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萤火——by鱼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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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坠入沉睡的前一刹那,燕惜羽明显感到有一双温暖的手臂从后面环上了自己的腰身。不躲不闪,燕惜羽更加舒展开自己身体,贴上了身后的胸膛。这是他来到"鸿正教"后第一次面对隽遥的拥抱时,没有觉得任何的尴尬和回避,就这么心绪平静地进入了梦乡......
      夜阑挂银钩,淅沥敲檐头。不问君归处,风雨可曾休?
      43 怕听春雨惊黄雀
      淅淅沥沥的春雨如一位不速之客,悄悄地潜入了燕惜羽平静的梦中。在这越来越清晰的雨声的催促下,燕惜羽不得不张开了沉重的眼皮。可是还没等他看清楚眼前的事物,燕惜羽才发现,原来真正吵醒他的并不是窗外连绵不断的雨声,而是从手腕处袭来的阵阵酸痛。
      那样的感觉就像是有人把他臂骨内所有的骨髓都捻为了千股细丝,然后一寸一分地缠绕在每一根神经上,随性拉扯,欲将其五马分尸。直痛得燕惜羽面色苍白,冷汗满身,呼吸渐急,低低的闷哼再也难以抑制般脱口而出。
      昨夜洗完澡后,隽遥也是疲惫到甚至忘记了两人还没用晚饭,直接从背后搂住了燕惜羽的腰身,带着生平最为欢愉的浅笑,踏入了梦乡中旁观爱人同周公对弈。只是,当隽遥察觉到肌肤紧贴着的身子有了轻微的颤抖时,他立刻机警地醒了过来,并半抬起上身,轻轻唤道:"阿羽,阿羽,你怎么了?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
      发现燕惜羽并不应答自己,但耳边却清晰地传来他粗重的呼吸以及混杂其中的细微呻吟,隽遥急急下床点燃了灯烛,然后扳过了燕惜羽的肩头。昏黄摇曳的光线下,燕惜羽忍痛的表情,难受的微颤,全部落入了隽遥的眼中。
      "阿羽,你这是怎么了?"见到此景,隽遥惊得心神慌乱,连忙握住燕惜羽的手腕想要替他把脉。
      可是当隽遥稍稍触及燕惜羽的伤处时,燕惜羽却发出了一声更为清楚的呼痛,吓得隽遥又赶快收回了自己的手指:"阿羽,是不是伤口痛得厉害?"
      燕惜羽紧紧闭着双眼,因为他生怕一睁开便会不由自主地落下泪来。听见隽遥的声音在近侧响起,他将可以忍受的呻吟都吞回了喉咙,试图让它们都烂到自己的肚子里,然后微微点了点头。刚才隽遥无意中震动了他的手腕,令得原本就已经在狂虐撕咬着他神经的疼痛感突然加倍袭来。刺得他恨不得直接将两个手臂切离身体,或许那样还会好受些。
      见到燕惜羽不仅失掉了脸上最后一分血色,额角上的汗珠也冒得更急更大,隽遥便猜想着,造成这种境况的罪魁祸首应该就是这场从他们沐浴起一直未歇的细雨。
      其实以隽遥的医术,他原也是估计到了,一旦遇上阴雨天,燕惜羽的伤口便会产生酸痛。不过,出乎隽遥预料的是,这样的痛楚竟是来得这样促不及防。只一场下了两个时辰左右的春雨就对伤口产生了深度侵蚀,而且带出的后果还是如此剧烈,能把一个熟睡之人硬生生地从梦中逼醒。
      暗责自己的粗心大意,隽遥连外套都没来得及披,就这么穿着内衫,匆匆来到卧室隔壁的药舍,抓了副草药放进药罐中,旋即唤醒了早已睡下的童尔,让他盯着炉火煎药,而隽遥自己则是又回到了房中,然后将手中的动作放至极柔,慢慢搭上了燕惜羽的伤处。
