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昱,你好..."
我忍不住,在长昊那样的无数条尖刀般的眼光刺杀下抖了两抖,反射的道,"是,我挺好!"
话一出口,我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你..."没头没脑的一大桶黑色飞来,我只来得及暗暗叫一声,我命休矣!长昊你个王八蛋,都说了你最大的缺点了,你就不能学的控制一下自己的脾气...
还没等我腹诽完,我就听见了一声碎裂声,然后,就是~~~一声惨叫,"嗷..."
"砰"
被当成"暗器"(有这么巨大的暗器么= =)扔过来的酒坛子碎片占了一地,金黄的酒液喷溅开来,芳香四溢。
我呆呆得看着行凶的人一脸~~古怪的看着地上的一片狼藉,还有一片狼藉里那个刺痛人眼的小身体。
长昊盛怒中砸到的是~~一只猫?!刚刚的那声惨叫就是他发出的...
曾经气焰十分嚣张的红毛怪猫,现在已经变成可怜兮兮的一只落水~~猫,红毛一簇簇的湿漉漉纠结在一起,奄奄的躺在我面前...我"阿"的一声后知后觉得跳起来,头脑有片刻的空白,等到我回过神的时候已经把小猫儿抱在了怀里。
"你伤了它。"半晌,我平静的抬起头看着长昊,平静的向前走了一步,平静得向他阐述这个肉眼可见的事实,长昊却反射性的往后退了半步,脸上的表情很奇怪,看向我的视线里一瞬忽然多出一丝不知名的尴尬和~~恐慌?
奇怪,不是我正怕他报复怕得半死么?为什么他看着我一幅我要吃了他似的鬼样子?
"我...不是故意..."他说得有些艰难,我越加在心底惊奇,可是叫我更惊奇的事情还在后头,我发现我的拳头不知什么时候自己有了主张飞了出去,招呼到了长昊没有淤情的那半边脸上,还用和冰块一样平板冰冷的声音酷酷的笑了笑,"长昊,你果然很欠教训..."
啊啊啊,这是我吗?突然觉得自己真得很~~~不怕死啊!>-<
长昊咬牙看着我,脸上青绿交接表情十分出彩,可惜,在感叹自己这一招又酷又帅的不怕死反应一秒之后,怀里的小东西又一声有气无力的"呜呜"让我立刻清醒了过来,立刻黑了一半脸,立刻对于自己刚刚这种超级不怕死行为起了无边的后悔及后怕、无力加绝望的~~~各种综合后续效应,>-<,没奈何,三十六计走为上,乘着长昊还被我的"布衣之怒"震的七荤八素的当口,我立刻下了人生最重要的一个决定,迅速转身试图蒙混过关的往外~~溜...
"站住..."背后突然响起的断喝使我浑身一僵,因被吓到了,一时不敢回头,只能僵直的站在那里,心里却在大哭流泪...天要亡我啊,难道我这样英俊多金情深意重聪明绝顶又风华绝代且有一个绝代风情的姓名的苏太常苏官人苏小公子,就要这样生生断送在这个美人如云的第一青楼里?(镜子:无语...倒地不起~~~)
但是,长昊,似乎没有打算向我发难的样子!良久,我只是听到他咬牙切齿却难掩绝望的一句,"苏昱,你和我是一种人,我知道的,我知道...错不了..."
虽然我仍然在有史以来第N次极大的性命危机里,闻言我还是忍不住仰天翻了个白眼。
"苏昱!"长昊的声音渐渐高扬起来,隐藏着一种喜悦的森寒之意,"你不要以为你就一定占了便宜,你和我是一种人,他今天这样对我,明天也会一样对你,不,苏昱,你比我更可怜,你甚至什么都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
长昊好像是~~疯了,不停的呵呵笑着,声调却很怪异,像是一个深陷囹圄受伤深重的野兽,却仍然在~~幸灾乐祸,"苏昱,你以为你会比我幸运么?你以为庭之他捧你用你真的看重你?哈哈,苏昱,你和我一样的,等你发现真相的那一天,你会比我现在惨一百倍,苏昱,我长昊的今天就是你的明天,我会等着..."
我听着声后高声怪笑着的人,忍不住叹了一口气,"长昊,你疯了..."
