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矢如雨,嗖嗖嗖射向天齐军,林飘云挥剑挡开几支,把马一拨,大喝:"攻城!"天齐军得令,冒着箭雨冲上来开始搭云梯,用巨大的滚木撞城门。索仑山上的天齐军听到号令,也开始往城里投掷石块、木头等。凉穹城里一团混乱,百姓们哀号着四处乱窜。轰隆一声巨响,城门终于被撞开,天齐军一拥而入,和雪域军展开了肉搏战。
风千动痛苦的闭上眼睛,薛慕云一直持剑守护在他身边。混乱之中,两个人冲过来:"王、王后你们快走!"
薛慕云定睛一看,竟是葛亭葛方兄弟二人。他摇摇头:"你们快走吧,我们要和凉穹共存亡!"
两兄弟急的眼睛冒火:"王和王后不走,我们也不走!"
这时风千动一个踉跄,身子软软倒下,薛慕云连忙抛下剑扶住他。低头一看,他腹间血迹已经渗出来了。葛亭葛方二人不由分说,硬拖着他们下了城头,底下几乎看不到雪域兵的影子了,他们护着薛慕云和风千动且战且退,转入一条小巷。那里早就备下车马,几个人上了车,一甩马鞭,往北门急驰而去。
第二十九章
马车很快就远离了凉穹。颠簸之中,薛慕云的望着昏迷的风千动,心头一阵混乱。不是说要以死相殉么?事到临头终究还是不能亲眼看他死去啊!眼圈一红,紧紧抱住了他。
傍晚时分,马车追上了前面的队伍,风千啸看到他们逃出来,大喜过望,赶忙腾出一辆更宽敞的大车,又重新为风千动上了药。凉穹失陷是意料中的事,反而没那么难过。
第二天风千动才又醒过来,只是更加虚弱了,还开始发烧。薛慕云心忧如焚,想要带他去灵玄寺治疗,可是一想路途这么遥远,只好作罢。盼望圣地还有其他可以疗伤的药可以用。
第五天上,终于到达落凰山,众人都松了口气。情况危急,那些守护使者也只好接受其他人进入圣地了。只是冰路狭窄,不能一下通过,风千啸把他们分做若干组,排队按次序进入。整整用了三天时间,才全部运完,这时天齐的追兵也快赶到了。
风千动的情况越来越糟糕,最后完全陷入昏迷,气息也变的微弱了。薛慕云知道那条道路的危险,不敢贸然行动。最后在风千啸的催促下无奈才抱了风千动上到冰柱顶。风千啸先滑了过去,薛慕云刚要跟上,忽然风千动一阵抽搐,气息完全没了。他吓的魂飞魄散,对口呼吸了半天才又缓过来。现在稍微一个动作就可能要了风的性命!想到这里薛慕云咬咬牙又回到冰林里,在这里能多挨一刻就是一刻,总比看着他立即丧命的好。
冰柱低端覆盖了许多层浸透油脂动物皮毛,看看人都走的差不多了,薛慕云最后看了那条冰路一眼,点燃了那些皮毛。熊熊烈火立刻燃烧起来,冰柱被火焰包围着,烧的吱吱作响。剩下的人都是抱了必死之心的,其中包括葛氏兄弟。他们把皮毛不断覆盖到被渐渐烧融的冰柱周围,然后准备跟追上来的天齐军决一死战。
喊杀声已经到了冰林外面,不一会打斗声传来,他们已经和圣地守护者交上手了。冰林中不比平地,到处是狭窄的小路,突兀的冰柱。天齐军骤然闯进来,根本摸不到门道,很快就被守护者杀的血流成河。但是天齐军实在人数太多了,他们一批批无休止的冲上来,守护者渐渐被杀光。
隔着一道冰墙,已经看到林飘云的身影。雪域军最后剩下的人和天齐军杀成一团,鲜血染红了这片冰雪世界,薛慕云心里一片茫然,最终要死在飘云手中么?身后的冰柱传来轻微的破裂声,原来冰柱底端已经被烧的变薄,在自身重力的压迫下出现了裂痕。缝隙越开越大,冰柱慢慢向一个方向倾斜过去。
半空中忽然传来"嘎巴"一声巨响,那条巧夺天工的冰桥一端裂开,失掉附着的桥身像是被扯碎的绸子,先是一点点坍塌,然后很快就全部破成碎块。
地面上的人看到这个情景,都吃惊的仰望着。薛慕云绽开一个放心的笑容,深深凝视了逐步走近的林飘云一眼,抱起风千动,转身向那个燃火焰,翻滚着冰块的大水坑跳下去--
"樱!!!"
