萤火——by鱼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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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没有动弹的关系,隽遥稍稍挪了挪脚,便觉得有股子酸麻劲儿从腿部涌了上来。正当隽遥弯腰搓揉着有些发胀的腿肚子之际,突听得门外传来了很大的动静。隽遥一皱眉,直起身子飞快地走出了书房。
金属交戈声和混杂的呼喊声从前院的方向不断传来。等隽遥刚走出自己的院门口没多远的距离,他就见葛依带手提一把明晃晃的大刀,领着几名同样手持利刃的教众,满头大汗地跑向了自己。
葛依一见迎面而来的隽遥,立刻大声说道:“教主,大事不好了。伯赏闻玗和连庭秋带着许多‘风衍山庄’的弟子冲进了宅子。现在庞旋正带领教中的兄弟们在前院奋力抵抗,但对方来势凶猛,且个个武功高强,怕是他们也坚持不了多久了,请教主快随属下从秘道离开。”
隽遥听见葛依的话先是一惊,但他随即在他脑海中冒出来的第一个想法,就是以燕惜羽现在的身体状况,根本经不起长途的急速奔逃,否则他很有可能会死在半路上。而且不知出于何故,当隽遥得知自己终于将要和伯赏闻玗以及连庭秋正面交锋时,心中竟然有了一种松口气的感叹,仿佛这一天他已经等了很久。
48 一木双花连根茎
其实在昨天仇北海来报告说桑园出了问题的时候,隽遥就隐约猜到了这件事的背后主使不会那么简单。因此,“风衍山庄”的出现可以说是出乎意料,但却也在情理之中。只是让隽遥唯一觉得不安的,就是为什么这两人偏偏挑在了他和燕惜羽之间有了隔阂的时候出现!
若是此事发生在昨天早上,那么隽遥还可以神定气闲地认为,即便“鸿正教”全军覆没,自己落得个连能有片瓦遮头的境遇都不如,燕惜羽也绝不会离开自己。但是,经过了昨晚那场风暴的侵袭之后,隽遥原本那份满满的自信却已是打了折扣。
葛依见隽遥面沉似水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还以为他是被“风衍山庄”的气势给吓到了,正在为脱逃的成功性担忧,于是便连忙安抚道:“教主放心,用于撤走的秘道入口十分隐蔽,就算是整个府邸落入敌手,他们想要找到那里,还得花费上很长的一段时间。有此拖延,教主一定能安全地离开此地。”
葛依满意为这些话会令得隽遥放宽了心,哪知道隽遥闻言后,只是淡淡地扫了他一眼,目光中甚至流露出了厌烦和蔑视:“谁说我要逃来着?不就是个‘风衍山庄’嘛,他伯赏闻玗也是个凡夫俗子,凭什么就要我闻风而遁?今天我偏就不离开,我倒要看看他是不是真有什么三头六臂,能令葛长老你畏惧如鼠!”
