萤火——by鱼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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隽遥见大家都安静了下来,就冷眼扫了扫这五个人,然后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转身向着自己居住的房间走去。
直到修长的背影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后,燕惜羽仍是没能从刚才那一巴掌的打击中回过神来。连庭秋悄无声息地走到了他的身边,眉宇间拧出了大大的川字。
燕惜羽茫然失措地抬起眼来,望着眼前身影有些模糊的连庭秋,轻轻开口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隽遥口中的阿羽不是我吗?难不成还有第二个燕惜羽?”
“不是的,惜羽,从头到尾隽遥的心中就只有一个人。只是,那个人不是现在的你,而是生活在他所想象出来的疆界内的燕惜羽。”连庭秋心痛地伸出手来,将自己手掌贴到了燕惜羽发红的脸颊上。肌肤间的强烈温差让连庭秋忍不住对隽遥产生了一丝的愤恚。
可是,连庭秋也心知肚明,刚才那个并不是真正的隽遥。只怕等到那人的神志恢复如初,知道自己曾经对燕惜羽出手之后,会比任何人都要痛恨他自己。
将连庭秋的话放进脑海中翻腾数遍,燕惜羽终于明白了“隽遥疯了!”这四个字所要表达的含义:“你的意思是,隽遥他现在根本就认不出任何人,每天只靠回忆和假想支撑着他继续过活?”
“也不尽是如此。隽遥对以前伺候过他的下人或多或少有些印象,但对我和闻玗却视同陌路。他接受不了你已葬身虎口而他自己却迟到一步,难以救援的事实,于是就逃避到了一个外人不能踏足的禁地之中。或许只有在那里,他才能如愿以偿地和你厮守在一起。所以,久而久之,那些和你‘生前’有着很大关联的人,便在隽遥的记忆中消失了。”
目不转睛地看着连庭秋将这些话说完,燕惜羽才用力闭了闭双眸,然后慢慢站直了身体,离开了伯赏闻言的胸膛。接着他深深吸了口气,问道:“庭秋,你真的没有办法治好他吗?”
闻言,连庭秋暗中幽叹了一声,缓缓摇了摇头:“这两年我除了研究药理的同时,也在不断寻找着医治之术。只是,隽遥的情况不同于一般的身体受伤,前人的医典中也没留下什么行之有效的方法。所以,我如今仍对此是束手无策。不过,值得庆幸的是,现在祖师爷回到了山庄内,说不定以他老人家的见闻和医术,能够独辟蹊径也未可知。”
众人在听了连庭秋的话后,几双眼眸中全都燃起了希望的光芒。陈睿平在外游历了几十年,怕是已经见遍了全天下的奇症怪病。若是由他出马,说不定真能治好隽遥的疯病。
说来也巧,正当伯赏闻玗打算派人四处寻找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陈睿平时,从庭院外传来了断断续续的呼唤声:“小羽毛,你在哪里啊?快出来,我找到了一样好东西!小羽毛……”
燕惜羽听见陈睿平的叫喊,连忙转身跑向了院门口。等他刚跨出大门,就见不远处陈睿平连蹦带跳地向着四处张望。可能是看见了院门口的燕惜羽等人,陈睿平一下子纵身来到了他们的眼前,然后从怀里掏出了一样东西,递给了燕惜羽:“小羽毛,快看快看,这可是个好东西啊!真没想到会在山庄里又见到它。”
燕惜羽见陈睿平说得一脸兴奋,便伸出手接了过来。待得燕惜羽看清了那东西,不由便是一愣。在他手心里的竟然就是当年他花了一百两银子买下的怪画。当初他抵达山庄后便用画轴将它撑了起来,后来一直挂在“畅轩阁”的房间内。自从燕惜羽被隽遥带走后,已有快三年没见过这画了。也不知这个陈睿平是从哪里将这东西找出来的。
连庭秋见了那画,立刻问道:“师祖,你去了惜羽的房间?”
“啊?原来那是小羽毛的房间啊!”陈睿平乐呵呵地说道,“那屋子几十年起原本是我住的。我见‘畅轩阁’没怎么改建,便打算故地重游一番。没想到竟在墙上看见了这幅画。既然那房间是你的,想必这画也是你的了。嘿嘿,小羽毛告诉我,你是怎么得来这东西的?”
燕惜羽知道,如果陈睿平对一件东西起了十成的兴头,倘若不打破沙锅问到底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所以他只得耐着性子,将当初买画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陈睿平听后高兴地仰天长笑道:“哈哈哈,小羽毛,没想到你我还真是有缘啊!我想你一定猜不到,这画当初正是我放在店里寄卖的!”
