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心玲珑——by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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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被那个世界抛弃,也被这个世间所不容。他的希望和快乐,总是要赔上家人的性命才能获得,可是正又因为如此,使他不敢有轻生的念头。
最想依靠的人全部都失去了,他漫无目的地继续往前走,却不知道该在何处停留。
逐渐步上乡间小道,远远望去就这么一条路,曲折环绕着,会把他指引向哪去呢?
“孩子,你想往哪去?”林珑警惕地回过头,看见农庄旁的一位老妇人扎着头巾,好心地问着他。
“。。。我。。。”他的无处可去,又怎容自己说出口。
老妇递上一块湿布示意他擦去脸上的污尘,继续问道:“是和家人走散了吧?也难怪,苏州城太大了。”她说完瞄了瞄林珑并不多的行装,“不介意的话,今晚你可以在我们这里留宿。。。只是屋子不怎么高档,恐是要受罪了。”
林珑慢慢撤去心防,望着远处昏沉的夕阳,也不知自己是不是已经走得够远了,更不想辜负淳朴老人的一番好意,“那就打扰了。”
简陋却温暖的茅屋里,只是极为单薄地放置着几件自制的家具。老妇人指了指相连的一间小房,“那里原本是我儿子住的,自从他走了后就一直空着了,今晚你就在这休息吧。”
晚餐时分,老农夫从田里收获回来,也很热心地招呼了林珑,还特意做了好菜端上了木桌。
“小魏死了以后,我们家就没再这么热闹过。”老妇提及自己的儿子时正忙着擦凳子,怕的是林珑这样大人家出来的孩子会嫌弃。
“其实我并不是。。。”望着自己身上的锦服,虽然已经脏了不少,却还是难以掩盖掉上好的布料,林珑对于这对老夫妇的善意心怀愧疚,决定说出真相。
咋然听完,两人都不禁吃惊,“这么说来,你是从席府里逃出来的了?”
席丰在苏州是第一恶霸这早是家喻户晓的事实,老人们开始同情起林珑的遭遇。
“孩子,你听我们说,今夜休息后,明日我让我们家老头赶上螺车,送你去杭州,听说那里城大,人杂,恐那席家不会那么容易寻得到。”
“可是。。。现在不正值秋收。。。”林珑犹豫地望着两张急切的脸庞。
农夫继续热络地给他盛着米饭,“不碍事,反正我们不愁吃不愁穿的,生活悠闲得很。”
林珑还欲理论的时候,老妇人佯装发怒瞪了瞪眼,让他终于闭上了嘴。
临走时分,林珑曾试着拿出些银子拨给恩人,但是这对夫妻是铁了心不肯收,平日嘴皮子不伶俐的他又怎说得过他们,只好在催促下急忙赶了上路。
从苏州近郊到杭州城,大约花去了二旬的时间,螺车毕竟不比马车,但林珑却已经是非常庆幸了。在城门口送走了老农夫的背影,他抹去眼角的湿润,突然觉得,对于未知的将来,不再那么害怕了。
人一旦学会了坚强,也就是学会了生存。林珑尝试着一遍又一遍在这个商业繁盛的杭州城里找份差事,无奈别人总觉得他弱不经风,怕雇了他却是亏了自己,总是大摇其头。
沮丧地再次从某个聘请琴师的茶楼里走出时,林珑被一位观察他已久的姑娘搭了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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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小弟,我听说你会弹琴是吗?”打扮得酷似小婢的来人低声问道,偷偷摸摸一副心虚模样。
林珑乖顺地点了点头,只听她继续盘问。
“那书画什么的呢?”
“也不是难事。”
婢女忽然得救似的展开笑颜,“我这里有份差事,你干不干?”
在林珑的颔首下,她把他引到了本城最有名的妓院后门。
“放心,你只用负责教教我们小姐怎么弹琴写字就成了。她刚被封做花牌,若被人知道不会琴棋书画可得怎地丢人呢!”
后院里一些洗衣妇友好地向那位姑娘打着招呼,林珑虽然对于新环境略显拘束,但并不畏惧。
“我叫戌芳,我家小姐名唤灵珠,很好处的,你别怕。”说完,戌芳就领着林珑走进了灵珠小姐的绣房里。
“戌芳,就是他吗?”懒洋洋却别具风韵的女声从纱帘后传来,林珑愣了愣。
“对啊,他叫林珑,今天刚一出门我就遇上他了,可真有缘呢!”戌芳倒更像是一个勤快的媒婆,不停夸赞着林珑的好,尽管他们彼此还不熟悉。
灵珠拨开帘子,摇曳地走出了内屋,“唔。。。好俊秀的孩子。”
而林珑正被她惊人的美貌震慑住,呆呆地忘了开口。
灵珠一个眼神扔向戌芳,“晌银什么的,都谈妥当了?”
