萤火——by鱼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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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惜羽见隽遥主动和自己说话,连忙温柔地笑道:“主人还没睡下,做下人的怎能随随便便就离开?公子,夜深露重,容易着凉,不如让小人伺候公子更衣安寝吧。”
隽遥听了这话,摇摇头道:“不必了,我还有些东西要查。你先下去吧。”说完,隽遥便把手伸向了桌上另外的一些书册。
“公子,请恕小人斗胆问一句,公子可是在替燕公子寻找合适的药方?”
从四顷和连庭秋的叙述中燕惜羽得知,现在在隽遥的眼里,他一直是处于卧床不起的患病状态,但是隽遥自己却搞不清他到底得了什么病。所以这两年来,隔三差五的,隽遥就会开出些的方子,然后找人配药。
从治疗内伤的到愈合筋骨的,从调理脏器的到防止风寒的,甚至还有醒酒汤,金疮药,那些药方可谓是五花八门,包罗万象。令旁人看了颇有些哭笑不得的感觉。而每每汤药熬煮出来之后,隽遥都会自己先尝其味。
若是他觉得难以入口,便会直接倒掉;若是滋味尚可,四顷就会看见隽遥举着瓷碗坐在床边,对着空空的床头柔言细语。直到那汤药完全凉透之后,隽遥才会露出轻松而又欣慰的表情,然后将药碗放到一旁。这时,四顷便会眼明手快地将那碗汤药处理掉,表示“燕惜羽”已经服下了此药。
万幸的是,隽遥已经辨认不出各种的草药。所以一旦他坚持要配药的话,连庭秋就会拿一些滋补的药方来蒙混过关。否则不肖他人动手,光是这么些纷繁杂乱的汤药喝下去,药性相冲,也够隽遥去地府走上好几遭的了。
听见燕惜羽的问话,隽遥又一次抬起眼来看了看他,淡淡地问道:“是啊,你怎么知道这事?四顷告诉你的?”
“是,是四顷临走是告诉小人的。公子,恕小人多嘴说一句,其实燕公子的病也不是一天两天便能痊愈的,他需要公子你一直陪伴在侧,悉心照料。可是如果公子因过于操劳而拖垮了自己的身体,到时候燕公子定会自责不已。倘若由此而加重了燕公子的病势,那岂非是得不偿失?所以,小人望公子要多多保重身体,这样才能替燕公子治病。”
说出这番话后,燕惜羽替自己捏了把冷汗。因为四顷曾经郑重其事地告诫过他,行事说话千万不要违驳隽遥的意愿,否则很有可能会引得隽遥无名火气。可是,燕惜羽实在是不愿见到隽遥为了一个根本不存在的幻觉操心劳神。所以,劝慰的话语一不留神便自行溜出了唇间。
安静无声的房间中一人坐着,一人站着,谁也没有开口。突然间,蜡烛的棉心发出了一道轻微的“噼啪”声,令得神经绷紧的燕惜羽不由自主地动了动低垂于身侧的手指。
与此同时,隽遥平稳如常的话语打破了一室的寂寥:“守诺,没想到你竟是这么个细心之人。四顷在我这里干了很久,可我从没听他说过一句关心阿羽的话。看来你比他懂事多了。原本我还担心你会伺候不周,可如今看来是我多虑了。好吧,既然是为了阿羽好,那我今日听你一回就是了。”
说着隽遥便站起身来,向着里间的卧室走去。燕惜羽心中一喜,连忙想要跟着进去。哪知隽遥发现了他的意图后突然沉下了脸来,道:“我不是已经说过我要去休息了吗?你还跟着我做什么?”
燕惜羽被隽遥捉摸不定的情绪给骇惊了一下,所以答话间不免有些呐吃:“我,小人,小人只是想进去伺候公子宽衣。”
隽遥一听,眉头皱得更紧了:“不用了。没有我的吩咐,不许你随便踏入卧室。阿羽他最不喜欢让陌生人看见他病泱泱的样子。我还没告诉他已经换了下人,也不知他想不想看见你。若是你就这么冒冒失失地闯了进去,定会惹得他不高兴。这里没你的事了,你退下吧!”
