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竹之乐缓缓响起,原本还有些喧嚣的厅堂立时静了下来,我也放下心中的疑惑,仔细地聆听着南泽那节奏悠长清醇的乐声。
两侧水晶帘幔缓缓卷起,数十美女身披轻纱,随着悠扬的乐曲翩翩起舞,不过半晌,曲音陡然一转,竟是琴弦齐去,只余洞箫一音,夹杂清脆风铃,呜呜咽咽,犹如少女倾诉,声声呢喃。那轻纱美女齐齐退去,一个红衣美人仿若花间蝶舞,翩然而至,随着那悠然曲乐,曼然飘舞。眉目盈盈似水,笑面灿灿如花,腰枝折转间,玉雪赤足轻点翻飞,仿佛随风而去。
"师父,看到没有,这才是美人的典范,温柔如水,婀娜如云,不像某人,凶恶如虎。"
我指着那舞绝天下的烟水波,对美人师父低声道。
一声闷笑从旁传来,却是偷听的龙靳。
美人师父发出妖媚一笑,对我勾勾小指。
我无奈上前,哀声道:"师父我错了还不成吗?"
龙靳也道:"凌儿顽皮,你莫要生气。"
美人师父娇笑道:"我疼他还来不及,怎会生气。来,凌儿,让为师好好疼爱疼爱。"
后面这句却是对我说的。
我被师父捉小鸡一样提了起来,眼角瞥到龙靳在偷笑。
正待低声咒骂,不意看到美人师父的椅下陡然一空,我们连人带椅一同飞落,被吸进下面幽黑的深洞......
第 8 章
"你终究要离开我。"
看着迅速开启又合拢的密道,龙靳阴沉着脸,喃喃自语。
与饮洛相识七年,虽然因为与他的关系暴光,而被废黜太子之位,可内心却从来没有后悔过。
只是,你为什么不肯爱我。
恨恨地将手捶下,龙靳一声令下,整个跃然居都被包围起来。
南泽的都城向东不远是越澜,向北不远则是鹿然,究竟是哪里?
"既然他们的主子都不要他们了,就都给我杀了罢!"
龙靳残酷的下着命令,不理一旁劝解的大臣,将正在台上冷然而立的烟水波拉了下来,恨声道:"说,这密道通向哪里?"
"王爷,使不得呀,若是烟大家在我南泽有了损伤,我南泽无法向天下交代呀!"
看着颤颤巍巍向自己劝戒的人,龙靳脸上瞥过一抹厌恶神色,大声道:"来人,带丞相大人下去休息。"
"王爷--为了我南泽......"
"王爷,王爷,不要杀我,小人知道这密道通向哪里!"
"哦?"龙靳眯了眯眼:"将他带过来。"
一旁士兵将跪在地上求饶的少年提了过来,居然是方未晓身旁跟着的书童之一。
那少年跪在地上,全身颤抖不止,哆嗦道:"王爷,小人知道,这密道是通向北城外的,公子他们想去鹿然国。"
"来人,将这些人暂且扣押,待我回来再行处理。其余人等,跟我追。"
刚要上马,便看到一骑狂奔而来。
"我也一同去。"
龙靳看着神态坚定的儿子,冷哼了一声,当前而去。
"烟大家,此番事起仓促,拖累了您,小人代主人向您赔罪。"
将一众官兵都撤了出去,在外看守,刚刚还跪在地上发抖求饶的少年长身而起,向烟水波谦然鞠躬。
"我倒是无妨,不过你却不该求饶。"
烟水波叹道:"你神态动作虽无破绽,可四神宫门下,又怎有怕死求饶之徒。"
"龙靳原本虽然怀疑,现下定然已带人向东追去。"
那少年随即冷汗直下,面上一片悔意。
"哇,是黑店呀!"
感到身躯落下时,我的第一反应是遇到了龙门客栈,双手狠狠抓住师父的衣襟,兴奋叫道。
"黑你个头,是救命的密道。"
被赏了一个暴栗,呜呜,拒绝家庭暴力。
"师父师父,这么说,你原本就知道那个椅子下面有密道,是不是?七星公子和你很熟吗,难道他也是你的相好?"
