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在这片放眼望去皆是杀人与被杀的沙场上， 天朝铁骑也好、右金军也罢，他们都是一样，能够站着的就是屠夫，若是躺下，便成了尸山中的一员，不是活，即是死。
太近了，生与死，近得没有缝隙。
这不是我的初衷。
我要的是战事的尽快结束，但我现在所作的与硕风和叶又有何不同？以胜利为由的屠杀......死的是敌军，即使不能为我所怜悯，却也不能抹煞我贪婪的杀意......
快要来不及了......
"皮皮，绿色信号。"
当装满火药和铜粉的火筒点燃，绿色的烟雾于磷磷夜空中扩散之时，铁骑兵扔出了腰间的手榴弹，顷刻，残存的右金战力又被削减了一半。
紧盯着在诸将保护下依旧负隅顽抗的硕风和叶，我再也无法忍耐......
"皮皮，取箭！"
接过皮皮递过的箭搭上我惯用的长弓，我瞄准硕叶王身旁的左将军，一箭贯穿他的喉咙。见状，气急的硕风和叶策马向我冲来，却被顾长空一刀挡回原地，我又取来一支，这次悲剧的是右将军博吉哈，我的箭扎在他右颈附近，他今生怕是拿不起比笔更重的东西了......
身边的爱将一个接一个的被我夺去战力，怒红了眼的硕风和叶疯狂的冲击想来杀我，却因为顾长空和霍英鞑的左右呼应未能如愿。
最后，我举起箭，瞄准了硕叶王的颈项......一......二......三......
"少爷！"眺望着远方奔近的身影，皮皮兴奋的拦下了我的箭。
我不轻不愿的放下了手中的箭。终于来了吗？
25 唯我必胜！
"都给我住手！"
眼见一个右金打扮的女人骑着雪花骢奔近，我命皮皮以蓝色信号示意停战。
在看清女人的模样后，硕风和叶和他的仅存的几个爱将都不由的缓下了刀势。
"参见公主殿下！"右金军纷纷跪下。原来是右金公主硕叶王唯一的姐姐驾到了。
满面尘沙的公主不曾理会周围人的动静，径自走到硕风和叶身前，在瞧清硕风和叶插着两只箭羽、被手榴弹轰地满脸黄土的惨状之后，揪着硕叶王战甲的领子怒吼："硕风和叶！你给我回头看看你背后！看清楚你都做了些什么！"
被当众侮辱，硕风和叶却无法涌上蒸腾的怒气，开口只觉喉中异常干涩：
"到了这种境地，你要我怎么回头......"
......北风放纵的呼啸声中，有悲壮的歌声曼和......
" 身既死矣，归葬山阳，山何巍巍，天何苍苍，山有木兮国有殇。
魂兮归来，以瞻家邦......"
硕风和叶蓦地回头，......是《国殇》......
"身既殁矣，归葬山阿，人生苦短，岁月蹉跎，生有命兮死无何。
魂兮归来，以瞻山河。
身既没矣，归葬山麓。天何高高，风何萧萧，执干戈兮灵旗矗。
魂兮归来，永守亲族。"
是他的爱将们在唱军歌......
艰难的蹲下身，忽略身上传来的隐隐疼痛，他细看着被连城或一箭封喉或夺去战力的手下们，这些六年来一路陪他南征北战的手下正在唱着每逢胜利后必唱的曲子，正因为有他们，他不曾败过，而现在......转头看着伙伴们疲惫的脸上沾满了不知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血液，硕风和叶忽然辨不清自己一直执着的胜利究竟是为哪般？
转瞬间，什么堂皇大业、名扬千里沙场，都在这不曾预料的失败中化为泡影，原本已经似要到手的一切，竟是这么脆弱不堪，他好不甘。
若早知今日，他是否会甘于平淡？
他不会。
所以，即使输掉了自尊、失去了视之左膀右臂的手下，他仍旧无法后悔。
然而胸口细细密密的疼又是为了什么？
"和叶......"硕风芳芜担忧的柔声轻唤。
"这里是战场，姐姐不该来的......"