话语刚落,隽遥便一闪身进了房门,然后就像是防着凶禽猛兽般飞快地关上了房门。燕惜羽眼看着隽遥的俊颜在门缝间一点点地消失,一颗心不觉渐渐沉到了谷底。他失神地望着木扉上毫无规律的纹理,许久之后才闭眼深吸了口气,转身离开了房间。
第二天一大早,燕惜羽便端着洗梳用品来到了隽遥的房间。伺候隽遥用过早饭之后,燕惜羽见他的心情不错,便提出自己有个爷爷也住在山庄内。因为年事已高,希望自己能在老人家膝下尽孝,恳求隽遥允许陈睿平也住进“涧水阁”。
隽遥只是犹豫了一下,便答应了燕惜羽的这个请求。于是陈睿平立刻以燕惜羽爷爷的身份搬进了一间下人居住的小屋内。对此燕惜羽心中不免有些负疚。若不是为了观察隽遥的行为举止,陈睿平完全应该去住宽敞明亮的大屋子。不过陈睿平倒是觉得隽遥这个病例很有趣,所以也就不在乎那么多了。
这天晚上,隽遥正一个人坐在桌前用饭。刚吃了第一口菜,他便突然抬起头来,神情紧张且语速极快地问道:“守诺,外面是不是在下雨?”
站在一旁的燕惜羽被他问得一愣神,没来得及答上话。隽遥显然对燕惜羽的茫然非常不满意,他颇不耐烦地将筷子往桌上一扔,迅速走到了窗前打开了窗户。屋外的确是下起了淅沥的冬雨。不过也怨不得燕惜羽不知道,这雨明显是刚刚开始下的,连地面都还没有全部淋湿。
可是隽遥见到了那些绵绵的雨滴后,竟然深深地皱起了眉头,并大力地关上了窗户,随即搓着两手在屋子中来回地走动。他一边踱步,嘴里还一边喃喃自语道:“该死,该死,怎么又下雨了。老天爷就不能不折磨阿羽吗?”
燕惜羽听清了隽遥的絮叨之后就立刻明白了他此刻所担心的问题。当初他的手腕还未痊愈时,隽遥也曾对下雨这件事深恶痛绝。一想到隽遥将关于自己的点点滴滴都收藏在心中,燕惜羽不觉心潮翻滚,五味遍尝。
他既感动于隽遥的情深意切,又矛盾地希望隽遥别那么在意自己。因为只有等到自己的身影在隽遥的心头淡去些,隽遥才可能会有病愈的机会。
“公子,这雨应该下不久的。饭菜都凉了,公子先吃饭吧!”见桌上的三菜一汤逐渐失去了热气,燕惜羽终于忍不住出声规劝。
哪知道他的话语未落,隽遥便像是被惹怒的困兽般大声嘶喉了起来:“你给我闭嘴!你懂什么!阿羽在下雨的时候身体会很不舒服,可我又没办法帮他。吃饭?他在受苦,你却要我吃饭。你到底是何居心?”