“小姐,我办事你还担心什么。”戌芳笑了笑转身就走,留下他们两人。
“傻子,那么快就愣了?”灵珠在林珑面前挥了挥手,突然一改之前的优雅,豪迈地从房里搬出两把琴放在两个不同的案机上。
“你饿不饿?不饿咱们就开始吧。。。这时间可不等人。”她挥了挥云袖,示意林珑坐下。
“我不饿。”林珑卸下包袱摆在身旁,双手摆在弦上努力熟悉琴性。
没有多余的交谈,林珑并非健谈的人,他尽责地传授给灵珠一些基础技巧,也不厌其烦一一指出她的缺陷。这样精湛的技艺与温和的个性,反倒让灵珠好奇起他的来历。
两人关系渐熟后,灵珠便开始试探起他的过去。
除了那段时空穿梭她无法相信外,其他经历倒是使她对林珑产生了不小的共鸣。“我也出自于没落之家,只可惜并不是生得男儿身,事事自然就困难得多。。。若是说起你去到了未来,这件事可是万分蹊跷呢。”
林珑有一指没一指拨弄着琴弦,笑着说:“这倒也是,我这么一说,恐怕也没人能信。”
“你很想再回去那里吧?”灵珠心里琢磨着,这说不准是灵魂出鞘罢了。
林珑光是笑着也不答,眼睛里却悄悄泄露出一丝眷恋。
“珑儿你别担心,我这头的客人人交都广得很,有机会我会替你打听打听的。”
这话灵珠说得轻巧,林珑自然也不会当真。只是一个月后,灵珠再同自己说起这事时,他倒是大吃一惊。
“昨日我们观音庵门口来了个奇怪的道士,说自己通晓过去,善卜未来,我让戌芳带我们去见见他吧。”
林珑并不相信一个无名的道士,能给自己的生活与心愿带来多大的转机,他会点头,也全然是因为灵珠期盼的眼神,她长期被困在这个充斥着胭脂花粉与铜臭的牢笼里,难得的出游,林珑不想辜负她。
深秋之际,风尖锐的不可小觑。灵珠围起了面巾,一方面是怕刮伤了脸,另一方面则是为了阻挡路人的侧目。
三人一行来到传闻中的地点,果然是有个落魄道士摆了个算命摊,身旁还带着个大眼圆瞪的女孩子,稀奇地瞧着周围往来的人。
“这几位,是来算命的吗?”道士邋遢的外表却掩盖不掉他眼中的精明,他悠闲地在术桌上敲着食指,神色平淡。
灵珠连忙把身后的林珑往前一推,“对,麻烦你帮我给这位弟弟卜个卦。”
道士轻笑,不慌不忙地看向林珑,“这位小弟想问什么?”
“咱们求前程。”戌芳急急地说道。
道士望着面前成一列的铜钱,脸上突然慵懒尽失,“浑浑沌沌,不知何意。”好稀有的卦相。他吩咐身旁的女孩儿拿出一本卦书参解,却也是徒劳。“这可是世上罕见,贫道也无能为力。”
那个女孩看见他竟然也有愁容满面的时候,噗得笑了出来。“哎哟,原来你也不怎么样嘛,大叔。怪不得到现在我还没办法回到原来的世界去。”
原来的。。。世界?林珑猛然盯着她瞧,“这位姑娘,你不是这里的人吗?”
道士还想阻止她那张招祸的嘴但动作不够灵敏,还是让她一干二净抖了出来。“当然不是,这种不先进又落后的朝代,鬼才想留在这里呢。。。说起来,好久没有玩电脑了,我的手都快痒死了。。。臭大叔,你瞪什么瞪。。。我说得都是事实!”
林珑“啪”一下站起身,似乎是过于惊讶了,“你。。。你也是从那里来的。。。”
女孩子挑了挑眉,“也?什么意思?难道。。。你也是?!”
苏雨娟头疼得揉着太阳穴,不明白这整桩事的来龙去脉怎会如此蹊跷。据征信社说,最后一次有人看见林珑是在郊外的观光景点处,陪同他的有赵家兄弟以及严正,可是怎么回家的路上,就突然少了他呢。
如果是谋杀案,那也至少该有个无名尸体吧。可是,无论苏雨娟怎么通过人情调查最近的死亡记录,仍是没有附和的内容,反而越来越引起她的兴趣了。
走出警察局内部的办公室,她被过于响亮的对话声扯住了脚步。
“刚刚那个男人好像家里是有钱人啊。”
“的确,不过有钱人报的案也怪得很。你知道他说什么?他说自己妹妹在家中大院的人工湖里失踪了,笑死人了。”
“精神有毛病吧,要不就是幻了异想天开症。”
“可是你别说啊,那女孩子的确是失踪了,可是我们就是什么线索都找不着,连尸体都没踪迹。”
好熟悉的情况,苏雨娟没有多想,急急忙忙追出门去,希望能找到警察口中的那个“男人”。
在街边的停车位上,她一眼就锁定了他。
“对不起先生,可否打扰一下?”