初夏,天齐的官道旁绿树成荫,鸟儿清脆的鸣叫着。沐浴在暖风中,让人全身都懒洋洋的。刚从冰天雪地中苦战归来的天齐军,走在这路上也轻松了许多。队伍中有一辆防守严密的马车,那里关押着重要的俘虏--雪域王和王后。
薛慕云做梦也没想到,离开天齐近五年了,竟然会以战俘的身份回来,他更没想到,林飘云会在最后关头拿出雪芝救了风千动。雪芝疗效虽好,风千动毕竟失血过多,身体仍然很虚弱。现在他正沉睡着,薛慕云轻轻试去他额上的汗水,无声的一笑。能活着真好,即使不知道明天将要面对什么,现在能活着也很高兴。
一路上,林飘运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吩咐人给他们送来水和食物。进入六合城以后,外面变的热闹起来,偶尔瞥到一眼,只见高楼栉比,车水马龙,非同往日。胜利的欢呼声一波波传来,当年他也曾在其中,如今却到了对立的场面,刺心无比,终于明白这欢乐背后是多少鲜血和杀戮。
马车走到一处大院落门口停下。薛慕云抱起风千动下来,重重包围之下,外面围了许多百姓指点评说。
"咦?这就是那个雪域王?"
"不是,这个是王后,他抱的人才是王呐。"
"啧啧,原来是个男人啊。"
"他们是些蛮子嘛。"
"我听说这个王后还是咱们天齐人呢。"
"是吗?嘿......"
薛慕云恍若未闻,径直走进院子里。大门一关,把那些流言蜚语都隔绝在外。这是他当年和许嫩樱住的地方,只是周围被高墙圈起来了。缓缓走进内室,看着熟悉的着椅床塌,恍然如梦,眼眶不由的湿润了。屋里收拾的很干净,看起来经常有人打扫,被褥都有些泛黄,不过还没有发霉。轻轻放下风千动,为他换下了身上厚重的礼服,拉过薄被盖上。
院子里一边码着整齐的木柴,像是他昨天刚劈好的,井上悬着一个旧木桶,不过索子是新的。他脱下外袍,呵了口气,从井里打上水来,到灶间煮饭。米面蔬菜都是新鲜的,他的动作已经没有那么熟练,好容易点着了火,不留心抹了一脸的灰。他苦笑一声,果然是养的娇贵了。
锅里冒出了热气,看看风千动还在熟睡,他又烧上了一大壶水。自己到院子里就着冷水冲洗一遍,换上旧时的衣服,清爽了许多。
水已经开了,倒入木桶里,兑上些凉的,试试温度差不多,唤醒了风千动。
"这里没有温泉,也没有水池,只能委屈你了。"
"呵,现在还说这种话。"风千动一笑,看起来气色好了许多。
水气氤氲,薛慕云轻轻在他身上擦拭着,回想起当年和许嫩樱共浴的情形,感慨无限。
"这是你以前住的地方?"
"嗯,很窄小吧。"
"很温馨。"风千动微笑:"处处都有你的味道。"
"以前我和樱就住在这里,每天我去打猎砍柴,她在家洗衣煮饭。"薛慕云的眼光有些飘渺,唇边泛起笑容:"那时候我们都很天真,什么也不想。我觉得自己有力气就能保护她,看她开心,自己就高兴。她是个很热心的人,邻里间相处的很好。飘......飘云也很照顾我们......"说到这里,他的头微微垂下,不敢看风千动的眼睛。
风千动握着他的手,柔声说:"你怪我么?是我把你卷入这些是非,让你偏离了原来简单快乐的生活。"
薛慕云摇摇头,脸上泛红:"原来的那些日子就像一个人的童年,尽管单纯美好,但总是要过去的。人会长大,都要面对复杂的世界。我已经懂得,我和樱只是亲人,而不是爱人。如果不是遇到你,我真的不知道怎么面对樱的死亡,大概也会把自己毁灭吧。是你在关键的时刻接住我,没让我从幸福的空中坠落在地,还让我懂得什么是真正的爱人......"
