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翼呢?"段无文冷冷地瞪着钟明,目光中的寒意足可把人冻伤。"你已经成功了,他在哪里?想要我的命难道他还不敢自己来取吗?!"
"唔......"被人掐着喉咙的钟明满面通红地喘不过气,脸色也渐渐转为青紫--他在胡说什么?为什么我听不懂?这下真的要完蛋了......原来他不笑的时候看起来还挺恐怖......死到临头了居然只冒出这么个念头,钟明自己想想都觉得荒唐。
"......"一霎不霎地注视着面前快要窒息的少年,段无文的眼神由原本的冰冷慢慢变得有些悲哀,片刻之后,猝然松手,将少年用力推倒在一旁,回身便走。
"咳咳咳......"不及细想段无文突然放手的原因,得到新鲜空气的少年急忙大口大口地吸气,呼--活着的感觉真好。
等钟明完全恢复过来的时候,段无文也早已不见了踪影。如此轻易便能甩开一块超级牛皮糖,自然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可此时此刻,钟明实在高兴不起来。忆及方才段无文冷冷的视线和眼中淡淡的忧伤,总觉得自己像亏欠了他什么似的,这个人......怎么看也不象一个变态......要不然,刚才他绝不可能那么简单就放过我......隐隐约约地感觉到可能有哪里搞错了的少年一时间有些茫然失措......
"你们看,这不是姓段的魔头身边的那个男宠吗?"带着讥讽的语声传入耳中,钟明骤然清醒,一跃而起。不远处正站立着四个男子,面目有些熟悉,虽然记不得是在哪里见过,不过可以肯定他们就是前些天围攻过段无文的人。看这四人的长相有些相似,大概是有血缘关系的兄弟。
"大哥说得没错。"其中一个个子较高的青年仔细瞧了瞧钟明,点头道,"果然是这个小鬼。"
"这可真巧了。"另一个有点发福的汉子眼珠子紧张地转了又转,直到确定四周无人,这才安下心来,转过头冲着钟明露出了一丝奸笑。"小兄弟,相请不如偶遇,今天就跟咱们哥几个走一趟吧。"
"走一趟?"钟明一面移动脚步缓缓退向尚未熄灭的火堆,一面做出惊恐的模样。"去、去哪里?"
四名大汉对望一眼,缓缓分开自四个方向围了上来,胖胖的汉子和顏悦色地道:"小兄弟,你别害怕,咱们是青城派赫赫有名的四侠,绝不会做出对你不利的事。"
"是啊,"另一个年纪最长的大汉亦皮笑肉不笑地附和,"段无文那魔头杀人不眨眼,而且又有古怪的嗜好,你跟他在一起,也一定很受不了吧?咱们现在就来救你脱离他的魔掌。" "哦?是吗?"一派胡言--钟明暗暗冷笑,什么杀人不眨眼?若真如此,你们几个早就没命了。
"当然。"四人中剩下的一名长相最为端正、大约十七八岁左右的少年以一种鄙夷外加评估的眼光上下扫视着钟明。"只要你肯乖乖地随咱们走,咱们绝不为难你。"
"多谢各位的好意,"钟明撇了撇嘴角,"不过不用麻烦了,刚才段教主已经跟我分道扬镳,说好了他走他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啥?!"四人齐齐一惊,之后,勃然大怒。"好小子,竟敢耍我们!"
"既然如此,你就没用了。"一个被抛弃的宠物还能有什么利用价值?胖胖的汉子撤下了虚伪的笑容,换上一张木板脸。"小子,等着受死吧。"
为什么这些武林人动不动就喜欢杀人?难道他们就不能更珍惜生命一些吗?而且这些人还特别不讲理--钟明心中很是忿然。
"你们不是说你们都是大侠吗?我有什么地方得罪你们了?为什么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杀人?!"
"哼,"青城四侠中最年少的武英杰冷哼一声,"就凭你和段无文那个大魔头的苟合之罪,就足够死一百次了!"
"我好象才听几位大侠说要救我脱离魔掌的,"钟明奇道,"莫非是我听错了?"
"你......"武英杰被堵得哑口无言,整个脸涨得象只蕃茄。
"老四,别跟他多说,快一剑杀了......"--只可惜这句话说得迟了一点,言犹未尽,说话的人已捂着胸口栽倒在地。
"唔......"幸好这四个人的内力与段无文相去甚远,一人倒地以后,其他三人也纷纷口倒了下来,四个人拿八只眼睛恶狠狠地瞪向钟明。"你......下毒......"
