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欠东风——by镜台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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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了才微微放下一点心。
"公子,不是我说,您昨儿个那样喝酒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我看着小狐狸,从上到下,然后不由苦笑,说实话,要是他不是货真价实长了个男人的骨架子还有喉结,我真怀疑他是哪家漂亮又热闹的红娘姐姐偷穿了男人的衫子假扮的。
定了定神,我想着赖人这半天一夜了,皮厚的也够厉害了,便站起来向小狐狸的主子也就是好似画里的白衣公子拱了拱手,笑道,"昨夜和今日多有叨扰,小弟苏昱在此先谢过了,来日有机会,一定要回请兄台到我府中喝酒。"我那一声告辞阿什么的还没酝酿好,小狐狸就急急打断了我。"公子..."
"小凤。"小狐狸才出声,画里的公子就跟着淡淡的开了口,"你去给苏公子昨天那位朋友送信!就说苏公子醒了,让他们来这里接人。"
我一愣,有些愕然的去看眼前人,他却又不说话了,秀气的近乎透明的手指在杯口上一圈一圈漫不经心的打着转,那种仿佛让人酥麻到骨子里的声音明明平淡得很,脸上的表情也轻柔的像水,我却心口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好像被什么东西轻轻的挠过,徒留下了酥痒的感觉自己却半天也没有能够着。
小狐狸在一旁忽然吃吃的笑了笑,眼神暧昧的漂过来又漂过去,瞟了半天丢下一句,"如今大家都算是朋友了,公子若有什么为难的事不妨说出来,我们公子也可以帮着参祥参祥。"说完,立刻恢复了那种人妖样子掩了嘴儿偷笑着跑了出去,我看着小家伙走的时候眼神还是不那么正,不禁为他日后可能产生的斜视的问题担起心来。
"昨夜的人,是公子的朋友么?"
在我这边出神着胡思乱想的时候,画里的公子却又微微笑着开口说话了,我先是一呆,后来才反应过来他说的可能是书墨,不由笑道,"算是吧!"
他看看我,半天忽然古怪得笑了笑,"知道昨夜我为什么要叫小凤请你过来喝酒么?"
"为什么?"我被他一笑笑得脑子里七荤八素,只会重复他刚刚的疑问词反问。
"因为,"他笑着靠近我,眼睛里的涟漪波纹细密的仿佛能将人吸进去,柔声道,"我本来以为,你是一个外乡人。"
"...."
"外乡人不知道糯米酿得厉害,通常都会那样没有节制的喝"他看着我,表情越发的温柔,"而外乡人,通常也都意味着,很好骗。"
我默。
小狐狸的主子,怎么可能是神仙弟弟,
小狐狸的主子,当然是一头极品的狐狸王。
我站起来,欣赏亭子外面的园林风光,要说中国的古典园林艺术老就是那么几招,离不了亭子离不了水,可这水和亭子连在一起,还真就是说不尽的透骨的意趣雅韵。我脸就着亭子外吹了几口舒心的风,一直吹到我糊了半锅粥的脑子微微清爽了一阵,才慢慢走过去,以标准的经典姿势挑起了他的下巴,"为什么你会觉得我是个外乡人?"
他显得微微有些惊讶,大概他本以为我会紧张地问他他想骗我什么。不过他的惊讶只持续了零点零一秒,就立刻换成了那种又淡又缥缈的笑容,"因为,你看起来和这里格格不入。"
"恩。"以前看到过一句话,极品的妖都是没有妖气的,我面前这只更是极品中的极品,已经带了仙气了。他就只是看着我微微那么一笑,我却浑身骨头都仿佛在八百度的油锅里刚刚沸腾过,全他妈酥了。
"你喝着彭栎最好的酒,眼睛里却没有半点满足和欢喜。"
"哦?"