美人师父一边抱着我摸黑前进,一边怒道:"你给我安静点。"
又被赏了一个暴栗。
"宫主,好久不见。"
恬淡的声音从左边响起,黑暗的密道突然大放光明。
"是呀,这么久没见,你怎么还没死呀!"
"属下活的好好的,不过看来,宫主似乎有点麻烦呢!"
"未晓,你还是这么牙尖嘴利呀。"
"不敢,宫主不也是毒舌依旧嘛。"
两人目光一对,立即激起火花,正当我以为两人要大打一场的时候,他们居然相视而笑。
"宫主,我记得上次你已经答应我,再也不见龙靳的......"
"这个......那个......我......"
没想到,美人师父居然也有这么狼狈的时候......
"这件事也就算了。"方未晓目光一冷,指着我道:"你又把哪家的孩子偷出来了?"
听方未晓的语气,师父居然是个拐卖人口的--惯犯。
"他......他是......他是越......"美人师父突然将话止住,将我从上到下审视个遍,咬牙道:"他是我选下的继承人。"
方未晓默然良久,才叹道:"你自己决定就好。"
"我们从这条通道出去。"方未晓转入了一个岔路,示意我们跟上来,道:"这条通道直达城外,时间仓促,宫内的好手都来不及赶来,希望龙靳只在城内搜索我们,否则我们的麻烦可就大了。"
"你们这种关系已经保持八年了,他始终无法狠心对你下手,到底出了什么事,成为引燃你们关系的导火索?"
美人师父抿了抿嘴,没有出声。
方未晓见状只是无奈一叹,不再多说。
轰然巨响中,一道石门缓缓开启,我们终于重见天日。我回头,才发现我们居然是从一座山中出来,机关扭动,那石门又恢复原状,这么说,刚刚我们是在山腹中了,真不知是谁做出这鬼斧天工的大型密道。
方未晓一声长啸,不到片刻,便见两匹骏马飞驰而来,一匹乌黑,一匹雪白。那雪白的骏马跑到师父身前,用头轻昵地拱着师父,见我在师父怀里,先是在我身上嗅了嗅,然后竟亲切地伸出肥大的舌头,舔起我来。
要知道,这可是我第一次骑马,我坐在师父怀中,紧紧搂住他的腰,生怕这马一个不顺心将我甩下去,惹的师父一阵发笑,就连方未晓也露出了淡淡的笑容。不过不到半天,我就享受起骑马的感觉了,风拍打在脸上,闭上眼睛,感受着身下的跃动,那是一种飞翔的感觉。
混乱的马蹄声从后面传来,回头看去,烟尘弥漫中,一队人马正追赶而来,领头的一人,剑眉飞扬,薄唇微抿,赫然是龙靳,身旁一个矮小的身影,不是龙煌是谁。
腰上一股大力涌来,将我送到方未晓怀中。
"未晓,以后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前面就是越澜,你要将他平安带回。"
美人师父不舍地看了看我,决然一笑,策马回奔。
我回头,只见师父白衣飘飘,苍白的脸上带着淡淡微笑,幽深的墨瞳燃烧起烈火般的战意,看到龙靳带人闪电般包抄过来时,他嫣然一笑,苍白的脸上泛起不自然的红晕,腰间绚光流转,一柄通体银白的软剑呼啸飞出,将周围几人卷入其中,冲在最前的一人,躲避不及,登时被穿胸而过。旁边几人,待要策马闪躲,却见美人师父手掌翻飞,数十颗石子四下激射,从他们咽喉,大脑穿过,呼啸盘旋,又从几个侍卫的后脑穿回,那十余个侍卫还来不及反抗,便被打的脑浆迸裂,鲜血四溅。其余人等看见师父挥手投足间便毙杀侍卫二十余人,无不大惊失色,心生怯意,全都围集在外,呐喊刺探,徘徊不前,只见龙靳怒喝了一声,将腰中长剑拔出,寒光流转间,几颗人头落地。众侍卫见状,又都拼命围了上来,刀光闪动,挥矛射箭,同时缠斗美人师父。