长昊却像真得疯了,听了我的话仍只是不停的笑,不停的用那种尖利得仿佛金属互相刮擦所发出的钻人耳膜的声音疯狂的笑,"我疯了,是,我疯了,可是苏昱,我会等着,等着看你,等着你和我一样发疯的那一天..."
"不会有那一天!"转过身子,我平静的,几乎是淡然的面对他,"因为我和你不同,完完全全不同。"
长昊仍然在笑,是令人非常不愉快的笑。
我决定不再理会他,手里抱着小东西难得心情平静的回头抽身继续往外走。
"苏昱,庭之不爱我,他难道会爱你?你和我一样作茧自缚,你会和我一样的..."
身后传来歇斯底里的啸叫,终究让我的脚步不忍的为之一滞,堂堂的彭栎三皇子,此刻居然像个半疯狂的孩子,因绝望而歇斯底里...
忍不住叹了口气,"长昊,我不想和你争这个愚蠢的问题,我只是告诉你一件事,对庭之,我无所求,因此便绝不会觉得不甘心,更无从谈会因他的不能爱而受伤或绝望..."我对庭之有迷恋,只因为像庭之这样的人,实在无法不使人迷恋。
但,那样的迷恋只会让我更心疼他而已。
"你..."长昊嘶哑的声音满怀困惑,虽然背对着他,但我仍不难猜出他此刻看着我的眼神必定很奇怪,必定看我如看一头怪物般,"即使明知道他有很多事瞒着你,明知道他只是利用你,明知道他...算计你...你也~~甘心?"
"是,我甘心。"忍不住微微一笑,其实从第一天起,我就知道庭之瞒着我许多事,也模糊的知道自己被算计着,最初是并不太在意关心,现在...
我却愿意为他做更多,即使是被他算计,被他利用也没关系。
"苏昱,你...你才是疯子..."
我终于忍不住大笑出来,"疯就疯吧!疯子有疯子的快乐。"
回头看一眼长昊,他果然是一幅看疯子的表情,眼神里除了不解和质疑,居然还有一丝,骇然...
我忍不住微微一笑继续往外走,在跨出最后一步前,我顿了顿悠然道"长昊,其实说到底,你最在意的并不是皇位,而是庭之他对你的不信任吧!"
长昊的气息微微一窒。
我一步跨出门廊,笑着站到了栏杆旁,"如果我是你,与其这样步步困在他的算计里徒自郁闷发狂,不如从明天起好好振作精神,好好的和庭之光明正大一较高下,好好地向他也向自己证明,他当初看轻你的决定是错误,而不是恰恰说中了..."
说完,我华丽丽的扔给仿佛愣在原地的长昊一个潇洒至极的背影,转身抱着猫只手轿撑就往栏杆外翻出去。
我不知道长昊有没有把我的话听进去,对我来说,更重要的是另一件事。
庭之。
庭之,风华如玉却又亘古寂寞如斯的庭之,爱了却无法放任私情不是他的过错,那个男子,微笑着运筹帷幄,算计着,伤害着的,最深最重的却始终~~~是他自己。
他的事事理智,他的算无遗策,他的不能感情用事,他的许许多多不得不...注定无法由自己来心疼,但总要有一个人,明了...
何妨是我?
何妨是我这个半途闯进来的陌生人,他名意上的学生,或许还算是他一个真心的朋友,在这个除了他也没有其他太多牵挂的外人~~~来明了,而后,替他心疼。
至于天骄一般的三皇子长昊,从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他深爱庭之,爱逾性命,却终不懂。或许,长昊他也不是不懂,只是他无法不求爱,一个人在面对自己爱逾性命的人时,就算懂得,就算能放下其他一切,又如何能做得到--不求爱?!
隐忍和守候,这样的爱,长昊还没有学会。
也许,他还需要一点时间。他毕竟太年轻。
也许,他还需要额外的一点历练,毕竟他从来都生活在顺境里。
然后,在将来...
不由失笑,将来的事,又有谁知道呢?
