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开始飘下雪花,与这皇宫融合在一起,除了白色还是白色。
边关正式停战,昭夜连夜往回赶,早朝也暂时取消,我在云朝阳等大臣的辅佐下开始处理朝政,皇后等人如何处置也统统压后,每日,我看完那些奏折就再也没力气做别的,但渐渐的开始适应了这种生活。
昭夜没有按时归来,看着手上他亲自书写的信,只短短几句说明情况,我的心情变得更低落,想念便是如此,无孔不入,我开始害怕自己一个人,那种无所倚靠的感觉像是潮水要将我淹没。
连日大雪,想念他,尤其是……这样的夜里。窗外,黑夜也被这片银白照的光亮起来,雪花缓缓坠落。
挑了件绛紫色周围带有白狐软毛的斗篷御寒,我踩着厚重的积雪又来到焰月湖边,发觉自己很喜欢这里,此时湖面已经结冰,我小心的站到了冰面上,一步一步的向中央走去,许久不曾有过的轻快让我捧起雪玩了起来,索性蹲下身子堆起小雪人,像小山包一样的身子,圆圆的脑袋,两颗小石子按上去就是圆鼓鼓的大眼睛,没有鼻子和嘴巴也很可爱。
只顾着玩,完后才发现双手通红,我呵了几口热气在手心,搓了搓依然冰凉,无奈的站起来,身子都僵硬了,原地跺了跺脚,却觉得身后刮来一阵风,有人!还没来得及多想,身子就被两只手臂从身后圈住。
“你是谁?!”动了动,便不再费力,我不会武功如何挣脱的开。
那人的脸贴上我的右颊,更感寒冷,他到底是谁?我控制不住的轻颤,分不清是因为冷,还是害怕。
他低声轻笑,将我搂的更紧。
“昭夜?!”那么熟悉的声音啊……是他!
“吓到你了?”略带担心的语调,说完温热的唇轻碰我的脸。
像梦一样,我一直惦念的人突然出现,那温暖的怀抱不是假的,他——真的回来了!我转身,便看见那张日思夜想的脸,身子前倾,我吻上他……这于我有些疯狂,可我管不了那么多!此时此刻,只想吻他!鼻间是他独特的味道,我沉迷于其中,只剩下我们唇舌间的纠缠。
“喂!你回来怎么不提前告诉我?”推开他,我开始算帐,居然敢吓唬我!
“来不及,我刚赶到。”
心中一暖,咧嘴笑道:“想我想的睡不着觉了吧?”
“嗯。”
我只是开玩笑,没想到他居然承认,愣了一下,眨眼:“我还担心是……算了,不提也罢!”
他的笑容隐去:“莫上尘。”
原来他知道了,我只好点头。
“他对你很感兴趣。”
咦?听他的口气,不会是在吃醋吧?我忍不住大笑起来,昭夜为人冷淡,鲜少见他有感情起伏,吃醋可是头一遭!
“你!”
见他瞪我,连忙跑开几步,可冰面太滑,我挣扎了半天还是倒了下去,昭夜右脚不离冰面,向前一滑就到了我跟前,屈膝半跪扶我坐起,“你学不会稳重吗?!”
嘴一撇,“又不疼!”抓起一把雪洒向他。
他抹掉脸上的雪,“你以为我还会为谁如此?”
我明白他的意思,只为我,只为我一个人……顿时眼眶发热,有些刺痛,我直起腰搂住他的脖子,庆幸老天还是眷顾我的,赐予昭夜在我身边,就算所有的人都离我而去,这个人也不会的吧?他要一直陪着我,生相守,死相随,我亦如是!