风千动手上略一用力,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经历了些波折,看起来薛已经成长了许多。
一个多月过去了,林飘云像是把他们忘掉一样,一直没涉足这个院落。倒是游方朗等人来探望过他几次,只是这样的情形下,再难像以前那般敞开心胸闲谈,不过泛泛安慰几句而已。风千动也没有意料中的痛苦颓丧,饶有兴趣的听薛慕云讲着以前的趣事,还能哈哈大笑。他的身体好了许多,不过对炎热的天气不太适应。许嫩樱以前给薛慕云缝制的衣服还在,但夏装几乎都朽的不能穿了。
这天一大早,薛慕云煮好饭,收拾了一点东西说:"我想去祭奠樱,你跟我一起吗?"
风千动摇摇头说:"你自己去吧,天气太热我不想出门。"
薛慕云说:"也好。"他们两个并没被禁足,但是每次出门都会有人跟着。薛慕云一个人还好些,若是风千动也出来,那几乎要跟着几十个人,想必是因为这个他才不愿意出门的吧。
吃过早饭,薛慕云带上祭品和一些钱就出门了。他打听过,林飘云在城外的湖边建了座"樱园",许嫩樱就葬在那里。
"樱园"占据了很大的一块土地,里面埋葬的都是因战争而死的人。许嫩樱的墓在最中心的位置,高大的墓台很显眼,白玉雕成的墓碑上,鲜红的字如未干的血迹。碑前有一株玉雕的樱树,雪白的花朵像冰雪堆成似的。薛慕云放下祭品,拜了几拜,抚摩着冰冷的墓碑,想起许嫩樱如花般的年纪就已化做枯骨,心中一阵酸痛,滴下泪来。
徘徊许久,走下墓台,周围是一片樱树林,炎炎夏日照的那翠绿的叶子有点蔫。薛慕云靠在一棵树上,仰首望天。这墓园里大大小小的墓碑数以百计,有些已显陈旧,有些看起来还是新立的,想想天齐在这的近七年间,有四年都是在战争中度过。而战场上牺牲人又何止这些?想起风千动说过的话,飘云真的是一个野心勃勃的人么?他真的要为统一而不惜牺牲这么多人么?隐约听说,千叶山的大火至今仍未完全熄灭,那里葬送了数以万计的生灵。而沦陷的凉穹,百姓们也许正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心头愈发沉重,但是却毫无办法。风想必更难过吧,但是表面还要强装笑颜。真的不明白,飘云为什么会突然放过他们,难道他不计较自己与他敌对?或是......看在樱的份上?越想越混乱,终于还是放弃这些思绪,回过神来,看看快到中午了,还是先解决眼前的事吧。
刚要抬脚,忽然踢到什么,低头一看,是只灰色的陶罐。他附下身去,拨开封口,里面装了些灰白的粉末。这是什么?抬头看到不远出有个管理墓园的人正在修剪树枝,薛慕云向他招招手:"你过来。"
那人赶忙放下花剪,跑过来鞠了一躬:"您有什么吩咐?"
薛慕云指着那陶罐说:"这里装的是什么?"
那人仔细看了看说:"这是那个冒充......冒充您的人......"
"啊!"薛慕云明白过来,苏坚就是用这人冒充自己,诱得飘云对雪域出兵。想到又一个无辜的人因自己惨死,他不由的长叹一声。
那人小心的看看薛慕云的脸色:"我这就把它拿去处理掉。"
"不用。"薛慕云拦住他,蹲下来在樱树下挖了个坑,把那陶罐埋进去。
那人十分机灵,见状赶忙跑回去取了一些祭品过来。薛慕云又祭祀一番,方才离开。
第三十章
回到城里,已经过了中午了。看到许多商贩大包小包的赶着马车出城,似乎是往雪域方向去。薛慕云心中一动,拉住一个大年纪的问:"这位老伯,请问你们这是去做什么?"
