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就轮到三国的使者进贺了。
排在第一位的是流霜国,冥昊领着他的心腹岑恋景,来到殿上。他先说了一番礼仪性的话语,接着就由司仪报起了长长的礼单。而这个时候,即墨星翔和冥昊开始互相打量起来。
冥昊十几年纵横沙场,身为军人和皇族的威仪此刻显露无疑。在他冷凝的目光下,即便忠勇如古梁也要避让开去,而这个年轻的帝王却有勇气与他对视的同时仍保持身为皇帝的威严!
即墨星翔此时也在暗暗心惊!不愧是威名远播的“冥王”啊!被他的目光对上,就像被一直老虎盯上一样!要不是自己的骄傲不容许自己退缩,他几乎就要逃开了。
这样才配当我的对手!两人同时在心里下了这样的判断!
排在第二个出场的就是我汲雨了。我深吸一口气,摆出我自认最适合的面容,在林丹和小莫的陪同下,塌进了泰极殿。
耳边想起熟悉的抽气声,人们的目光由好奇变为惊艳,半天没有从石化状态恢复过来。
而邵子言、上官流韵、冥昊的反应明显比其他人有趣,我可是很仔细地一个都没有错过!
邵子言一开始惊讶地几乎要从龙椅上跳起来,毫不容易才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可弯起的嘴角和发亮的眼睛明显地出卖了他。见到我有这么高兴吗?
上官流韵一开始也是惊讶万分,随即便是双目几欲喷火,那眼神好象是要把我吃掉的样子。他对我还真是恨之入骨啊!
而冥昊,他虽然也惊讶,但明显比其他两个人收敛地多,不冷不淡地对我一颔首,大有好久不见的意思。
“汲雨国宝御亲王纳兰祈风谨代吾王恭贺吟火国主登基!”我微微一笑,将贺表递上。
邵子言接过贺表,眼睛却一瞬不瞬地盯着我,而我只是淡漠地站在那里。
直到司仪很尽职地按照程序将我带到我应该站的位置,邵子言才回过神来。
我应该站在上官流韵的上位处,也就是冥昊的对面。经过上官流韵的面前,我听到他的骨节“咯咯”作响的声音,换来我对他嫣然一笑,其中的以为恐怕只有我们才知道——挑衅罢了。
等我站定,迎面对上冥昊疑惑的目光,他似乎发现了什么。他的眼光毫不避讳地盯着我,好象在问,你和他也认识吗?
我无意识地笑笑,想要避开他灼人的眼神,却正好被我发现上官流韵此时没有用仇恨的目光盯着我,而是很奇怪地看着我的身边。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却见莫离别开头,脸色有些惊慌。
似乎察觉到我探究的目光,上官流韵狠狠地盯了我一眼;而莫离看到我的眼光有些闪躲,我认为那是“心虚”。不过,我现在决定忽略它。
可是,直觉告诉我,小莫和他之间似乎有什么我不知道的联系啊!
还等不及我细想,朔月国的使者也晋见完毕了,马上就要开始国宴了,我们的前往另一个地方。
暗涛汹涌(上)
国宴的气氛可以称得上是诡异。这边我和冥昊频频对饮,弄得好象一见如故的朋友,但却都没有说话。那边上官流韵一个人闷头喝酒,皇帝看看流韵又看看我,最终放弃了挑起话题的念头。
朝中大臣似乎也敏感地觉察到了其中的不同寻常,一个个默不作声。那么安静的国宴,我还是第一次遇到,真是有趣呢。
正当这诡异的国宴尴尬地进行着的时候,门外的司仪突然叫道:“启禀圣上,月明先生到!”
邵子言一听,立马来了精神,高兴地说到:“快!请老师进来!”
月明……对那个家伙的事我也是这几年才真正知晓的,他的才学天下有名,曾是邵子言和流韵的老师,五年前辞了台甫的官衔,出去游山玩水了。不过,看样子韶子言对他依然是十分尊重的。
月明进到殿上,施施然向韶子言见礼,而韶子言赶忙亲自将他扶起,并在帝座旁给他加了个位子,对他的重视程度可见一斑。
待月明坐定,又有两人上前给他行礼。一人当然是上官流韵,另一人竟然是岑恋景!这是怎么回事?
