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命——byfishfish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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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皑皑手腕上的铐子进门时已让青年拿去,大概是进了屋子就不担心他跑了?其实从一开始,铐子就是多余的,因为即使没有法印的约束,他又能逃到哪儿去?身为奴隶,起码有口饭吃不是?
等了片晌,薄皑皑四处张望的也累了,细听听周围没有人声,心中疑惑,难道我被买来,就负责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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诚如他所料,他一直坐着。直等到他几乎以为海枯石烂天崩地裂了,终于听到一声人话,"又给我出去买了什么废物。"
薄皑皑一惊即喜,跳将起来,冲到门口,确见到一人领着一仆款款行来。那双漂亮的鞋子--啊,小公子!
你真的很难说清薄皑皑现在的心情是喜或是叹。上次见到小公子是在狱中,后来蒙他搭救(应该是他吧),又遭遇朗朗。嘿,之后的事情不提也罢。这么想着,脸上神色难免不太好看。
那貌似是小公子的人淡淡瞥了他一眼,施施然坐下,姿势颇为优雅,比起适才薄皑皑的抓耳挠腮有天壤之别。薄皑皑于是有些疑心,他的小公子,不,他印象中的小公子可没这般的斯文。那是个随时闹脾气的,连他在湖边睡午觉都不爽要把他一脚踢到湖里的小魔王。
但是,他们毕竟相识。
薄皑皑按压下蹿上眉梢的兴奋,笑呵呵(不要问我是真笑还是假笑)的上前施礼道:"小公子你好,上回多谢你搭救,我这可......"
"他是谁?"
啊?薄皑皑和那跟着小公子进来的青年下仆都是一愣,薄皑皑还没惊奇质问,那青年已经好心的代劳了:"晚云大人,不是您叫我买下他的吗?"
那貌似失忆的小公子的人脸色一僵,冷冷说道:"是我叫你买的,不代表我认得他吧。"
青年下仆再度楞住,看着薄皑皑喃喃说:"可是您一看到他,就说非要买下来不可。我还说,这种留到最后没人要的奴隶肯定不是有病就是有残疾,不划算的......"
"好了!!你出去!"貌似恢复正常(暴躁)性格的小公子恼怒的打断,并果决的为青年下仆指点了大门的方向。
待那青年下仆出了去,貌似情绪不稳的小公子无意识的出口长气,既而看向薄皑皑,威严的说道:"我不管你是谁,反正你现在是我买来的奴隶。身为奴隶,就要好好工作。你......你也不许逃,我知道赞国有一套办法管制奴隶,刚才那个人你看见了吧,他是赞国人,专门管奴隶的,我已经从他那里知道怎么控制奴隶了......"
"小公子,"薄皑皑有些受不了貌似尴尬而多话的小公子,他体贴的接过话头,"我听说是个法印,不是什么办法。嘿,麻烦你问清楚我的法印现在握在谁手里,要是--"
"主人说话不许插嘴!!"他一时怒气,却没察觉薄皑皑正以旧称称呼他。
薄皑皑想,这个果然是小公子,今后的称呼上不必在心中默加"貌似"了。
貌似已被确认身份的小公子晚云深吸口气,瞪着薄皑皑道:"你只要努力工作,我是不会为难你的。我一向是个宽容仁慈的主人,这个你可以放心。"薄皑皑在心中自动过虑了最后一句话。
"好了。你今后要好好工作,我会叫人安排的。我要走了,你躬送我吧。"薄皑皑心中感叹,心想小公子哪里跟人学来这些酸气腐腐的词句,听得人浑身难受。
"躬送小公子--"薄皑皑配合的拉长了声音,一面作出恭敬的样子。
等小公子走了,他才想起忘了问小公子为什么刚开始装作不认得他。装又装的不彻底,哪有人新买了个奴隶,既不问个名字,也不编个号的?薄皑皑以他有限的知识推理着。而且提也不提上回狱中搭救的事情,难道上回那人不是他?可是那人身边的分明是白薯啊。
其实薄皑皑不明白全是因为他太笨,他只察觉了晚云言谈上的异样,却不去深究那异样的原由。甚至连小公子语气中的讥嘲他也没体味出来。"我一向是个宽容仁慈的主人","你躬送我"这等肉麻自恋的话语怎可能是性情暴躁的小公子说的出来的?
