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牢?我惊呼一声,身子一软,险些坐到地上,还没等站直就冲了过去。其实只是很近的距离,没走几步我就停了下来,在我面前是一大片凹进去的水池,水池上方凿通了一个小孔,透出一束光线,映得水面上破碎冰面闪烁出点点荧光。而靠近水池的岸边,斜斜的放了一卷席子,甚是突兀,几个牢管匆匆站起,垂手立于一旁,瑟瑟发抖的宽大衣袖不停的滴着水,显是刚从水中捞起什么。
光线实在是很暗,我又往前走了几步,便再也走不下去了。湿漉漉的席子下面伸出一只惨白的手来,形销骨立,在冷冽的冬月下,隐隐照出骨骼的形状,很是诡异。
心中的火忽闪忽闪的就灭了。我再也支持不住,顺着冲力就栽了过去。地面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我一跌竟然也滑出两米远,挣扎几下,爬了过去。
跪坐在席子前,竟然怔怔的发起呆来了。一双手撑在地上,废了似的,说什么也抬不起来。
恍惚间觉得肩膀一歪,扭头一看是阳阳屈身蹲在我旁边看我。傻傻一笑,却换来他脸色大变:"人既然已经看过了,赶快上去吧,这里阴气太重......"他气力已竭,顿了顿才又说道:"我会好好安置他的。"
我置若罔闻,只是呆呆看他,直到看得他头越垂越低,才扭过脸去。一伸手席子就掀了起来,簌簌掉下许多冰渣,底下的不是我的尘尘还会是谁?
伏下身去,轻轻地吻在额头,好凉的说。我轻轻笑了:"你冻坏了吧,我这就带你回家。"手伸到他的后背,却说什么也扶不起来。索性两只手齐齐上阵,直到阳阳看不下去帮我一把我这才把尘尘扶了起来,搂着他粗粗喘气,我扭过头去展颜一笑:"谢谢。"却说的阳阳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抱我是绝对抱不起来的,所以转过身去,让尘尘伏在我背上,我抓紧他双腿,谁知他看似身形轻盈,却着实沉的让我起不了身。阳阳按住我双肩,说道:"我来吧。"
我摇头:"你是九五之尊,怎能让你背?况且你又中毒在身......"喉咙梗了一下,我也不忍再见他失望神色,笑道:"你帮我站起来吧。"
他看我半晌,一出手,我果然立刻就觉得后背一轻,遂趁势站了起来,再不让旁人多碰我们一下。
"尘尘,你怎么好像比我还重啊?"
"以后可不能管你叫尘尘了,叫猪猪吧,嘿嘿,挺好听的,美人猪~~"
"哎哟,累死我了。我不管,等你醒了,也得让你背我一回,从北京背到美国去才行。"
"我觉得我的力气好大啊,嗯~很有潜力,练练说不定可以赶超施瓦辛格。你喜欢肌肉男吗?"
"你看,今年的初雪!好漂亮,你打过雪仗没有?特别有意思。"
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还没睁眼就闻见浓重的药香。心里一悸,浑身一震,脑子竟也清明起来。明明没什么亮光,眼睛还是一阵刺痛,双手狠狠压住,仍止不住里面痛楚酥麻,泪水哪里还忍得住,不消片刻就浸湿了枕套。
"怎么了?"手一下就给拉开了,还是泪流不止,只听得耳边急切又熟悉的叫声。
我闭着双眼往上一勾,果真就勾住了脖子,温暖的怀抱立刻就贴了上来。"我眼睛疼~~"
"我这就传太医......"他慌忙要起身。
我紧紧搂住他,"不用了,我马上就好,真的马上就好。"
阳阳心思缜密,心窍玲珑之极,怎又不知我意,双臂一伸将我密密包了起来。
又躺了一会儿,我挣扎起身,他又欲拉我:"你病刚好,再休息一阵吧。"
我转脸不去瞧他,只是轻轻说道:"我想去看看尘尘。"只觉得床板一震,伴随着悠长叹息,我便知道他允了。
古有苏轼"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谁人可知我只不到十天,便觉天地已变、生死相隔之苦?