不光是我,邵子言和上官流韵也面露惊讶。倒是月明微微一笑,道:“说起来,小恋还是你们的大师姐呢,为师与她的父亲乃是旧识,当年去流霜国做客时曾教导过小恋一段时间。”
以上官流韵和邵子言现在的身份,这一声“大师姐”是断然叫不出口的,只是道了声“幸会”便罢了。
经过这一来二往的,殿上的气氛总算活络了起来。
“老师,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呢。”韶子言道。他对着月明说话的时候,连自称都换回了“我”。
“皇上登基,老夫自然是要来贺喜的。只是准备些贺礼耽搁了点时间。”月明微笑道。
“哦?不知老师给徒儿带了什么礼物?”他也知道,月明的礼物必然不是俗物。
月明微笑不答,只是对着门外打了个手势,马上就有人抬着一捆卷轴上来了。之所以说是一捆,是因为这幅卷轴足有近两丈长。看材料,似乎是羊皮一类的东西。
“这是老夫与几位喜好游山玩水的挚友花了几年的工夫画出来的,还请皇上与众位大人一观。”月明微笑着介绍道。
“好!来人!展开!”邵子言命人将图展开。可是这幅图太大了,大到没办法在殿上找到一个合适的位置能让全场人都看到。
“就在陛下的玉座后展开,可好?”月明似是询问道。
“好啊!就依老师说的。”他不是傻子,月明这么做一定有他的深意。
巨大的画卷缓缓地展开,随着画卷展开一分,大殿上就安静一分,直到画卷全部展开后,全场静得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见!因为所有人都在震惊中久久无法回神!
这哪是画啊!分明是张地图!天下局势图!
这张图将四国的版图都包括了进去,别的国家暂且不说,光是汲雨那部分就比我在宫中看到的那幅要精确许多!其中重要的地方,比如首都、要塞等都用红色勾画。
从这幅图中可以很清晰地看到,流霜和吟火几乎占据了大陆当中的所有地盘,两国以茂岭——秋山一线为分界线,两国中没有太多的险要作为天然屏障,难怪一直征战不断,谁都想把另外一方给吞了。
朔月居两国之右,基本上都是草原,他们的百姓也基本是以游牧维生,不但人口少,资源也少,向来依附两国。而且十几年前分成了两派,左右两位贤王各领一派,真正的朔月王其实没有多大权利。
我汲雨居左,占据了大陆中平原最多的地方,还有狭长的海岸线。与流霜之间有高耸入云的雪山,与吟火之间有雪山水汇成的天水河,雪山和大河是我们与外界隔离的最好的天然屏障。两国想打进来很难,相对地,我们要打出去也很难。
一幅图而已,竟将天下局势尽网罗!这个月明!他想干什么?!傻瓜都知道,一幅精确的地图在一场战争中以为着什么!而且,它根本就是精确地过分!我相信其他国家的皇帝手中也没有那么精确的本国地图。
大殿上的气氛一下子像凝结了,谁都不敢出声。
“月明先生才名远播,今日一见才知百闻不如一见,本王对先生佩服地紧啊!”冥昊率先打破僵局一语双关地道。
“哪里!王爷谬赞了!”月明客气地答道。
“如果本王也拜先生为师,先生可否也送本王一幅呢?”冥昊微笑着问。
此话一出,殿上的人都变了脸色,不知道这王爷这话有几分真几分假。
我突然想到什么,不禁笑出声来。这一笑,把大家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
“煜王爷笑什么?”冥昊状似不解地问。
“啊!真不好意思,小王突然想到一件很有趣的事。”我邪邪地一笑,眼光从他们每个人身上流过,缓缓道:“如果王爷拜月明先生为师,那皇帝陛下和上官大人不就是您的师兄了么?王爷您行拜师礼的时候可还要给师兄见礼啊!再来,您身边那位更是您的大师姐,可现在却是您的副官。以后于公于私您又该如何自处呢?到底她以后该叫您王爷好呢还是叫您小师弟好呢?”