“你在发抖,该回去了。”
“嗯。”我松开他,一同起身朝岸边走去。
抖掉身上的雪,好些地方都湿了,彻骨的寒。
“走。”他拉起我,很是暖和,是我的手太凉,还是他的手过热?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我只想握住他的手。
走着走着,他侧头:“你又瘦了。”
咬住下唇没敢看他,的确,我没好好吃饭,因为只要想到那天血腥的一幕幕,我就没了胃口,闭上眼睛仿佛可以听见那三人哀怨的吼叫,再也无法安然入眠。我不是心虚,只是当时给我的冲击远超出我的想象。
想这些已经没用了,当时别无他法,我不禁苦笑。
他长叹一声,“你想太多了。”
“没什么……”我依然不后悔,他们是罪人,他们该死,我唯一的愧疚之处便是不能让他们轻松的死去。
“还是那么爱逞强。”
“我没有!”说完自己也觉得没什么底气。
他不再说话,我拉紧他的手,心知自己的确在逞强,可我却再也不是原来的我了。以前的我不会使心计耍手段,以前的我更不可能杀人,尽管——我,没有亲自动手……现在的我,学会了察言观色、恩威并施、收买人心,那么多那么多!
没了景国的攻击,孟国很快平定了乱党。雪白的冬季换来了两国之间暂时的和平,待到春暖花开之日这平静又要被打破了。
一个月后,景国第六位皇帝的棺木入土,葬于皇陵。当天,七十二人将上好金丝楠木制成的棺材抬出东阳门,随后皇室成员、官府大臣倾巢而出。走在最前面的八十一人高举万民旗伞,接着是仪仗队,约有一千六百人左右,手持各类武器、幡旗及各式各样的‘烧活’,抬棺木的杠夫就有一百二十八人,之后是全副武装的兵士,最后面的是皇亲国戚、文武百官的队伍,车轿连绵不断,其间还有大量穿着法衣的和尚道士手持法器,不停的吹奏、诵经。整个队伍浩浩荡荡,规模宏大,如压地银山,极尽奢华。
那是我从未见过的葬礼场面,竟如此大费周章!
从日出到日落,整整一天,回到宫里我已疲惫不堪,合上眼便睡去。
又是一个月过去,有消息来报,孟国大皇子茗昕被处死。天气渐渐转暖,该来的还是要来的。
昭夜高声问道:“你不和我去边关?!”
“不去,不去!没有把握胜利之前,我不会去的。”
他盯了我半天:“这个理由太牵强。”
言下之意就是不信,有点头疼,在昭夜面前说谎真不容易。
“其实呢,你也知道,孟国不是短时间内可以攻下的,而且现在我代批奏折,不能轻易离开。”
“还有呢?”
“……还有就是,我去了也没用,我们要的是天时地利人和,打是一定要打的,但时机未到,只是做做表面功夫而已,真正的战争我是不会错过的。”
他点头,算是相信了。
我搂住他结实的腰,说:“你以为我不愿和你在一起吗?我只想抛开这一切,可是不行。”
“那你何如补偿我?”
“嗯?”我不解,但见他眼里闪过一丝狡猾,我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拇指点在我唇上,眼睛也落于此,低声说:“不好吗?”
我的脸一定红了!他的声音太诱人,鬼使神差的靠近吻上他,他一手勾住我的腰,另一只手按住我的后脑,改被动为主动,甚至更像在侵略!我猛的睁开眼睛,侵略?!
“你不专心!”他离开我的唇,语带指责。
我轻喘着吐吐舌头,被让他突然咬住,虽然不疼,“你……”
“我什么?”
门‘啪’的一声被推开,快到让我无法做出任何反应。
“哥哥!你——”念月兴奋的声音嘎然而止,怔怔的望着我们,两只手臂还保持着推门的姿势,一动不动。
“念月……”我不知所措的除了叫他的名字再也吐不出一个字,求助的看向昭夜,他则一脸坦然。
“为什么?”他垂下胳膊,直直的瞪着我。
为什么?我也不知道啊……
昭夜搂住我的肩对他说:“念月,你已经十三岁了,我们就像你看到的那样。”
他失神的摇头,又冲过来推开昭夜,抓着我的衣服大叫:“我不信!哥哥,你告诉我!不是他说的那样!!”
我低头看他,突生不好的感觉,念月他——
他见我没回答,更加激动,“哥哥!!你不是说过,会一直陪着我吗?你不是说过,要和我永远在一起吗?!!”
“会啊,我没有离开你。”
“为什么要让他亲你?!!”他仍旧不依不饶,我刚要安抚,他又开口,霸道的说:“哥哥是我的!是我一个人的!!”