"就好像敲错门探错亲的人客,一个人冷冷的站在一边看,就算别人拿再好的东西给你,你都不想要,或者说,要不起。"
没想到这小子说话这么~~文艺,我哈哈一笑,放开手,把桌上八分满的酒盅轻轻端了起来,"说得不错,很多东西,我确实要不起"
他看着我,静默了半晌,又幽幽的笑了起来,很清很雅,又有点妩媚,"你试都没有试过,怎么就知道自己要不起了呢?"
我沉默半晌,不由叹了口气,"你不明白。俗话说人贵乎有自知之明,我这人向来就怕麻烦,而且我自己到底有多少能耐自己最清楚。你说的没错,我就像个外乡人,给我好东西也只是糟蹋,我要不起。"皇上的"大恩"?庭之的"推举"?搁谁谁好,可不是我,我是真他妈要不起。我自认没那能力,也半点不想趟这档子浑水。
"哦,"他看着我,笑容忽然冷淡起来,目光也陡然犀利,"听闻苏太常在朝堂里一番大义凛然的言辞,惊醒了当今圣上从此立志勤政爱民,怎么,临到自己头上,竟原来是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了?"
话说到这份上,再暗的蜡烛芯子都被挑明了。
我闷闷的喝了一大口酒,"这根本是两码事。"
他看着我,良久,忽然冷笑一声,"在我看来,根本是一码事,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妈的,我也恼了,"全彭栎这么多人,干吗非咬着我不放,我自己几斤几两自己还不清楚?我是个小人物,小人物懂不懂?"在现代,我也就充其量有了自己的公司,混过几年江湖,打仗阿政治阿外交阿都是国家的事,国家的事是能随便玩的吗?打仗,一仗就是几千几万甚至几十万的人命。政治,一不小心就是泥菩萨跌了大江连根骨头都捞不起,我,太常?都卫?开什么玩笑?
同志们说得好,一个经常怒的人怒起来就是完全没有威力,所以对面的公子看我怒了却一点也不为所动,仍然牵了唇畔零点零一公分的弧度冷笑,"在我看来,你不过是不肯担责任。"
"是,我是不肯担,我凭什么要担这个责任?"几乎是跳着把话叫出口,叫出口,却禁不住自己也是一呆。
白衣公子继续冷笑,"苏小公要皇上保护天下,自己却因无可珍惜,就不必,也不肯担这一点责任了,是也不是?"
"我......."
"你什么?你无能?人谁是天生什么就能干的?只不过当的一家主做的一家事,能做多少尽力去做了就是条汉子,我原来听人说起苏太常苏小公,心里只敬你是个人物,却原来不过如此。哼,自此莫说痛饮,说出去,需说我惜之不认得你这般人物,你走吧!"
看着他铁青着脸拂袖离去,一时之间,我竟有些懵了。
一直到风把我机灵灵吹了个寒颤,我才慢慢的清醒过来,默默转回头,却没有想到一眼看到了那抹许久未见得身影--日光下,他明显消瘦的轮廓在袍子里松垮垮的显露着,那眸子里经年不变的光却依然那么清明,深邃,美丽。
了然平静,淡定温和...
我忽然心头一酸
"庭之"。

出动
我就是不想担这个责任?我凭什么要担这个责任?
刚刚这个话是我说的吗?xx的,我可不可以扇自己一耳光。
好吧!说都说了,反正我也是真得这么想,我...我...,
为什么,说就说了!
为什么看到庭之,我会觉得心虚?
我像问题儿童一样被"庭之"这个家长从狐狸王公子家领了出来,然后庭之家长就开始沉默的面向墙壁,沉默的用背脊对着我,跟我小时候闯祸后我家老爸的反映一模一样。
我就开始习惯性的有些心虚。
说实在的,昨天在十八里香的时候,我原来酝酿着等的人是他,那个时候特地壮了酒胆,就是想问他讨个说法,我知道,太宰他们那天会那么巧的赶上我说"八王演绎",肯定是他运筹帷幄的结局。自觉被他摆了一道的我那个时候明明满肚子火,明明自觉是理直气壮的多,怎么今儿,就,全蔫了。
庭之还在沉默,消瘦的背影,苍白的神色,沉默沉默,好吧,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我,我~~
难道还要我认错?!
