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主沉浮——by千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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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是他,我也不会这么快又来看你,呵!"雷海城脸上露出微笑,手底却用力一拧。
"喀嚓"两响,绿郎双肘关节顿时脱了臼。
将痛得满脸扭曲的少年往屋里一推,雷海成才施施然收回匕首,顺手关上了房门,看到湛飞阳向绿郎走去,他低声喝止。"别靠紧他!"
"究竟出了什么事?"见雷海城表情严肃,湛飞阳知道必有蹊跷,停下了脚步。
"问他吧!为什么要在你的坐骑上放毒蛇、蜈蚣蝎子的?害我差点没命!"雷海城虽然是说给湛飞阳听的,眼睛却始终牢盯绿郎,只见绿郎浑身一颤,原本就雪白的脸变得更白了。
湛飞阳大惊:"什么?那海城你有没有被咬伤?"抓住雷海城上下打量。
雷海城翻个白眼:"不用看了,我没事,如果中了毒,还能站在你面前吗?"对绿郎冷冷道:"不过,你那条蜈蚣还是把旁人给咬了。想活命,就把蜈蚣的解药拿出来。"
"绿郎,是谁指使你的?"湛飞阳也瞪着少年,他身材高大,阴沉了脸越发威严逼人。
绿郎在两人充满压迫感的目光注视下,只觉自己成了掉进虎笼的肉饵,根本没胆量抵赖,使劲咽着口水,战战兢兢道:"主人,我没恶意,只是想保护你。每次主人外出,我都会在马上放些毒物,主人穿的衣服我也都用克制毒物的药材熏过,它们绝不会爬出来咬伤主人,除非主人以外的人太接近马匹才会惊动毒物......"
湛飞阳气黑了脸:"混帐,谁让你自作主张的?这样做万一误伤到人,你让我如何向人交代?还有,你哪里来的毒蛇毒虫?"
绿郎见他发怒,害怕地往后一缩,不敢吱声。
还以为绿郎意图谋害湛飞阳,居然是这个答案,雷海城甚是意外,但一时间也找不出绿郎破绽。
倘若绿郎真有心害湛飞阳,那两人赛马时,毒物早就将湛飞阳咬死好几遍了,不会换他骑马时才发难。再想想以这小鬼强烈的嫉妒心,在湛飞阳马上做点手脚不许旁人接近也不是没可能。
唯一的疑虑,跟湛飞阳一样--绿郎一个小小奴仆,从哪里学来这等役毒本领?
不过现在不是逼供的时候,他一把扯过绿郎,向湛飞阳道:"人我先要带走,等他救活中毒之人,我会放他回来,到时,你再仔细问吧!"
绿郎瞪大了碧眼,怒道:"解药就在我袖子里,黄色瓶子那个就是。你拿去好了,我不要离开主人!"
雷海城在绿郎两边袖子内兜里找了找,果然掏出不少小瓶小盒,其中确实有个黄色的木瓶。他往自己怀里一揣,才淡然道:"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在骗我?人救活,我自然会放你。"
"不要!我不要跟别人走,主人--"绿郎看见湛飞阳没动静,不禁大叫,被雷海城一记手刀斫中颈后,软绵绵地晕倒。
湛飞阳皱着眉头,叹口气,从腰带上摘了块玉佩递给雷海城:"你这样带着他出城不方便,拿我的玉佩走,应当不会有人拦你。海城,这孩子虽然古怪,但对我一向忠心,你手下留情。"
"只要他不捣鬼,我一定保证他平安归来。"雷海城接过玉佩,忍不住微笑。"放心,我不会伤了你的心肝宝贝。"
"我才没有当他是什么!"湛飞阳大窘,急着辩解。雷海城哈哈一笑,夹起绿郎离去。
湛飞阳走在门口,凝望雷海城背影消失在院外。
烛光从他身后照来,在他脚边拉出长长影子。
寂静的卧室里,突然发出阵响声。紧挨大床摆放的大书柜缓慢向旁移开。一个影子慢慢浮现地面,从屋里走出,站到了湛飞阳的影子边。
"你不是说过会亲自取雷海城性命么?居然还给他玉佩放行?那绿郎又是怎么回事?"