不管怎么样,只要挺过今日的痛苦艰难,明天,总是充满希望的。
抱着小猫儿一身齐整的站在了楼下,我不由愉快的笑了出来。
远处,一轮金色的圆日正热力四散,洒出他作为夕阳一日里最后也最辉煌的脉脉余晖...一道清俊干净的身影就站在那脉脉余晖里沉默的望着我,似乎已等待了我良久...一看到我跳下来,他立刻轻吁了一口气,放心的露出了美丽又优雅的笑容, ~~~
"苏公子,租赁费、酒水费、美食费、美人出场费、家奴打赏费、家私损坏赔偿、受惊吓精神损失赔偿、以及阁下刚刚最后这一跳所造成的栏杆磨损折旧费用共计合黄金三千七百八十二两,对比黄金白银今日官方汇率,折算白银后总共是二万二千四百二十三两七钱八厘,看在苏小官人的面子上,这零头我就不计较了,总共二万二千四百二十三两白银,请苏小官人确认后在这里签章..."说着,俊逸的年轻公子笑眯眯的随手抽出一张薄熙通透的纸,指着上面的一个个硕大的方块字道,"还望苏小官人早日付清此款项,当然,如果真有事耽搁一两天,苏某也能谅解,看着苏小官人和苏某同具苏姓的渊源,利息我就一天一两三钱的平算了(注)咦?...啊苏小官人你这是怎么了?你怎么躺到地上去了?....。
我躺在地上是在~~~吐血,吐了n升n接近无穷多后,我两眼跟着怀里那只被砸到的死猫一起很不争气的转起了@@的圈...
注:一天一两三钱得利息,就是每一两每过一天就加上三钱的利息,20000多两作为基数每天乘以(1+0.3),第一天的利息是20000*1.03,第二天得利息是(20000+20000*1.03)*1.03,依此类推 = =||~~~~
-----------------这个故事教育我们什么是真正高段的奸商,>-<---------------------
再次见到庭之的时候,我以为我会感慨万千,或者至少也会很激动,恍如隔世一般的亲切和再见的激动...
然而没有,我只是,笑了...
回骊安的马车是豪华型的,又大又宽敞,光线也好,我和楚冰块还有庭之三个人坐在车里,还是觉得很有余地...
虽然,三个人坐在一起气氛好像有点~~怪...
马车是邹王准备的,他照顾得很周到,马车上除了舒适的座椅软榻,还准备了琴棋书画薰香碧茶这些东西,在马车后面还特地附赠一串衷心不二的护卫粽子,透过车窗,能看到穿着蓑衣的小沈和沈小弟,咳,好吧,是龙奇认真负责的随护在左右两边,雨雾中马背上的小沈侧面显得很英挺,我不自觉看着发了一小会儿的呆,再回神看车里,楚冰块闭着眼睛在车厢一隅作假神仙入定状,自己软啪啪的靠着布垫子坐在地上,至于庭之,正斜斜倚在车上唯一的一张被称为"软榻"的东西上,面上的表情似水平静,平静的仿佛波澜不兴的幽幽古井...
气氛果然是很有点~~怪! >-<
庭之虽然很憔悴,身体也不是很好,但好在伤势并不是很严重。倒不是柳狐狸夸大其词,而是长昊那小子"报复"了几天就折腾不下去了,楚冰块找到庭之的时候他已经被照料得很好,身边还有专门的医护人员,这让我对长昊那小子的肯定又多了一些些。邹王留不住归心似箭的庭之,所以特地安排了这两很周到的马车,让庭之在一路回骊安的途中也能好好休息。
但现在的庭之并没有再闭目休息,他在弹琴,只在随手拨弄的几声,乱乱的不太成调。
我猜想他的心必定也有些乱,或许相比于长昊最后表现的温柔,还不如最初的残酷"报复"让庭之的心更好受些。
无论怎么样,庭之,也毕竟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是人都有弱点,即使冷静理智如庭之。
我没有去打搅他。我想也许,他此刻最需要的就是安静
雨势渐渐变大了,雨点密密砸在车顶上发出的噗噗的声响,马蹄声有些乱。
我出神的看着车窗外一片连绵的雨雾。
总是有恍然如梦的错觉。
就在我兀自出神的时候,庭之不成调的乱弹却忽然连贯起来,变成悠扬的清曲...