      当先前隽遥突然离开的时候,燕惜羽察觉到身边温暖骤失,心中没由来得泛起了一阵慌乱,体内的痛楚更是感觉强烈。而正当他被折磨得天地为之失色之际,一股温热的真力从自己的伤处缓缓流入。等到那真力在体内循环了两周,疼痛感渐渐减轻了之后,燕惜羽这才敢睁开眼睛。
      见到情人脸上的表情放松了些许,隽遥非但没有收回自己的双手,反而连连催动内力在他的体内游走,希望能帮助燕惜羽抵御全部的苦难。
      望着隽遥流露着的焦急目光,燕惜羽用力咬了咬嘴唇的内侧,任由淡淡的铁锈味暂且将自己的注意力从腕部的疼痛感上分移了一些出来,然后嘴角微微扯动着,展出一点算得上是笑容的弧度,轻声开口道:"我没事了,别再浪费你的功力了。也许一会就不会痛了,你还是躺下休息吧。"
      虽然燕惜羽本身没有习过武,不过自从他见过伯赏闻玗替连庭秋疗伤后,便认定了若是长时间往别人体内输送真力,会对施力者本身的身体产生极大的伤害。再加上此刻隽遥的脸色并不比窗户纸红润多少,这使得燕惜羽的心中不免又凭添了另一种疼痛的感觉。
      听到燕惜羽这么说,隽遥确是收回了右手,不过下一刻他便抚上了燕惜羽发白的嘴唇,轻柔地往外翻了一下。看到那一排清晰的牙印,隽遥的眉间拧出了深深的皱褶:"咬破了嘴唇,待会儿可怎么吃药啊?你这么做,岂不是让我更难过?"
      正说着,童尔端着一大海碗热气腾腾的汤药走了进来。等隽遥接过药碗,尔后又递到了燕惜羽面前的时候,那股刺鼻的气味使得燕惜羽不由皱了皱眉头。也不知隽遥在药方子里加了什么,竟使得那药闻上去腥味十足,比那在烈日下曝晒了三天的死鱼还要难闻。
      隽遥见了燕惜羽的表情,以为他不愿服药,所以立刻劝道:"我见你疼得厉害,便下了味对去湿寒很有疗效的草药,又生怕甘草和它的药性相冲,所以没有加进去调和。我知道这方子煎熬出来的味道不怎么好,今天你先忍着喝了,回头我再去查阅一下医书,看看能不能找出替代的草药来。"
      燕惜羽闻言,忍不住轻轻笑了。他也不是三岁稚童,还能不明白"良药苦口"的道理吗?于是他就着白瓷碗口,屏住呼吸,把那药含进了嘴里。不过俗话说,说着容易,做起来难。一尝之后燕惜羽才知道,这世上大概没有比这药更难入口的东西了。
      只是,再难喝也得坚持下去。燕惜羽一边告诫自己,一边将胃部翻腾的作呕感压了下去,把一满碗的汤药分成十几口吞咽入喉。好容易等到所有的药都落到了腹中,燕惜羽竟看见隽遥将那海碗送到了他自己的唇边,把碗底的残余都倒入了嘴中。
      "你做什么?这药不是给我熬的吗?怎么你也喝了?"燕惜羽不解地问道。
      隽遥先是因为药中的腥味皱了眉头,听见燕惜羽这么说,连忙又松开了眉宇道:"没事,我见你喝得那么辛苦,所以就尝尝味道。不过......,没想到这药竟是这么难喝,我看我得尽快配出改良的药方来。毕竟以后遇上阴雨天,这药你还得常服。"
      听到最后一句话,燕惜羽心中不由"咯噔"了一下。老实说,没有一点时间的缓冲,他可实在咽不下第二碗这样的东西。只是为了不让隽遥太过担心,这样的想法他并没有流露在脸上。
      隽遥把碗交给了在门外等候的童尔,这才重新回到了床上。从身后抱着燕惜羽,隽遥想要再次将真力输送到他的体内,但却被对方坚决地拒绝了。经过这么一折腾,忍着疼痛的燕惜羽睡不着,而挂心于他的隽遥自也是倦意全消。两人谁也没有说话,就这么依靠着,静静地看着有些晃动的烛光,聆听着窗外连绵不断的雨声。
      等到东方即将发白之际,燕惜羽的眼皮子便渐渐打起架来。隽遥见状就知道那些安神的草药起了作用,于是忙轻轻放开了他,让他平稳地躺到了床上,并掖好了被角,悄声离开了房间。
