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三思——by赫连春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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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到她们来,跟她们说夜里,大概十二点来钟的时候,就听到很多人排着队在楼道里走,然后有人高的矮的,胖的瘦的,男的女的就往她这个房里走进来,当时吓得阿姨拿了药瓶就死命对着扔,扔一个,那些人就不见了。然后又进来,阿姨又扔。床头二十多个药瓶被扔得精光,硬是死撑过了那一晚没让那些人进来。
小夏夏说,她阿姨一直很坚持,那些人是些鬼。如果那晚没有坚持住而让他们过了房的话,只怕阿姨就没有命活了。
这样的事情我并不知真假,然而我是不敢夜里去医院的。那样的地方,因为生死太多,流血太多,我想,总是秽气重的。
所以,我给自己下了忌讳,因为世上,有些地方真的和自己八字不相生罢。
春水记于零六年三月九日十点四十四分
第五十八章傲骨铮铮
不知被那个魈带到了什么地方,只感觉眼皮极重被什么死死按住似的不能睁开。然后觉得自己被什么人大力拉扯着丢到了坚硬寒气直渗的墙上,全身痛得很。
直到手腕脚腕都被铮铮做响的和那墙壁一样冰寒冷渗的铁链捆住了,眼皮才一轻,能睁开视物了。
面前站着两个人,一个是曾见过的像个花仙一样美丽的青青。另一个,则仍是一身滚着金边黑衣的郎青。
全是故人啊。
我看看缚住手脚的铁链。竟是乌黑的像是玄铁炼制而成,两指粗,只手稍试着动动,便哐哐的作响。
青青很开心的笑着,像未经世事的天真的小女孩般,走到我面前。
“三思,你还记得我吗?我天天都在想你挂你恨你呢。为什么,为什么跟伍郎在一起的,是你不是我?你告诉我,他是不是喜欢你更多一点?”
我看着这个笑得极漂亮却眼里一片冰霜的女子,想了想才开口应她:“青姨,我自然记得。我与爹在一起,不过是因为我们是父子。”
“你撒谎!”青青突然尖叫起来,双眼睁得大大的,细长的眉紧紧皱在一块,样子狰狞得像夜叉。“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个贱货!居然用你这么卑贱的男人的身体去勾引我的伍郎!”
说着,扬起擦了红红的丹蔻的纤纤玉手死命插打我的脸。
“你这个贱人,你这个不要脸的贱货,我打死你!我打死你!”
脸火辣辣的痛,我很快就闻到了血腥味,嘴里,也有腥甜的温热的液体向嘴边渗出。
我不出声。有个郎青在一旁,想动手,似乎并没有胜算哪。即使如此,我还是悄悄在心里念了咒,可自身的灵气竟一点反应也没有!
这样的情况下,只怕这还只是开始罢?
爹要是不见我,只怕又要急得跟什么似的了。我想像爹的模样,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以及脸上传来的痛。
打了才一会,灰雾一样的魈又出现在这个潮湿的石室里。
“娘娘,小的已经带尊上在内殿里等着您了。”
青青闻言,住了手,冷冷的像要把我挫骨扬灰的死盯了一眼,笑得很得意。
“伍三思,别以为伍郎来了,就找得到这个地方!这里用清冷渊底的石头所建而成,你知道清冷渊的,是不是?外面还布了八十一重天妖迷魂阵。哼,你就好好用你那双狗眼看着,看伍郎如何重回我身边。我要好好招待你,让你生不如死!”