郁闷。
"昱,"庭之却忽然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转过了头看我,看着他暗淡的光线下真的苍白得很不象话的面容,没来由的,我心里一紧,竟然感到一阵愧疚得疼痛。
"昱,"庭之看着我,昏暗的光线下,却能把他脸上格外柔和的神色看得一清二楚,"是我错了,我不该逼你逼得这样急。"
我愣愣的,看着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
庭之轻轻叹了一口气,就又把头转了回去。
"昱,你第一次看见人死,是什么时候?"
"..."
我愕然,这又是个我无法回答的问题,认真地来说,我只看过亲人在医院里去世,那也是前几年的事。
但是我知道,庭之此刻问的,决不是这个意思。
庭之背对着我,却缓缓说道,"我第一次看见活生生的人死在我面前,是我六岁的时候。"他背对着我,让我无法看清他此刻的神情,但我却能听到他的声音骤然暗哑了许多,"那个时候云州大旱,我父亲特地带我到灾情最严重的地方,就在那里,我亲眼看到一个孩子活生生死在我面前。"
"...",我没有能发出声音,好像有什么东西突然梗到了我喉咙里,憋得我有点难受。
"我记得很清楚,那天我拉着父亲的手,看到那些人一个个瘦的好像骷髅一样歪在路边,心里除了觉得害怕还觉得难受,走了几步路,我看到前面有个很小很小的影子在地上爬,慢慢的,我认出来那居然是个孩子,虽然心里害怕,还是挣脱了父亲的手跑上去想扶他一把。"
"我把他扶了起来,他立刻朝我很温柔的笑了笑,我这才看清虽然他也很瘦,但是还是个很漂亮的孩子,他看看我,忽然嘴巴很吃力的往旁边努动了一下,我顺着他的眼睛看过去,才发现在那里歪歪斜斜的还坐着一个小女孩,很小很瘦,眼睛吃力的睁着,却没有什么光彩了,我身边的男孩子不停得发出呜呜的声音,我猜想他的意思是要到女孩子那边去,就立刻扶着他一点一点朝那里走,他根本就走不动,几乎是挂在我身上的,可是他的眼睛那一瞬却亮的出奇,好像有什么力量支撑着他,终于一点点挪近了女孩子坐着的地方。"
"女孩子看到他,没有神采的眼睛立刻发出了一点光,那个男孩子就笑了起来,我从来没有看过那么漂亮的笑脸,然后,那个男孩子却忽然弯下身子,开始不停的呕吐起来。"
"我一惊,立刻要奔上去看他,我父亲却悄悄拉住了我,对我摇了摇头,我不知道父亲为什么要拉住我,心里急得不得了,可就在这个时候,我看见了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事。"
庭之说到这里,似乎完全沉浸到了过去的回忆里,连我因为震惊已经慢慢走到他的跟前了他都没有发现,"那个男孩子,他不停的呕,却又根本呕不出什么东西,末了,他用手指伸到嘴巴里抠,抠了好几下,终于一口吐了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出来。" 庭之几乎是木然的说着,容颜却渐渐开始苍白的发青,嘴唇甚至有些颤抖,"男孩子吐完后,疼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可是一看到那团黑乎乎的东西,他却立刻用颤抖的手把它兜了起来,然后,一点一点喂进小女孩的嘴里..."
我听得完全呆了,不能,甚至不敢想象那是怎样凄惨的一幅场景。
"当时,我只觉得恶心难过...不敢相信的捂住了嘴,苍白的脸去看父亲,父亲却没有看我,他的视线很古怪的盯着那里,我顺着父亲的视线再看,这才发现那些像骷髅一般的人,竟都在慢慢得爬向那对孩子,要去抢那女孩子嘴里的东西..."