葛依发现隽遥的话语中均是嘲讽的意味,就认定了他是不满自己平时的态度,在做意气之争,不由顿时心急如焚:“教主,现在不是呕气的时候。属下知道,平日里属下对教主多有不敬,可是教主千万不要在这种危急关头和属下一般见识。要知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教主若是能平安躲过此劫,日后要杀要剐,属下任凭处置就是,绝不会有半句怨言。所以,还请教主以大局为重,速速随属下离开此地吧。”
“大局?”隽遥没好气的冷笑了几声,“葛长老,事已至此,不如今日我就跟你说了实话吧。我之所以会接任教主之职,一是为了再见我娘,二就是为了能将阿羽带出‘风衍山庄’。若非此二人的关系,你就是拿那八人大轿来请,我也绝不会回到这个藏污纳苟之所。至于你所说的大局,哼!对不起了,我是一点兴趣也没有。”
“什么‘框扶齐国’?那根本就是你们几个鼠目寸光的老顽固在大白天里发的春秋大梦。你也不出门打听打听,看看天底下有多少人还会惦念旧朝?齐国就是因为自身的腐化才会招徕灭顶之灾。即使当年殷济不造反,它的江山也支撑不了几年了。”
“你以为现如今还有人会舍了太平日子不过,非要找回那个贪官横行,污吏霸政的齐国吗?别贻笑大方了!葛长老,看在你一大把年纪的份上,我要奉劝你一句。若是你今日能逃得出去的话,那就找个山明水秀的地方好好养老。否则,总有一天你会横尸街头,落得个被天下百姓唾骂的下场。”
隽遥冷漠的话语说得葛依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就像是个得了痢疾的病人一样,四肢厥冷,呼吸浅表,只剩下两只眼睛还能直勾勾地看着隽遥,剩下的意识全都模糊了起来。
正在此时,从不远处响起了一个洪亮的声音:“没想到,你还有些自知之明。”
“鸿正教”众人中除了尚处于震惊状态的葛依外,全都抬眼寻找着声源处。只见一个俊朗的男子右手握着三尺青锋,左手里提着一个血淋淋的人头,站在几十步开外的地方注视着他们。在他的身边长身玉立着另一个和他身量差不多的清雅男子。
细细看来,那男子的五官容貌竟是不在隽遥之下。这两名男子的身边还围着大约三四人,皆是手持兵器,双眼炯炯有神地望向这边。有人的衣服上还沾染了不少的血迹,显然是刚刚经历了一场厮杀。
其实在那名男子出声之前,隽遥已经听见了他们的脚步声。只是自己对葛依的那些话还未说完,所以隽遥也是懒得去理睬,毕竟这场见面是无论如何也躲不开的,而且他也不想避开。
所以,隽遥等对方先出声之后,这才侧过身来,镇定地扫了扫那为首的两人,然后淡淡地说道:“伯赏庄主,连总管,多日不见,两位别来无恙吧?”
就在“鸿正教”的人打量他们的同时,伯赏闻玗和连庭秋也在观察这个即陌生又熟悉的隽遥。虽然这两人对隽遥的恨意可谓是山高川急,但是他们也不得不承认,隽遥的外貌确是世上少有。只随随便便往那里一站,便显得比旁人顺眼上了很多。
而且伯赏闻玗和连庭秋还诧异地发现,眼前的隽遥已经脱去了当日在山庄内淡漠寡欲的表象。在他的眉宇间似乎多了些能令人觉得温暖的神情。就像是经历了一次蜕变,让他整个人多了分称得上是“人气”的东西。
闻得隽遥那种类似于熟人间的客套话,伯赏闻玗一双凤目中满含着怒火,用两道比“灵犀剑”更加锋利的目光瞪着对方,并重重地哼了一声,然后将左手中的头颅抛了过去。那带血的头颅在空中化出了一道弧线,溅落的血珠滴在石板道上,形成了一条暗红色的轨迹。
等那头颅跌落到地上后又滚了几滚,一直滚到了葛依的脚边,这才停了下来。隽遥垂眸一扫,那头颅正是属于“鸿正教”另一个长老庞旋的。看来外院的那些教众八成已是全军覆没了。
葛依原本被隽遥的冷嘲热讽刺得一时失了神,等到有东西撞了他的脚时,他这才下意识地低头去瞧。待他认清那个血肉模糊的人头后,葛依顿时嘶声力竭地大吼了一记:“老庞!”同时双膝一屈,跪倒于地,将庞旋的头颅抱到了怀里,放声大哭了起来。
隽遥看了眼葛依那张老泪纵横的脸,微微蹙了蹙眉,然后慢慢向着伯赏闻玗的方向走去。而伯赏闻玗和连庭秋见对方有了动静,也举步走向了隽遥。所不同的是,“风衍山庄”的数十名弟子是随着伯赏闻玗一起行动的,而隽遥这边却只有他一个人走了出来。
等到双方间的距离还有几步之遥时,大家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伯赏闻玗望着面色如常的隽遥,不知怎的,竟冒出了一种势不如人的感觉。对自己此刻会产生这种奇怪的想法,伯赏闻玗的心中不免有些暗暗吃惊,却又找不出会有如此感觉的缘由来,所以他稳了稳心神道:“他在哪里?”