影子的主人有十分清朗的声音,甚至质问的同时还带着笑,然而湛飞阳的嘴角却难以抑制地抽搐起来。
"莫非你还舍不得?!"男人稍微提高了音量,笑声里隐含杀机。
湛飞阳扶着门框,目光仍停驻在雷海城刚才消失的方向,尽管那里已经空无一人。手指狠狠地在门框上抓紧又放松,最终毫无起伏地吐出两个字。
"没有。"
将绿郎带回冷玄榻前,已是月上中天。
冷寿和军医们正聚在榻前,对冷玄的病情束手无策,个个急得乱转,见雷海城归来,赶紧围上来。
"他就是大夫?"看见被雷海城扔到地上的绿郎,冷寿一愣。
雷海城两下替绿郎复位了肘关节,随手操起桌上一盆清水就往绿郎脸上泼,见昏迷中的人颤抖着醒转,才掏出怀里的黄色木瓶抛进冷寿手里。"这是蜈蚣毒的解药。毒虫是他放的,你们看着他,让他亲手救醒冷玄,别给他耍花招。"
冷寿又惊又喜,忙叫那几个军医先来研究解药是否可靠。
雷海城冷眼看众人忙成一团,他抱起双臂,悄然退出门外。
今夜的天空出奇幽蓝,月光冷而明亮,银白色的光芒落在树梢、落在屋脊、落在地面......宛如铺上层薄雪......
他靠在墙上,出神地望着如雪月色,想起了年初潜入澜王府的那个夜晚,积雪初融,到处也是泛着银白色的雪光。
那一晚,他用匕首深深刺进冷玄胸膛,那是他第一次品尝复仇的快感。而冷玄,也用一支毒箭回敬了他。
他和冷玄,那时想的,都是如何置对方于死地。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单纯的恨里面慢慢搀杂了越来越多他自己也理不清的东西?......
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原本将他所有的尊严都无情践踏到脚底,给他带来非人折辱的男人竟然会让他无意继续复仇?......
他不知道,事情怎么会演变到这个地步。就像他不清楚,自己如今,对冷玄究竟是恨,还是不恨......
月色隐去的黎明,冷玄清瘦的身影终于缓慢地走出屋子。毒性刚解,他的面色依然苍白,步履也飘浮不稳。
挥退了想跟来搀扶的冷寿,他用目光找寻着--
雷海城背靠墙根而坐,闭着眼,尚在睡梦中。乌黑的发丝鬓角,凝着夜露。
冷玄静静地看了很久,单手费力地解开自己披风结扣,将披风轻轻盖上雷海城。
第 42 章
阳光拂上眉峰,暖意撩人......雷海城张开了双眸,头顶喷薄的红日告诉他已经是正午。
这一觉,居然睡得如此沉。他掩嘴打着呵欠,突然看见盖在自己身上的披风--
上好的素色丝绸质地,绣着神态逼真的五爪金龙,在珍珠和青玉片镶缀成的云团花纹间昂然腾飞。
他冷冷看了一阵,丢开披风,起身迎着风伸了个懒腰。
房门是关着的,屋里有人声低语,依稀听到夹杂着冷玄低沉悦耳的男中音。倏地冷寿的声浪冲出房门。
"这种东西,留着有何用?"
门猛地被推开,冷寿一脚将绿郎踹到地上,拔出佩剑便向绿郎心口刺落。
绿郎紧闭起眼睛,只听"当啷"一声兵器掉地,预料中的剧痛却迟迟没有降临。
"雷海城,你什么意思?"剑被踢飞,冷寿揉着发麻的手腕,惊疑不定。
刚才屋里大概就是在商量如何处置绿郎吧?雷海城走过去,拉起面无人色的绿郎,才淡淡道:"没什么意思!我答应过这小鬼的主人,只要他救了冷玄,就放他平安回去。"
绿郎本对雷海城十分畏惧,听他这么一说,碧眼流露出感激,像溺水之人抓住浮木,紧扯住雷海城衣服不放。
冷寿一怔:"可是他--"
"寿皇叔,放了他罢。"冷玄低缓的命令从屋内传出,声音虽不大,却威严如旧。
冷寿嘴唇一张,似乎还想说什么,但还是忍住了。目送雷海城带着绿郎头也不回地远去,他拾起自己的佩剑入鞘,回望倚着房门而站的冷玄,重重叹了一口气。
"皇上,绿郎忘恩负义,当年我们从人贩手里买下他,悉心医治教导他,送他回西岐做内应,他也信誓旦旦说从此只效忠皇上,结果几年前开始,便不再与我们联系。现在还险些用毒物害了皇上。这种恩将仇报的东西,该杀!"