尘尘的坟就葬在我的柳阳宫外侧,一个罪犯葬在宫中极不合礼数,此可见阳阳对我迁就之极,只是让我徒增歉疚之感。
一夜风雪已将新坟盖上,说不出的凄凉孤寂。我默默站在坟前,回过神来却发现少了什么东西。依稀记得给尘尘下葬的时候我怕尘尘一个人孤单,捏了一个小雪人陪他,现在却不见了。
也不知是给哪个顽皮宫人拿了过去?我没得法子,又蹲下身去捏了一个,放在旁边,不死心又细细翻遍旁边雪堆,丝毫没有收获,心里只叹息藏于第一个雪人胸中的碧绿药丸是找不到了。
50
珍惜眼前人
又蹲着陪尘尘说了一会儿话,这才觉得怪怪的。出来的时候还觉得寒气逼人,小雪伴着细雨扑打在脸上冷冷的疼。现在却觉得天色虽然阴沉,风雨雪倒是停了下来。抬头一看,心中痛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只见阳阳默默站在我身后双手撑起一雪狐大氅,严严实实的遮在我顶上,也不知举了多长时间。层层叠叠的袖子都滑到了手肘下,只露出一大截已冻得通红的上臂,却依然掩盖不了那惨淡的灰败。
从始至终,阳阳才是真正的受害者,可是却被我彻底忽略。这样无形的伤害到底有多少次了呢?想起那日阳阳呕出来的血恐怕不是第一次了吧。那么痛苦那么压抑,却不能让别人知道,只能自己独自承受着苦难,即便是面对我,也永远只有"我没事"这三个字,这样的阳阳,让我愧疚,也让我心疼。我不知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了,尘尘在我左侧,却永埋地下,今生再难相见;阳阳在我右侧,却身受中毒之苦,生死飘摇。只留得我一人,呆子一般蹲在这里,痴蠢呆傻,废物一个,这就是我要的生活,这就是我许诺给予他们的幸福吗?
尘尘,我好累,我好难过。可是面对着眼前的爱人,我真的可以这么自私吗?一味躲在他的身后,让他为我挡风遮雨,而我就永远拖他的后腿,做一个懦夫吗?
阳阳见我傻傻不动的看他,也蹲了下来,小心翼翼的唤着我:"小猪,小猪~~"一声一声,温柔隽永,我怎么配得起?扑通一声躺在地上,凉凉的好舒服,就像尘尘的手一样。
"我没事,就让我躺一下。"我拉住阳阳要拉我的手,哀求道。
感觉到雪在我身下溶化的声音,湿湿的一片,郁闷的心中却渐渐清明起来。尘尘,对不起,对不起。我当初救你出来带你回宫,是真心想让你幸福,可是世事无常,这一系列的变故我不知道是怎么发生的,最终,我还是没有让你御风而行。就像你答应我要回来找我,却还是轻易的就选择了自杀一样。孰是孰非,我分不清,辩不明。可是现在我不能再恣意的享受下去了,因为还有阳阳。我已经失去了你,无法挽回,可是阳阳,阳阳我怎么还能继续辜负他呢?
头一次坚定的迎上了阳阳担忧的目光,我拽着他的手缓缓坐了起来:"阳阳,我们回去吧,好冷。"他的脸已经冻得红透了,隐隐透出一股不祥的黑气。
他见我突然气色如常,面上更是不安起来,但也没多说什么,起身把我扶了起来。我也主动挽住他的胳膊,两人各怀心事倒也不多话,一步一步,相互扶持着往回走去。如果可以,我再也不要放开。
可惜阳阳从小养尊处优,长大后又神功护体,哪里受过这种风寒吹袭之苦,只倒霉在喜欢上我这痴人,陪我在风雪中呆了这么长时间,最暖和的雪狐大氅也脱下来给我当风了,于是两个人回到宫里双双躺在床上一起忍受突遇温暖的麻酥之感。感受着他百年难遇的瑟瑟发抖,我虽然心中极痛,也忍不住笑了一下,伸手搂住了他,不想面对现实,只恨不得现在把所有温柔、健康全送给他也嫌少。
两个人就这么搂在一起,虽然有过比这更亲密的举动,但却觉得此时此刻心贴得如此之近,恨不得竭尽全力来维护这一点小小的幸福。
"我不要你死。"我愣头愣脑的说出来,任性的一塌糊涂。
"我保证,我不会死的。"他紧紧搂着我,"我怎么忍心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
"小猪,你爱我吗?"他俯下头来,深情的看着我。
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人问我这么烂俗的问题,可是看他神色黯淡,一股青紫之气隐没眉梢,我的心就好像被人狠狠捏住了一样,酸酸的刺痛。我强忍悲痛,笑道:"给你讲个笑话吧。"
他皱眉,嘟囔道:"你不会是想岔开话题吧?"