他说这些话的目的,无非是想令人有所察查,有所警惕,甚或因而恼气。可惜,他的对手是薄皑皑,晚云高估了他的智力和观察力。
因为薄皑皑严重滞后的思维模式--简言之迟钝--晚云反被气的不轻。从屋子里踏出来,他脸上已然变色,走回院落的一路,许多可怜的花草树木遭了殃。
他是因冶王夺之托来出使赞国的。上次狱中救回薄皑皑,因为心中一个难解的疙瘩而迟迟不肯去见薄皑皑,后来他不知跟谁逃了,不但不留个信儿,而且把房间弄的一塌糊涂,杀伤了几个侍卫。这就给难解的疙瘩上更添一道锁,越结越紧。
阿夺那混蛋美其名曰是让他出来散散心,实则利用他跟赞国王庭的密切关系拉拢两国距离。他本来是不情不愿的,可是看到奴隶拍卖场上那张灰沉沉的笨脸,又毫不犹豫的要把他买下。
装作不认得的原因很简单,因为害怕。你一定不能想象会害怕的小公子吧?其实,他很容易害怕,而且害怕会令他做出许多不可理喻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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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皑皑感觉自己像是回到了一年前,那时也是跟着小公子做事,那时他也是一口一个"下仆"的叫着自己。但是,总有些什么不太一样。
对了。白薯的腿瘸了一条,这个不太一样。还有......还有什么呢?也许小公子的态度些微有些不同,但浮燥的暴躁和莫名其妙的暴躁,本质上不是一样吗?
好在小公子现在进步了,不再动不动就骂人动不动就踢人。薄皑皑有一回无意中问到,上回他们在那个镇子分手后,为什么小公子把白薯丢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小公子听了,难得的竟没有生气,而是瞪着薄皑皑,继而大笑。薄皑皑浑然不明他的暗喻,只好又把问题提了一次。这回,小公子狠狠的剜了他一眼,骂道:"白痴!做事去!"
薄皑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全然不懂小公子的怒气何来。于是,他去找了跟随小公子来出使的府里大仆黄管。
黄管显然是个有教养的青年,他没有寻常管家毫无来由的高傲。听完薄皑皑的疑问,黄管温柔的笑着说了许多。先是说,小公子年幼丧母,少年丧父,挫折艰难。又说,小公子脾气不好,其实心地极好。接着说,小公子三次救他,全是出于一片真诚,决无他意。还说,即便小公子有什么错,毕竟是供他们钱米的人,应该将就着些。
薄皑皑越听越皱眉,越听越不耐烦。黄大哥,我是在问你小公子当时是否出了什么事,你跟我唐僧这些做什么?当年在府里他接受众人的再教育还不够吗?
黄管似乎没瞧出他的不耐,依旧以车站女声广播的速度和语气说着不相干的话。薄皑皑憋足了气,听他说到"小公子12岁时遭了一场大病",实在忍不住打断道:"黄大哥,我问的是小公子那时在什么镇子有没有发生什么事,你......唉......你说这些干嘛呢?"
倏地两道如电目光在薄皑皑身上穿个透,在他反应过来那目光是属于对坐之人时,那人已然转回了标准的服务笑容。
"薄公子......"薄皑皑忙摆手说不敢当,请他换个称呼,于是--
"小薄,"黄管笑容可亲,"听闻小公子常说你笨?"薄皑皑毫无羞愧,点头应是。
黄管不置可否,突重重道:"我也这么觉得!"一个人当着自己面肯定的说自己笨,着实让人下不了台,薄皑皑不免脸色不佳。
"你难道看不出来,小公子身心受创?你难道体会不出,他的一片苦心?你难道一点也察觉不出,他备受煎熬孤单的心灵?"
薄皑皑被他强劲有力的排比句式说的坐倒在地,见他神情严肃,不似开玩笑,只得苦笑道:"他什么都不说,我......我怎么能知道呢?"我又不是他肚里的蛔虫,心中补上一句。
黄管的态度急转直下,义正严词的对着他。"你从来不关心,又怎能得知?他好心多次救你,供你衣食,你却一次次背他而去,若非怕他伤心,我一定劈了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笨蛋!"