"和叶......你回头看看我......"
硕叶王凄然转身......领子又被揪个正着......
"硕风和叶！你给我听好！你以为老娘高兴来这里吗？！......"
全然不顾周围人因这一不能适应的变化而风化，硕风芳芜继续破口大骂："他奶奶的！老娘半个月前就知道你厉兵秣马准是又要跑到人家地盘上搞侵略，偏偏老娘这几年跟在你屁股后面阻拦你搞这些个恐怖主义，一次也没拦成功。所以正好趁这个机会把你交给小师弟折腾，就不信敲不通你个猪脑袋！"
畏惧的偷瞥硕叶王青绿的脸，右相庞云吞了吞口水疑惑的问道："公主千岁的小师弟是谁啊？"把王搞得这么惨的除了那个天启的皇后娘娘还有其他人吗？
"就是现在在城头上看戏的那个。"正横眉冷对着硕风和叶灌输和平这一观念的公主殿下不耐烦的指指正在城头上看戏看的正过瘾的我--内亲王姬连城。
果然......
远处巴陵城头
"娘娘......你跟那个女人拜的同一个师傅啊......"非常好奇教出我们这些人的是什么人的阿鞑小心翼翼的问道。
"嗯哼......你家皇上接到战事通知的同时我也接到二师姐的飞鸽传书，在听说我成功教育了天启的太子殿下的典例后极力请求我帮忙教育她那个就知道打仗不知道先搞好生产的不肖老弟，在交换了某些条件之后，我就答应了。"
偷瞧了瞧皇后娘娘再现的阴险笑容，霍英鞑说不上明智的转头偷偷问皮皮："那个什么恐怖主义之类的词也是那个师傅教的？！"
"不，是少爷教的。"
"哦......那某些交换条件......什么条件啊？"
"那个啊......传说跟少爷一样讨厌战争的公主千岁为了给右金生计寻找出路，幼年就来中原拜师。结果打听到懂得富国强兵之术的璇玑师傅，就想拜师。可是璇玑师傅是出了名的不教女人......"
"可是听说璇玑为人极是风流......"
"据少爷说，似乎是年轻时代留下的心灵创伤，尤其璇玑师傅会去泡妞百分百是为了打倒道明师父，不过这个不是重点。说道公主想要拜师，可是璇玑不收女弟子，所以只好女扮男装。由于公主身体健壮又不习医术，直到长大师傅才察觉她是个女生，后悔也来不及了。公主是个外表美丽内心粗犷但偶尔也会细腻一下的女人，所以一直觉得很对不起璇玑师傅，于是不待师傅赶人，便自行谢罪下山。回国后，一直致力于和平事业的发展，可惜未果，于是多次请教师父。师傅他看似不计前嫌其实是因为闲闲没事做的就帮了她几次，所以公主一直都觉得歉疚。......"
"哦......"
"就快到重点了......抓住公主这个心理，璇玑师傅每次惹毛了做皇帝的大师兄就直接躲到公主那去；尤其在逼皇上立少爷为后这件事上，把少爷彻底惹毛了之后，更是缩在金国皇宫不敢越雷池一步。所以少爷的交换条件就是：代为教育硕叶王，可以，不过要拿璇玑师傅来换。"
"这么回事啊......"真是会记恨的皇后娘娘。不过这句话是撕裂他霍英鞑的嘴也绝对不敢说出来的事实。
"不过娘娘怎么会和公主认识呢？璇玑三子之间好像一直是王不见王的吧？"
"本来是这样。不过因为成帝年间公主曾出使天启，然后就暗恋上了皎如玉树临风的前太子傅兰钦，然后时常在太子傅上课的时候跑去偷窥，再然后就这样认识了少爷......"
"......"他实在不能指望一个会暗恋兰钦那种能躺着就不坐着的懒鬼的女人......