我也不理他,径自讲道:"有个人每天去工作总是路过一家鸟店,这家鸟店门口放着一只鹦鹉。有一天,他路过门口,鹦鹉冲他说:‘你真丑。'那个人很生气,没有理它。第二天,那只鹦鹉见他又说:‘你真丑。'他大怒,恨恨走开。第三天,那只鹦鹉又说:‘你真丑。'他已生气之极,于是走进店里告状,店主听了很是觉得失礼,狠狠揍了那只鹦鹉一顿。第四天,他又路过那家店,鹦鹉看着他半天没有说话,他很得意,刚要走开,就听见鹦鹉说:‘你知道我想说什么。'"
阳阳听得一头雾水,但听到最后,本想绷着脸,却一下没忍住,噗哧笑了出来:"这只鹦鹉倒真是精灵古怪之极。"
我不接他话茬,轻轻亲了上去。直到他也按捺不住要反扑过来,我才强强挣脱出来,说道:"你知道我想说什么。"
他楞楞看我,只过了一瞬便已明白过来,又压了上来,倒比刚才还要激动,我不再挣扎,十分乖顺的从他。
火热缠吻之中,我的贴身衣物也被他脱得干干净净。自从我的后面第二次受伤后,我们就再也没有做到过最后。他虽强势,却在骨子里透着一种令我沉醉的温柔,在床第间对我百般呵护,柔情蜜意,技巧娴熟,十分顾虑我的感受,我心中万分感动,但对这难以启齿的伤痛还是心有戚戚焉,他最后竭力隐忍我才放得下心来。
可是现在我只想他撕裂我,也许只有身体上的痛可以抵住我心中痛苦。我想成为他的,想让我们永远在一起,再不分离。
我紧紧搂着他俯在我胸前的头,双腿分开环住了他,完全是极尽羞耻的求欢姿势。他一怔,却不行动,只是一味挑拨着我俩的分身,我一阵战栗,欲望喷泻而出,双腿登时没了力气,软软的掉了下来。
他俯在我身上抱着我粗粗喘息,还没有一会儿就感到他的分身又站了起来直直顶着我的小腹。脸上一阵臊红。闭上眼睛,等待着下一轮的冲击。感觉身上轻了起来,阳阳握住我的脚踝细细摩挲,逗弄的我忍不住要缩起来的时候又一下子拉了开来。
要开始了吧?我一阵紧张,那种可怕的痛楚我始终是适应不了的。感觉他俯身压了上来,好像拿了什么。是软膏吧--这是必须的,否则他根本就进不来。预期的痛苦并没有来,反而一股温热的触感。我张眼,只见阳阳正拿了一块湿巾给我清理下体。我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刚要起身就被他按了回去:"不要动,马上就好了。"
明明说好不要再哭得,可是眼泪止不住地掉了下来。阳阳见我抽泣,忙放下手中湿帕,急急问道:"怎么哭了?"
我啜啜说道:"你对我这般好,我却什么也不能为你做,还害你......"
