萤火——by鱼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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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子不该随便哭,否则会被人笑话成娘娘腔。"
这是以前在上小学的时候,同班男生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因为这句话,从小就长得秀气俊美的燕惜羽生怕被人看成是女孩子,便养成了把眼泪往肚子里咽的习惯。即使被人欺负得再狠,再委屈,燕惜羽也不曾流出过如此多的眼泪。
只是今天,上一世死亡时未及宣泄的痛苦,这一世重生后咬紧牙关吞咽入腹的酸楚,化成了开闸的洪水,争先恐后的滑出眼眶,一泻千里。也惊得伯赏闻玗连忙把他拥进了怀中,口中迭声问道:"怎么了,惜羽,是不是我说错了什么,又勾起了你的伤心事?惜羽?别哭,你看,我都来不及替你擦眼泪了。"
燕惜羽把脸埋在了伯赏闻玗的肩上,不让他看到自己狼狈的表情,双手则死死拽住了他的衣襟,无语凝噎。
谁说男儿有泪不能轻弹的?鬼话!屁话!就算是被人嘲笑成女子,他也认了。此刻的燕惜羽根本不想克制心中的澎湃,任凭大颗的泪珠打湿了两人的衣襟。
或许,遗忘,就应该先从哭泣学起!
29 赤乌丹羲绕清蟾
伯赏闻玗从来没有哄过别人,即便当年姚玉容冲着他撒娇,伯赏闻玗也不曾哄抱过她。可是今天,伯赏闻玗却后悔没有练就这样的本事。看着怀里的燕惜羽哭得泪如泉涌,就像是个受尽了天大委屈的孩子般伤心欲绝。他竟找不到什么好的方法,可以止住那些逐渐淹没他内心脆弱角落的咸涩。
回想着儿时娘亲哄着因为摔伤腿脚而号啕大哭的自己时的动作,伯赏闻玗轻轻拍着燕惜羽的后背,嘴里还不停劝着:"好了,好了,没事了,乖,不哭,乖......"
"噗哧!"听到这些幼稚且笨拙的劝慰,燕惜羽实在是忍不住,失声笑了出来。
听见这突然其来的笑声,伯赏闻玗连忙低下头去细看。燕惜羽虽然双眼通红,睫毛尖还挂着尚未滴落的晶莹,可嘴角却弯弯上翘,还孕着似有似无的抽搐,一副忍得很辛苦的样子。
看到燕惜羽展开了笑意,伯赏闻玗终于放心不少。他探出手指接,住了那滴悬挂着的泪珠,慢慢递到了自己的唇间汲干。燕惜羽见到伯赏闻玗的举动,不自觉地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想要阻止。
伯赏闻玗察觉到燕惜羽用力固住了自己的手腕,便抬眼向他脸上望去。果不其然,燕惜羽的眼中闪动着难以忽视的犹豫和尴尬。
"庄主,我,不是,那个......"燕惜羽闪烁其辞,不知该如何表达现在心中的慌乱和矛盾。虽然他感动于伯赏闻玗的深情厚意,以至于一时失态,把积压在心中多时的情感宣泄了出来。但这并不代表他已经决定接受伯赏闻玗的爱恋。所以当他看见伯赏闻玗做出只适合于情人间的亲密举动时,便下意识地出手阻止。
对着神色不定的燕惜羽安抚一笑,伯赏闻玗柔声道:"惜羽,你放心,我不会逼你。等你心中有了最后的决定,再告诉我也不迟。折腾了这么久,你也累了,躺下睡会儿吧。我还有事要处理,先出去了!"
经他这么一提醒,燕惜羽还真是觉得疲倦得很,见伯赏闻玗转身离开后,他一下子倒头便睡。直睡了个日夜颠倒,直到第二天的辰时末才自动转醒。这期间伯赏闻玗来看过他三次,见他酣意正浓,也就没有打搅。
燕惜羽思考了许久,还是决定去隔壁房间看看。连庭秋在床上闭目养神,听见有人进来的动静便睁开了眼睛,正好对上燕惜羽关切的目光。
呈现出一如既往的笑容,连庭秋轻轻说道:"惜羽,累你日夜兼程赶来看我,辛苦了!"
"连总管,你别这么说。连总管你平日里待我甚厚,如今你身受重伤,惜羽却帮不上什么忙,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燕惜羽踌躇了半天,决定还是应该和他好好谈谈,"连总管,虽然此刻可能不适合提这个话题,但有件事我想还是当面和你说清楚比较好。"
连庭秋收回了笑意,注视良久后轻叹了一声道:"惜羽,虽然我只是‘风衍山庄'的总管,可是你也知道闻玗对我亲如手足,我也算得上是第二个庄主。我师承‘医圣'魏许风,在江湖上黑白两道的人都会给我三分薄面。我住在山庄,但在别处也有自己的私宅良田。如果......"