我震惊的在他眼里看到的除了‘认真’就是‘坚定’,心顿时沉到了谷底。不是没察觉念月对我过分的依赖和独占,可我只当那是他小孩的心性,却没想事情并不单纯。
“哥哥最疼我了,你也只要我一个好不好?”他变得平静,眼里满是期待。
我差点就要点头了,昭夜的声音突然响起:“景念月,你太任性了!”
他的眼瞬间黯了下去,“哥哥还是觉得师父比我重要吧……为什么是师父?”
“不一样的!!”怎么会一样呢?
“一样的。”他松手,转身离去。
“月,这件事你不能纵容他。”昭夜一把拉住我想要追过去的身子。
“我知道。”
“看你,脸色这么难看!”
我揉揉额头,“谁还管得了脸色好不好看啊?”
“我真的担心你不会照顾自己,而且现在你的身份比以前招摇许多,孟国更是虎视眈眈,尤其莫上尘清楚你的底细,他们有可能对你不利。”
“莫上尘那样的高手,只一个就足以对付我了。”
“就怕他们另有目的。”
我无所谓的笑了一声道:“所以你根本不需要担心,他们并不想杀我,留我一条命,就会有转圜的余地。”
“世事难料。”
“若孟国真有意抓我,不如我送上门去。”
“不许胡闹!”
“知道了。”
他拧了拧我的脸,“过几天我回边关,你来送我。”
“我不想送!”我别开身子,不看他。
“舍不得?”
“送什么送,又不是不回来了。”我讨厌喜欢离别。
他沉默了一会才说:“好。”
“我——”见他不再勉强,我反而愧疚起来,明知道他希望看到我去送他。
“我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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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几日,念月不吵也不闹,我看得心疼,却什么也没做,他对我的感情有了独占,可能还谈不上是情爱,但每每回忆起当时他愤怒的眼睛就心惊!我对他的疼爱,让他误会了吗?所以就算要和他疏远,也不能任他那种不正确的感情发展下去。唉——果然是计划赶不上变化,我心里想的一些东西要实行又多了些难度。
索性全心全意陪着昭夜,直到他出行的那天……
天气渐渐转暖,但还是冷的。这次,我依然喝着热茶,却心浮气躁。
突然站起身,吓了夏儿一跳,她连忙接过茶碗,重新倒满。
“不用了,我出去一下。”
“是。”
秋儿利落的取过斗篷给我系好带子,习惯于我总是私自出去,不再多问。
我一路小跑来到城楼上,看到排列整齐的墨衣军以及最前面的昭夜。这次没有皇上和百官来送行,只有一袭白衫的思瑞。他们相对而立,说着什么,黑白对比鲜明。我的位置离他们不远不近,连表情都看得模糊。
片刻间,昭夜优雅的跨上马背,长头用头冠固定,玄色战衣在冬日骄阳的照耀下泛着黑亮的光,右臂举起,墨衣军也抬高手中的武器,齐声大吼一声出发了,尽管只有四成兵力,但那气势着实让人为之一振!
现在景国的内患被彻底根除,昭夜的墨衣大军集中起来全力与孟国周旋。其余的零散兵力都归于皇爷爷的军队中,一起护卫皇城,绰绰有余。我想着目前的情况,墨衣军完全能够应付,如果真到了灭孟国的时候,再调过去增援也来得及。
我就一直望着他挺拔的背影,却没料到他会回身,准确的找到我的视线,心中不由一阵悸动,甚至想马上朝他奔过去,紧紧搂住,不离不弃。
按住城墙的手指已经泛白,我咬住下唇,一眨不眨的看他,尽管我根本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但却可感觉到他浅淡的微笑,随后,他正过身子,头也不回的继续前进。
我用力睁大眼睛,直到他消失在视线里,瞬间,我的世界被水淹没,一片模糊。
“涟月……”
用手背揉了揉眼睛,回身道:“思瑞啊?”
“你——没事吧?”
