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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子——by水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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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9
      清晨,山谷石子小路。
      沁凉的微风夹杂了细细的雨,象是冬日破碎的雪沫,晶莹而轻柔,静静飘洒在脸上,清爽舒适。
      石路两旁树立著高大的雪樱树,开出白色浓烈的花朵,一团一簇,在空气中轻盈的落下,幽暗的清香在浓浓的晨雾中弥漫,挥之不去。
      远处是层层叠叠由钴蓝色到黛青色绵延不断的山峰,远处是山,更远处还是山,山上开满了粉白的花,在蔚蓝的天空下清朗悠远。
      蜿蜒孤僻的小路上,前後踯躅著两匹骏马。
      一黑一白。
      白马胜雪,黑马如墨。
      白马上的人一身黑衣,身材纤细,藤萝草帽遮了黑纱,看不到他的脸。
      黑马上的人一身白衣,长发高束,修身朗目,有仙人一样的相貌,寒冰一样的气势,他不怒而威,周身笼了一层高贵而冰冷的杀气。
      白衣人名叫九歌,九曲神教教主。
      黑衣人名叫辰铭,我叫辰铭。
      九歌走在前面,我跟在後面,一前一後,两人仅一步之遥。他貌似很放心,其实也真该放心,因为依我现在遍体鳞伤外加伤风体弱的状态,想逃跑简直是天方夜潭。
      从那片秘林出来,我们两个人就一直都在走路,没有停歇过。
      一路都在翻山越岭,没遇到过一户人家。
      饿了就吃九歌包裹里带来的烧饼,渴了就喝山涧的清泉。
      夜里睡在树下,偶尔抓了野兔烤来吃,火堆旁对面坐著,不说一句话。
      最近身体冷的厉害,即使是在骄阳万里的晌午,也觉得寒冷,象是身体内种了冰山,从骨髓深处透露出阵阵凉意,晚上冷的难以入睡,睡著之後噩梦不断,辗转反侧,几天下来,似乎又清瘦了很多。
      梦里会见到马连香,七央,风谷他们,还有血肉模糊的白爷,会回到过去,梦到曾收养自己的爷爷,还有九哥,梦到很多人围著自己,狰狞的笑,全身都在痛,支离破碎。然後九哥冲过来救我,我向他伸出手,却怎麽也碰触不到,我在梦里喊他的名字。全身颤抖,哭的声嘶力竭。清晨醒来的时候满身都是汗,衣服湿透。有时候会发现九歌坐在不远处表情怪异的看我,我的身上搭著他的衣服,他赤裸著上身,双眸幽深而冰冷。
      清冷的风搀杂了花香,吸入喉咙,一阵麻痒,我轻咳一声。
      九歌将水壶递过来,里面还剩下半壶水,看来需要再找条溪水才行,张眼望向远处绵延得绿色,突然发现堆砌的浓绿拐角处,赫然出现一座醒目的赫色茅草屋,一张鲜红的酒旗挑在半空,招摇的厉害。
      想必九歌也已经看到,冷俊的脸上闪过一丝喜悦,将马一拍,加速过去。
      是一座干净的茅草屋子,四周种满了修长的青竹,经过雨水的洗刷,闪著亮晶晶的光泽,散发著清新的泥土和草木芳香。
      除了一片蝉声和鸟鸣,安静的滴水可闻。
      木门紧闭,象是不沾一丝人间烟火,气氛诡异的有些骇人。
      九歌凛然下马,不带一点犹豫,带了我,推门进去。
      门被推开,几片碎花飞卷进去,从脚边溜溜滚过,在一尘不染的青石地面上惨白如雪。
      宽敞的一间竹屋,青竹做成的桌椅,墙面,排列的整齐有序,纹丝不乱。沾了清凉的雨水,在阳光下散发出好闻的新鲜味道。
      柔和的晨光从镂空的窗外射入,班驳的铺散在地上桌上墙上,和最角落的那个人微笑的脸上。
      他似乎是这家小店的掌柜。
      坐在偌大一间屋子的最角落,全身融在一团灰蒙蒙的阴影里,却突兀的扎眼,苍白如纸的脸清秀雅致,一头乌黑的长发水般流泻飘逸,脸上那抹若有似无的笑更是温暖如风,让人不由自主的心生好感。
      还有七八个青衣人或站或坐围在一张桌子周围,声音压的很低,象是在赌博。
      九歌和我一进门,他们便齐刷刷的看过来,清一色的面无表情,神情呆滞。
      九歌径直在一张靠窗的桌前坐下,四周立刻无形中笼罩了一层冰冷让人不感贸然接近的寒气。
      我跟坐在他的对面。
      年轻的掌柜立刻过来,声音清朗:“两位客官要吃些什么?”