      葛依和庞旋一大早就来到了隽遥居住的院落,想要求见教主。昨天下午他们和隽遥正在书房议事,却在半途中让夫人的侍女给打搅了。尔后两人在房中等了将近两个多时辰,却仍不见隽遥回转。于是他们又急急来到隽遥和燕惜羽的卧房,这时隽遥已经睡下了,所以这两位长老被人拦在了门外。
      一踏进书房,葛依和庞旋就看见那张梨木书桌上堆放着十几本书册,而隽遥正捧着一本厚厚的书册慢慢翻阅。葛依匆匆扫了一眼,那书的封面上写着四个大字--广林药记。
      "葛依(庞旋)见过帮主!"
      葛依和庞旋行过礼后,见隽遥仍是埋头苦读,便相互对视了一眼,然后由葛依上前一步,提高了音量道:"教主,不知关于让‘霓裳坊'接手那家桑园的事,教主考虑得如何?"
      隽遥显然是对这样的打搅有些不满,抬起头来,皱眉看了看房中两人,道:"这事我们昨天不是已经讨论过了吗?怎么今天你们又拿这个来烦我?我记得仇北海说得很清楚,那家桑园地广树优,给出的价格也公道,若是买了过来不但可以满足自家蚕坊的需要,更可以向外兜售,也免得以后遇到像今年这样的突发状况时,搅得人仰马翻的。"
      葛依闻言,便知昨天自己说的隽遥根本就没听进去,只得将昨日之言又重复了一遍:"教主,昨天我已经向你说明了,倘若要买下那桑园的整个土地和桑树,起码要三千两银子。教中一时间哪来那么多的闲钱去买地?还望教主三思。"
      "三思?我看需要三思的是葛长老你吧!"隽遥冷哼一声,将医书扔到了桌子上,"不要用没钱这个理由来搪塞我。早上我已经问过帐房了,这个月教中本是有余钱在账上的,只不过你葛长老前天支走了一张两百两的银票给了‘珍品斋',作为购买一个‘翠玉玲珑屏风'的头款,尾数两千六百两等到到货后就给人家,所以现在教中自然就没有多余的钱去买桑园了!是也不是?"
      葛依一听,顿时词穷。这件事的确是他瞒着隽遥做的,因为前些日子他收到了那位封总兵的来信,其内容就是询问为什么今年他们没有派人去参加他的寿筵,说穿了也就是变相索要贺礼。想到那些兵权,葛依便和庞旋一咬牙,狠心定购了一座价格昂贵的玉屏风,打算过些天就给封大人送过去。
      其实按帮规这件事应该要先得到隽遥的首肯,但是两人考虑到隽遥很有可能会反对,就来了个先斩后奏。因为隽遥平日里是不怎么过问钱财方面的事务的,所以葛依估摸着可以瞒天过海。但偏偏世事就是那么巧,仇北海在昨天上午提出了要买桑园的请求,以至于这件事被隽遥给发现了。
      "教主息怒,葛长老这么做,也是为了我们的复国大计着想,完全没有任何的私心,还望教主明鉴。"庞旋见隽遥脸色变冷,双眼微眯,一副将要雷霆震怒的预兆,连忙上来打圆场。
      见到自己将对方的气焰打压了下去,隽遥也暂且压住了自己脾气,淡淡说道,"像葛长老这种欺下瞒上,越厨代庖的行为,按教规该当何罪,我想两位长老心里会比我更清楚。不过,正如庞长老所言,考虑到葛长老也是为了本教着想,无有私心,所以这件事我也不打算深究了。只是,‘有错必罚'这条规矩不能为任何人打破,我几番思量后,决定暂时消去葛长老在教中的所有职务,在家闭门思过三个月,以做小惩大戒。"
      "什么?"庞旋听见最后那句话,忍不住当即大声反对道,"教主,本教原本的人手就已经不足了,如果再撤了像葛长老这样举足轻重的人的职务,岂不是给本教雪上加霜?庞旋恳请教主三思,能够收回刚才的决定。"
      "不行。"听见庞旋的话,隽遥猛地一下站起身来,"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葛长老犯错在先,我罚他在后,这没什么可讨价还价的。而且,我这是考虑到葛长老为本教操心劳力了多年,罚得已经轻了。还有,教中又不是没有人才,我已经物色好了在这三个月中替代葛长老的人选,所以你们不要再得寸进尺,若再多言,那我就完全按照帮规来处理!"