“公子,我,小人只是……”
燕惜羽慌忙不迭地想要解释,可还没等他把话说完,隽遥便怒冲大脑地将桌上的碗碟全都扫到了地上,然后对着燕惜羽喊叫道:“滚出去,你给我滚出去。”
“可是公子……”
燕惜羽还想说些什么,但是又急又气的隽遥根本就听不进去。他见燕惜羽竟敢违背自己的命令,便抡起手臂打了他一巴掌,想要通过这种方式来逼他噤声,最好是就此消失在自己的眼前。
这一次没有了伯赏闻玗的庇护,隽遥的手掌便结结实实地落在了燕惜羽的右脸上。顿时,燕惜羽觉得双耳轰鸣,眼前直冒金星,身体向着左边踉跄了几步,以至于腰肋猛地一下子撞到了桌子的尖角上。下一刻,那里便传来了一阵钻心的疼痛。
63 抬望高峦雾隔峰
还没等燕惜羽缓过气来,隽遥便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将他拖到了房门口,然后顺势一推,把燕惜羽推到了冰凉的冬雨中。随即,隽遥冲着燕惜羽大吼了一声:“滚,我不想再见到你!”并顺手“嘭”地一下关上了房门。
燕惜羽按着自己受伤的左腰,呼出的气息在黑夜中化成了清晰可见的白雾。寒凉透骨的雨水打在红肿的脸上,降低了异常的高温,也逐渐麻木了燕惜羽的神经。如果可以,燕惜羽倒希望这雨珠能直接落到他的身体里,因为此刻内里某个地方所产生的痛意比脸上的和腰上的更加令他感到悲伤和绝望。
“惜羽,你怎么站在这里淋雨?”熟悉的惊呼声从渐盛的雨势中响起。燕惜羽忍住了腰部的不适,缓缓地转过身来。不远处,伯赏闻玗一手打着把油伞,一手提着个灯笼飞快地向他走来。
只几眨眼的功夫,伯赏闻玗便来到了燕惜羽的身边。等他看见了燕惜羽脸上似曾相识的伤势后,一双凤目中立刻燃起了熊熊怒火。伯赏闻玗不用问也能猜到,在整个“涧水阁”内,只有隽遥会伤害燕惜羽,也只有面对隽遥,燕惜羽才会被打骂了之后流露出这样的表情!
于是,伯赏闻玗将一口钢牙咬得“咯咯”作响,忍不住恶狠狠地吐出一句话话来:“惜羽,我今天一定好好教训教训那个混蛋。”
“不要!”燕惜羽慌忙抓住了想要进屋的伯赏闻玗,却不小心牵动了腰部的伤口,所以一声轻微的呻吟紧跟着溢出了唇间。
伯赏闻玗听见燕惜羽的声音有异,连忙回过头来细瞧。他见燕惜羽的左手一直扶在腰间,整个人含胸曲背而立,脸上尽是忍痛的神情,心中的愤恨不由被慌乱代替了:“惜羽,你怎么了,是不是还有哪里受伤了?”
燕惜羽极其缓慢地换了口气,道:“我不小心撞到了桌角,腰上有点痛!”
“你……”伯赏闻玗见他疼的半张脸都白了,却仍没忘记要袒护隽遥,顿时被气得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于是,他只得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沉声道:“你还能走吗?我先扶你回房去!”
见燕惜羽轻轻点头,伯赏闻玗丢掉了手里的灯笼,将大半个伞面移到了燕惜羽的头顶上,然后搀扶着燕惜羽向着他的房间慢慢地走去。
等到了房间后,伯赏闻玗小心翼翼地帮着燕惜羽将快要湿透的上衣脱掉。肌肤上青紫的一片让伯赏闻玗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气,一股子钝闷的痛疚一下子就袭上伯赏闻玗的心头。
他连忙扯过床上的棉被,将燕惜羽轻柔地裹了起来,然后让他靠坐到了床头:“惜羽,你的伤势看着不轻,很有可能是撞到了骨头了。我这就去找庭秋过来,在我们还没过来之前,你就静静地靠在这里,哪里也不许去,听到了吗?”