方未晓回头看了看,将我紧箍在怀中,狠命地抽起马,那马吃痛,飞快地向前奔去。
我在方未晓怀中剧烈挣扎着。
"你放开我,让我下去。"
"你给我老实呆着。"
我抬头,看到方未晓前所未有的冷厉表情,心中一寒,不再求他。
龙靳见众侍卫久取未下,低喝一声,眼中光芒暴闪,长剑光芒闪烁,气势凌厉,直向美人师父。
众侍卫见状,刀箭齐停,将两人围起,在一旁呐喊助威。
两人几次短兵相接,都未能在对方手中讨到好处,可美人师父刚刚与那些侍卫交手,太过消耗体力,动作渐渐慢了下来,龙靳看准时机,一剑劈来,斩上师父的软剑。美人师父晃了晃,闷哼一声,面色惨白,在马背上摇摇欲落,一道血线从他口中喷出,在空中划起一道圆弧,人却趁此机会冲出了包围圈,策马向我们这面追来。
龙煌紧跟其后。
龙靳却在后面怒喊着什么,进而咆哮地跳起来,抢过身旁侍卫抵来的弓箭,对着师父一箭射去。
我大声喊道:"师父小心。"
语音与师父一同落下,箭上所带的巨大力道将师父射下马去,钉在了地上,一片红色迅速在师父的胸膛晕开,我胸口一阵剧痛,口中传来腥甜的感觉,龙煌茫然地来回看着我与师父的神态成了我最后的记忆。
方未晓听到怀中凌儿撕心裂肺的喊声,突然感觉到生命中正有什么在逐渐远去,这种感觉在他父亲逝世时他曾经感受过一次,那种心里像被挖空的感觉简直让他无法呼吸,只懂得呆滞地顺着凌儿的目光看去,静默的人群中,一朵红色的花朵静静地在草地上开放。
"驾--"
狠狠地抽动着马鞭,命令自己收回目光,却无法阻止汹涌而出的眼泪。
脑中突然想起儿时的回忆,明明是比他大的饮洛娇笑着非要叫他爬上山崖去采那朵艳红的花。
那时的花,也是这般红罢。
第 9 章
越澜国的冬天向为暖冬,可今年却是异样的寒冷。还没到腊月,就已经冷的到处结冰的地步。整个越澜国,只剩下以温泉而闻名的壅州二十四城,还与春秋气温相同。
壅州的主城燕京,热闹非凡,大街小巷到处摆满了卖年货的小摊,因为天气温暖,采办的女眷们只穿着花花绿绿的薄袄,衬托出婀娜的身材,构成一道靓丽的风景。
日近正午,两骑白马风尘仆仆由南向北而来,马上男子不过二十左右,身着锦衣似乎色彩鲜艳,不过此时,就只剩下一片尘土色。
"庭虞大哥,我们还是先沐浴更衣再去拜访吧。"
年长男子沉吟道:"也好。"
两人从马上翻飞而下,周围人不禁为两人矫健的身手喝了声彩,只见两人身材高佻,体态均匀,虽然风尘仆仆,却身姿挺拔,目如朗星。
将整条街上的酒楼都看了个遍,两人选了一个最大的酒楼进了去。自有伙计出来将两人的马牵到马厩。
"伙计,来些好酒好菜,给我们的马儿也送去些烈酒,再为我们准备两间上房,洗澡水和干净衣裳。"
说完,一锭金子扔了过去。
那伙计看着手中的金锭,高兴唱道:"好酒好菜招呼着喽。"
不到半晌,色香俱全的佳肴便上了满满一桌。先前的伙计拱手恭敬地立在后面,随时等待吩咐。
"听说镇守此地的乃是楚王!"
那兄长似是不经意地喃喃自语。
身后的伙计甚是机灵,立即跑到桌前,一边给兄弟二人斟酒,一边陪笑,"爷说的不错,镇守咱们壅州的是最受今上宠爱的楚王爷。听说这楚王爷刚出生时,差点夭折,幸好遇到当世神医欧阳谨的救治,才保住性命,俗话说有失必有得,您别看楚王爷天生体弱,可这十几位王子公主中,最得今上喜爱的,就只有楚王爷一人。欧阳神医说温泉对楚王爷的身体有好处,今上便立即将这以温泉而闻名的壅州二十四城作为封地,赐给了楚王爷。听说......"
