萤火——by鱼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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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燕惜羽觉得自己身上的血管快要从内部爆裂开去的时候,他的牙关被人强行撬开了,紧接着一股腥热的液体从口中灌入,并迅速地流到了他的胃中。
说来奇怪,当那液体一进入胃部后,原本热得就快要冒出气泡的血液都慢慢冷静了下来。没过多久,那些四散于五脏六腑的火焰也如同收到了指令一般,全都乖乖地回归到了下腹部,然后逐步降低了自己的温度,最终偃旗息鼓,不再肆意作乱。
等到身体内的异样消失了之后,燕惜羽觉得原本昏昏沉沉的大脑和全身的酸疼都淡去了些。但是先前胃部翻腾的作呕感却是愈演愈烈,似乎所有的胃酸、苦胆水都顶到了喉咙口,只要他一侧头,便能吐出来。
燕惜羽本能地吞咽着唾液,拼命强压下那些不适。直到熬过了胃部那一阵不受控制的痉挛后,他才再度陷入了沉睡中。
第二次彻底清醒时,燕惜羽发现自己身处于一间阴暗的小屋里。那屋子没有窗户,大门紧闭,地上散落了些许的稻草,墙角边还堆着些柴火。屋中唯一的光源便是一张残破的方桌上点着一根蜡烛。
燕惜羽看清了周围的环境后便想抬手,可他刚一动弹,耳边就传来了一阵“丁零当啷”的声响,同时手腕上也有一股子力量,拉扯着他的手臂,阻碍了他的动作。
诧异之余,燕惜羽向自己的手腕望去,一副又粗又厚的铁梏正牢牢地扣在他的手腕上,铁梏下面还连着一根黝黑的铁链,铁链的另一头被一个大铁钉钉在了墙上,所以他手部的活动都被限定在了一个很小的范围内。
就在燕惜羽对自身的处境大惊失色的时候,屋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有一男一女从门外走了进来。那女的身材娇小玲珑,咋看上去像是个十三四岁的孩子,但若是往这人的脸上细瞧几眼就能发现,那是一张发育完全的成熟女子的脸。
燕惜羽在上面找不到一丝天真无邪的感觉,甚至在她的眼角已经出现了鱼尾纹。如此的面相绝对不是一个小女孩所该有的。因此这个矛盾的结合让燕惜羽不由想到了一种天残——侏儒。而和那个女人一起进来的男人正是燕惜羽先前视为救命恩人的姜夕。
燕惜羽一见姜夕,连忙晃了晃那根铁链,问道:“姜先生,在下与先生你萍水相逢,自问没有任何得罪的地方,可你为何如此对待在下?”
姜夕听了燕惜羽的话,并不急着回答,而是从上到下好好地打量了他一番,旋即冷冷一笑道:“你说呢?我的小‘萤火’!啊,不对,现如今该称你为燕惜羽才对。嗯,这名字不错,谁给你起的?可不要告诉我是你自己想出来的,要知道你从小到大认识的字还不超过十个。”
此言一出,燕惜羽有些仲愣。姜夕的话里有话,他是听出来了,可这弦外之音究竟是什么,燕惜羽却是没有丝毫的头绪。
见燕惜羽一脸的百思不得其解,姜夕又笑了笑道:“看来你还真的不是他,如果他听见有人这么称呼自己,绝对不会是这样的反应。不过你既然在‘风衍山庄’待了那么久,想必也是听过我的名字的。姜夕呐,是我外出行走时用的化名,我的本名是贺无行。”
当最后那三个字在这间陋室中响起的时候,燕惜羽顿时知道了这人的身份。“贺无行”这个名字他已经听过了好几次。所以燕惜羽当场略含惊恐之色,脱口而出道:“你是‘辞镜楼’的贺无行?”