薄皑皑被他咄咄逼人的指责说的没有反驳之力,不禁自问,我什么时候"一次次背他而去"?而且,到底发生过什么事啊?干脆清楚的告诉我不成吗?唉。
黄管拎着他的衣领,吼道:"你还是不懂,你还是不懂?!真是无药可救!"
薄皑皑恨不能说"我天生愚笨,是没的救了,拜托你别把口水喷在我脸上"。但是,当此情景,他有口难言。
"我告诉你,你可听好了!当日你弃小公子而去,若非我们及时寻到,他便要遭逆军毒手。可他一心信你,还叫狗勾去找你,你以为它会那么听话的跟你一路?都是小公子仁心救护的,你别以为自己--"
"黄管!"纠缠在地的两人同时惊悚转向一方,看到那位他们口中谈论的人物现身于实,都是一惊,虽然不是说什么坏话,毕竟是背后言谈。"你胡说八道什么?!"
*
黄管哭天抢地的追着小公子出去,远远的还听到他哽咽的连连道歉。薄皑皑索性躺在地上,终于弄明白了小公子怒气何来,心中说不出的滋味。
小公子也许没有黄管口中的那么伟大,但他多次搭救自己,确是事实。而说自己"背他而去",虽说每次都事出有因,总归是自己背信在先。
唉,又是滴水之恩哪。该如何报答呢?不,不是"滴水"之恩。唉,那就更要报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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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皑皑觉得自己有义务去和小公子道个谢。道谢之后,他想应该跟小公子辞行了。首先,他没有任何理由接受小公子的施舍。再次,他没有甘于受人之恩的习惯。也许他曾经受过许多人的默默的恩惠,但因为他无与伦比的迟钝,未能及时察觉。现下别人跟他点明了,他自然不能装天真的在人家的庇护下生存。
他是笨,但也是有自尊的。
小公子冷冷的听完他的义正严词,然后说:"只要你身上的法印能解开就随你。"他的宽容令薄皑皑震惊,难道这就是15岁和16岁的区别?
小公子很忙,薄皑皑还没来得及问该找谁去解法印,他就急匆匆的走了。后来他想起那个青年下仆,他把自己买来的,想来知道法印握在谁手里。
于是,薄皑皑兴致冲冲的去问黄管,要找那位下仆。对着黄管一成不变的露齿微笑,薄皑皑才想起他根本不知道那人的名字。以他的头脑,要想描述出青年的模样是极为困难的事,何况他从来不记得只打过几次照面的人的样貌。
结果可想而知,两个小时后,他在黄管笑吟吟的目送下垂头丧气的出了来。怎么办呢?现在他逃也逃不得,即便是不愿吃软饭,还是得吃下去的。
这个令人丧气的结论使得薄皑皑有些自暴自弃。这个词对于他,是新鲜的。也许他曾经有过类似的想法,但还是第一次意识到可以用这个词来总结自己的心情。他虽然不聪明,自己的事还是懂得一些。
之所以他一直保持着"较好"的心态--面对诸多重大变故依旧苟活于世(若是8点档狗血片或者×语黑白残片,他早该失忆自杀了事)--大约是因为他的心底里从来没真正面对过现实。
他以为,不,他的潜意识以为,自己尚在梦里。只要外力的点破,迟早会从这场可怕的恶梦中醒来的。当然,薄皑皑是不可能想到这么深的,这是我的结论。
呵呵,你别问我是谁,我是无名小卒。不过如果我是薄皑皑,故事的进展会迅速许多。
薄皑皑这会儿漫无目的的游荡在黄谷城里,他莫名其妙的成了奴隶,据说会法术的人能看到他的法印,好在这种人即使在赞国也并非像丘镇的仙人那般随处可见。
游荡是闲人的专利,薄皑皑不是闲人,是个没有主人管制的奴隶。黄谷城很大,但是不繁华。到处是黄沙漫天,土墙土壁,看得人心灰意冷。薄皑皑想,神是公平或者吝啬的,给了一样东西,就绝不肯给把别的好处通通一次过给全了。
世界是缺陷的,这个想法令薄皑皑安心。他下意识的选择阴暗的小路走动,选择光照不到角落蹲下,吸血鬼般观察着阳光底下欢笑的开心的赞国人。
他是个闷骚胆小的家伙。即便没人无聊到上前揭穿他奴隶的身份,瞎眼的事实,他宁可躲在人所不能触及的空间里,贪婪的享受别人的快乐。
好几天,他重复着这种毫无意义毫无营养的活动。直到有天,他看到一个人。
那人自然是他认得的。他抬手捂着半边脸,黑影晃动的左眼隐隐疼痛起来,那是成年累月积攒的怨恨。
薄皑皑踏出了阴影,追上前去,恭敬的行礼,笑呵呵的招呼:"可巧!居然在这里见到宁大人。"那被招呼的人转过身,竟是一脸惊恐的看着他。
"你......是你?"
