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萤火——by鱼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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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进院门,伯赏闻玗看见四顷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竟没行礼,而是吱溜一转身,向厢房跑去。不一会便听见了他的大呼小叫。伯赏闻玗一边心里暗自好笑他的夸张举动,一边也正好由着四顷带路,来到了隽遥的房间。可当他看清楚房里的情形后,不由顿时愣在了当场。

      紧接着,一声压抑着怒气的低吼便出现在了"涧水阁"的上空:"他怎么会在这里?"
      什么意思?隽遥和燕惜羽都被伯赏闻玗吼得莫名其妙,不知他究竟说的究竟是谁。而伯赏闻玗见两人没有反应,便急走了两步,伸手一指,厉声问道:"我问你们,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下子燕惜羽终于明白伯赏闻玗问的是哪桩哪件了,他的手指指着的,正是自己身边的小节。可是,接下来所发生的一切,却是燕惜羽万万没能料想到的。还没等他或隽遥说出小节的来历,那个孩子竟然低下了头来,用带着些许不安的童音,细声细气地说了一句:"孩儿见过爹爹!"

      "轰!"燕惜羽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自己的耳边瞬间炸了开去,使得他的听觉出现了暂时性的扭曲。
      爹爹?小节竟然叫伯赏闻玗爹爹?那也就是说,小节是伯赏闻玗的儿子!这怎么可能?燕惜羽敢肯定,当初他看见那个猥亵的伍公子出现在小别墅里的时候,心中的震惊也不如现在的大。

      "我不是让你好好待在‘依霜阁'的吗?没想到你竟胆敢到处乱跑!雪娘呐?她怎么没看好你?"伯赏闻玗冷冷地看着伯赏律节,似乎在他面前的根本不是自己的儿子,倒像是个仇人多些。

      隽遥见了伯赏闻玗的表情,心中暗暗称奇,再看燕惜羽又是一副难以接受事实的样子,所以他只好站起身来道:"隽遥见过庄主。我等不知这位就是少庄主,言辞举止上多有冒犯,还望庄主见谅!"

      "少庄主?"伯赏闻玗对着隽遥冷笑了两声,"他不是什么少庄主,隽遥你无须介意。律节,你还不起来?难道非要我冲着你发火,你才愿意回去吗?"
      伯赏律节瘪了瘪粉嫩的小嘴,如麋鹿般的黒\瞳周围翻滚着泪花子。他无声地从凳子上站到了地上,然后一步三挪地向房门口走去。快走到伯赏闻玗身边的时候,伯赏律节忍不住回头看了看燕惜羽,那眼里有着不符合他年龄的担忧和不舍。终于,长密的睫毛不堪重负,一颗透明的水珠就这么悄然地脱眶而出。

      那颗眼泪像块沉重的巨石,砸到了燕惜羽的心头,直压得他胸闷气短,呼吸急促,竟连手脚都开始轻微发颤。燕惜羽不顾一切地冲过去,一把抱住了伯赏律节,然后说道:"乖,不要哭,没人会欺负你的。"

      "燕惜羽!"
      燕惜羽的这一行为明显超出了伯赏闻玗的估料,激得他怒吼着叫出了他的名字:"放手,你太放肆了。"
      "不。"燕惜羽猛然抬头,却不由觉得眼前有些发花,对面伯赏闻玗的表情好像也走样得厉害,"你为什么要这么凶他?他只是来找我玩,并没有做错什么。他不光是你的儿子,他更是个四岁的孩子。孩子是应该拿来宠的,不是用来出气的。"

      "你说什么!"伯赏闻玗火冒三丈地弯下腰来,一把抓住了燕惜羽的一只手腕,"你胆敢教训起我来了,你也未免太得意忘形了。别以为我对你比别人好些,你就可以为所欲为。在这山庄里,还没有人能违抗我的命令。放手,同样的话不要让我说第三次,否则......"

      "否则怎样?"燕惜羽忍住愈来愈强的晕眩感,以及渐渐透不过气的不适,毫不示弱地顶撞了回去,"最多不就是一死,有什么可怕的?伯赏闻玗,死在你手里的人还少吗?你还会在乎像我这种下人的贱命吗?"

      "混蛋!"伯赏闻玗手上加力,使劲拽了拽燕惜羽的手腕,想要分开他和伯赏律节。没想到燕惜羽竟是随势而倾,"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而他的手,始终没有放开怀里的小人儿。

      "阿羽!"
      "燕哥哥!"
      一大一小的两个呼声使得惊愣住的伯赏闻玗回过了神来。他连忙松开了抓着的手腕,把躺在地上的燕惜羽扶到了自己的怀里。而伯赏律节也自己挣脱了燕惜羽的怀抱,跪在燕惜羽的身边,两只小手紧紧抓住了他的衣袖,惊恐地盯着看,不敢有别的举动。