与此同时,燕惜羽也明白了他口中的“萤火”指的正是自己。正确来说,是这具身体的前主人。难怪他刚才没能听懂贺无行的话,因为“萤火”这个名字他只在“黑麒麟”被盗的那晚听伯赏闻玗提过一次,因此对它的印象就没“贺无行”那么深了。
见燕惜羽不但认出了自己,并且还起了恐惧之心,贺无行竟显得很是高兴。他用带着欢愉的声音说道:“看样子伯赏闻玗那小子在你面前没少提我们间的恩怨,不然你也不会有这样的脸色。这也好,也免得我再多费唇舌了。只是,我没想到,这世上真会有‘借尸还魂’这样荒诞的事情。呵呵,今日我也算是大开了眼界了。”
燕惜羽听见贺无行提到这件事,顿时变得瞠目结舌,身心都为之大震。这世上除了伯赏闻玗、连庭秋和隽遥外,就没有第四个人知道他是借尸还魂之人。虽然这三人和自己之间有着不同的恩怨,但是燕惜羽相信,他们是绝对不会将这件事泄露给别人的,所以燕惜羽想不透贺无行是从哪里听说这个消息的。
贺无行好像知道自己的话会令得对方惊骇,所以他平静地看了看瞪大了双眼的燕惜羽,接着道:“怎么,是不是觉得自己最大的秘密被人揭穿,觉得不可思议?其实你也不用那么诧异,我之所以会知道这件事,是因为三年前,‘萤火’他正是死在了我的手上。”
“你倒是说说,若是一个你亲眼看着他咽了气的人,突然间又复活了。更奇怪的是,那人不但不认识养育了他十几年的主人,而且还从一个目不识丁的睁眼瞎变成了一个会识文断字,练就了一身好画技的才子。换成是你,你会不觉得蹊跷吗?我贺无行虽不信鬼神之说,但是除了这样的解释,实在是说不通你身上所有的变化。”
这些话给燕惜羽带来的震撼并不比亚于刚才贺无行道出了自己的来历,以至于燕惜羽说话的时候唇舌有些打结:“可你,你为什么要杀他?他不是,你的杀手吗?”
提到“萤火”,贺无行顿时冷下了脸来:“哼,你说的对,他‘萤火’生前的确是我培养出来的一流杀手。他下手干净利落,不会留下任何的蛛丝马迹,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只不过,我这‘辞镜楼’有一规矩,一旦入了我门,就一辈子都得替我卖命。可惜的是,有人偏偏不识抬举,说什么不愿再当杀手,不想再过刀头舔血的日子。”
“他也不想想,我贺无行养他这条狗,就是为了让他给我看家护院的。倘若是他想抽身离去,万一日后泄露了楼里的机密,岂不是等同我养虎为患?所以这一切都是‘萤火’他自找的,也怨不得旁人。”
说到此处,贺无行顿了顿,又上下打量了几眼燕惜羽,尔后古怪一笑道:“其实呐,说起来,你还应该感谢我才对。若不是我杀了‘萤火’,你就没有机会再世为人了。所以,从某些方面来说,我也算得上是你的‘再生父母’了。”
“呸!”燕惜羽听了他的这番说辞,不由气得浑身发颤。他从未见过像贺无行这种恬不知耻之徒,非但能将世间黑白颠倒,并且还说得振振有辞。
因此,燕惜羽冲着他狠狠地啐了一口道:“贺无行,你这卑鄙的小人,我没你这么龌龊的‘父母’。若是事先知道‘萤火’他是这么含恨而终的,那么哪怕我会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也会去哀求阎王爷,让他自己来重生为人,好杀了你这个无耻之徒。”
51 千里相追觅君影
