,正好落在瑶影的怀里。摊开手,上面满是血迹。他把手伸到瑶影面前,笑的很开心,"你看,很好看的颜色吧。"
      瑶影被那斑斑血迹下了一跳,起先是以为主子受了伤,可是看他高兴的表情又觉得怪异。往怀里一看,才发现他刚刚扔来的是只死鸽子,只是尸体支离破碎的已经看不出样子了。

      "啊......"一声尖叫,伴随著是一阵盘碟落地碎裂的声音。原来是有个送糕点的小侍从被眼前的景象吓到了,一时失了手。
      瑶影刚想责备那小侍从几句,就见眼前一道白影飘过。再定睛时,那小侍从已经倒在了地上,身上的血不断的涌出,瞳孔睁的老大,人已经没了呼吸。而白主子正站在小侍从的旁边,对他甜甜的笑著,白衣上全是刚刚被溅上的血迹。

      "我不喜欢他刚才的眼神,好像看怪物似的。"白主子悄无声息的走到他的身旁,一双金眸带著妖异的光芒。他把手上的血抹到瑶影的脸上,捧著他的脸庞,在他耳边低语,"我也不喜欢你刚才的眼神。你在怕我麽?不过我很喜欢你,所以,这次你不用像他一样。"

      尽管白主子的脸上挂著笑,但是瑶影只觉得不寒而栗。尸体,血迹,冰冷的话语,充斥著他全部的感官。如果说,他曾经以为白主子是仙人一般的存在,那麽高洁纯真。现在的主子,就像是夺人心魄的妖,豔丽绝美,又带著凌厉的杀气。

      瑶影知道,自己应该远离白主子,离的越远越好。然而最终,他的脑海中只留下了一句话,"我很喜欢你"。就为了这一句,他连半个步子都迈不开了。眼中心中,都只剩下了那白衣染血的绝丽身影。

      66.
      琉舒漓一本一本的翻看著桌上那厚厚一摞由各地呈回的奏报,一整个下午的时光都留在了正清殿,原本打算早些去瑛裳宫的,这会儿也不得不延迟了。
      折子看了一大半,琉舒漓的脸色也随之阴沈到了极点。他早就料到单凭一个冷夜国,是拖不住辉映多久的,只是没想到会这麽快。不过才一个月的时间,琅歌就已经顺利的回国继位,辉映和冷夜两国间重新签订了友好条约。至於他那个做妃子的"妹妹",也已成了阶下囚,失去了用处。

      现在辉映已经是大军压境,随时准备对炙煌开战,领兵的自然还是冷焰枭。目前差的,只是一个开战的理由而已。
      琉舒漓算了算,辉映要人的文书,也差不多该要送到了。他冷哼了一声,目光阴翳,手上一紧,手中的折子就成了碎落一地的纸沫。
      整个事态的发展,多少是有些出乎原先的计算,但是仍然在他的掌控之中。只要他们想要回的麒王,一直停留在鸾的状态,他就能稳赢到最後。纵使现在的鸾,仍旧不是他想要的最初的那个鸾,也无大碍。

      "皇上,逍羽来了使者,现在正候在门外,说是有玥帝的密函,一定要面呈皇上。"
      "宣。"琉舒漓的嘴边浮起一丝冷笑,衣袖一挥,地上的纸沫顿时消失一空。
      煌御玥的确是顺利的登上了皇位,成了逍羽国的玥帝。但是背负著弑父篡位罪名的煌枢柠,却成了民间百姓和一部分权贵以及军队所拥戴的真皇。因而煌御玥的皇帝位置,坐的著实是不怎麽安稳。

      "玥帝的心情吾可以理解,但是以逍羽目前的状况,怕是腾不出力气来应对辉映吧。"琉舒漓慢条斯理的翻动著手中的密函,没看上几行就给扔到了桌上。
      那使者见本国皇帝的密函竟然被如此轻视,有怒又不敢发作,人虽是仍恭敬的立於座下,面色已不大好看。"我国的情况我皇自是清楚,舒帝又何必拒绝的这般干脆。两国同盟,一国有难,另一国理应出手相助。此乃我皇一片好意,还请舒帝斟酌後再下定论。"

      "御玥倒是派了个能说会道的人来嘛,吾还以为,逍羽国的人才,都让他那位皇兄给拉走了。"琉舒漓踱步到那使者面前,面带笑意,眸若寒冰。"但显然他还没能学会,承认自己的失败。是出气要紧,还是坐稳皇位要紧,先想清楚了。你大可回去原话转达他,这也是吾的一片好意。"

      "舒帝的好意,我定会转达我皇。只是......"
      "你只用传吾的话即可。"琉舒漓加重了语气,"若你还想回去复命,就该学会何时闭嘴。"言罢拂袖而去,直奔瑛裳宫。
      地上的尸体已经被抬走了,只是地上的血迹还没被清洗掉,暗红一片。瑶影正拿著一块打湿的绢巾,细致的给鸾擦著手。
      "主子,您的衣服脏了,要去换一件麽?"
      鸾身上的那件白色光面锦缎长衫已被飞溅的血点染的斑驳陆离,格外的刺目。他起身转了一圈,看了看衣服,又看了看瑶影,先点点头,又摇摇头,又再点点头,一脸迷茫的表情。

      这倒把瑶影看糊涂了,"主子,您是要换衣服呢,还是不换呢?"
      鸾想了想,还是先点点头,又摇摇头,最後又点点头。他望著瑶影,突然绽开了笑颜,"我不知道,你来做决定好了。"
      面对著那天真而纯净的笑颜,瑶影顿时有那麽一阵恍惚。他完全无法想象眼前这如稚童般的白主子,会和刚才轻易就夺去一人性命的妖异之人会是同一人。然而事实就发生在他的眼前,就算他再怎麽无法相信,这满眼的血迹就是最好的证明。

      "主子还是先换身衣裳吧,这件衣服已经脏了。"
      "脏?哪里脏了。挺好看的,不是麽,红豔豔的。"
      "那......若是主子喜欢的话,不换也行。"
      "喜欢?可我不喜欢。我只觉得红色挺好看的,但我不喜欢,一点也不喜欢。"
      瑶影心里一阵堵的发慌,一时间竟也不知再该如何回答是好。直到他为鸾擦完手,才低声道,"主子先回房更衣吧,这衣裳,是该拿去洗了。"
      瑶影从进宫到现在,也有个两年了,宫里每年死多少人,他心里多少还是有个数的。初时还会难受,久了也就麻木了。然而亲眼看到人死在自己面前,却是第一次。他难以接受,又不得不接受事实。而现下,他以为自己找到了最好的解释。

      或许,主子只是不懂得,随便杀掉一个人的行为,是不被常人所允许的。或许,只要他像教导其他知识一样教导主子这些道理,今天的事就不会再发生了。
      "你不舒服麽?脸色好难看。"鸾突然捧著瑶影的脸,细细的端详著。那距离之近,让瑶影又是一阵恍惚又是闹了个大红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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