      九歌头也不抬,把剑放在桌上:“干净的酒菜,可以带走的干粮,还有门外的两匹马。”
       
      我看看那些继续埋头赌博的人,再看看面前笑意融融的掌柜,正奇怪怎不见一个肩搭汗巾的跑堂,就听屋外传来一声清冽悠扬的哨声,吹的随性,却异常的活泼生动。
      这种哨声很熟悉。这种哨子更是熟悉。
      曾经我也学着做过,是九哥教我的。
      用杨柳新抽出的枝子,拔出里面的杆,只留下表面青绿的皮,把一头削尖摩平,就可以吹出各种鸟叫。
      那时,我们饿的饥肠碌碌,他带我到郊外去摘槐花吃。
      他爬在树上冲饿哭的我笑,手里是新做的哨子,他喊,安生,你不要哭了,我学鸟叫给你听,你听,你听啊……
      哨声于来越近,很快,就听到门外一声欢呼:“师傅,有一家小店!终于遇到一家小店了!最近一直翻山越岭吃干馍馍睡地皮,还有好多好多可怕的虫子,小郁要变土拔鼠了啦……”
      随着一叠声清脆响亮的埋怨,店门被大力推开,背着光,出现一道黑色的身影,只一瞬间,黑影后便跳出一个小小的人儿来,纤细的身子裹了一件大大的宽松袍子,全身笼在晨光里,看不清他的脸,只听到他高高的大喊:“我要吃肉,小郁要吃肉!吃好多好多肉”
      两人交错,靠前一步,站在了阳光里,竟是一大一小两个和尚。
      隔了眼前黑色的纱,我看清进来的两个人.
      两个和尚都身穿月白色僧衣,一高一矮,一老一少,最显眼的是跳到前面的小和尚,年龄和我相仿,十六七岁左右.目如朗星,唇红齿白,面目娇好如少女,神情温文又带了小兽样的活泼灵动,一双黑曜石般的大眼睛被浓密的睫毛覆盖,闪烁着俏皮狡黠的星星点点.他身形纤细,皮肤细嫩,僧衣过与宽大,被好动的他甩的象是戏服水袖一般滑稽可笑.
      后面的大和尚,面色苍白,双目无神,是个瞎子。
      他们两人跋山涉水,全身上下却一尘不染,竟象方自九天之上垂云而下,纵令唐僧再世,玄奘再复生,只怕也不过如此。
      小和尚从一进门就开始嚷嚷,上窜下跳,小猴子一般一刻也不肯老实。
      他拉扯着师傅在阳光最明亮的座位上坐下,就开始拍桌子敲茶碗:“肉肉肉!小郁要吃肉!”转眼看到了我和九歌,咧嘴一笑,调皮的朝我眨眼,然后又开始朝柜台叫喊:“老板,快拿肉来!好饿哦……师傅,师傅,你喝茶。”
      年轻的掌柜果然给他们端上大盘的牛肉,也不问和尚是否更应该吃素。
      他看着小和尚大快朵颐,大和尚慢条斯理,笑的如浴春风,似乎见怪不怪。
       
      名叫小郁的小和尚吃的很香,一张小嘴竟可以一开一合的那么快塞进那么多东西,简直象小狗一样,而且还发出恩恩之类满足的声音,让人哭笑不得。
      看着他吃饭,突然就觉得眼前的饭菜并不象刚才那样味同嚼蜡。
      只是头痛发热耳朵还在轰鸣作响,夹了几口青菜便再也吃不下什么东西。
       
      对面的九歌一直在不停的喝酒,撒在他身上的阳光灼白明亮,将他的脸照射成一片透明,浓密的睫毛覆盖了他的双眼,看不清他正望向何处。
      “你为什么不吃?”他突然开口问我,这是他从森林出来主动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我一楞,然后有些手足无措的微笑:“已经,吃饱了。”
      他不再说话,埋头斟酒。清冽的酒水从细长的瓶颈中流泻出来,撞击到青瓷酒盅里,打着旋,发出莹蓝的光泽,突然就觉得有些眩晕,眼前似乎蒙了一层薄薄的雾气,氤氲飘摇。
      不想放过继续和他说话的机会,我刚想要开口,只听身后一声怒吼,椅子倒地,有人打了起来。
      转身,是那几个赌博的人。
      其中一个有着落腮胡子壮汗拎着一较瘦弱的人的领子,叫嚣的猖狂,言辞粗鲁低下,似乎是那瘦子赌输了。
      “没钱就拿命!”