清冷渊,据说是这个异世里最偏僻最寒冷最不可达到的地方。
并不是说它的气温寒冷,而是指它本身。一个光溜溜连草都不会工一根,土是黑色硬梆梆的,而这样的地方,唯一的一个有水的地方,就叫清冷渊。
清冷渊的水,听说只要一滴就能让人忘情;清冷渊的鱼,只要一口就能让死人活过来。而清冷渊底的石头,则据说能吸收天地所有灵气。
青青,对我真是太客气。
“娘娘可要记得我们的约定才是。”站在一边的郎青突然开口。
“我自是记得的。郎青,这个人就交给你了。”
青青满意的看到郎青点点头,然后优雅的放下袖子遮住自己的手走出石室。
目送着她离开,郎青看着门被无声的关上,这才转过头来看着我。
俊朗的脸仍是当初见到的那般带着些微笑。不低人,且凛凛的有着威严的王气。
郎青走到在室角的一处石桌上,拿起放在上面的四根细条,却通体五色的长链然后走到我面前。
郎青的手,长而极具骨感。在我脸上慢慢滑动着,嘴里道:“真可怜,竟这般狠心下得了手。”
我亦回他个笑:“只怕你更狠心下得了手罢。”
郎青不出声,手慢慢滑到我的脖子上,然后轻轻的,五指收拢。
“要穿我琵琶骨,废我四肢?怎不取了我内丹更让我生死不能?”
我一说完,郎青的眉毛挑了挑,一点也不掩饰眼里的惊讶与赞赏。在我脖子上的手也松开了些。
“看到你时,只觉得你这个人有些特别,长了双能容纳天下的好眼,又不太爱说话,总在想什么。现在才知道所料不差,竟是比我想像中还要更聪明。早知这样,便不让她对你出手了。”
“算了,废话什么,既然要废我,就动手罢。我尽量不痛得叫出声就是了。”
郎青的手放下,再摸上我的脸。这回,他的眼神变得很奇怪,直直的看着我,半晌才道:“你这般胆色,倒真叫我心疼了。”
“那女人自是想要你内丹的,不过是想多折磨你罢。我现下倒舍不得你了。好啦,我要动手了,你便忍着点罢。”
说罢,眼前郎青的脸突然放大,嘴上被一个温热的东西咬住。竟是郎青在亲我。我撇开头,郎青竟有些温柔的笑了笑,然后拿着那五彩的长链,五指成抓抓向我肩头。
痛,一个人被生生撕开皮肉骨头穿上铁链这感觉,就是痛得心都纠在了一起,整个身体都被纠在了一起的不能抑止的痛!
我除了死死咬着牙,闭紧眼把头用力向后仰还能做什么?
就算牙咬碎也没关系,就算四肢被废掉也没关系,就算内丹没有了也没关系。
我是伍三思!我是青古!就算再痛,我又有何惧怕?
不能控制身体的颤抖,但我能控制我的思想。不能控制肉体的痛苦,但我能控制我的眼泪!
我是伍三思!我的灵魂,我的尊严,我的骄傲,我绝不在他人面前低下我的头颅求饶!
四肢火烧一样的痛。
已经被链子穿过了罢?脚踝与肩胛都着了火一样,痛,痛,可这痛里,还有奇怪的火烧一样的痛。
我睁开眼,眼前的一切变成了三四重,看不得很真切。但我仍能依稀看到郎青的鞋。
慢慢的用尽力气抬起头,郎青已经走到我面前,轻轻拿衣袖给我擦汗。
“……这……链子倒……好看……得……紧……”
一句话而已,我却说得很艰难,说罢,便觉头上身上冷汗涔涔。
“五彩玄晶链,听说是七百年前有名的重妖华夫人盗用天火再用定海龟的龟壳炼制而成。世上,只有真正的神仙魔才能砍得断。”
我咧开嘴,想笑,却没成功。
“那我……倒还是……有福……气……的……人了……”
郎青也笑,手上像是无意般,轻轻一扯。我便痛得浑身不受控制的颤抖。
“三思,三思……这么叫着你,心里头,倒还真有什么地方觉得很软。很痛罢?痛就说出来,你看看,冷汗一直不停的流,牙也咬得出血了。来,张开让我看看。”
我拒绝他想捏开我嘴唇的手,慢慢把头靠到左肩上。便是这个动作,也痛得我气喘不过来。
“……我有些明白,伍文武为何那么痴迷你了。三思,三思,三思……”
郎青一个人不知在想什么,自言自语,然后抬头对我一笑,笑得自信满满,笑得很诡异。
“你先忍一天,到时候,我会带你走。”
知我不会回答他,郎青想给我喂些水,无奈我的嘴怎么用力也不张开,郎青只好放弃,然后转身离去。
等石室里只剩我一人,我这才慢慢张开嘴,喷出一大口血来。
恨到并不打算让我死,要一直折磨我么?