当皑皑冬雪掩盖了鲜血染红的大地，巴陵之战落下了帷幕。
与天启损失了不到两成的兵力相比，只剩不到两成兵力的硕叶王在王姐与天启有意善解的双重压力下，同意谈和。
26有缘千里来相会
深宵魅静，夜露沾衣，如钩新月已将西沉，华胥城内灯火渐熄。（*华胥：天启首都）
终于回来了，成功的邀请硕叶王前来京都与我王详谈和谈事宜......
是不是很好奇那个骄傲的宁愿战死也绝不低头的硕风和叶为什么肯来面见玄渊？
暗想当初，硕风芳芜--我的二师姐发完一轮疯以后......：
"去给我和谈！！"
"不去！"硕风和叶答的格外响亮。
"我知道了......我一把屎一把尿辛苦养大的小弟如今长成了就不要他姐姐了......呜呜......想想我硕风芳芜年华正盛却为了这种不肖小弟连婚也没结......"
"等、等等......你没结婚是因为暗恋那个兰钦关我什么事啊......"
"不准打断我讲话！！"我的女王师姐扭紧身上还插着两只箭的小弟的耳朵继续教育道："给我听好！你姐我辛苦拜那个烂人为师，是为了繁荣我金国，不是为了整天喂你的这些小喽啰！"被称为"小喽啰"的硕风和叶的战友兼爱将齐齐倒抽了口气，却只能无奈得听下去，"每次我好不容易靠卖点牛啊羊啊马啊什么的跟天朝换那么点银子，本来想精打细算的话全族过个暖冬应该没什么问题，可是你这个笨蛋！把我的银子拿去填战争的大坑也就算了，还想搞侵略去抢人家的钱！！好你个土匪崽子，你不知道你惹着城头上那只比惹着恐龙还吓人吗？！......"
硕叶王瞪着城头上乐和的磕着瓜子看戏的"那只"，低声问道："恐龙是什么？"
"我怎么知道？反正小师弟说是最恐怖的东西，我想这个世上没什么比小师弟更恐怖的了，所以我就不假思索的拿来用了......不对，刚才说哪了......"
于众人绝对的静默中抬着下巴思索了一阵，女王样的芳芜师姐决定放弃继续想起自己刚才的说辞，朝和叶身后的庞云勾勾手指......
"殿下有何吩咐？"生怕惹事的庞云赶忙上前。z
然后，"嘭"的一声，金国贤相、右金族的第一智囊、硕风和叶目前唯一的依靠庞云就这样被一拳打在肚子上翻着白眼躺倒在地，再然后芳芜公主的贵脚就极自然的踩上他的背，贵手保持扯着她家小弟的领子的姿势不变，用无论如何都只能用"蛮横"来形容的态度问道：
"你倒底降是不降？！"y
"姐姐，你倒底向着谁啊？......"恋姐情结的硕叶王就快撑不住了......
城头上观战的我忽然想起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二师姐！"b
"干吗？没看到我在忙啊？"
"我只是想问你，你怎么不早点来？"那样你家小弟就不会这么惨了，虽然把计划完整执行的感觉还算不错......
"你还有胆问？你的传书根本就没说大约什么时候就能把计划进行完，我也学过兵法，所以就按照常理推测了大约的时间，谁知道还是晚了。说来说去都是你不好，我都没反应过来，你就把我家小弟打成这样！"
"要教训你家小弟的是你耶......"干吗赖我头上？g
"我只是要你教训又没要你打死！你看他这个样子，连脸都伤了，你不知道他从个性到人性都很糟烂就这张脸能看吗？"
"......下回注意......"我默......
"姐姐......"悲凉的仰天长啸，我分明看到硕叶王在听完对话后悲壮的倒下。
所以才有了现在玄渊和风喜相逢的和乐融融的景象......
签完和约的我们当然还有皇帝陛下玄渊齐聚一堂，在长乐殿举行的国宴中享受热闹而欢快的气氛。
在玄渊与芳芜毫不热情的相认之后，我和师姐开始详谈关于璇玑美人的细节：
"师傅的事......既然是师弟委托，我义不容辞。不过我又打不过他，怎么把他绑来？"
"师姐莫急。当初我的条件只是要他好看，只要你不插手，我自有办法。"
"看你的神色......你是不是已经做了什么？"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把师傅的下落包括他住在金宫的什么殿什么方位都原原本本的透露给道明师傅了。"
"喝！......"
