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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见红尘应识我——by雏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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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初识还魂
某年某月某时,我穿越了时空。
但是我不记得啥时穿过来的,因为我已经漂浮了很久。是的,你没猜错,我一个孤魂野鬼在这个不知历史的年代漂浮...没有人能看到我或碰到我,我能看他们,但碰不到,无法干涉这里的任何事。
开始是极恐惧的,后来就无所谓,再后来便想要个身体了,一个人再寂寞下去,会发疯的。
我在街上飘过,不经意就会穿过一只手,或是摊子的一角,周围明明热闹的很,我却只感觉到冷清。
我想...要个身体。
飘着飘着眼前一亮,红橙橙黄灿灿,墙高的吓死人。许多持剑持矛的人立着守卫。我努力的飘啊,从墙头上飘进去。
我不喜欢穿墙,或许是,分外想做个人。
墙里面是很漂亮的景色,数重飞瓦,九曲回廊,地方大的见不着边。长裙的美丽少女来来去去,却没见着一个男人。不过,谁能告诉我,那不男不女拈着兰花指的,是什么人啊......
看到这里,我突然有点抽搐,我不会是,来到传说中的皇宫了吧。
转头,马上,溜之大吉。就算让我再飘三年,我也决不要在宫里占个位置。但是这里,压迫的气势,一种历史的厚重。我不禁飘慢了点,欣赏欣赏皇宫总行吧。
转了个弯,我心里有着些许感动,飘进了九曲回廊后那座广大的宫殿。
室内极其华丽富贵,陈设了许多珍宝古玩,我看的出这是前厅,转了一圈便往里面回廊飘去。回廊后面还有许多房间,一座宫殿一看就是寝宫,那扇门紧紧关着,周围极其安静,安静的有些不正常。
我皱起眉头,不正常就代表有戏看,要看戏我就得穿墙,不,是穿门。心不甘情不愿,但是热闹比较重要。
我透门而过,然后吓了一跳。
屋内静静立着两三个宫女,面无表情。宽大的床上一个人正在抽搐,我进来时,他正蹬最后一下腿,然后没了反应。
我缓缓的移过去,看着床上那人的脸,眉目清秀,身材瘦弱,一身衣裳是极好的织云锦,只是表情实在有些恐怖。
我摇摇头,莫非这就是传说的皇宫内斗?这人衣着住处如此华贵,想必是皇子之流,皇子要死了宫女竟然站在旁边看,未免太不合情理。估计这个人的死因也大有问题。
宫里要有好戏看了,瞄到一边陈设的上好古琴,我正想抽身过去,突然一股强大的吸力袭来,我大惊,眼前一黑,已神智不知。
从所未有的感到身体沉重,眼皮缓缓的抬起,收到一线光亮。感到床边有人活动,我勉强转头。
一个宫女的脸映入眼睛,没见过,不是先那几个中的。她正替我整理衣裳,眼睛红通通的,看样子要装殓我了。我刚想开口,她一抬头正对着我的脸,表情由悲到惊,再到喜,张口便叫道:"来人啊,六皇子复......"
白痴,我刚想阻止,她眼睛一翻,晕了过去。正是被人切在后颈大动脉上。床前几个人围了过来,正是先前那几个宫女,惊异的看着我。
我知道自己借尸还魂了,只可惜,不是什么好身体。
其中一人飞快的向门外跑了,我静静的躺着,等待人来。不一会,门吱呀一声,一只脚踏了进来。
凌厉又压迫的气势,我睁开眼,看见一个男人走了过来。映着他背后的光亮,他的脸显得阴沉,但是,仍然很俊,刀削的线条。
他看了我一会,嘴角划出一个冷笑,道:"六皇弟还真是命大。"我扯了下嘴角,算是回应。他冷冷的道:"只可惜你再命大,也是要死的。"
强劲的手捏住我的下颔,另一手拿着瓷瓶就往我嘴里灌。瓷瓶倒是挺漂亮的,白底蓝花,运到二十一世纪是个极品。
谁说毒药是甜的?这药简直是阴沟里的水。总算都咽了下去,只见他噙了笑望我,转身向外走去。第二次动手,他亲自来,不怕我不死。
肚腹开始绞痛,我死死的抓着被子,心里拼命诅咒。太久没受过痛楚,如今一痛竟是分外敏感。我辗转打滚,眼前一阵阵发黑,又失去了知觉。
腾起在空中,我叹息啊,想不到刚借的尸就没了。转身看看,也没什么黑白无常来收我,我笑弯了眼,这么说我还魂多少次都没问题,还不利用,更待何时?