燕惜羽的话音刚落,站在贺无行身旁的那个女人突然身影一动,在燕惜羽还没有反应过来之际便冲到他的身边,“啪啪啪啪”地给了燕惜羽四个响亮的耳光。顿时打得燕惜羽头昏眼花,满口鲜血,片刻间脸颊也肿了起来。
贺无行见了燕惜羽的惨状,乐得仰头大笑:“哈哈哈,真是好一张利嘴啊!难怪这样姿色平平的皮囊却能引得‘风衍山庄’的庄主和总管对你另眼相看,不光不经审问便打死了那个挑了你手筋的钟楼主,甚至还调动庄内百余名的高手前去找你。”
“你说什么?” 燕惜羽闻言后顿时惊呼失态,同时他的身子也抖得更加厉害。那两个栓着他手臂的铁链连续发出了“叮当”的撞击声,回荡在不大的屋子里。
经历了由爱转恨的极端变化后,燕惜羽本以为自己会对世间的一切不再关心,不再介意。可出乎他预料的是,当他又一次听到这两个名字的时候,心中竟是不由自主地激荡了起来。而且虽然他对隽遥已是积愤不泯,但得知他们三人很有可能会因为自己而起冲突,燕惜羽更是情难自控地替隽遥担忧焦虑。
他知道,以“鸿正教”实力是抵挡不住“风衍山庄”的攻击的。不然他们也不会东躲西藏了三十几年,就连隽遥想要出庄都要靠诈死,以图不留痕迹,永诀后患。由此可见,“风衍山庄”在江湖上的势力是有多么得强大。
再加上他是偷跑出来的,若是伯赏闻玗和连庭秋找不到自己,对着隽遥发难,而隽遥却好面子耍脾气,死拧着不愿说出自己已经离开之事,怕是他们之间必有一番恶斗。
隽遥的武功是刚恢复的,燕惜羽不清楚他的功力到底有多深。然而伯赏闻玗却是堂堂第一大庄的庄主兼绿林盟主,怎么看都不会是那浪得虚名之辈。再说还有连庭秋帮着,隽遥十之八九不会是他们的对手。
即便退一步说,隽遥功力非凡,能以够一敌二,可是到时候,不管他们谁受伤,都会令得燕惜羽心痛自责。所以燕惜羽也顾不得要在敌人面前掩饰什么,神色大变地发问道:“贺无行,你刚才说什么,快把话说清楚。”
贺无行玩味地看了看燕惜羽的表情,斯条慢理地答道:“噢,我倒是忘了,按时辰来算,他们去找你的时候,你已经离开那个大宅子了,所以不知道伯赏闻玗和庭秋集结了‘风衍山庄’大部分的精锐去找你之事。呵呵,老实说,在没看见你之前,我对他俩如此兴师动众地调兵遣将感到好奇不已。”
“要知道,江湖上若不是出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他伯赏闻玗是绝不会一下子派出这么多人的。所以呐,我便以为他是得到了‘黑麒麟’的下落,前来寻宝的。可惜等我跟着‘风衍山庄’的人到了那间宅子的附近时,却打探到被他们盯上的目标只是普通的商人,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于是我就想着,莫不是伯赏闻玗当上绿林盟主却觉得不过瘾,所以自己也干起了打家劫舍的勾当?直到我为了怕被伯赏闻玗发现行踪而匆匆离开之际,竟凑巧地在路边看到了病倒于地的你,就立刻琢磨过味儿来。他伯赏闻玗和连庭秋这次的冲冠一怒,八成就是为了你。”
“说起来这一回还真得感谢‘风衍山庄’的人,若不是他们带路,我还真是很难找到你这个闻名已久的假‘萤火’。燕惜羽,我来问你,那个宅子里住的究竟是什么人?他们竟敢有胆量收留你这个‘风衍山庄’的逃犯!还有,当初你身受重伤,是谁帮你逃出山庄的?”