"师姐不赞同吗？"
"师傅逃了道明这么多年，虽然说是因为你功亏一篑，不过未尝不是件好事......"
"因为璇玑是个不自量力的万人嫌！有人肯要就该偷笑了，还躲！？"说这话的是受尽苦楚的玄渊皇帝陛下。
说真的我挺好奇璇玑倒底怎么惹着玄渊了......师姐你能不能给我解惑？
"那个啊，我也没见过大师兄所以知道的不怎么详细。不过听师傅说过：有一次大师兄尿床了，他怕惊动师傅就自己把床缛翻过来，背面朝上继续睡，没想到第二天晚上又尿床了，只好再翻过再凑合着。结果第二天仆人给他晒被褥的时候发现被褥上一反一正画着两张地图，然后师傅就写了张‘玄渊连着两天尿床'的大字条贴在闲人居门前的杏树上，贴的高高的以大师兄当时的轻功无论如何也构不到的。"
"哦......可是我没看见闲人居门前有杏树啊？"倒是开着一簇簇每到夏季就散发出浓重臭味的不知道叫啥名的花，而且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世间万物皆有因果轮回，旧的不去新的不来。"玄渊沉着脸道。
简单的说，就是你把那颗杏树拔了泄愤又种上那种臭花折腾师傅是吧......
"哼......幼稚！"被姐姐冷落的很不甘心的硕风和叶冷冷的吐糟。
"......是朕疏忽了......硕叶王的箭伤好些了吗？"早知道就多扎你几箭。
"多谢陛、下关心！身为陛下麾下金国之君，自当好好保重、长命百岁。"命长的能看着你这个短命鬼早死。（*谈和之后，右金已经成为天启附属国）
"那是最好的。朕曾明令连城要他手下留情的，谁知道还是让你受了伤，还搭上了好几位将军的性命。"亏朕之前还同情你遇上连城，现在才知道你这种无能的混蛋根本不值得同情，自己受伤还连累部下，你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有劳陛下提醒。本王回去必定好好反省自己没有位能干的皇后。"就会缩在别人背后，早晚哪天把你打趴下。
"是啊是啊，多亏了朕的皇后，不过朕身边能人贤士虽多，不过脾气蛮让人头疼的。"不像你除了二师姐和庞云，身边都快死光了，光杆司令！
"的确，跟皇后娘娘相比，家姐似乎温柔娴熟的多。"你就被那种生物折腾一辈子吧，你个缩头乌龟......我呸！
"◎＃￥％※～～"
"×※％％＃￥～～"
...... ......
在听霍英鞑对璇玑大致的描述后，左右相均对这位扬名中原的名师印象崩溃，现在瞧清楚璇玑三子的真正德行之后，更是怀疑倒底什么样的人能教出这三个不真实的存在，所以就偷偷地问一边泡妞一边兼差倒酒的皮皮。
皮皮垂眸深思了一会儿，就慷慨的为众人解惑："把人间最恶质的玩笑磨成粉，加入名为不合常理的水予以搅拌，再放进地狱的炉灶烘烤，成品就是璇玑师傅。"
...... ......
27昨夜西风凉
两个月后。
在夜半即将临近初晨的时分，每晚不请自到的暖炉依旧没有回来，早春的天气令怕冷的我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索性起床。端详著近日来总是乌云蔽天的天际，只见天空犹如被上一袭黑纱，放肆漫天的浓重叠云，彷佛也压在心头的极深极深处天顶的黑云，我倚在夕云阁门前锁眉凝望着远处的宣和殿。
玄渊仍在工作。自从硕叶王去而复返，他就比从前还要来得勤政。虽然如今大势底定，但就督护府的设置、节度使的人选以及为保证两国之间的运输将要动工的驰道等问题，仍有诸多细节需要详谈。只是，这些事情交给二相就足够了，从来就懒得出奇的我确实无法理解玄渊这样勤劳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