      "教主......"庞旋还想争辩,却被一旁的葛依拦住了,"老庞,既然教主已经作出决定了,我们做下属的还是听命行事吧。"
      "可是......"庞旋的不服气被葛依的一个眼色给逼了回去,他抬头一看,隽遥已经自顾自地坐下,又一次将那本广林药记捧在了手里,完全一副爱搭不理的态度。庞旋见状气得浑身发颤,被葛依连拉带拽,拖出了书房。
      出得隽遥居住的庭院,庞旋一路气鼓鼓地快步走在前面。等回到了他的房间后,他再也忍不住地仰天大吼了一声,随即便责问起跟在他身后进房的葛依道:"老葛,刚才你为什么不让我争辩?他隽遥不就是命好了些,投胎在了郡主殿下的肚子里吗?除此之外,他对本教还有什么贡献?我就不信了,如果我俩联手,还会斗不过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实在不行,我们就找齐教中的掌事施压,说什么也要让他撤回那道命令。"
      "胡闹!"葛依闻言,当场呵斥了庞旋一声。等他看到庞旋既不解又愤慨的神情时,终是长叹道:"你也会说他是郡主之子,也就是瑞王留下的最后一点血脉。如果我们对他连最起码的尊重都没有,那你我百年之后还有什么脸去见瑞王?再说了,不就是闭门思过吗,也不是什么大事,反正教中有实权的那几位掌事都与我们交好,若是隽遥想借此机会打压我们,也没那么容易。"
      "哼,就你脾气好!换成是我,我可咽不下这口气!"庞旋虽然因葛依的劝说降了些火气,但是心中仍有些忿忿不平。
      "算了算了,你我都已是花甲之年的人了,何必和一个毛孩子动气?其实说到底,往日里我们和教主意见不和大都为了银两之事,所以当务之急还是想办法多筹措些银子才是。"
      一提起这话,庞旋不免泻了火气。这可真是"一文钱逼死英雄汉"!想当初瑞王虽非喜好奢华之人,但作为他的近身侍卫,庞旋还真是没有为银子的事发过愁。现如今,教中的银根紧缩已经成为了老生常谈的话题。
      日前众人好容易盼来了那只"黑麒麟",谁知隽遥竟下了道命令:"目前‘风衍山庄'正在倾尽全力彻查此物,所以务必要等到这风头过去之后,才能去找‘倾国宝藏'!还有,为了不泄露机密,以后众人均不得提到‘黑麒麟'这三个字,如有违抗,杀!"
      此言一出,顿时让他和葛依满心的欢喜全都冰封到了九天之外。不过,当时想着隽遥的话也有些道理,所以他们也就没多说什么。毕竟打了那么些年的交道,大家都知道"风衍山庄"在江湖上的势力。若不是这些年他们告诫教众要低调行事,怕是早就被端了这个老巢了。只是,这一等,何时才是出头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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