隽遥冷冷地看着伯赏闻玗的身后,聚集起了越来越多“风衍山庄”的弟子,他的心里非但没有恐慌,反而是平静无波。其实,隽遥早就想要摆脱这个教主的身份了,但是碍于教中仍有不少像葛依和庞旋这样的“复国派”,隽遥便打算等到自己能够完全掌控大局,没人再敢出面阻挠自己之后才抽身而退。
只是出乎意料的是,这一天来得比隽遥设想中的要突然。今天“风衍山庄”的围攻算是将整个“鸿正教”连根拔起,也让他这个教主名存实亡。隽遥知道,关于“鸿正教”的一切将会在今日作个彻底的了断。
而他所需要做的,就是尽量保住自己的性命。因为他还要用剩下的日子去求得燕惜羽的原谅,伴着那人度过余生。一想到自己能够带着燕惜羽早些离开这里,隽遥的心情竟是情不自禁地好了许多。
所以当他听见伯赏闻玗的话后,脸上露出了轻微的笑意:“伯赏庄主,‘黑麒麟’在我书房左墙第二个书架后面的暗格里。从我拿到那东西起,我就没想过要打开它,所以伯赏庄主大可放心,至今还没有人见过那张藏宝图。”
虽然两方人马间的距离不算太近,但伯赏闻玗和连庭秋仍是看见了隽遥嘴边那一抹淡淡的浅笑。两人对于隽遥在这种敌强我弱的情况下还能笑得出来的态度感到古怪不已。那抹笑容似乎是在昭示着什么,更像是在炫耀着什么,心细如发的连庭秋渐渐在心中升腾起了一种奇特的慌乱。
伯赏闻玗对于隽遥的笑容也是心存不满,他再度狠狠瞪了一眼隽遥,道:“隽遥,你明知道我问的不是‘黑麒麟’,又何必顾左右而言他?”
“哼!”这一回,隽遥冷笑了一声道,“伯赏闻玗,既然你想把事情挑开了说,那我也不会藏着噎着。是,阿羽是住在我这里,但是你休想把他带走。我不妨告诉你实情,也好让你死了那份心。阿羽已经和我在一起了,所以他是不会跟你回去的。”
此言一出,伯赏闻玗和连庭秋全都变了脸色。他们不敢相信,不过短短三个月的功夫,事情竟会发展到了这种令人难以想象的地步。所以伯赏闻玗跨上一步道:“隽遥,你以为我是第一天出来跑江湖吗?倘若惜羽真是如你说言,如此轻易就会爱上一个人,那么他也就不是我所认识的燕惜羽了。你这谎话拿来哄骗小孩子都还差了些。”
“伯赏闻玗,不要把自己说得好像是这世上唯一认识阿羽的人。如果你真是彻彻底底了解阿羽的为人,那为什么当初会把他看成了杀人盗宝的凶手,将其打入大牢,累得他双手残废?”