此刻,燕惜羽觉得身上又冷又痛,即使伯赏闻玗不叮嘱,他也是懒得动弹。于是燕惜羽轻轻答了声:“嗯,我在这里等你们。”
得到了燕惜羽的保证,伯赏闻玗也顾不得打伞,以最快的速度向着“畅轩阁”的方向奔去。不多时,连庭秋便带着药箱和伯赏闻玗一起出现在了燕惜羽的屋中。
看见了燕惜羽腰部那个怵目惊心的伤痕,连庭秋当下心疼地皱起了眉宇。他蹑手蹑脚的检查了一番,终于确诊燕惜羽的骨头并没有大碍,只是皮肉受了伤,只要外敷几天的膏药,将淤血驱散便会没事了。但是为了稳妥起见,连庭秋还是希望燕惜羽这几天尽量少走动,如果可以最好是呆在屋里静养。
伯赏闻玗把连庭秋的劝诫一一记在脑海中,等到燕惜羽上完药,换了身干净的衣衫后,他立刻面沉似水地打开了燕惜羽的木柜,将他剩余的替换衣物全都拿了出来,然后包进了一大块布料中打成了一个包袱。
原本还是安静靠坐在床头的燕惜羽见到伯赏闻玗这一连串奇怪的举动后,连忙站起身来,一手按住了已经被伯赏闻玗提起的包袱,大惑不解地问道:“庄主,你这是做什么?”
伯赏闻玗生怕自己使劲拉扯会牵动到对方的伤口,所以只得放下了包袱,淡淡地说道:“做什么?这还用问吗?刚才庭秋不是已经说得清清楚楚,你最好是静养几天。既然是这样,那你也不适合再去伺候隽遥了。所以,我要带你离开‘涧水阁’。”
燕惜羽听他这么说,立刻就察觉出伯赏闻玗平静口吻后隐藏的怒气。所以他只得赔上了一丝的笑意道:“庄主,这只不过是小伤,不妨事的。大不了我全听庭秋的,这几天尽量不用大力气,尽量不到处乱跑就是了。何必还要兴师动众地换地方住呢?”
“不行。你留在这里我不放心。虽然这一次隽遥他只是给了你一巴掌,可是谁又敢保证,下一次隽遥他不会把你一掌打死?无论如何,我今天都要带你离开这里!惜羽,就算是事后你会怪我仗势欺人,以庄主的身份施压,我也在所不惜。我就是见不得你这么不爱惜你自己。”
伯赏闻玗压住了满腔的愤恨,尽量使自己保持着平静,但却仍是把语气放到了最强硬的地步。他知道若是给燕惜羽留下了任何回缓的余地,那么他休想带他离开这里。
其实,伯赏闻玗今天之所以会出现在“涧水阁”就是因为他发现屋外开始下雨时,想起了四顷曾和自己提过,隽遥会在这种阴雨天里变得脾气暴躁,喜怒无常。
伯赏闻玗担心燕惜羽不了解情况,会在无意间触怒了隽遥,于是就打算过来看看。没想到自己还是晚了一步。见到面带红印的燕惜羽,伯赏闻玗万般后悔自己当初答应让他回到隽遥身边的请求。一个他想要细心呵护的人却在自己的山庄内被人欺负,不论是作为男人,还是爱慕者,伯赏闻玗都咽不下这口气。
“庄主,你能不能先听我说。隽遥他现在很需要有人陪在他的身边,我不是指只照顾他饮食起居的那种。我只是希望能够守在这里,找机会将以前的事一点点地说给他听。你也知道隽遥现在……”
“够了,燕惜羽,你不要太过分!”伯赏闻玗的一声怒吼将燕惜羽的话拦腰截断。
只见他用力地握住了燕惜羽的肩膀,脸上堆满了痛苦的神情,咬牙切齿地说道:“隽遥,隽遥,隽遥……,燕惜羽,难道这世上值得你关心的就只有隽遥一个人吗?从你回来,你的视线就从没从他的身上移开过,对你而言,我们这么一大群人在你的眼里竟然还比不上一个疯子吗?
“是,隽遥他是可怜。那我们呢?我们这些同样因为你的‘故去’而伤心难过的人呢?谁来可怜我们?你回来已经十来天了,你有没有主动提出要去看望律节?没有!亏你当初还那么宠爱他。不过才过了两三年的功夫,你就已经完全将他抛置脑后了。这还真是浪费了他知道你‘死亡’后流的那么多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