      隽遥扑到燕惜羽身边的时候,发现他双眼紧闭,呼吸不稳,四肢抽搐,不由对着伯赏闻玗大声责问道:"你对他做了什么?"
      "闭嘴。"伯赏闻玗握住燕惜羽的脉门把了一下,眉宇间形成了深深的皱褶,然后抬眼看了看隽遥,"还愣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去‘太乙楼'找庭秋过来,快啊!"
      隽遥听见伯赏闻玗的话,立刻飞奔了出去。伯赏闻玗则是把燕惜羽抱到了床上放下,自己坐到了床边上守着。当他看见燕惜羽死死咬着下唇时,就想要帮他掰开牙关。但是燕惜羽的力气出奇得大,伯赏闻玗怎么也撬不开他的嘴。

      等到连庭秋赶到隽遥房间的时候,燕惜羽已经脸色发青,下唇被咬出了血珠,而且全身都产生了痉挛,整个人蜷缩成了一团,像只煮熟的虾仁。
      连庭秋见到这样的燕惜羽,竟是一动不动地站在床边,呆呆地说不出话来。
      "庭秋,你快看看,燕惜羽他这是怎么了?"伯赏闻玗见到了连庭秋,忙站起身来让出诊脉的位置。
      "出去!"连庭秋突然大吼了一声,把众人又是惊了一惊。见大家没有反应,连庭秋又一次提高了音量,"都给我出去!"
      "庭秋,你做......"伯赏闻玗本想问个清楚,可当他看见连庭秋脸上严峻的表情后,便把话吞回了肚子里,立刻转身离开了房间,隽遥也是片刻没敢逗留,并且顺便抱走了在房间一角不停抽泣的伯赏律节。

      燕惜羽只觉得手脚似乎都失去了控制,但是身体各处肌肉的疼痛还是从神经末梢汇集到了大脑的皮层。当他想要呻吟出声的时候,却是连舌头和声带都没有了反应。肺部的空气也渐渐稀薄,窒息的感觉正在逐步近逼。

      接着,燕惜羽觉得身上的衣服好像被人一层层脱去了,在这寒风凛冽的初冬里使得他冷的发慌。但是过了一会后,身体便又暖和了起来,那些痛楚也慢慢的褪去。与此同时,耳边隐隐约约传来了说话的声音,还有凉凉的水滴掉落到了唇上......

      伯赏闻玗和隽遥来到了隔壁燕惜羽的房间里等候。看到隽遥怀里仍然挂着泪珠子的伯赏律节之后,伯赏闻玗竟是难得地收回了刚才的怒火,只是笔挺地坐在桌子边上,单手紧握成拳,倾听着隔壁的动静。

      等到天色逐渐暗了下来,四顷进房点了蜡烛之后,隔壁的房间也没有任何的声响。隽遥怀里的伯赏律节已经累得昏昏睡去,隽遥便把他放到了床上。连庭秋尚未曾花费那么多的时间来替人治病,伯赏闻玗心中的担忧随着黑幕的降临而渐盛。终于,他的耐心在周泰前来询问是否要把晚饭送进来的时候消磨殆尽。

      伯赏闻玗来到了隽遥房间的门口,轻轻扣了扣房门,而房里还是不见丝毫的回应。于是伯赏闻玗便伸手推了推,没有上闩的房门就这么被推开了。连庭秋听见门轴转动的声音,从床边上转过脸来。

      伯赏闻玗说不清此刻的连庭秋流露出来的究竟是什么。兴奋、安慰、懊悔、心痛、愤恨,连带着一丝罕见的溺爱全都混杂在了一起,瞬间变成了一池的失魂落魄,挂在了那张自己已经认识了二十年,如今却又像是从未谋面的脸上。

      "庭秋,难道,燕惜羽他......"伯赏闻玗从没见过这样的连庭秋,即便是面对四年前的重大变故,连庭秋也没有如此地茫然无措过。这让伯赏闻玗错以为床上那人出了什么意外,以至于他的问话没敢说完。

      连庭秋长长地吐了口气,好像是散尽了积压已久的欲念般,疲惫而又欣慰地轻语道:"他没事,现在只是睡着了,估计要等到明天早上才会醒来。如果没什么必要的话,最好不要去打扰他。"

      "那就好。燕惜羽他到底是怎么了?病了,还是中毒?"
      "都不是,其实说穿了也没什么大事。有的人由于身体的特殊性,吃了某些东西就会出现不适的反应,就是所谓的食物过敏。轻者会导致上吐下泻,长孢生疮,或者体虚发热;严重者甚至会因此而丧命。燕惜羽就是这样的体质,所以他先前才会出现那样的症状。幸亏医治得及时,不然今天,他一定命不保夕。"

      当"命不保夕"四个字从连庭秋那双唇中吐出来的时候,伯赏闻玗只觉得自己的眼前晃了一下,连整个心房似乎都漏跳了一拍。虽然经历了这么些年的刀光剑影,应该早就习惯了面对生离死别,但当他得知床上这人竟是如此接近地府的大门之时,伯赏闻玗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做不到波澜不兴。