“你!”一提及此事,伯赏闻玗瞬间怒上心头。而他身边身边站着的连庭秋的脸色也变得很是难看。这个过失可以说是他们两人此生最为痛心疾首之事。想当初要不是隽遥和周泰故布迷阵,他们又怎会轻易踏错那一步?而现在隽遥重提往事,那语气分明是将所有的责任都推给了他们,这让伯赏闻玗和连庭秋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所以伯赏闻玗杀意渐盛,抖了抖手里的“灵犀剑”道:“隽遥,我承认当初是我错怪了惜羽。只是,这件事你也脱了干系。而且我也看出来了,今天若不是将你生擒活拿,当着惜羽的面把话说清楚,惜羽就不会心甘情愿地跟我们回去。既然如此,多说无意,不如就让我们手底下的功夫来说话吧。”
“哼,好,我正有此意。”说话间,隽遥从腰间抽出了一把软剑,略一运功,原本柔如细蛇的剑身便立刻变得坚硬无比。伯赏闻玗和连庭秋均是第一次看见隽遥使用兵器,见他手里的那柄软剑比普通青锋要短上三分之一,两人便都起了十成十的戒备之心。
江湖上有这么句俗语:“一寸长一寸强,一分短一分险”。既然隽遥敢拿这么短的软剑来对付伯赏闻玗手里的“灵犀剑”,那就说明他的武功定是不弱,起码也能与之打个平分秋色。所以,伯赏闻玗丝毫不敢有所怠慢,双眼片刻不离地盯着隽遥,等着对方一旦露出空门,他便将趁虚而入。
可是就在这剑拔弩张的紧急时分,一阵怪异的笑声突然从隽遥的背后响起。那声音就像是夜晚荒郊野外被惊飞的老鸹的叫声,又仿佛是有人拿着尖锐之物在刮凿碎铜烂铁,不但嘶哑而且还刺耳。即便是所有人都身处于旭日照顶之下,却还是听得毛骨悚然,不少人的心神为之一晃。
隽遥随着众人的目光向自己的身后望去,只见葛依捧着庞旋的头颅,坐在地上仰天大笑。正当隽遥想要怒斥让他闭嘴的时候,葛依突然收回了笑声,将庞旋的头颅高举到于自己的视线平行,然后才开口道:“老庞,你看看,你快睁开眼睛看看呐,这世上哪还会有比兄弟反目,剑锋相对更精彩的戏码了?好兄弟,你若是英魂未散的话,一定要在天上好好看着他们自相残杀啊!”
众人闻言,均是大吃了一惊。听葛依话中之意,那“兄弟”二字似乎冲着伯赏闻玗和隽遥而来的。只是他们两人一个是“风衍山庄”的庄主,一个是“鸿正教”的教主,这兄弟的名份又是从何说起?所以隽遥立刻沉下了脸色,厉声问道:“葛依,你在哪里胡说什么?谁和谁是兄弟?”
“呵呵!”葛依见自己吸引住了大家的注意,脸上逐渐流露出了讥讽的表情,“隽遥啊隽遥,你不是从小到大都不知道你自己的父亲姓什么吗?如不今天就让我做件好事,给你指出条可以认祖归宗的明路来。听好了,你的父亲复姓伯赏,双名饮源。就是当年在伯赏景甯落葬后不久便无故失踪的‘风衍山庄’的三公子,也正是站在你面前的那位伯赏庄主的亲舅舅。”
葛依此言一出,在场的所有人全都目瞪口呆,好半天也没回过神来。在“风衍山庄”里,年长一些的人都知道,当年伯赏景甯因为一场风寒而导致了旧伤复发,还没来得及等伯赏饮泉坐实了庄主之位,他便撒手人寰了。
而当时,“风衍山庄”在江湖上的地位远不如现在稳固,不少人都对伯赏家虎视眈眈,所以伯赏饮源在自家庄院内被人不留痕迹地劫走之后,伯赏饮泉考虑到山庄的名声,只敢派人在暗地里探查,而不是大张旗鼓地在江湖上搜寻。
偏偏文啸梨将人带回“鸿正教”后,便将伯赏饮源藏到了偏僻的阁楼里。就连“鸿正教”中也没几个知道实情的,那些“风衍山庄”的探子们就更是觅不到任何的雪泥鸿爪了。所以当“风衍山庄”查了三四年,仍是没有任何的结果之后,庄内所有的人包括伯赏饮泉在内,都认为那位天生体弱的三公子怕是已经惨遭毒手。
“风衍山主”的那些人恐怕做梦也没料到,伯赏饮源非但没有死,竟然还有了隽遥这么大的亲生儿子。所以不少人都仲愣在了当场,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