"这么点毒死不了人的。"钟明施施然地跨步走出了包围圈,"我也不想做杀人犯,当然有控制剂量。各位,我先走了,希望我们从此不必再见。"说着,挥手待行。
"魔教妖孽,哪里走!"林外忽地射入一道剑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向钟明的咽喉--这一剑,没有半点武功的钟明自然是无论如何都躲不过去的。
说时迟,那时快,一股强烈的冰寒之气瞬间迫向持剑者的胸膛,逼得他不得不回剑自救,同时,钟明只觉腰上一紧,随着身后的一扯一带,人已靠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随着一阵马蹄声响,锦衣青年牢牢搂住怀中的少年飞身上马,顷刻之间便绝尘而去。
"师父!"青城四侠一见身着白袍、留着三绺长髯的持剑老者不由异口同声地大声呼唤。
"没用的东西!"青城派的掌门"无涯剑"陈启风阴沉着脸,立掌一扫,仍在熊熊燃烧的火焰登时全灭。在他的冷眼扫视之下,青城四侠逐个垂头丧气地闭上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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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从耳际猎猎刮过,四周的景物不住地倒退。
"段......段......"没想到他会回来,而且还在自己遭遇危难之时出手相救,钟明转过身用手指着段无文的脸一下子吃吃地说不出话。
"干嘛这么吃惊?"段无文依然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难道才一会儿不见,小明明你就不认得我了?"
"......"钟明默然。半晌,从身上摸出一个小小的瓷瓶塞进段无文手里,闷声道,"解药。"
"你不是说这么点毒死不了人吗?"段无文的心情大好,嘻嘻笑道,"放心吧,我已经把毒都逼出来了。不过,"他晃了晃瓶子,将它小心地收入怀中,"小明明的一番好意本教主还是收下了。"
"原来......"钟明心念一转,蓦然恍悟。"你是见我没有杀你之意,觉得奇怪才又折回来的吧?"
"小明明你说得一点儿也不错。"段无文眸中露出了赞赏之色,他夸张地说,"我本来还以为自己快死了,可谁知道这毒药居然不怎么厉害,一会儿功夫就逼出来了。而且,骆翼也一直没有出现......小明明,"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忽然伸手摸了摸钟明纤细的颈项,带着些心疼地说,"我方才真是气昏了头,小明明,你现在还痛不痛?"
"不......不痛了。"钟明浑身一震,慌忙甩开段无文的手,突然觉得有些不自在,一股热气没来由地冲上双颊。不知道为什么,虽然自己刚刚差点被这个人谋杀了,但是再度面对他的时候还是没办法感到害怕,只是有一件事需得先说清楚。"不管你相不相信,我不是骆翼派来的,我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当真?!"这会儿,段无文的表情足可用"春风满面"来形容,笑得一对凤眼眯成了月牙。"可是......"他想了想,又迟疑起来,"我觉得他很喜欢你呐......"
"他喜欢我?!"也不知段无文是如何才会得出这个荒唐之极的结论,发出一声惨叫后,钟明目瞪口呆,隔了半晌才再度找到了自己的声音。"拜托你别说这么恶心的话成不成?以后少在我面前提那个强暴犯!"
"强......原来你是被他强......"段无文张大的嘴巴被钟明一把捂住。
"是未遂!"钟明有点气急,"你说话太大声了。"
"幸好......"段无文长出一口气,小心地掩去眸中的杀气,重新恢复了一贯的轻浮笑脸。"小明明,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什么问题?"
"你究竟为什么要对我下毒?"
"这个......那个......我听说......"
"什么?"
"就是......一些关于你的......咳咳......流言......"
"你是说......"段无文眼珠一转,倏然之间笑得一脸痞相。"原来你是怕我对你......呵呵呵......"他色迷迷地勾起钟明的下巴,"小明明,方才怎么又肯把解药给我了?难道你不怕......"
"我相信自己的眼睛。"抬头迎视着对方的视线,钟明正色道,"我相信我没有看错人。"
"你......"段无文一怔,继而唇边的笑容愈扩愈大,以致整个眼角眉梢都布满了笑意,"很好。看样子,我也没有看错人。"
"我的朋友都叫我‘阿明'。"钟明不由自主地跟着段无文的微笑而微笑,只觉得全身一下子轻松了起来。
"阿明,"段无文从善如流,"你就叫我‘无文'好了。"他神秘兮兮地冲着钟明眨了眨眼,"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吧。"
"什么秘密?"
"其实......有关我的那个流言,是我自己放出去的。"
"什么?!"钟明大吃一惊,"你......你为什么要故意破坏自己的名誉?!"
"谁教那些家伙太烦人?本教主走到哪儿他们就跟到哪儿,只好想个法子赶人了。"段无文不在乎地耸了耸肩,"反正我在江湖上的名声已经够坏了,再多那么一条也无所谓。"
"......"钟明大有无语问苍天之感--不过,这种方式倒跟明星的炒作手法颇为相似,看不出段无文一个古人也蛮懂得时尚潮流,倒让他这个现代人佩服得五体投地。
"阿明,你在想什么?"见钟明久久没有回话,段无文轻声询问。
"我在想,"钟明眸中慢慢溢出一丝笑意,"能在这个陌生的地方交上你这样的朋友,我还算是挺幸运的。"
"我也很高兴能认识你。"段无文眯起了眼睛,笑得十分笃定--好吧,既然你想交朋友,那我们不妨先从朋友开始。
与前几日同样颠簸的马背上,一份不同的情愫渐渐在两个人之间淡淡散开。
三月十七。
晨。
带着几许暖意的春风悄然抚过斜躺在碧绿草地的少年的脸庞,漆黑的发丝轻扬,少年的唇角微微上挑,仿佛正在做着什么好梦。一旁懒洋洋靠着树干而坐的俊逸青年低头静静俯视着毫无戒心地在自己身侧睡得十分香甜的少年,平日深不可测的一双凤目此刻隐隐透出丝丝温柔--自从那天之后,阿明就再也不曾怀疑过自己,完全把自己当成了重要的朋友。去除了戒备之心的阿明其实是个很单纯也很真诚的人,从他活泼好动的个性来看,怎么也看不出一丝被自己欠下赌债的父亲卖到青楼的阴影,也许......他是将心底的悲苦深深地埋藏在看似开朗的表象之下吧......还是......