那个老人笑呵呵的说:"小伙子,你还不知道吗?大王今天下令,恢复跟雪域往来啦。凉穹那刚打完仗,现在东西肯定都很缺,我们去做买卖一定可以发一笔的。"
"什么?"薛慕云吃惊的说:"凉穹现在没事了?"
"早就没事了。"老人看看天说:"时候不早了,我得赶紧上路。"
薛慕云心中更迷茫,飘云到底是想做什么呢?一边想着,一边来到集市上。买了几件夏装,又挑了些水果。有的商贩大概认识他,一见他走近都露出古怪的神色,看他身后还跟着侍卫,就不敢说什么了。薛慕云也不在意,买好了东西就往回走。远远看到大门口围了许多人,他挤进去一看,竟是林飘云的专用马车停在那里,门口的侍卫又多了许多。
飘云来这里做什么?难道是要对风......想到这里手上一松,水果滚了满地,看热闹的人见了他都纷纷避开。几步跑进屋去,却看到风千动和林飘云对坐着正在闲聊,还聊的很投机的样子。他们看见薛慕云慌张的跑进来,就停下了话题。林飘云皱了下眉先开口:"什么事这么慌张?"
薛慕云虽然不解,也是大大松了口气。见林飘云问,不好意思的说:"没,没什么......"
风千动却是微笑着说:"看你跑的一头汗,累不累?吃过午饭了没?"
薛慕云很自然的靠到他身边,抹了抹额头:"还没有,你吃了吗?"
风千动笑笑说:"我和飘云一起吃的,你没吃再去煮点吧。"
薛慕云瞪着眼睛看他,仿佛风千动一下变成了个怪物似的。这时林飘云站起来说:"时候不早,我要回宫了。"
薛慕云这才回过神来,慌忙说:"啊,呃......我送送你。"
林飘云"嗯"了一声,站起来像风千动点点头,转身走出去,薛慕云赶忙跟上。出了院子,林飘云停下脚步,看了薛慕云一眼:"有什么事?"
薛慕云脸一下涨红,呐呐的说:"没......那个......凉穹......谢谢你......"
林飘云冷哼了一声:"你当我真是恶魔么?"
薛慕云不敢开口,头垂的更低。
林飘云叹了口气:"我总算明白了,他为什么能迷的你晕头转向。"
薛慕云心一下拧紧,他不由的辩解说:"你误会他了,飘云。他是真心爱我的。"
林飘云不屑的说:"你上次偷偷跑回去,他一定义正严词的逼你离开,然后又‘不小心'让你听到了真心话,是不是?"
"啊?"薛慕云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这种滥把戏也就是骗骗你这样的小孩子。"
薛慕云急的汗都冒出来,连连摇头:"不是的,不是的......"
林飘云有些痛心的说:"其实我也有责任。我只想着严格要求你,让你早一点成熟独立,却没想到过犹不及,你毕竟还小,需要温情呵护,他就钻了这个空子,把你骗到手。"他苦涩的摇摇头:"现在你是拉不回来了,好在他也落入我掌握中,不会再折腾起大风浪来。只要能让你开心点,跟他在一起就在一起吧。不过别再做傻事,寻死觅活的。"
林飘云已经离开了。薛慕云站在那里半天没回过神来,为什么......为什么飘云一定要这样说风呢?周围看热闹的人群已经散去,看着滚落一地的水果,薛慕云蹲下一个个拣起来,用衣服下摆兜住。旁边忽然伸过一只小手,拿着个踩扁了的橘子。薛慕云一看,是个五六岁的小男孩。他不由的一笑:"那个烂了,不要了。"说着从怀里拿出一个好的递给他。那小男孩刚要接,旁边一个妇人尖叫一声抱起他就走,小孩"哇哇"的哭起来,薛慕云的手僵在那里半天没动。
"你没事吧?"
回头一看,是风千动。轻轻摇摇头,随他回到屋里了。
"唉--"风千动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膀:"身为王者,没有保护好自己的国家,也让你受苦了。"
"风......"想起刚才林飘云说的话,让他更是心痛不已:"飘云他......来找你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