连庭秋闭上眼睛顿了顿:"如果你是我弟弟,我所有的一切都会与你分享。我会尽我的全力保护你,不让人再欺负你。就算这样,你也不愿认我吗?"
燕惜羽有些吃惊地看着连庭秋,不相信他为了说服自己,竟然连利诱的手段也使了出来,难道那个弟弟对他而言,真是那么得重要?想到这个可能,燕惜羽更是不愿欺骗于他。
"连总管,你的身份地位惜羽都很清楚。只是,我真的不是你的弟弟,又怎敢随意冒认?"燕惜羽轻轻舔拭了一下嘴唇,接着道,"其实连总管,你既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想来你心里已经信了惜羽前些天的说辞。可为什么总管你还是宁愿自欺欺人,执着于这个无谓的身份问题?甚至希望惜羽看在钱财权势的份上认亲。连总管你应该清楚,就算我们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惜羽也不会因此而疏远总管。"
连庭秋闻言神色瞬变,沉寂片刻之后竟露出了一丝无奈苦笑:"呵呵,我真是蠢,我真是太蠢了!枉我一向自负聪明过人,却连这样简单的道理竟然还要他人提点才能想通。惜羽,你说得都对,我不该再如此自欺欺人,不该拘泥于身份问题。你放心,我不会再提认亲之事来难为你。只是,你是不是真的不会就此躲避我?"
见到连庭秋终于释怀,燕惜羽总算是松了口气,他安心地展颜道:"连总管,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连总管对惜羽的照顾,惜羽铭记于心,三生难忘。说句逾越的话,其实在惜羽的心里,早就当连总管是朋友。只是顾忌着你我身份有别,所以一直没敢说出口。"
"此话当真?"连庭秋原本躺着和燕惜羽叙话,听到这些之后,竟然撑坐了起来,可惜一时手软,差点又跌回到了床上。
燕惜羽吓得连忙上前,扶着了连庭秋,搀着他重新躺下道:"连总管,小心些,你身子还很弱,躺着别乱动。"
连庭秋知道自己还不能硬撑,只得乖乖地躺下,缓了缓气息道:"惜羽,你真的当我是朋友?"
"是,只要连总管你不嫌弃惜羽身份低下,为人粗鄙就行。"燕惜羽笑得云淡风轻,竟是难得一见的俊秀雅致,清丽出尘,看得连庭秋不由凝住了视线,难以割舍。
"惜羽,你,你好像......"连庭秋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眼前之人。这样的燕惜羽开怀释然,没有了长久以来的压抑苦涩,整个人都玲珑剔透了不少,就连原本清秀的容姿也显得绚丽了很多,"惜羽,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看着整个人都变了?"
"变了?什么变了?哪里变了?"燕惜羽横看竖看,也察觉不出自己哪里不一样。
"这个,我也说不清。"连庭秋轻笑婉言,"不过,你看上去的确开心了不少。我倒是很愿意见到现在的你。只是,你是为了什么而改变了那么多?"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经连庭秋这么提起,燕惜羽马上就想起昨天自己在伯赏闻玗面前哭得淅沥哗啦,无状失态之事。顿时觉得自己热冲大脑,火上脸颊:"哪里有这样的事,连总管你,你多心了。"
"我只是随便问问,瞧把你急的。"连庭秋见到燕惜羽的反应,更加肯定了他定是发生了什么变故,才会如此。不过既然燕惜羽不愿说,自己也不好咄咄相逼,"对了,既然你说我们是朋友,就别总管总管地叫了,显得生分。不如,你就叫我庭秋吧。"
"呵呵,好,恭敬不如从命,庭秋。"
听到这一声呼唤,连庭秋笑得双眸似钩,眼中晶亮闪烁,如天边北斗,耀眼夺目,煞是好看。就连燕惜羽这样不重色相之人,也看得不好意思地别开了头去,不敢直视。
正在这个时候,伯赏闻玗推门而入,见到笑意晏晏的两人不由脚步一停。
"庄主!"燕惜羽见到站在门口的伯赏闻玗,连忙站起身来躬身行礼。伯赏闻玗这才快步走到燕惜羽的跟前,柔声道:"怎么不多休息一会,你眼下还有青晕呐!"
"呃,我......"燕惜羽不习惯伯赏闻玗在旁人面前如此亲近自己,所以不免有些手足无措,口齿不清,忍不住自动退了半步。
伯赏闻玗似乎看出了燕惜羽的窘迫,没忍心进一步地刺激他,只是淡笑道:"我和庭秋有事相议,趁这功夫,你去厨房把庭秋的汤药端过来,好不好?"
"是,惜羽这就去办。"燕惜羽像是逃难一般躲出了房间,惹得伯赏闻玗忍不住轻笑出声。
这时从床上传来了一声平淡的话语:"如果我没猜错,你想说的事应该和惜羽有关!"