“什么?陈爷爷,你,你会作画?我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闻言后,燕惜羽不免有些诧异。
“得了吧,我哪会那些文绉绉的东西。这东西啊,不是真正的水墨画,而是被我改头换面,隐藏起来的小玩意儿。嘿嘿!”说到这些,陈睿平的脸上露出了奸计得逞的洋洋得意。他看了看众人不得其解的表情,心中的成就感就更盛了。
“小羽毛,跟我走,看我给你变个戏法玩。”话音刚落,陈睿平便拉着燕惜羽的手臂,施展开了身形,带着燕惜羽向远处跃去。
61 可叹世间多贪者
伯赏闻玗和连庭秋见两人离开,连忙运用轻功,欲贴身跟在其后。虽然陈睿平带了一个人,但他的速度仍是快了这两人许多。还好陈睿平很快就来到了目的地,否则伯赏闻玗他们定会被甩得更远。
进得山庄的大厨房,陈睿平如入无人之境般,对于那些下人投射过来的吃惊和疑惑的目光视而不见。厨房的管事本欲上前询问,但当他看到了紧随而至的伯赏闻玗作出的手势后,就乖乖地站到了一旁,吩咐大家继续干活。
陈睿平径直来到了炉灶前,然后将手来的画卷飞快地扔进了炉火中。燕惜羽还没来得及出声阻止,翻腾的火舌便舔上了那幅丹青。只一瞬,薄薄的纸张便消失在燕惜羽的视线中。
只是出乎燕惜羽意料的是,就在那画被燃成了飞灰的同时,一块薄绢如同浴火后的凤凰般,出现在了大家的眼前。
在燕惜羽惊诧的注视中,陈睿平用一旁备用的木柴挑出了那块薄绢。出于好奇,燕惜羽摸了摸那薄绢。非但没有烫手的感觉,反而有着丝丝的凉意。而且它在烈火中丝毫不见有损,令得围观的一干人等愕然不已。
燕惜羽见薄绢上密密麻麻绘满了墨迹,便将那薄绢抖了开来。没想到原本和那画卷差不多大小的薄绢竟然展成了大约四尺见长,三尺见宽的一大片。伯赏闻玗见此物古怪之极,且越来越吸引旁人的目光,便上前说道:“惜羽,我看我们现在最好回‘麒麟阁’再议。”
燕惜羽也觉得此事蹊跷可疑,连忙点头答应,并将那薄绢折叠了起来放进怀中。
来到“麒麟阁”,燕惜羽将那块薄绢摊平在八仙圆桌上,然后他们几人凑到近前仔细观看。那薄绢透如蝉翼,虽然覆盖住了桌面,但是底下的木料纹理仍是清晰可辨。
将视线集中在薄绢的图案上,数量繁多且曲折凌乱的线条和墨点将大家看得晕头转向。伯赏闻玗聚精会神地看了好半天,才依稀看出这好像是份地图。而且在很多的黑点的边上都有几个大若米粒的字迹,仔细分辨的话,都是些数字。
就在其他三人看薄绢的时候,陈睿平却在一旁注视着他们的表情。他见大家都露出了不得其解的神色,笑容满面地说道:“怎么样,不认识这东西吧。来来来,听我老人家慢慢告诉你们。这个啊,正是全天下人都打破了脑袋,想要抢夺到手的宝贝。也就是当年齐国的太监总管尚德留下的‘倾国宝库’的地图!”
“什么?”陈睿平的话音刚落,其他三人都不约而同的惊呼出声。这可是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行。想当初,伯赏闻玗他们费尽心机才将“黑麒麟”弄到手,却没能来得及打开它,便被隽遥偷走了。而且也正是因为它,才有了燕惜羽以后的种种惨遇。
误以为燕惜羽已经死去后,伯赏闻玗曾在后山给他修了个衣冠冢,而那个“黑麒麟”也被当成是殉葬品悄悄地埋入了墓穴中。
伯赏闻玗原以为,从此之后那个“倾国宝库”再也不会现身世间。却不曾想,原来一直被世人争来夺去的“黑麒麟”早就已经被人打开过。而这张藏宝图竟然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在山庄内挂了近三年的时光,并且还是燕惜羽无意间买回来的。
“陈爷爷,你能确定吗?这个宝库滋事体大,可不是能拿来随便逗乐的玩意儿!” 联想到陈睿平酷爱耍趣玩笑的行事作风,燕惜羽不得不怀疑这份藏宝图的真伪。
“小羽毛,你以为我是什么人啊?这东西可以乱吃,话却不能乱说。其实早在二十年前我就得到了那个‘黑麒麟’了。因为一直没有空闲功夫,所以事隔了几年之后我才将它打开,然后我就发现了里面的秘密。我想着,既然大家都知道‘倾国宝藏’的线索在这‘黑麒麟’里,那我不如把它换个地方藏起来。”
“我就是要看看,谁会有这么好的运气以及能与我匹敌的聪明才智,看得出此画中的玄机。于是呐,我便找了当时最出名的造纸大师,定购了一张和那薄绢差不多厚薄的宣纸,覆盖在了折叠好的地图上,当成水墨画放在店铺中寄卖。每过一年我就会将画取回来,再换个店铺寄卖。”
“后来因为我忙着采药,便把最后那家寄卖店铺的地址给忘记了,所以我就只能当这画是丢了。没想到今天竟然能够与它重逢,也算是我和这图有缘份。反正这也游戏玩了很多年,我早就腻味了,所以才决定把真像说出来。小羽毛,你说这画是你的花了一百两银子买的,那这地图现在也算是你的了,你就好好留着吧。”
说完,陈睿平将薄绢一抓,塞到了燕惜羽的手中。燕惜羽低头看着掌中轻如鸿毛的薄绢,轻轻皱起了眉头。而同在厅中的伯赏闻玗和连庭秋也表现出了不认同的神情。
“陈爷爷,我既没有高强的武功防身,又没有滔天的权势保护。这样的东西交到我的手里,迟早会被歹人夺了去。倘若那些价值连城的金银财宝落到了有野心的人手里,岂不是会危害天下人?而且匹夫无罪,怀壁其罪。我不想有一天会成为许多人一心想要追杀的目标,过不得一天安生日子。所以,这地图还是陈爷爷你自己收着比较好。”
听见燕惜羽如此郑重的推脱,陈睿平先是一愣,随后竟不可抑止地大笑了起来。他一边抖动着双肩,一边指着燕惜羽道:“小羽毛,谁告诉你这‘倾国宝藏’指的是金银财宝?你仔细想想,就算是将全天下的财富都集中到一起,也不过是堆死物,如何能对上‘倾国’二字?”