"说下去。"
"小人听说这楚王爷虽然相貌平庸,桃花运却非常旺盛,在京城时便与青楼名妓交好,这不,刚来燕京不足半年,便成为了群芳阁中新选出的花魁白依依小姐的入慕之宾,简直是羡煞人等,还有王爷身边那两个娇巧可人的......"
那年轻男子似乎对这些不感兴趣,急急问道:"你说欧阳神医说温泉对楚王爷身体有好处,那欧阳神医经常为楚王爷看病吗?"
"那是自然,据说欧阳神医曾说过,没有彻底治好楚王爷的心疾,已经够丢面子的了,若是让他夭折,那他这神医名头也不用混了。所以呀,欧阳神医经常在楚王身边,为楚王调理身体。"
男人又抛给他一锭金子,道:"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先下去吧。"
伙计欢天喜地地接过金子,恭敬道:"是是是,那小人先告退了。"
"庭虞大哥,你说那楚王爷会帮忙吗?"
被称做庭虞的人皱了皱眉,道:"一定会的,就凭他们两人的关系,这个忙他也非帮不可。只是,又是否能找到那欧阳神医呢?"
即使找到,又能否救活他呢?
叹了口气,囫囵地吞咽了几口饭菜,两人回到厢房,伙计已经准备好热水,一番沐浴更衣后,两人已是焕然一新。
问明了楚王府的方向,两人快速赶去。
"言庭虞,武炎泓?"我舒服的躺在藤椅上,看着手中的拜贴,疑惑道:"他们两个来这里做什么?"
我突然灵光一闪,慌忙从藤椅上跌下,道:"啊,对了,不会是冲着本王的温泉来的吧?"
旁边灵巧可人的珑儿扑哧一笑,将趴在地上的我扶起,道:"那温泉呀,也就王爷拿它当个宝贝,还让欧阳神医帮您扯谎将这地方诈了来,哼,其他人那,谁稀罕呀!"
我翻了个白眼,道:"是是是,没人稀罕本王的温泉,那下次某人就不要用什么操心之类的借口泡我的宝贝温泉。"
"公子,王爷,楚王大人,珑儿错了还不成嘛,瞧您说的,好像我从您那里横刀夺爱似的。"珑儿摸了摸粉嫩的脸蛋道:"还有呀,我的皮肤都开始松弛了,操心才不是什么借口呢,您也不想想,自己是个什么主儿,一年让我为您操了多少心。"
"行行行,好男不和女斗,本王要去会客了。"
我听的头都大了,一溜烟儿就跑了。
西疆侯言庭虞以及炎华的弟弟炎泓,这两人我都只听过名字,他们突然拜访我这素未平生的人,究竟所为何事??
"王爷,冒昧拜访,还请恕罪。"
"哪里,西疆侯能驾临,简直令寒舍蓬荜生辉。"我微笑着和言廷虞说着客气话,眼角看到武炎泓撇嘴的表情,不由起了捉弄之意,嘴角轻轻勾起,道:"这位就是炎华常常提到的小球儿表弟吧?不知炎华表弟近来可好,本王可有两三年没见过他了。"
武炎泓的脸上一片通红,支支吾吾的半天也没有说出一个字。
言庭虞道:"楚王殿下叫我庭虞便可,我们此番前来便是炎华推荐的。听闻医神欧阳前辈与楚王殿下私交甚好,不知楚王殿下可知欧阳前辈目前行踪?"
"庭虞兄,你们来的可真不巧。"我皱了皱眉,为难道:"欧阳谨那老头上次打赌时输给了本王,现在大概是在哪个荒山野岭寻找万年人参,没有个三年五载,恐怕是不会回来。"
"啊--"武炎泓失声惊呼,满面焦急神色自语道:"那可如何是好?"
"看两位焦急的神态,难道有病人急需医治吗?"
言庭虞黯然道:"是我一个要好的朋友受了重伤。现下无法寻到欧阳前辈,那我们也只好尽人事,听天命了。"
"既然如此,我们便先告退。"
我坐在椅上,不紧不慢的端起茶,抿了口,眼见他们二人已要跨出厅门,才悠悠道:"如果二位不嫌弃的话,那不如本王陪你们走一趟,与欧阳老......前辈在一起的几年,本王倒是被逼着学了他大半的医术,如果两位信的过本王,看在炎华的面子上,本王便陪两位走一趟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