那是...那会是怎样的情景?!...我几乎整个人都僵直了,而庭之,一向淡定稳重得像中流砥柱一般让人信赖让人仰望的庭之,居然整个人都开始隐隐颤抖。
"那个男孩子用自己整个身子护在女孩子身前,浑身抖得像筛糠一样,我再也忍不住,冲过去把那些骷髅都拉了开来,我突然想起父亲的袖子里还藏着我早上发脾气扔掉的半块米糕,于是发疯一般的去摇父亲的袖子,把那半块米糕挖了出来,递到男孩子跟前..."
"那...后来呢..."我困难的开口,情不自禁的抓紧了拳头,胸口似乎有种叫人透不过呼吸的痛。
庭之笑了,却是,我从来没有看过的惨淡的笑,我甚至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惨痛之极的笑,"男孩子看见米糕,瞬间眼睛就亮了起来,然后,他笑了,这一次是真正的笑,那么明亮的,纯洁安静的喜悦,如此快乐满足的幸福的笑。那一刻,他眼睛所散发的光芒,我这一辈子也不能忘记。"
"那...再..后来..."我觉得窒息,我几乎不敢去看庭之苍白的脸和他此刻也亮得出奇的眼睛,其实不必问,我也已能猜到结局。
"后来.."庭之笑着,眼睛却痛苦的闭紧了起来,"后来,他就在我面前倒下来了,好像一个破掉的风筝娃娃,倒下来,眼睛还张的大大的,伸向米糕的手才举起一半,那个女孩子起初还高兴的一把抢过米糕给他看,良久,忽然发现了什么,丢掉了米糕,发疯一般抱着男孩子纤细的手,疯狂的摇,疯狂的去拉他的身子拍打他的胸口,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然后,女孩子的声音尖利的响了起来,我听到她发疯一样,不停的叫,‘哥哥起来,哥哥起来,哥哥起来...'而她的哥哥,是怎么也不会起来了..."
"别说了,庭之,别说了。"看着他浑身都在轻颤,我再也忍不住,不及深想就冲上前一把抱住了他,
庭之的身体轻轻颤抖了半晌,才终于一点点平静下来,然后,我感觉到他伸出手,温柔的摸着我脑后的头发。
沉默了许久,才听到他轻道,"自从那一年以后,父亲再跟我说家国天下,我才知道,那究竟意味着些什么..."
"对不起,庭之,对不起," 心里真恨不得一把火烧死自己,我刚才,都说了什么混账的话?
庭之长长叹了一口气,轻轻把我推了开来,"昱,是我的错,是我不该把自己的私心强加到你身上。仔细想起来,从一开始让你为皇上洗血就已经是..."他没有说下去,温润的面容上出现一丝暗淡的苦涩,"昱,是我的私心为难了你,我知道,你本不是彭栎的人。你肯做到今时今日的地步,已经是仁至义尽。是我,太过自私了。"
"庭之?"我难掩惊异,他刚刚说什么?他知道我不是彭栎的人?!
庭之看出我的惊疑,却只是疲乏的笑了笑不再有别的言语,我心里忐忑,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良久,只听他轻叹了一口气道,"明日,我会去想陛下请旨,让你恢复原来的身份,过你想过的日子。"
我心口一紧,看着他温柔的神色,不知不觉脱口而出道,"那你呢..."
"我?"他似乎微微有些讶异,不过很快就一如既往温柔的笑起来,是真正的温柔,"我还是彭栎的丞相..."
我看着他异常消瘦的身形和憔悴的神色,只短短几日,就已经让他心神憔悴到这样的地步了么?我想起慧儿的话,那个玄川王长昊,曾经是他的学生,更可能是...
想起那个无理头的梦,我竟头一次觉得那梦境真实到可怕。
"庭之,玄川王的事..."
"昱。"他却立刻轻轻却坚定的打断了我,"这个天下的事,总要有人来做的。"
"一定要是你么?"我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问,我的脊髓神经比我的大脑反应要快,我已经没有办法控制,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么了。
庭之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的看我,温和的笑,然后静静的掉转头,看着窗外一点一点暗淡的天空。
我忽然想起,很久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人,曾经也是这样笑着,说过这样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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