坐在桌边的三人都听出了陈睿平的弦外之音,便目不转睛地看着陈睿平,等他说出全部的事实。陈睿平似乎是很满意他们的反应,丝毫不隐瞒地道出了自己所了解的全部。
齐国的开国皇帝是个很有远见的明君,他知道一个王朝无论以前多么得鼎盛强大,传承几百年之后必也逃不出国破家亡的下场。为了其后代子孙在被逼到山穷水尽之时,还能与夺权的贼子们同归于尽,捍卫住最后的皇家威严,不容侵犯,那位皇帝便找了当时最有名的天算师,算出了所谓的国之龙脉所在。
他命能工巧匠在龙头的位置上建起了一座气势磅礴的皇城,并将很多的平民迁移到了皇城附近,把那里发展成了齐国的国都。可事实上,所谓的龙脉指的并不是真正兴国的龙气,而是暗喻了在京城的地底深处流淌着的大量地火。
天算师曾经断言,如果没有类似于天崩地塌的剧烈冲击,这些地火只会安静地躺在地底之下。但若是在某些地方埋上大量的火药,并且点燃之后,那么那些能够溶毁一切的地火便会升腾到地面上,将京城所有的生灵吞噬。
那位天算师穷尽了近十年的心力,将皇城内适合埋藏火药的三百七十八个位置确定了下来,并且在建造宫殿的时候在这三百七十八个地点挖出了通向地下的深浅不一的空洞,各个空洞的入口都以不同的方式掩盖了起来。
若是有需要,只要将足量的黑火药倾倒进空洞中,引爆之后,不光是整个皇宫会崩塌,就连大半个京城也会变成残垣断壁。因为有很多的空洞是左右贯通的,一旦爆炸,会导致很大一块地面都沉陷。而那些喷涌而出的地火能将方圆百里变成火海炼狱。不论是人、畜还是死物,只要沾上一星半点就会立刻燃成灰烬。
天算师将这三百七十八个位置绘制在一块天蚕薄绢上后,还将点火的顺序都一一填写在了边上,交到了皇帝的手里。那皇帝害怕自己的子孙会是贪生怕死之辈,不愿同整个齐国共存亡,便将这个薄绢连同一份关于此事的详细记录塞到了一个玄铁打造的麒麟中,交给了朝中一个深得他信任的大臣。
这个“黑麒麟”旁观了齐国五次新皇登基,经历了数百年的宦海纷争,竟无意间落到了太监总管尚德的手里。尚德打开了“黑麒麟”,了解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后,便将“黑麒麟”藏了起来。当时的齐国已经是宦官当道,很多人都将尚德这些阉人视为了眼中钉,肉中刺。所以在尚德看来,此物若是被自己的敌对势力夺得,以此来要挟皇上,自己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再后来,殷济兵临城下,齐国的最后一任皇帝递降表,交玉玺,沦为了亡国之君。尚德本人并没料到齐国会这么快就破国,偏偏殷济还是齐国“凛威侯”的时候便与其誓不两立,所以尚德也明白自己大限已至。
他见来不及瞒过众人填埋火药,便命人连夜制出一批假的“黑麒麟”,并且放出了谣言,说是“黑麒麟”里藏有藏宝图,得此宝藏可得天下。尚德倒不是想着能替齐国复国,他只是给殷济留下一个天大的麻烦,让他的皇位坐得不那么安稳,也算是给自己报仇雪恨。
而且尚德还曾假想过,倘若那份地图真的落入了“齐国忠良”的手上,并以此灭了殷济的话,那也未免不是件好事。于是乎从那时起,十只真假“黑麒麟”就一同流落到了民间。
冬去春来又一年,不觉人间添白骨。围绕着“黑麒麟”的争夺总离不开杀戮和死亡,而知道事实真想的人却是越来越少。在那些西贝货被人揭穿之后,真的那只曾一度消失在世人的眼前。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出外游玩的陈睿平无意中救了一个重伤之人。那人正是当初尚德命其将“黑麒麟”带出京城的侍卫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