床上的身体又躺在那里,几个宫女纷纷过来,把弄皱弄脏的衣裳换下,换上新的,又准备装殓了。我翘起嘴角,玩兴大起,飘到那尸身上方,照着又躺了下去。
眼前一昏一黑,就是没晕去,我的魂进去一半,又出来一点,十分艰难。看来这尸身已经破坏过甚,无法承载魂魄了。我咬牙,用力往下一坐。
侵入身体时是切骨的痛楚,谁叫这身体太破!
我悠悠的张开眼睛,全身骨头像是重新接了一遍。眼睛还没完全张开,耳边传来抽气以及飞奔声,我实在无法克制自己上浮的嘴角,估计历史又要重演了。
门哐的打开,我忍不住笑意的看过去,那个称呼我皇弟的男人立在门口。
我记得一位大人说过,政治就像开屏的孔雀,从前面看花团锦簇,从后面看就是个屁股。
他的表情就像从后面看的政治,当然,是与他先前相比。
我的心情极为愉悦,愉悦到可以把先前的痛楚一笔勾销。我除了喜欢看戏,还喜欢气人。这可谓人生两大乐趣。
我挣扎着坐起来,满脸笑意的与他打招呼。他的表情不但没有友好,反而更扭曲了。我叹息,他那张脸摆到二十一世纪和他那毒药瓶一样是个极品,扭曲成这样,未免可惜。
我笑道:"这位皇兄,虽然不太重要,但你还是该考虑皇上问起时,如何解释六皇子装殓时两次入内的原因。"他脸色又变了变,总算没那么扭曲了,但是眼里的精光却亮了起来。我再次赠送一笑,道:"不好意思,打扰了。"
顺手抓起旁边的銮金花瓶往头上一砸,反正也没打算长久使用这个身体。
太可惜了...这个花瓶绝对比那毒药瓶值钱。
再次浮到了空中,头顶还残留着破裂的痛楚,我眯着眼睛,发誓以后再不轻易还魂,要活容易,要死难啊。
主要是痛,痛痛痛......看来我找到好身体后要研制一种药,一服即死,无痛苦无副作用。
眼看床上那尸体,已不成"尸形"。可惜那一张秀气小脸蛋。
心痛的望了望一边的古琴,忽略男子脸上奇异的表情,我飘了出去。

2 名为夏天
飘到宫外,又是人来人往的大街。我不再避开那些房屋墙壁,而是直接穿过,主要寻找身体,顺便勘察情况。
看了十几户都没什么异样,我要的身体是年轻的男性,损坏情况不重,身份较好,死因单纯,未牵入任何纠纷。我可不希望接手烂摊子。
找了十几天,还没有结果,身体必须刚死才成,这就要靠运气了,我又不是神仙,看中的人不死怎么办?围绕着那些大户人家转圈,目标倒是有了几个。
林府的三公子,为人低调平庸。爹林沉,娘伍茵烟,大哥林寒路,二哥林即情。爹还有两个小妾,均未有子。大哥与二哥未成亲,大哥有三个男宠。
大哥霸气二哥俊朗,均是不凡人物,林三公子就很不起眼了。
飘到目标林夏天身后,他正跟府内西席听课,一双眼睛直直的盯着前面,却早已神游物外。那西席将戒尺啪的一敲,吓的林夏天一哆嗦。
"方才的《孟子》第十,可背熟了。"西席走到他身前,握着戒尺。林夏天吞吞吐吐,道:"孟子...孟子致为臣而归......"只在这一句上打转,再吐不出一个字来。
西席微摇头,命他把手板伸出。林夏天咬着嘴唇,泪珠在眼眶里直转,戒尺啪啪的打下来,打了十下左右,掌心早已红肿起来。
西席淡淡道:"今天罢了,你去罢。"林夏天收了书本,抽噎着出门,往自己房间去了。一路上经过府内凉亭,老府主林沉与他大哥林寒路在下棋,两人似是没看见林夏天,自顾自说话,也没招呼他。
林夏天看着那两个人,眼泪啪嗒嗒的掉,抱着书就跑。跑到屋里把门关上,任凭丫鬟在门外叫。他抹了泪水,打开那本《孟子》就读起来。读着读着,越读越支离破碎,不由放声大哭起来。
我随他飘进屋子,摇了摇头,这小孩其实挺好的,每天乖乖读书听话,也不贪玩,但就是平庸,努力不出成绩。也难怪他爹娘不怎么喜欢他。想自己高中时候和他挺像,最后混了个自考。
他哭着哭着睡着了,我看了看,飘了出去。还有张公子,成公子候选呢。到了大街上,我拐个弯去了张府。张府在吉祥大街上,与地处四方街的林府只隔一条街,一会儿就到了。
那,那个满身酒气与脂粉香的人是谁,好多人,不,是好多狗腿簇拥着他向张府大门浩浩荡荡前进,我看他怎么有点像张公子呢?