我说完,大殿上已经有人憋不住笑了出来。而冥昊的脸色黑得可以跟锅底媲美。
“煜王爷说笑了,老夫早已收山不收徒弟了。更何况,王爷位高权重,老夫怎好恬不知耻。”月明赶紧出来打圆场。
“昊王爷可别生气啊,小王是无心的!”我也貌似歉疚地说道:“我自罚一杯,全当给您赔罪了。”说完,将杯中一饮而尽。
邵子言此时也道:“本来昊王看上的东西朕理应送予贵客,可这副画是老师的一片心意,做徒弟的不好辜负。这样吧,这宫中也有不少名画,王爷可以任选一幅。”他特地把“画”说地特别清楚,好象怕人误会那是一幅“地图”似的。
“陛下,老夫这里还有一幅字。”这是,月明微笑着道:“如果昊王喜欢,老夫倒是可以送给您。”
“哦?”冥昊来了兴趣,“不知道是否有这幅画那么让人着迷呢?”
月明一招手,又有人拿着一幅卷轴进来了,只不过这幅要小得多了。
卷轴展开,赫然是我那篇盗用的《望江楼序》!
“天下皆知老夫老夫在枫林江畔筑了望江楼,邀天下学子为此楼作序,但经年不可得,直至三年前……”他突然住了口,随后一笑倒:“接下来的事大家可能已经听到传闻了:“那天枫林江大潮,终于有一位少年才俊为老夫了了多年心愿。”说完,他有意无意地看了我一眼。
“那么这就是那位公子的墨宝?”冥昊从内侍手中接过卷轴,细细观赏起来。
“不是,这是那位公子似是有感而发,随口吟诵的,老夫只是记录下来。”月明答道。
“久闻先生字画天下无双,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不知那位公子是谁?本王可否一见?”
“这个么……”月明状似为难地说:“三年前一别就没了他的消息,老夫如今也不知他在哪里。”
“真可惜……”冥昊叹息道:“这样文采风流的人物居然三年毫无音信……不会出什么事吧?”
“是啊……这样的人早该扬名天下了。”
我突然有种感觉——这两个人在唱双簧!
“如果他平安无事,也该像煜王爷这般大了。”月明突然这样说到。
我不禁颜色微变,道:“小王才疏学浅,不敢与先生口中那位公子相提并论。”
“是老夫冒犯了,王爷请恕罪!”月明连忙向我作揖,道“老夫年纪大了,有时做事不经考量。”
“先生不必放在心上。”我低头喝酒,心想:这老家伙到底想干嘛?
“听闻煜王爷爱好音律,老夫这里还有首乐谱,今日就送给王爷,如何?”
终于来了!我深信今天月明就是冲着我来的。
“先生如此慷慨,小王就却之不恭了。”
只见月明从衣袖内掏出几页纸,亲自将它送到我手里,道:“这其实是恋儿三年前送给老夫的,老夫着实喜欢,一直随身带着。”
我略微有些惊讶,但还是微笑着接过,并致谢:“如此厚礼,多谢了。”
我展开纸片,心里一惊,那竟是当年我在初遇冥昊的时候弹奏的那首曲子!
我抬头往岑恋景看去,只见她微笑着像我举杯。
“不只岑小姐从何处得到此乐谱?”我当然是明知故问了。
“三年前的一天我凑巧遇到一位年轻公子,此曲正是他手弹,我强记了些。知道老师也爱好音律,便送予老师了。”
“又是三年前啊……”上官流韵突然感叹道,“三年前还真是发生了不少事啊!”
“听闻王爷琴艺高超,不知我等是否有幸一饱耳福?”月明又道。
我还是搞不清楚这月明想干什么,总是有意无意地扯到我,又偏偏都是些无关痛痒的事情。
“好啊!”我微笑着应道:“就当答谢先生的厚礼。”
当年无心送我的那把琴被我遗落在上官家了,不知道他有没有拿来泄愤呢?