轻轻摇头,回他一个笑。
“时间过得很快的。”
我懂他的意思,想必他也猜到我与昭夜的事了,本就不想瞒他,知道了也好。
“嗯!”我抛开离别的伤感,对他说:“我还没恭喜你呢。”
“什么?”他显然没有反应过来。
“被皇爷爷钦点的殿阁大学士啊!”当时满朝轰动了好一会,谁也没想到一个年纪轻轻,且名不见经传的人可以任此职位。
“太上皇栽培我与昭夜,文武双全,他任武官,我为文职,只不过入朝时间不同罢了。”
我点头,不过昭夜从小一直在皇爷爷身边,而思瑞是十几岁被送去‘重光门’下,后被门主收为养子,开始陪养民间势力。
有时候不禁想,若论心机之深沉,谁能与皇爷爷抗衡?
思瑞正式参政,我觉得无比轻松。他给人的感觉就是云淡风清,会被他如春风般的笑意所倾倒,以至于忽略了他不逊于昭夜的强劲能力,我也是这样,所以见他指点我如何处理一些头疼的奏折时,我暗暗惊奇,明知道他不一般,却没想到竟如此不同凡响。
初春,宫中的素然也随寒冷一同退去,皇爷爷终于做出决定,赐死赵坚父女,至于希烈则贬为庶民软禁在宫外靠近寺庙的宅邸中。
朱红色的笔在奏折上写下最后一笔,我问一旁的思瑞:“你说,孟国的这个新皇帝如何?”
“手段毒辣,疑心太重,虽然有些见解,但不足以构成太大的威胁。真要说兵力,孟国不如景国,只利用地形防御外侵,我们一直无法突破。”
“非要经过那个区域吗?”
“当然不是,你还记得风沙城吧?本就是人烟稀少,现在孟国皇帝将那里的居民驱逐,开通人工运河,阻挡外敌。”
“他的动作可真快,我不信再没别的办法了!”近来一直思索,当初想的是在夏季利用孟国两河上涨的自然现象造成他们的惨重损失,但还是不够周密,最好的方法应该是两面夹击,务必要找到新的进攻路线。
他慢走了几步,“风沙城附近沙化更加严重,一直没人敢靠近,凡是进入那片沙漠的人再没出来过,相传‘日照沙漠’会吞没活人。”
“吞没活人?!”据我所知,造成沙漠‘吞没’活人的原因,应该是‘流沙’。
“所以那里算是禁地,一直不在考虑的范畴内,若冒险导致军心恐慌就得不偿失了。”
我点头,等去了日照沙漠就都明白了,如果真是流沙,攻下孟国指日可待!
“看来我对带兵打仗之事还要多研究啊。”
“现在的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时事所逼,不能抛开一切,既然留下,我就要尽力而为,马虎不得。”思瑞也明白我真心所向,听了这番话后低头不语,我连忙转移话题:“你查到莫上尘的底细了吗?”
“查不到,很隐秘。但我猜测他的地位比你想象的还要高。”
“孟国可是费尽心思啊,派了这么个人物玩无间。”我语带讽刺,心中却有些懊恼。
他疑惑的看我:“‘无间’?”
“……无间,就是奸细的意思。”
“我到不曾听说过这个说法。”
我陪笑,当初听余风那家伙天花乱坠的讲了一个叫做《无间道》的电影,大概是讲警方与黑社会分别在对方内部安插卧底的故事。风靡一时,‘无间’反而成了卧底的代名词。听他一天到晚的说,我也被传染了。
“咱们别管有没有这个说法,先说莫上尘不可能只身来景国吧?”
“就算他本事再大,也需要有人接应。”
“那么……”我的思绪倒转,定格在与莫上尘温柔乡的‘偶然’巧遇。
“你想到什么?”
我抬眼笑问:“你可知道温柔乡最红的小官儿是谁?”
他一怔,脸上微红,“为何问这个?”
我只道昭夜表情少,现在晓得冤枉了他,思瑞才是常年不改笑脸的人,刚才竟红了脸,如此可爱!忍住大笑的冲动说:“你就告诉我吧!”
“温柔乡蓝院共有三个最红的小官儿,各有千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