"唔......"捂着嘴打了个呵欠,再扯开手臂大大地伸了个懒腰,秀气的少年翻了个身慢慢地苏醒过来。"早啊。"
"早。"段无文眸光一转,立刻抛开心中的思绪,换上一脸轻薄浮夸的表情冲着少年咧开了嘴。
"笑得真别扭。"瞅了瞅段无文笑容可掬的脸,钟明一本正经地评价。"每天这么假笑难道你一点儿也不会觉得累吗?"
"呃......"段无文怔住,半晌,抱着钟明的肩抑制不住地大笑出声。"哈哈哈哈......阿明......你真是个有意思的人......哈哈哈哈哈......不错......我喜欢......"这小子说话还真直接,一点也不怕得罪人。
"你胡说什么?!"什么喜欢不喜欢的?钟明有些恼怒地使力想挣脱对方的箝制--这家伙为什么老是喜欢对自己动手动脚的?这种轻浮的不良习性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改一改?"是朋友我才说的!"他竖起了两道黑眉,大声道,"就算你喜欢在别人面前装模作样,可是在朋友面前还这样就太虚伪了。如果真把我当朋友看的话,就别跟我来这一套!"
"......阿明,"望着眼前染满怒意的黑亮眼珠,段无文不由自主地止住了笑声,渐渐沉溺在虽然有点儿气急败坏却隐含着关切的眼神之中。"你......真的想跟我这样的人结交吗?一个魔教的妖......"
"我不在乎别人怎么说。"钟明直截了当地回答,"而且,"他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我现在不也被人称作妖孽吗?咱们这样也算是同流合污了吧?"
"......说得有理。"深深地凝注着一霎不霎仰视着自己的少年良久,段无文的唇角忽地扬起一抹奇特的笑。"好,既然你这么说,咱们就来做个约定吧。"
"什么约定?"
"从现在开始,我再也不在你面前装模作样,无论你问我什么我都会实话实说。当然,你也一样得遵守这个约定,无论我问你什么你也不能对我隐瞒--你觉得如何?"
"很公平,没问题。"
"那么,如果谁违反了约定,另一个人有权对他做出任何处置。"段无文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好。"钟明点头表示同意,"我不会违反约定的。"
"嘿嘿,"段无文突然露齿奸笑,顺手拍了拍少年滑嫩的脸颊,贼兮兮地道,"话可别说得这么满,今后会发生什么谁也说不准。到时候,我一定会好好‘惩罚'你的。"说着,又抛过去一个大大的媚眼,才终于放开搂着别人的手臂,转过身准备早餐去了。
"......"余下钟明呆呆地立在当场,思来想去总觉得自己似乎是在不小心之际踏上了贼船,再忆及方才段某人说到"惩罚"二字时那种色迷迷的眼神,未来的神医忍不住缩起了脖子,冒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然而,他的危机意识并未能持续多久,随着一阵扑鼻的香味,少年的注意力尽数集中到了段大教主手中的食物之上。
"哇,好香!"钟明一面大加赞叹,一面紧紧盯着段无文串在枝上烧烤、已呈现出金黄色泽的野鸡肉,露出一脸垂涎欲滴的样子。自打吃了段无文亲手烹制的野味和野菜汤之后,钟明就对段大教主的手艺佩服得五体投地,每天早中晚只等着品尝送到嘴边的美食--这次当然也不例外。瞧见钟明那股饿狼般的表情,段无文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一边拿起刚烤好的鸡腿递到钟明跟前,一边还不忘提醒:"小心,很烫......你吃慢点,别噎着了......"
"嗯,好吃!"钟明一面狼吞虎咽,一面大加赞赏,"你的厨艺真不是盖的!什么东西都能做得那么好吃。"三下五除二地吞下了鸡腿,他感叹道,"我说,以后谁若做了你的老婆就有口福了。"
"是吗?"段无文微微一笑,见少年舔着手指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随即将手中的另一块鸡肉也送了过去。"你真这么觉得?"
"当然。"钟明接过鸡肉再度开始大嚼,"说实话,你这人性格还不错,为人也随和,如果不是那么轻浮的话,应该会很有女人缘的。哦,"他忽然想到,"我倒忘了,你就是因为太有女人缘才会故意放出那种谣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