竟是一曲《惘思》。
本已凄伤的曲调,弹琴人偏偏此刻还独独留连在其中最低迷回转的章节上。
我拉回自己游移的神思,忍不住听地直皱眉,琴为心音,庭之的琴音以前也时有郁郁,但从来没像现在这样让人听起来不痛快,软弱无力的音节里,有一种无言的倦怠和清冷,混合着弹琴人时而漏出的一声声压抑的清咳...即使他看来如此从容淡定波澜不兴,这种感觉却...
太无奈,太...压抑...
忽然有些心酸,再也听不得这种在病中还要生生压抑自己情绪的心音,我噌的站了起来,一脚踹向一旁老僧入定般的楚冰块,"喂..."
楚冰块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的睁开眸冷冷看了我一眼。
我吞了口口水,粗声粗气的续道,"你知道筷子和碗放在哪里?"(镜子:儿,你真得越来越不怕死了= =)
楚冰块冷冷的看着我,愣是爷爷的一个屁也不放,(镜子:汗,巨汗,儿啊,修养,修养..>-<...)我烦躁陡升,走到另一边自己开始翻箱倒柜,不过一小会儿就找到了我想要的东西,捧着被我翻箱倒柜搜出来的家伙,我心情一时大好...回头,看到楚冰块依旧睁着细长的琉璃眼冷淡的看着我,而庭之微不可查的蹙了蹙眉后也停下了指间播弄,面上依旧一派平静且波澜不惊的看着我...
我不理会众人的视线,刷得就掀开了车帘,一下钻了出去
"大人?..."
"昱?..."
"你干吗?..."
我笑了笑,把手中大大小小的瓷碗在车箱的平台前摆了一遛,抹了把脸专心的看着雨水从天而降,一点点落到白玉一般晶莹斐然的瓷碗中,雨势真得很大,不过一小会儿,已经在几个碗中都或高或低的积的半满了,我立刻一个个再把碗搬回车厢,自己也钻了回来,但车帘我却没有拉上,细细的雨混合着清风扑面吹进来,怎么都让人精神振爽,顺手抹了脸上的雨水,我悠然回头一笑--刚刚所有的问声里甚至有楚冰块一份,却独独没有庭之,所以我回头独独就是对着庭之笑的,不过纵然我笑的比春花还灿烂,那人也只是一贯默然安静而略显得疲惫的看着我...
"你做什么?"一边的楚冰块倒是冷冷得开了口,一向没有情绪的眼睛里居然会出现一丝~~~不悦,我笑了笑,正身坐在拉开的风帘前,挡住了大部分的风雨,却让那清新而振奋人的新鲜空气穿堂而过,试着敲了几个音后,我再次回头对着庭之灿烂蓬勃的笑了笑,当下高举筷子,照准一堆华丽的半满着雨水的碗盘就敲了下去:
"人外有人,山外有山,不怕拼命怕平凡
有得有失,有欠有还,老天不许人太贪
挺起胸膛,咬紧牙关,生死容易低头难
就算当不成英雄,也要是一条好汉
万般恩恩怨怨都看淡
不够潇洒就不够勇敢
苦来我吞酒来碗干
仰天一笑泪光寒
滚滚呀红尘翻呀翻两翻
天南地北随遇而安
但求情深缘也真
天涯之心长相伴
滚滚呀红尘翻呀翻两翻
天南地北随遇而安
但求情深缘也真
天涯之心长相伴
天涯之心长相伴
..."
碗筷接触的瞬间发出清扬激越的丁冬声,有一种别样舒爽的干脆,一扫几天来的不爽气,痛快的淋着扑面而来的冰冷却清新的湿雨,一瞬间,把这两天不管是自己或他人心里的闷气发泄了个彻底,我恨不得手里的小碗小筷真立刻变了气势磅礴的大鼓圆槌,好让我把这首歌唱的更加雄浑豪迈,好让这歌里的气概破天裂地的传扬开去...
身后,却忽然传来庭之悠长的一声叹息,"好一个生死容易低头难,好一个天南地北随遇而安..."我下意识的回头,只见庭之整个人都仿佛变了,一瞬已变得气势逼人,那双明亮如炬的眼此刻全然是一片峻厉清透,正炯炯的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