"不错。"伯赏闻玗转过身来,毫无避讳地直视着床上的连庭秋,"还记得当初你问我的那个问题吗?我现在可以清楚明了地告诉你,是,我是喜欢惜羽。我从没试过对一个人这样在意,只要他能快乐,我就心满意足。"
连庭秋注视着伯赏闻玗片刻,然后忍不住皱起眉宇,轻声但却沉闷地问了一句:"那隽遥呢?我曾经说过,我不会允许你脚踏两只船。当初的你,没有确定对惜羽的感情,我可以睁只眼闭只眼。可现在你,既然已经知道自己喜欢的人是惜羽,你打算怎么对待隽遥?不论你心里想的是什么,隽遥在名义上都是你的人。惜羽以前是他的小厮,你觉得他会就此安心接受你吗?你......"
连庭秋没来得及说完的责问,被伯赏闻玗粗鲁地打断:"庭秋,你不觉得,最近你很奇怪吗?惜羽生了场病,身上有相似的胎记,你就马上认定了他是你的弟弟,然后名正言顺地把他接到了你身边,照顾得无微不至。若是以前,对这样牵连重大的事,你一定会反复查核,慎之又慎。"
"事无巨细,你都先考虑他的想法,他的立场,他的感受。我和你相识相交二十余载,你何曾如此待人?如今燕惜羽坚定自己不是你的弟弟,可你对他的关爱一如既往,分毫不差。你告诉过我要考虑清楚,那么你自己心里的想法,你真的清楚吗?如果你知道的话,那么我今天倒要反问你一句,你,是不是也喜欢惜羽?不是兄弟间的,不是朋友间的,而是情人间的那种喜欢!"
伯赏闻玗的长篇大论使得连庭秋脸上突增了不少血色,只是看着却不像是伤势好转的迹象。他阖上眼睛,避开了伯赏闻玗的视线,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我......"
没有诧异于连庭秋的欲言又止,伯赏闻玗和他同时看向了房门口。很快的,从外面传来了两下敲门声,然后燕惜羽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出现在两人的视线内。
伯赏闻玗迎上前去接过了燕惜羽手里的托盘,然后笑着问道:"怎么去了那么久?我还以为出什么意外。"
"惜羽到厨房的时候,这药还差点火候,所以就在那里等了一会儿。莫不是,我手脚太慢,耽误了连总管服药的时辰?"燕惜羽略带担忧地望向两人。
"没有。时间刚刚好。"
连庭秋的笑容似乎带着些僵硬,不过让燕惜羽更关心的是,此刻他的脸色比自己离开时好了不少,于是燕惜羽坐到了床头一边扶着他起身,一边欣喜地说道:"庭秋,你的气色看上去好多了,可能要不了多久就能痊愈了。"
伯赏闻玗本是伸手给连庭秋递药,听到燕惜羽这一句话时,不觉手上的动作顿了顿,眼中也闪过了一片异色。而连庭秋则是扫了眼伯赏闻玗,然后轻轻说了句:"希望一切如你所言。"然后接过瓷碗,想要喝药。
燕惜羽见连庭秋端着汤药的手有些颤抖,生怕他把药给洒了,便伸出手出扶住了他的手背,帮着连庭秋将药碗稳稳地送到了唇边。连庭秋对着燕惜羽回了一个感谢的微笑,这才喝下了汤药。
汤药量大且烫嘴,连庭秋喝得很慢。伯赏闻玗坐在床边,看着连庭秋靠在燕惜羽身上喝药,突然开口道:"惜羽,你最了解隽遥,你说如果我让他去槿木楼帮着宁长远处理山庄在全国各地的生意商号,他会不会答应?"
"呃?"燕惜羽有些吃惊地抬头看他,不明白伯赏闻玗怎么会突然提出这样的问题。不光是燕惜羽,把药喝到一半的连庭秋也同样不明其用意地望了过去。
"你刚才进来之前,我还在和庭秋商量这件事呐!"伯赏闻玗说得有鼻子有脸,就好像真有其事一般,"是吧,庭秋?"
连庭秋见他把皮球踢给了自己,轻轻"嗯"了一声,又低下头去,继续喝药。
"反正这样的决定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儿了。除夕那晚你看到的继恩就是我前两年赎出的小倌。我本也想在庄里给他安排些活儿,可惜他身体孱弱,不适合来回奔波,只好让他在房里做些抄写的轻闲工作。而上次加害你的杨千维......"
提到这个名字,伯赏闻玗眼中寒意一闪而过,快得让人很难觉察出变化,"他没被逐出庄前是在后山庭秋种草药的暖棚里帮忙的,每月还从庄上支一份园丁的工钱。所以说,山庄里,除了耄耋老者或稚童幼儿外,都有自己的事儿忙活。"
话说至此,连庭秋已经喝光了汤药。燕惜羽原打算扶他躺下,但被连庭秋拒绝了。于是燕惜羽便取过一旁的软枕,垫在了他的背后,让他依靠在床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