薄皑皑惊讶于那张美丽面容的消瘦憔悴,一时只会看着他--宁碧水。
"为什么你在这里?"光听这一句很难判断说话之人,但是--"你......该不会是跟踪我们吧?"尖声质问的人是宁碧水。
我们?薄皑皑看看宁碧水身后,没人啊。难道他疯了?
"不,不。我,我是一个人的。"宁碧水勉强提了个笑容辨解,神色间说不出的仓惶。薄皑皑再如何笨,也觉得不妥,问:"你这么紧张做什么?嘿,我又不会动不动就把人眼睛弄瞎。"心中愤恨,说话不免难听。
宁碧水却似不察,他不停的四面张望,像在提防着什么。薄皑皑有些庆幸他没来探察自己的心思,见他现在这副神不守舍心神不宁的样子,心底难以控制的溢出一丝幸灾乐祸的喜悦。
"宁大人,你是来赞国避难的吧?怎么?不敢回去见你的王?哦,对了,你的王到底是希王还是阿夺呢?"薄皑皑觉得调侃别人是件很有趣的事。
宁碧水脸色苍白,咬唇垂头不答。突然一抬头,目光射向某处,神色显而易见的浮现出恐慌。薄皑皑好奇的随着他目光看去,嗯,有点熟悉的样子,谁呢?
宁碧水很快奔过去,依附在那人身旁,定定看着薄皑皑的目光流露出占有欲的狠色。后者看到他紧紧揪着来人手臂的手掌,心中不以为然,不明白他这么神经兮兮干嘛。
"......碧水,他......"来人一说话,薄皑皑总算想起来了。他是希国的王啊。曾经蒙薄皑皑相救,间接导致他陷入各种连锁事件的根源人物。哎,怎能把他忘了?
宁碧水尖利的声音打断了他的王的问话--"你不认得他!!"继而温柔的安抚,"阿刻,你不会认得他的,我们走,好吗?"
薄皑皑止不住的冷笑,心中鄙夷宁碧水的莫名其妙。难道他会因为曾经救过这位没用的国王,而对他们有所要挟?哼,未免太小看他薄皑皑了。
再看那位笨蛋王一脸茫然,宁碧水一脸的怜惜,含情对视着。更对他们这对痴男怨女--哦,不,是痴男怨男--心生轻蔑。
宁碧水携着笨蛋王缓缓的走开,临行前,他微微回头,给了薄皑皑一个炫耀的眼神,仿佛他从薄皑皑那里夺得了某样不属于他的东西。然后,他满足的叹口气,将头倚靠在阿刻肩上。
薄皑皑受不了宁碧水的做作,心中又莫名的发酸,索性装作不见,回阴影待着。他转身得太快,没有看到名唤"阿刻"的希国王偷偷注视他背影的目光。直到他和宁碧水相携没入弯角,才恨恨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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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薄皑皑没了观察的兴致。他发觉每回遇到宁碧水后,他的心情都会变得很差。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天性不合?
回到外宾馆,小公子正在发脾气。薄皑皑在门外就听见他震破天顶的怒叱。他哪肯去触霉头,刚要溜到下院去避风头,黄管不知从哪里蹿了出来,逮犯人似的抓住薄皑皑,冷静的道:"小公子正生你的气,赶快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