      咣一声,一把钢刀砍在了桌面上。
      瘦子吓的发抖,一直在哀哀求饶,落腮胡子不耐,扭手将人按在桌子上,脚踩了他的后背,右手提刀,眼睛不眨,挥臂就砍。
      四周的人竟都无视一般看向别处,眼看刀起头落。
      就只听一声清脆的响声,那把几乎已碰触到肌肤的钢刀脱手飞出,斜斜戳入竹墙上,而掉在地上的,只是一块小小的骨头。
      “谁?是哪个混蛋?”落腮胡子抖着手腕,青紫着脸环顾过来大喊。
      小郁手里捏着一根鸡腿,嘻嘻笑出声。
      落腮胡子大叫:“小兔崽子,笑什么?!”
      “嘻嘻,不可以随便骂人哦。”
      “骂的就是你,怎样?”落腮胡子挥挥拳头,作势要扑过来。
      “小兔崽子骂谁?”小郁嚼着鸡肉,眨着眼睛问。
      “小兔崽子骂你!”落腮胡子大喊,周围顿时几声哄笑。
      落腮胡子反映过来,憋的满脸通红,张牙舞爪的窜了过去:“奶奶的,敢耍你爷爷我!”
      “都说不可以骂人了,还这么不听话!该打!”
      一根骨头转着圈飞了出去,啪,刚好打在落腮胡子的额头上,动作迅速,根本看不出何时出的手,落腮胡子已经后仰,四肢大张,重重倒在地上。
      小郁拍手大笑:“好玩好玩,好象青蛙哦。”
      他蹬的跳下地,笑呵呵的对挣扎着要爬起来的人说:“你就是江湖中被成为赌无输的落冰洪吧?听说你赌博从未输过,今天让小僧来和你赌上一赌。”
      “赌什么?”似乎看出小和尚不简单,落冰洪竟没有拒绝,只是眼里透露出掩饰不住的杀气。
      “就赌色子。”
      落冰洪眼睛一亮,快语问:“赌注……”
      “我赢了,你放过这个人……”小和尚指指缩在桌角的瘦子。“而且,我还要你的两只手。”
      落冰洪眯起眼睛,恶狠狠的问:“那如果你输了呢?”
      “我输了?”小和尚又嘻嘻笑起来:“我输了不但也给你两只手,而且……”他说着,从怀里变戏法一样掏出一块偌大的红色宝玉,光泽温润,毫无瑕疵。一看就是价值连城。
      周围一阵吸气声,我看到九歌眼底有光突然一闪,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而且,这个也送给你,如何?”
      落冰红大笑:“好!我赌了!”
      七央
      有一种花树,花瓣很细碎,在风中会四处飞舞,就象黄金急雨.
      它们会在每年七月的同一时间绽放,嚣张而热烈,将整个无忧谷变成漫天飞雪般的妖艳而瑰丽。
      我没有父母,三岁那年,被无忧谷谷主无忧在狼洞里发现。
      我赤身裸体,饮毛嚅血,脾气暴躁无常。
      我咬伤了他的胳膊和腿,他把我带回了无忧谷。
      他教给我剑术,称我为狼孩。
      我叫他师傅,彼此冷漠。
      他是个身材修长,目光清丽高雅的男人,永远带着一张青白色的死人面具。用剑毒辣决绝,毫不拖泥带水,他说,持剑目的就是为了杀人,谁能第一时间出手谁就是赢家。
      要么杀人,要么被杀,这个世界,就是这么简单。
      六岁那年,我第一次杀人。
      那是个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的六岁男孩,名叫七央。
      我去杀他时,他正蹲在蔷薇花海中采摘花苞。
      那种四月蔷薇鲜红似火,芳香浓郁,可以沏茶养颜,消毒败火。
      他一身白衣,身材瘦小纤细,性格温良柔顺,是无忧谷最善良的药师,有着最美丽的容颜和最漂亮的手指。
      他对谁都会毫无防备的微笑,笑容安静而忧郁。
      我站在他身旁,他抬头对我微笑,他问:“狼孩,你的伤还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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