虽然我上次考察过后知道他是国家的朽木,但是没想到短短几天,进化如此之快......
拐个弯,我冲成府去了,这个就偏僻些,我绕了好几条街,看的出没落的意味。
穿墙而入,宅子有种古旧的颜色,我寻找着成公子的房间,以前只来了一次,记不得路了。绕到偏僻的柴房,突然听到压低的尖叫怒骂,凑过去一看,正角儿在这儿。
成决跪在潮湿的地上,一声不吭,任凭女人的荆条落在他身上。那女人尖叫道:"你怎么还不死,都死了你怎么还不死,你这个狐狸精的杂种......"我嘴角抽搐了下,要是还魂到他身上,不是靶子的继续吗。
他若能长大,必定是个人物,挺有男儿气概的。而且看他的忍功,这女人一定死的比他早。
我还是看好林夏天,他死的概率比别人大,小小年纪,学不好硬要学,却是有份烈性的。
天黑了,我虽然是个鬼,却还保留着人的习惯,跑回到林府里挨着林夏天睡觉。他小脸上还留着泪痕,手指攥着被角不放,看的我开始唾弃自己,竟然等着他死准备接收二手身体。伸手象征性替他擦擦眼泪,就当接收身体的补偿。
第二天起来,林夏天精神委顿的出去了。我却开始思考个问题。要是他现在不死,等到八十岁再死......
我不敢想象......
再等一个月,要是他活着我就换座城找身体。
正打定主意,突然门外传来丫鬟的惊呼:"不好了!来人呀,三公子落水了!"
我无语。
赶快飘出去,飘到林府内湖边,林夏天紧合着双目靠在太湖石上,一身衣衫湿透,胸部已无了起伏。也不知道是投水还是落水。身边几个湿淋淋的家丁,尖叫的丫鬟。
眼看林沉和林寒路赶了过来,脸上焦急之色还是有的,再不喜欢也是自己的亲人。我叹了口气,你既然厌倦了,以后的人生就由我来继续吧。
身体损坏不大,一口气没喘过来而已。我缓缓的躺进去,眼前一黑。
再次醒来是在床上了,雕花的紫檀木,白色的水墨纱帐,惊喜的小丫鬟快步到床前,连声道:"公子醒了,公子可觉得有不适么,要不要用膳?"
我缓缓的转头,活动了几下,还行,只是有些僵硬,想也是必然的。丫鬟连忙把我扶起来,靠在床头,又垫了个软垫。我看着她,用疑问的表情道:"你是谁?"
事实证明,经典的句子有其经典的必然性。
我爹与大哥明了并接受了我的失忆,二哥在外尚未回来,一切照常。我知道林夏天的许多小习惯,在平时似模似样的做出来,并且表现的平凡而怯弱,然后,再逐渐的,不着声色的改变。
我正式成为林夏天。

3 夫子文雅
修养了两三天,身体大概好的差不多了。我见着了架上陈设的琴,成天拿下来摆弄。想到皇宫里那把,一看就是经典,梅花断的漆纹,桐木铮然有声,绝对不输给春雷。春雷是我在二十一世纪所了解的千古名琴。我极喜欢音乐,看戏和气人是两大乐趣,但音乐,是命。
那小丫鬟叫小茶,倒是单纯又热心,对此十分不满,每每表现出对玩物丧志的愤慨。却又成天端着补品,灌的我上火。我取笑她,她却振振有词,道:"公子是有大前途的人,要是不补好身体,哪能好好的念书呢?府里的夫子还在等着呢!"