我命人取来舅舅送我的一具古琴,轻轻放在几案上,微微凝神,手指不自觉动了起来。
谱子我当然是不用看的,那本来就是我的东西。这首曲子每个音符都是普通不过的,但是和我的异能配合起来就有奇妙的力量。不过写它的初衷——可是为了勾引食物啊……它能让人感觉到幸福,感觉到温暖,就好象“家”的感觉……让人不知不觉加快脚步向前赶。
不过这群人当然不会知道初衷了,一个一个都听得如痴如醉,如果想刺杀这一干人等,现在是个绝佳的机会。
一曲终了,全场依然鸦雀无声。
许久,人们才从各自的沉迷中清醒,每个人都惊讶地发现自己的身子竟然在不知不觉中向前倾,有几位甚至都探到了几案外。
我当然不会管他们是如何红着脸缩回身子,只是一个人对着谱子发呆。
在忘尘谷的时候,用乐声来吸引动物或者是人是我每日的必修课。但是,我真的已经好久没有用了……
“此曲来时无名,请王爷赐名吧!”月明说。
“此曲……名归思……”我幽幽答道。
说完,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抛下一殿的人步出大殿。
只听见林丹的声音远远传来:“我家王爷身体不适,请陛下见谅……”
暗涛汹涌(下)
我就这样漫无目的地在诺大的皇宫中走着,直到背后穿来焦急的脚步声。
“风!你去哪里?”是小莫焦急的声音。
“我也……不知道……”我的声音自己听来都有些恍惚,我的思绪好像飞到一个很远的地方去了。
“不!别走!”他突然一把抱住我,力量大地几乎要把我捏碎。
突如其来的痛楚让我清醒了些,也让我的灵魂终于归位了。
“没事……我没事……只是我好像喝多了……”我也不明白刚才怎么会有一瞬间的失神,只好这样安慰他,也安慰我自己。
“是吗?”他的语气有点怀疑。
“是啊……恩……我的头好痛!”我作势向他怀里倒去。
他果然急了,道:“那我们早点回去休息吧!”
“好。”我乐得如此。
或许是酒精的作用,又或者这个身体的确不顶用,我在马车上就已经昏昏欲睡了。
半梦办醒间,我突然想起被我扔在一边的邵子言人等。
“那边国宴怎么样了?”我问。
“你还记得啊!”他好笑地说:“放心吧,林大人会处理的。”
“哦……”我咕哝一声便要睡过去了。
“风……”他突然叫我,但半晌没有下文。
“怎么了?”我睁开疲惫的眼睛,不解地望着他。
“我……”他好像很踌躇的样子,“我想去见一个人。”
“谁?”我觉得我似乎知道他要去见谁,但我还是问了。
“是……上官流韵。”说完,他几乎不敢看我的眼睛。
我迷起眼,想仔细看清他此刻的表情,但是,太暗了,我什么都看不见,只有他的眼睛在闪烁。
“那你就去吧。”好半天,我这样说。
他似乎很惊讶,不解地问:“你不生气吗?”
“我为什么要生气?就算我生气,你也有你的理由来说服我不是吗?”我累了,累地不想再去注意他的表情。
“那你不想听理由吗?”他追问道。
“如果你想说的话,我不介意听。”我这样说到。
他沉默了,好半天才说:“小风……有时我真的觉得你从来不在乎我……”
“为什么这么觉得?”我在他怀里转个身,这样问。
“你从来不会向我一样,只要你消失一会儿就紧张地不得了,甚至我离开了你还会很高兴!我真的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有把我放在心上。”说到这里,他的语气哽咽了,“就像我说我要去见上官流韵,你也一点不在意,你难道就一点不怀疑吗?”
“怀疑?”我轻笑道:“你觉得我应该怀疑你么?如果我说怀疑你,你又会觉得受伤害吧?”我坐起身,双手环绕着他的脖子,在黑暗中直视他晶亮的眼睛,道:“小莫,我也不明白,你到底要我怎么样?相信你也不对,不相信你也不对。”
“我也不知道……”他流泪了,“我觉得我始终看不清你,也走不到你的心里……你的心里,始终住着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