贺无行本是一副不关痛痒的神情在讲述着燕惜羽最为关心之事,可是就在他说话的时候,他慢慢走到了燕惜羽的身边,目光也随之犀利了起来。接着贺无行一把捏住了燕惜羽的下巴,迅速问出了他心中的疑惑。
燕惜羽因为担心隽遥他们三人的安危,所以并没有看见贺无行正在靠近自己。等到他下巴处传来一阵疼痛,他这才发现贺无行的脸孔竟已是近在咫尺,这不仅把他吓了一跳,更是将他所有的注意力都拉回到了贺无行的问题上。
燕惜羽这才明白,原来贺无行把自己救回来是为了打探关于隽遥的事。看来他对“鸿正教”可以说是一无所知。而此刻,“辞镜楼”在燕惜羽的心中,已完完全全沦为了“邪恶”两字的代表。既如此,燕惜羽就断不会透露关于这些前朝余孽的任何消息。
有“风衍山庄”和隽遥作对,怕是他已经难以应付了。倘若又多了个“辞镜楼”,那么“鸿正教”定会被彻底地咱草除根。所以燕惜羽冷哼了一声,将头强扭到另一边,不愿回答任何的问题。
贺无行似乎料到了燕惜羽不会乖乖就范,所以他一见燕惜羽的强硬态度,便对一直站在左近的那名女子一使眼色,那女子立刻心领神会地伸出手来,将燕惜羽的左手握在掌中。然后就听得几下沉闷的‘啪啪’声,燕惜羽的左手中指上的指关节便被她硬生生地懈开错位。
顿时,一股子铺天盖地的痛意从手掌处直冲脑门,令的燕惜羽眼前猛然发黑,惨叫声脱口而出,同时额头上泌出了层层的细汗。
不过燕惜羽的呼痛并没有持续很久便戛然而止。因为当他听见自己发出那种凄惨的叫声后,硬是强行忍住了一波波疼痛的侵袭,死死咬住了嘴唇,将那些会显得自己懦弱的呻吟奋力咽回了嗓子眼里,并以充满愤怒的目光瞪向了贺无行。
那女子见燕惜羽不愿开口,便在他的左手上又使劲揉捏了几把,使得痛意倍增,也刺得燕惜羽只能靠扬起头来,才能将眼眶里的泪水憋回去,并同时拼命摇晃着固定住手腕的铁链,希望能把那种钻心的疼痛给甩出去……
一柱香之后,蝶翅已经将燕惜羽左臂上的所有关节都懈开了,而燕惜羽整个人就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了一样,汗湿衣衫。连头发都变成了一缕缕地紧贴在了红肿的面颊上。一道嫣红的血水顺着嘴角流淌了下来,滑过脖子之后没入了衣领之中。
两条打晃的腿早已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无力地弯曲着,以至于两根铁链都因燕惜羽的体重而被拉得笔直。铁梏扣住的手腕处亦是鲜红一片,那里的皮肤已经撕磨得破损不堪。
贺无行见了燕惜羽的样子不免有些动容。“蝶翅”的这招分筋错骨一般是用来对付武功高强的江湖人士的。到目前为之,还没有人能熬过一个时辰。
他在杀了“萤火”之前,已经将其所有的武功都废去,而且在这之前他也曾替燕惜羽把过脉,确定此人完全没有内力,这也就是说燕惜羽不能凭借真力来抵抗疼痛。像这样实打实地承受如此酷刑,还能忍着不出声,贺无行倒也是第一次见到。
其实,贺无行并没有及时地发现,虽然燕惜羽眼睛睁得很大,牙齿深深地扣入了唇间,看上去像是咬紧了牙关在硬撑的模样,但是实际上他早已经被折磨得神志不清,同时肉体上的感觉也迟钝了很多。
所以行刑的时间越久,蝶翅加注在他身上的痛意越不能刺激到燕惜羽。甚至有一度,燕惜羽觉得他浑身上下完全没有了知觉,仿佛那个受刑的人根本不是他自己,他就像是灵魂出壳的一样,从半空中俯视着房内的三人。
蝶翅见燕惜羽的身体几乎没了反应,便对着他的脸仔细地看了看,尔后道:“启禀主人,这人已经昏死过去,要不要用水将他泼醒,再继续用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