冷玄不似冷寿那般气愤,反而微微一笑:"中毒之事是阴差阳错,他本意并非针对本皇,此事不必再提。既然绿郎一心只求留在那西岐人身边,就由他去。"
冷寿沉默片刻才道:"皇上,你就不怕绿郎在雷海城面前露了破绽,被他发现绿郎本是我们埋在西岐的内应?到时,雷海城恐怕会以为皇上救他,是在使苦肉计。"
"绿郎既属意那西岐人,自然会处处小心,不暴露身份,这点无需担忧。至于雷海城要怎么想,你我也无法左右吧?"
冷玄盯着被雷海城扔地上的披风苦笑一下后,摇头道:"不说这些。寿皇叔,我昨日实地看过那片树林,如能将西岐大军诱至树林附近,再用火攻,胜算极大。"
冷寿皱眉:"臣也想过火攻,可春夏之交,这一带风势向来多变。万一纵火后转了风向,反会烧我大军。"
"局势再拖延下去,只会对天靖越来越不利。虽说风陵国的第二次征战被瑶光用性命拖延住,可风陵迟早会再度起兵。你我说什么也要利用这段时间先攻克西岐。"
头顶红日如火,照得冷玄苍白面颊也泛出异样红光。瞳孔深处,若有烈焰窜飞。
雷海城和绿郎分乘一骑,出了十方城。
看着十方城楼上的天靖旗帜逐渐淡出视线,绿郎终于像卸去了千均重担,整个表情都轻松了,"雷海城,谢谢你之前救了我。"
"不用谢我,我只是答应了湛飞阳会让你平安回去,不想食言而已。"雷海城云淡风轻地一手提缰绳,任马匹不紧不慢走着。
另一只手里,把玩着湛飞阳昨天送他的玉佩,倏地抛进绿郎怀里。"我只送你过前边的树林。出了林,你也该认识路自己回去坎离城,玉佩给你。"
绿郎摩挲着玉佩,惊讶地抬起头:"你不跟我一起进城看望主人么?你们......不是很好的朋友吗?"
"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再好的朋友也没必要天天见面吧?"雷海城笑着反问,"莫非你喜欢看我跟你的主人在一起,嗯?"
"不喜欢。"尽管知道雷海城在揶揄他,绿郎还是很爽快地承认了,倒叫雷海城一愣后大笑。
坦白得可爱的小鬼!也难怪湛飞阳那么紧张绿郎。他笑道:"真正的朋友贵在神交。你放心,除非知道你主人遇到什么大麻烦,否则我以后不会轻易去找他。毕竟他是西岐要人,跟我这个挂名的天靖王爷来往会引火上身。"
"......你的确是主人的好朋友......"绿郎碧绿的眼睛里升起种难以言语的神情,低垂着眼似乎踌躇很久,最终深深呼吸,似下定了什么决心。
"雷海城,有件事,我想还是告诉你比较好。我在主人坐骑上藏毒物的事情,主人他......一早就知道--"
一声惊马嘶鸣,雷海城的马匹被他突然勒停,立起半个马身长叫。
雷海城先前的笑容完全消逝,双眸比黑夜里的大海更深沉墨黑,没有丝毫暖意。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每个字,都仿佛从牙关最深处迸出。
绿郎也勒住了马,刹那间错觉,只要他答错一个字,就会被雷海城生生撕裂。但他还是鼓足勇气挺起了胸膛。
"我没有说谎。所有的毒物都是经过了主人答应,我才会放上去。否则几年来都穿着熏过药物的衣服,主人怎么可能不起疑呢?"
"......那昨晚,你们两人只是在我面前演一场好戏?"雷海城说得很慢很轻,因为如果不用最强的意志力来压制住内心愤怒的话,他觉得自己下一刻便会自心脏开始向外炸开--
他一直深信不疑地以为是这异世最好朋友的那个人,竟然要取他的性命?!
"为什么?......"他听见自己干涩没起伏的声音在问。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主人会把他的坐骑送给你。"绿郎被雷海城森冷刺骨的目光攫住了呼吸,几乎透不过气。可当发现深藏在冰层下面的伤楚时,他猛地后悔自己为何要一时冲动点破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