感受着穿过身体的铁链带来的痛楚,我想笑,却只能扯着嘴角不停抽搐。
一切不过早就布好就等着我和爹来钻。郎青要的,是爹的内丹,而青青,要的是爹。我是个棋,诱爹进局的棋。所以,我还有一点价值。
只是,青青当真只会要的是爹?
而郎青,又能如愿把爹的内丹拿到手?郎青,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
爹,千万不要答应青青任何要求。
千万……
第五十九章尔虞我诈
我以为我会很快见到青青。
然而像是被人遗忘了般,我在冷热交加心急口燥当中晕死再慢慢醒来,谁也没有见到。
自己被吊了多久?我不知道,只知道手和脚已经没有知觉了。就连身体也感觉不到存在。
口好渴。我眼前一片白茫茫,只能下意识的伸出舌头去舔嘴唇。嘴唇一片干裂,很碜舌。可只这么舔舔,我还是觉得舒服了许多。
可是这样,我还是知道我是活着的,我必须活着!我还有很多事要做,我不能就这么死掉。
手脚没知觉,我就动动嘴,动动眼;身体不存在,我就瞑神听,听虚无的空间里的那个应该是自己的微弱的心跳声。
我要活下去。
一定要!
再次从晕厥的状态中醒来,是被水淋醒的。
闭着眼,不理会那个唆唆的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奇怪的声音说:“禀尊上,他醒了。”我先舔了些水,感觉火烧得已经出烟快干掉的喉咙舒服些了,才勉强睁开眼。
模模糊糊的,好像看到了爹。
努力眨眼,好像真的是爹站在我面前。
他的脚下,有一堆绿色的东西,还有什么呢?是什么?我看不清……
爹来了么?
我想对爹笑笑,却只觉得嘴巴粘在一块了根本张不开。
爹走近来了。
爹……
“不过是个中阶的妖怪,竟然让你们这般花费心思锁着?郎青,你倒告诉本尊,这东西有什么用途?嗯?”
在我以为爹走到我面前时,爹竟然停下了。然后转过身去不再看我。
为什么?
爹,到底怎么了?你不认得我了?
我努力抬起头,睁大眼想看清爹的模样,却只是徒劳的感到四肢百骸传来一阵巨痛。
地上,有个东西慢慢竖了起来。
是了,是郎青,我记得他穿着滚金边的黑衣服。可那团青色的东西是什么?爹为什么不认得我了?
青青,郎青,你们到底对爹做了什么?
“回尊上,他是臣深爱的情人,青青想用他来要胁臣要臣与她同流合污,以期阴谋对付尊上。”
郎青在说什么?
我想笑,可脸仍是没反应。不过眼倒有些看见了。看到爹高大的背影对着我,平静,冷漠。
而郎青,跪在地上,一身衣已经有些破损,半边脸上有很红的血。
“你!你竟然……”那青色的东西动得厉害,好半天撑了起来,原来是青青。怎么才见,那花一样的容貌端庄的仪态却变成蓬头垢面像个叫花婆了呢?
“伍郎,你莫要听信小人谗言,他不过是想拆散我们!”