我微眨下眼睛:"夫子...是不是个很凶的人?"小茶笑道:"公子别多想,夫子前两天问了公子情况,还说是他的错,不该逼公子至此呢!"
我坐起来,把琴放好,张大眼睛看着小茶道:"更衣好了,我想去拜见夫子,爹说也该读书了。"小茶喜孜孜起来,利落的到红木衣橱里翻,拿着一件青色镶白边外衫回身:"公子平时就喜欢穿这件,小茶再帮公子梳头吧!"
我穿好衣衫,坐在铜镜前面,任凭小茶动作。镜中的小脸有些尖,是瘦的,有点儿凤眼,却是单眼皮,不够大。是一张想要的脸,不惹眼,方便我快乐的生活。
我来到书房前,恭敬的敲门。门内温文的声音响起:"进来。"我轻轻推开门,一抬头,却是一怔。
温文雅。
原来我跟着林夏天时都是居高临下,没仔细看西席的脸。如今一对面,当真是人如其名。
真真的温文儒雅,旧白的长衫,长发淡淡的黑,在窗前反着淡淡的光。
他该三十岁了,和我父亲同辈,我躬下腰去,恭敬的叫了一声夫子。他颔首,示意我坐下,开口便道:"我便是你的夫子,既是为师,自当悉心教导。你先写‘天地君亲师'五个字是道理。"
他开口不提一字以前,从头开始上课,倒是令我一怔。见我愕然,他点了点桌上笔墨纸砚,温温道:"字乃性之所现,我须得看看你如今的字。"
我恭敬的点头,缓缓坐下,却在心里干笑,要我写毛笔字么?你确定看了之后能了解我的性格,而不是吐血?
拿起一边的毛笔,沾了墨,努力的摆好小学时学过的握笔基本手势,大笔一挥,开始认真写作。历经三十二秒写完,一秒一笔。
自己再看看前面的作品,突然有种带回房贴在堂前的冲动,不,要镶在堂前,永世不衰。
受人瞻仰?
不,驱鬼。
我十分老实的坐着,因为是背对着他,看不到他的表情。周围静的出奇,只有阳光中尘埃飘落的声音,夹着浅浅的呼吸。
我只看见他指甲修的很齐的手从侧边伸出来,轻轻拿走了我手里的毛笔。笔娴熟的握在他的指间,在我的字下面,缓缓写上同样的五个字,然后,在边上点了一下。他的字温文好看,末端微微的上钩,自有一气稳重。
"以前念的书,还记得么。"他的声音仍然是温温的。这里师生礼节极重,我连忙站起,躬身道:"弟子愚钝,都忘了。"
靠,我要记得,才有鬼呢。
"那么......"他沉吟着,道,"你可谓变化颇多......从头开始,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我心里微微的紧张,这种变化可以说不正常,失忆了是不会改变写字这种基本能力的,唯一的解释就是撞到头了,不过,他什么都没多说。
立刻躬身应是,现在不听话一点,以后就没出头之日了。他转过身去,从书架上拣了几本书下来,递给我,淡淡道:"把这些看了罢,背的了就背,背不了就罢了。"
我接过那些书,又应了声是。他挥手,示意我退下:"你身体刚好,也不宜操劳,就如此罢。"
我一躬身,道:"学生告退了。"然后缓缓出门去,一抬头,今日阳光甚好,明亮又温暖,难怪映的他长发莹然生光。
我抱着书缓步回房,小茶居然不在。把书摊开在桌上,一看,眼珠差点跳出来。《搜神记》,《山海经》?居然还有一本《碣石调•幽兰》!
先不说这个世界的文化和中国古代还真差不多,出了那么多一样的书,就凭他的态度......
他是把我当天才,还是把我当傻瓜呀。
本来下定决心面对《中庸》,《大学》了,谁知他给了我这么一沓书,原来他从字真的可以看出人的个性...知道我喜欢看小说......
拿起来翻翻,还挺喜欢的,就是古文看起来痛苦点。那本碣石调是琴谱,可惜我从没学过古代乐器,就是理论上研究过,不太看的懂,又怎么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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