已经戴上墨镜打开车门的男人诧异地回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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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你妹妹的事故很有兴趣,因为和我一个熟人失踪的情形极为相象。”
“是吗?”男人取下眼镜,伸出手,“方浚诚。”
自我介绍后,他又提议道:“我们找个适合的地点详谈吧。”
就这样,他们来到了一家静宜的咖啡馆里。
“与其说小怡是失踪,不如说是凭空消失才对。”方浚诚指尖滑过杯沿,叹了口气后,把事情的过程完整地叙述了出来。
为捡起掉入湖中小侄子的玩具,方其怡一鼓作气地就跳进了自家建造的观赏湖中,可是大家在一旁等候了半天也不见她的踪迹,于是派了救护人员下去,可湖底根本什么都没有了,让人摸不着头脑。
“我想,你妹妹不会有事的。”苏雨娟诚恳地说道。
“不瞒你说,其实我也这么想。这些天并没有找到类似她的尸首,我也算放心了。。。这么说来,苏小姐也遇见过与小怡相同的事迹吗?”方浚诚好奇地抬起眼。
苏雨娟有些为难地说:“我只是怀疑一个熟人也是这样消失的,据说人们最后见到他也是在湖边。”
“也许他们去了一个我们不知道的世界呢。”方浚诚打趣道。
另一个世界。。。苏雨娟皱起眉头,她从未考虑过这种可能性。
“方先生,我能不能去拜访一下你家的人工湖?”
※※※
基于市中心太过拥挤吵嚷的原因,方家很早就迁移到了远郊,盖起了自己的别墅洋房。
方浚诚引领着苏雨娟来到了自家后院。精工细啄的置景让她感叹不已。
“都是父母的兴致,别见怪。”
整个后院都是仿古式苏州园林的建筑,但又并不完全追溯传统风格,真是好个别出心裁的设计。
“这里的蓝图,都是请人画的吗?”苏雨娟惊叹地问道。
“哪里哪里,都是父母自己的Idea。”
闲聊了几句,也总算来到了传说中的“事发地点”。
秋风瑟瑟,湖水却显得澄清碧绿,几乎能一望到底。
“这水好奇怪,怎么会如此清澈?”普通的人工湖难道不该是浑浊黏绿的吗?
“我也常这么想。可这湖水倒像是有周期,会自我调理一般。”
苏雨娟的目光仍是停留在水平面上,波光粼粼,总觉得有什么线索快要呼之欲出,却摸不着头绪。
管家的出现,打断了低头思索的两人,方家两位主人听说了爱女的意外,立刻从遥远的新西兰赶回了上海。苏雨娟灵机一动,若他们是整套住宅的设计者,想必会知道这湖水的来龙去脉吧。
原来方家夫妇早就曾注意过这番异状,只是后来移民去了澳洲,慢慢地在记忆里淡去了。
“我还记得,有一年中秋,我们一家聚在湖边赏月,突然就发现湖水剧烈地起伏着,表面上静静地看得出地下似乎水泡不断,像是漩涡的模样。当时也没太在意,可能也是因为天太黑的原因。”
苏雨娟悄悄地记在了心里,告辞后,拨通了赵晰烨的电话,约他订了个晚餐时间。
赵晰烨虽然很想拒绝她,但碍于工作上的“友谊”关系,又不得不卖人家一个面子。
三天后的一家著名意大利餐厅里,一男一女以优秀的外表羡刹旁人地相继出现,不知不觉成为了整个餐馆中的焦点。
赵晰烨有些兴致缺缺地与她交谈着,尽力不让自己诸如看表之类失礼的小动作,手上的烟却一直没停过。
直到饭后咖啡时,苏雨娟才把话题转到了正事上。
“我最近听说了一条很少见的趣事。”她把方家发生的怪事娓娓道来,成功地看着赵晰烨惊异地把所有注意力都投向自己。
“告诉我,这个方家在哪里!”略略失态地站起身,赵晰烨激动地握住她的手臂。其他客人悄悄侧目,开始交头接耳。
苏雨娟笑着示意他注意一下周围,心中稍稍得意,只觉扳回一程。
“要我透露可以,不过我有权利知道原因吧?”
赵晰烨叹了口气,原来绕了这么大个圈子,苏雨娟一直都在调查林珑的事情,事到如今,他也无法继续隐瞒下去了。
“你想去找他?”苏雨娟的眼里满是讶异,对她而言,这样冲动的行为太不附和赵晰烨给她的印象了。“你有没有想过,你作为一个现代人,在那种地方如何赚钱养活自己和林珑?”
赵晰烨捂住有些发疼的前额,“我没想过那么多,我只是想要在他身边。”
“不,听我说,现在最该理智的人就是你了。先安静下来,我们再好好想些办法。”苏雨娟突然发现他诡异的脸色,“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只是,头痛。”他揉着双眼,感觉视线变得越来越模糊,几乎都看不清面前的脸孔。
“还是快去看医生吧。”苏雨娟急急忙忙叫来Waiter结帐,回过头时才发现倒在地上的赵晰烨,她慌忙地唤来旁人,终于在经理的帮助下把他送上去医院的路途。
秋雨已经持续了好些日子,春喜园后方的厢房里,正不断传来丝竹声声,似乎也感染上了湿润的愁情。
“灵珠姐,你又进步了许多呢。”一曲完毕,林珑很淡地笑着,侧过头擦去眼角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