“不是你说要用尊上最重视的东西来要胁尊上听从你的话?尊上,有没有喝下那清冷水,我郎青可有骗你?这女人不过贪图尊上无上力量,想借机夺取尊上内丹修为,却知她一介下等半妖之躯怎能近得了尊上半分?所以才用计让臣为她所用。”
青青抖得很厉害,指着郎青的玉手,竟有些刺眼的白。难道我还是看不清?可是,我现在却明白的看到青青的脸,竟然是很红的那种。像是气血都涌在脸上的醉汉一样。
“哼,贱人。”
我听到爹的声音,又冷又没有感情,里面什么都没有。然而身体却克制不住的簌簌发抖。
好可怕。
好可怕的爹。
不过一声轻哼,就让我心里浮现那种久违的害怕与绝望。
“你若不是心怀算计,你就告诉尊上,你偷拿了尊上什么重视的东西。你说,你有本事便在这里亲口告诉尊上。”郎青无视青青的愤怒绝望,继续咄咄逼人。
青青闻言,浑身突然僵住。好半天,才慢慢抬起头来去看爹。
虽然背着我,可我却奇怪的就是知道,爹现在一定在笑,笑得没有感情,像是在看什么蝼蚁一样蔑视的看着青青。
我看不清青青的眼睛,然而我却知道,她一定在哭,她的气,在慢慢的流失,她的身影慢慢变得决绝而绝望。
爹开口了。
“你说,你拿了本尊什么东西?嗯?”
青青浑身蓦的抖得很厉害,却只是低下头去,不出声。
我想开口,可是嘴还是张不开,心里有什么东西在凝聚,在挤迫我的胸膛。
爹,回头,回头来看着我!
爹听不到我在心里狂叫,叹了口气。然后青青尖声厉叫突然站起来身子像是被什么东西定住了似的,走不动,却全身衣物开始脱落。那声音像是从地狱里爬出的怨魂,凄惨而凌厉。
我只觉得怕。
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慢慢在心里在思想里滋生。没有了空气没有了心跳,我觉得我已经死了,但灵魂却还活着要被扭曲的恐惧。
郎青亦睁大了眼,面上灰白的看着青青。
青青的身体已经一丝不挂,然后胸口开始出现一个黑黑的毛虫一样的东西。接着,身体其他地方也一个个钻出这样的东西来。随着毛虫的钻出,鲜红的血,也慢慢涌出,由小变大由少变多,从身上流到脚上,再流到站立的地上。
不过一个眨眼,虫已经布遍了青青的全身,甚至头脸。那些虫在扎扎的啃咬着青青身上的血肉,可青青却一动不动,只发出尖厉的惨叫。
这个人不是爹!
“敢与本尊做对,本尊便让你生生世世活着,每天肉身被吃完,再长出来喂我这虫儿,你的魂魄就好生日夜感受背叛本尊的下场罢。”
是魔!
是魔!
是真魔!
爹好像很高兴的笑了一声,然后转过头去看着浑身颤抖的郎青。
“你应该知道罢?这个贱人到底和你拿了本尊什么东西?”
郎青伏在了地上。
我听到自己的呼吸很快,很乱,已经找不到空气,害怕,很害怕……
“回尊上,这个贱人趁尊上外出时谋了……谋了……谋了尊上得到的青龙图。”
“原来如此。”爹点点头。“图呢?”
“这贱人格外狡猾,臣并不得知放在何处。”
爹的手动了动,郎青惨叫出来,手和脚,被看不到的力扭得“咔嚓”作响,然后都扭了一个方向,关节处露出白森森的骨头,红得让我双眼刺痛的血,溅满了地面,有些,溅到了我脸上。
爹往门口走去,魈紧跟在他身后。关上门前,爹对郎青道:“你就在这里好生看着他们想想罢,若是能将功赎罪,我便让你与他团聚。若是想不出,你便与这贱人一同站在这里得到永生罢。”
爹的眼,为什么那么冷?为什么那么冰?为什么一点亮也没有?为什么一眼也不看我?
告诉我为什么——!
然而我找不到我的声音,我只能看着郎青,看着他皱着雪白的俊脸,慢慢向我蠕动。
直到郎青拖着一路的血,爬到了我脚下,用头顶着我的小腿。
痛,冰冷与火一样的痛从链子上传来,带动穿过皮肉和骨头的痛。
我看着郎青的头,黑色的头发已经散了,被汗和血粘成一缕缕,很乱。
郎青喘着气,抬起眼来看我。
“为什么?”
我听到一个声音在质问郎青。嘶哑,破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