      "是什么?他对什么过敏?"伯赏闻玗走到床边,望着整个人已经放松下来的燕惜羽,压低了声音问道。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应该就是桌上云片糕里的核桃。而且刚才我已经测试过了。闻玗,我今晚想留在这里。惜羽的病情可能会有反复,我住的‘畅轩阁'离这里太远了,万一情况紧急,一定会误事的。"

      伯赏闻玗闻言,看了眼一脸严肃的连庭秋,然后说道:"这事你自己决定就好,不用经过我的同意。只是,这里的是隽遥的房间,最好还是询问一下他的意见。"
      "我同意。"隽遥此时已经站在了房门口,房内俩人的对话他听得一清二楚,"有连总管在这里守着,我也能放心不少。连总管,阿羽就麻烦你照顾了。我去隔壁睡,如果需要我帮忙的话,请尽管出声。"

      "嗯,你放心。"连庭秋边说边又坐回到了床沿上,"有我在,一定不会让他出事的。"
      伯赏闻玗差人把睡着的伯赏律节送回了"依霜阁",然后命人直接在燕惜羽的房里摆下了晚饭。只是他们三人各怀心事,举箸之间全都沉默不语,食不知味。一股子不为外人所道的微妙情愫弥漫于整个房间之内。三人若是无意之中触碰到了他人的视线后,均是急急地别开了头去,不作任何停顿。

      等到四顷他们撤下碗碟的时候,发现所有的菜色都剩下了一大半。

      20 惜叹冯京成马凉
      冬日和煦的阳光照进了窗户,给舒适的房间内又增添了一丝的暖意。当那缕调皮的金黄在熟睡的脸上起舞时,燕惜羽紧合的睫毛便开始了轻轻的抖动。只是太过温暖的被褥拖住了他的神志,使得燕惜羽实在是不愿意就这么起身。不过不一会,他就明显地感到整张脸似乎被都温度微高的绸布盖住了。

      纹理细致的湿布在皮肤上有规律地轻轻滑动,额头、眼窝、鼻翼、嘴角,一一拭过,动作有力但却温柔,就好像是有人在替自己擦脸。擦脸?燕惜羽被这个认知吓了一跳。莫不是自己正在做梦?但是下一刻,燕惜羽就听见有人在耳边轻声地呼唤:"惜羽,醒醒,惜羽,该起来吃药了!"那声音虽然低沉,却是真实清晰。

      吃药?对,自己好像在不久之前失去了意识,那么现在自己是不是已经没事了?为了确定这一事实,燕惜羽慢慢地睁开了眼睛。淡蓝色的床帷,这里是--隽遥的房间。自己怎么会睡在隽遥的床上了?

      "醒了?"熟悉的声音从耳边柔柔地传来,燕惜羽随即转过脸,看见连庭秋正淡笑着看着自己,他的手里还握着一块干净的白布。
      "连总管,你怎么在这里?我......"燕惜羽的话还没文完,便被连庭秋打断了。
      "有问题等一会再说也不迟。你已经将近八个时辰没有吃过东西了,先喝点稀粥润润肠胃,然后再喝药。"连庭秋边说着,边从桌上端过来一碗小米粥,放到了燕惜羽的手里。

      燕惜羽捧着那碗粥,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眼前的人明明就是连庭秋,可是为什么从刚才开始,他就一直用那种奇怪的目光看着自己?难道是自己眼花了?那双澈如山泉的眼睛里清楚地写着两个字--宠爱!而且那种满溢的情感,燕惜羽想要视而不见也不行。

      "怎么了?是不是这粥不合胃口?那你喜欢吃什么,告诉我,我让厨房给你重做。"连庭秋见燕惜羽只是端着碗不用,就以为他不喜欢小米粥。
      "不,不必了。我这就吃。"燕惜羽匆忙低下头,一口一口地喝起粥来。
      太奇怪了,真是太奇怪了,连庭秋对自己的态度实在令人费解。燕惜羽趁着喝粥的当口,心中暗自思量着。
      世人,都会以各自喜欢的方式保持着自身和他人的距离。一种人爱扮冷酷,好比隽遥。总是摆着千年冰山的面孔,靠近其寒气范围内的生物都会被不同程度地冻伤。
      一种愿装威严,例如伯赏闻玗。动不动便怒发冲冠,严辞厉色,一双凤目精光跳动,心理承受能力差一些的人绝对不敢和他正面对视。
      而最后一种就是连庭秋这样的人。表面上看着和蔼易亲,好像和谁处得都很融洽。但在那张温柔的面具之下,有着的只是包裹着层层铠甲的真心。只要是他不愿意,任谁也休想越雷池一步。

      燕惜羽之所以会发现连庭秋的真面目,仅仅是因为,这一世的他,也是这样的人。因为伤得太重,便害怕再次把自己赤裸裸地展现在别人的面前。那种要经过断筋碎骨而烙印下来的伤痕,只一道,便够他疼上许久。燕惜羽没有把握,自己还会有再次疗伤的勇气。所以,用温柔,用微笑把全部的关心和爱护都拒之门外。哪怕里面有着九分的真情,可是,那最后一分的假意也会令他万劫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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