他过来抱住我,一同裹在被子里,眼睛里闪现出痛苦的神色:"我只盼我俩能永远这般,这便是天大的幸福了。"
我道他想到身重剧毒之事,心中苦闷,忙安慰道:"我们一定会在一起的,你不要担心,这毒肯定可以解的。
51 疑影憧憧
迷迷糊糊的睡了一会儿,心里极不安稳,还是醒了过来。屋子里本来就暗,再加上层层床幔,小小方寸朦朦胧胧的,什么都看不真切,只感到平缓微软的呼吸规律的吹拂在我脸上,脸慢慢的凑了过去,歪了一点,微微调整一下,再亲上去,果真就找到了柔软的唇瓣。没敢使劲,只是轻轻的蹭了一下,这时心才缓缓地落了下来。乖顺的依偎在他身边,享受着这久违了的平静。
身边的温热突然无预警的震一下,我脸红于刚才的偷香,赶紧闭上了眼睛。他轻轻的把我环着他的手臂挪了下来,那肌肤相触的地方传来一阵细微的颤抖。随着手臂上温热的离去,身边也空了。还没等得及下地,就传来一阵压抑的呕吐声。
我赶紧睁眼,就看见阳阳跌坐在床边,双手紧紧捂住嘴唇,可还是从那指尖流出深红色液体,铁锈般的气味飘溢开来,死亡的气息。手忙脚乱的滚落下床,手刚刚扶上去就发现一片汗湿:"阳阳,阳阳你怎么样了?"他根本就说不出话来,几根头发湿湿的粘在他苍白的额上,嘴边狰狞的血迹更是映得他惨白的脸上青气笼罩。我一下更慌了,张口便叫人求助:"尘尘,尘尘......"这几字刚出口便清醒了过来,我这傻瓜,以前一有事就让尘尘过来,可是现在尘尘已经不在了啊。
我搂住阳阳已经开始抽搐的脊背,笑道:"你不要怕,我现在就去找太医。"刚要起身,衣襟就被抓住了:"不、不要去找太医。去叫荣儿。"
我点点头,狂奔出门,门外的小太监已经听见我叫的几声了,只是事前早就被吩咐不可随意进内,只得在门外候命。
"马上去请荣妃娘娘,要快!!!"我又转过身吩咐另外一个:"给我热水和毛巾来。"
不多时变态荣就来了,难得的孤身一人,就连药箱都是自己亲自背着过来了。哪里还顾得上客套,他见我只微微点头就坐了下来,开始把脉。阳阳已经不再吐血了,只是脸色还是坏的厉害。我什么都不懂,也帮不上忙,只能在一边瞎着急,我从来没有像这个时候这么痛恨自己的无能!
只见变态荣的脸色愈加凝重起来,两条秀气的眉毛慢慢的绞在一起。他随手开了一个药方交给我,嘱咐道:"你亲自去抓药,千万别让人知道这药是给皇上吃的。"
我点点头,出去了。
一个人走在黎明前的宫道上,只觉得一片茫然,深吸一口冬日的寒气,灼心蚀骨的疼。只是短短几日,我的世界就已经几近坍塌了。这究竟是噩梦的开始还是结束?
走回院子的时候,为了脸上的颜色好看一些,我使劲掐了掐自己的脸,谁知道火辣辣的疼。一摸,一脸的泪水被风一吹已经干掉了,皴皴的。我慢慢的靠在门边,平缓一下呼吸,也调整一下情绪:朱大福,你一定要坚强!!
屋子里隐隐的传出变态荣激动的话语:"皇上,你到现在还不让他知道吗?你的病已经不能再拖了!"
"我自有分寸,你不要再说了。"
"臣不得不说!皇上,您就算为了江山社稷、为了黎明百姓也应该尽早把毒驱除干净,再这样下去恐怕一切都来不及了。难道您真的要为了......"
"住口!!"阳阳声音轻轻的却无比威严,屋子里立刻一片寂静,只听见一阵剧烈的咳嗽。
"我再说一遍,这件事要是传到小猪耳朵里,你自己知道后果的。"
"是,臣知道了。"变态荣的口气平平板板的,再没有生气。
我愣愣的站在外面,心乱如麻:究竟是什么事是我不能知道的?阳阳既然可以解毒为什么不马上解呢?一串串的问号接踵而来,又纠缠在一起,无解,全是无解。
直到身上已经冷的不行了,我才整整衣襟推门而入,再不进去,阳阳会担心的。
屋子里点上灯了,柔和的烛火中阳阳已经起身,长身而立,高雅冷峻,完全看不出刚才的痛苦狼狈。变态荣跪在他的脚边正在为他调整衣带,灯火忽明忽暗的看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
迟钝如我也能明显感受到屋子里的凝滞、尴尬。见我进来,阳阳温柔一笑,招我过来,纤长的手指轻轻拨弄我鬓角垂落下来的发丝:"辛苦你了,冻坏了吗?"
我终是有千言万语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默默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